>創傷者活著他的死亡。 //瑪拉布建立創傷的一般理論的第 5 步(也是最後一步)是:強調創傷為主體帶來了生命中的死亡,讓主體活著他的死亡。 受創主體的象徵同一性被抹拭了,他的生命史斷裂且人格被取消,他沒有了任何關於生命的內容,他已經死了。然而,他確實還是活著的,他的存活顯示出:「心靈倖存於它自身的毀滅」 (psyche’s survival of its own annihilation)(Malabou, 2012b: 56)。也就是說,這樣的死亡實際上是一種生命的形式,他以沒有生命內容 (content)的方式活著,只保留了單純的存活形式(form)。他的受創揭示了「生命中的死亡之形式(form of death in life)」//
>社會接納創傷者的方式,要理解我們不可能感同身受,才能放下對他們的期待與投射,真正的面對他們: //在倫理的層面上,活死人能夠給予我們怎樣的警醒呢?瑪拉布說:我們該進入到「移情之終結的紀元」(the epoch of the end of transference)(Malabou, 2012b: 214)。這裡的「移情」不同於傳統心理分析的治療術語,較傾向於一般性的使用,是指某人基於他的創傷經驗而與其他人發生愛或恨等情感糾纏關係。活死人不會對他人產生移情,因為他的象徵同一性已然摧毀,他是無情感的冷漠,當然也沒有任何罪疚感可以投射在他人身上。 //
《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
本書共分為五部:
第一部先介紹了創傷的醫學史,讓我們理解創傷是什麼、怎麼被發現的、過去的治療有哪些問題,而隨著新科技我們對於創傷的治療又有哪些新發現、新進展。
(下收。
◎若想對「人類如何感知、以經驗來加強連結,不斷形塑自我」先有大致概念,可參考:
◎後面接個人補充
介紹醫學如何看待、治療創傷的歷程。對創傷的研究,一開始是從戰後軍人的經驗開始,隨著科學的進展,藥物治療、腦科學讓我們對創傷的生理基礎有更進一步的理解。
◎《凝視創傷》是戰地記者罹患PTSD後以親身紀錄、研究寫成。
這本書裡面也有提到軍人「卡在創傷裡」,因為共同的戰爭創傷而團結在一起、互相安慰,卻無法分享日常經驗。
▷大腦-疾病模式的進展與問題:
>藥物革命讓大眾普遍接受心理疾病的主因是腦部化學物質的不平衡、能透過特定藥物改善的理論
>藥物確實改善了病患的症狀,但未能改善根本問題:
//這些藥物讓孩子比較不好鬥、比較好管理,卻也阻礙他們的動機、遊戲能力和好奇心,而這些能力都是他們長大以後,成為社會上健全又有貢獻的一員不可或缺的能力。//
>大腦-疾病模式忽略的事實:恢復社交關係與社群連結是復原的關鍵;語言能賦予我們改變自身與他人的力量;我們能藉著調節呼吸等基本活動來改善生理機能;創造安全的社會,使成人與兒童都能穩定發展
◎語言的力量:藉由「陰性書寫」看見社會、文化如何影響自己的思考、行動,或者權威定義如何剝奪自己的聲音。
在了解生理機能的限制以後,我們就能順應或利用機制的特性,來達到我們想要的結果。並在結果不如預期時,能夠合理地改善作為,而不是誤以為自身沒有主控權、喪失信心。//
但這也不是說因為藥物治療是「外在的」、「讓人受制的」,所以完全不該使用,因為這也忽略了「人類腦部運作是生理機制(受制性)大過自主控制」的事實。
比較好的方式還是瞭解自身可以控制的面向而加以行動,並接受某些面向自己無法控制而適時接受協助。
//後來,一次午夜自白時,希薇亞向我說出他童年曾遭兄弟和叔叔性虐待,我才意識到我們「照顧」他進食的方式一定讓他感覺像是被輪暴。這次事件和其他類似經驗促使我為學生制定一個原則:如果你對患者做一些絕不會對朋友或孩子做的事,你就必須思考,是否無意間複製了患者過去的創傷。//
◎創傷知情、卡在戰或逃反應:
-創傷會影響人的大腦和身體壓力系統,讓人把根本沒有威脅的東西視為危險//
//諾姆的經驗讓我們大致看到人類面對威脅時,攸關存活的適應性反應有兩種關鍵面向。災難發生當下,採取主動逃命的角色,成為拯救自己的力量。一抵達安全的家,腦與身體的警報鈴聲就會停止,以運用理智來了解剛才發生的事,甚至想像出具創意的代替物:救命的彈簧墊。
受創者則與諾姆完全不同,他們的成長被卡住,因為無法將新的經驗整合進自己的生命中而停了下來。⋯⋯心理創傷就像是在生活中持續受到創傷的影響,彷彿創傷事件依舊存在,不會變也無法改變,任何新的遭遇都會受過去毒害。//
◎「騎士與馬」是作者引用的三腦一體理論,用來說明理性和情緒的關係。可以對應《好人總是自以為是》的「騎象人與象」。
兩者皆說明說明情緒跟理性並非二元對立;情緒/直覺先來,理性/推理後到;當情緒平穩時,理性/推理有機會改變情緒/直覺下的決定。
◎《脆弱的力量》://我們以為麻痺脆弱就可以不感到痛苦,但我們不能選擇性麻痺感覺。因此麻痺脆弱、羞恥、悲傷、痛苦,也代表麻痺其他感受,麻痺愛、快樂、感受不到連結。
▶︎第五章〈身體與腦的連結〉強調身體感覺的重要性,說明身體與腦之間是雙向連結,但人們往往忽略身體往腦的路徑(身體感覺),而只注重腦往身體的路徑(意識系統)
>社會連結層次(身心容納之窗內):向身邊的人尋求幫助、支持、安慰,由腹側迷走神經負責。
>戰或逃(過高激發/喚起):由交感神經系統負責(vs副交感神經系統:扮演煞車)
>僵直、癱瘓(過低激發/喚起):由背側迷走神經負責。
◎壓力與自主神經系統:
如果我們跳脫精神疾病診斷的特定症狀列表,會發現幾乎所有受苦的心靈都無法建立有效又完滿的關係,或無法調節喚起狀態,通常患者兩者都有。典型精神醫療致力找到治療特定「疾病」的正確藥物,很容易讓我們偏離重點,而不去思考一個人的心理問題是如何阻礙他生活在群體中。//
◎可見此噗裡關於《重新與人相處》的部分:
▷安全與相互性:
>社會支持是使人不被壓力與創傷壓垮的強大保護因子
>社會支持的關鍵是「相互性」,真正的被旁人聽到與看見,感受到由內而生的安全感。
→提到受創者發現自己無法與他人同步,或是得限縮在擁有共同經驗的團體內敘述共同經驗,但也失去自身的差異性。
//幫派、激進的政治團體和邪教組織或許能提供慰藉,但幾乎無法幫助一個人發展充分擁抱人生所需的心理彈性,也因此無法協助成員從自己的創傷中解脫。健全的人既能接受個別差異,也能認可他人的人性。//
在《做自己就好》裡,作者提到美國作家與詩人瑪雅.安傑盧的名言,「唯有當你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屬於任何地方(也就是說,你屬於每一個地方),才能獲得自由。這種領悟代價高昂,但是獎勵豐碩。」
這句話很有意思,一方面表達了人兩種看似矛盾的需求:「個體獨立性」和「團體歸屬感」;另方面也可以補充作者在第三部的想法,之所以「不屬於任何地方」就代表「屬於任何地方」,是因為跳脫了二元對立,讓歧異性變成了與任何人連結的可能。
▷新的治療取向:如何有效地解除讓受創者卡在其中的防衛策略?
>有效方式:建立安全環境,讓社會連結系統重新登場
>無效方式:略過情緒參與系統,增強受創者的認知系統
→「問題行為」是否是他們在嚴重威脅下為了求生存而發展出的行為模式?
◎
//身體記錄著過往的點滴,如果創傷的記憶儲存在內臟中、在令人心碎段長的情緒中、在自體免疫疾病和骨骼肌肉問題中,如果心智/大腦/內臟之間的溝通就是通往情緒調節的康莊大道,那麼,我們對創傷的治療假設,就必須徹底扭轉。//
▶︎第六章〈失去身體,失去自我〉說明創傷的危害:失去身體感覺,因而失去自我、喪失能動性
▷過去的專業訓練強調理解和洞察,卻忽略身體感覺和治療的關連性很高,是構成自我的基礎://雪莉知道抓破皮膚會傷害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舉動跟母親的忽略有關,但了解這個衝動的起因並無助於她控制自己//
▷研究發現,創傷患者會關閉在日常生活中負責處理所有感覺、情緒,進而形成自我意識的腦區(內側前額葉皮質、前扣帶迴、頂葉皮質、腦島)://這是一個悲劇性的適應行為:為了關閉可怕的感覺,他們也毀了讓自己完整活著的能力。//
//恐懼是面對威脅卻無法脫逃的原始反應,如果這個內在經驗沒有改變,當事人的生活將繼續被恐懼給囚禁。//
//忽視或扭曲身體訊號的代價,就是無法偵測什麼東西對你真的危險或有害,也無法探測什麼是安全或能滋養身心。自我調節取決於跟自己的身體建立友好關係,否則必須仰賴外在調節,從藥物或酒精等成癮物質,到持續不斷的再保證,或強迫性地順從別人。//
壓力是人在面對自身感受到有害、威脅的事物,而評估自己沒有足夠資源應付時,最終產生的。
害怕原本只是「該事物可能有害、威脅」的訊號,還要經過次級評估,也就是自身資源能否應付,方成為壓力。但當我們逃避感受,而無法進行次級評估時,只要是「害怕的感受」就會成為壓力,使得壓力過大。
◎壓力及心身症:
◎能動性的真義://但在接受這些結論以前,或許更要先問一個問題,也就是「怎樣算是能動性」?
自己沒有能力控制「本來就沒有控制權限的事情」,可以說是沒有能動性嗎?
如果能動性的真義,並非全面掌控,而是掌控「可以掌控的」。那麼在練習主導權以前,就得先理解什麼是自己無法掌控的。//
▷能動性:對自己生活的掌控感
>始於覺察我們自身細微的、以身體為基礎的感覺,而一個人有越強的覺察,就越有潛力控制自己的生活。
>創傷關閉受創者內在的指引,剝奪了他們開創更美好生活所需的想像力。
>身體治療的目標:幫助病患提取被創傷凍結的感覺訊息;幫助病患與自己的身體感覺共處(而非加以壓抑);當病患因恐懼而被卡住、受困時,協助他們的身體完成被阻礙的自我保護動作
▷與身體交好
>覺察自己的感覺、身體和周遭世界互動的方式,是從創傷解脫的第一步
>初次接觸這些感覺有可能會讓病患非常難受,治療師必須熟知遏阻感覺及情緒洪流的方式,才能避免病患再度受創。
◎//澄心技巧可能在創傷壓力的個案中無法使用:
澄心時可能無法觀看內在,空椅對話可能會卡住,甚至引爆創傷,引出驚恐與暴怒等情緒。這時候,就很需要踩煞車的技巧,簡單地找到一個可以重新穩定身心安全感的方式,例如,解凍 3-3-3,專注在描述此時此刻的外在簡單事物。//
>藥物治療會鈍化感覺,無法解決源頭,或把有害因子變成有益的夥伴
→創傷會妨礙病患與他人建立關係
→病患的理智需重新訓練來感受身體感覺,身體則需要在協助之下去容忍和享受觸摸的慰藉。
▶︎第七章〈相互理解:依附與同調〉
▷依附關係:
>我們從「被照顧的經驗」中學習「自我照顧」
-安全依附:良好的依附關係使兒童能安全探索外界、加強獨立與自信
-迴避依附:「處理,卻不感覺」。孩童看似毫無困擾,但實際上持續處於過高警覺的狀態。
-焦慮依附:「感覺,卻不處理」。孩童持續用哭泣尖叫來引起關注,但又看似不喜歡陪伴。
→以上三種皆是「有系統」的依附策略,只要獲得的照護方式一致,孩童仍能適應照護者、與其發展關係。但不表示沒有問題,
像是迴避依附型的孩童可能感受不到自己與他人的情緒,焦慮依附型的孩童可能發展成邊緣人格。但如果有不同生活經驗介入,仍有可能改變結果。
→困境在於母親是自己生存所需,卻又是自己的恐懼來源。
➤影響:不容易調控自己的心情與情緒反應;變得較有攻擊性或恍惚、無心;各種精神問題;較大生理壓力(心率、壓力賀爾蒙、免疫因子低落)。且生理失調不會隨著孩童般到較安全處而自動改善。
➤成因:父母虐待並非唯一原因。父母因陷入創傷而無法提供足夠的照護也有可能導致紊亂依附。
//然而,現實生活的關係一定會有誤解、反應失當、溝通不良的時候,父母親可能沒有察覺線索或忙於其他事務,於是嬰兒經常得靠自己找到平靜下來的辦法。在適當的範圍內,這不會構成問題,孩子必須學習去處理挫折和失望,如果照顧者「夠好」,孩子會明白破裂的連結能被修補,關鍵在於孩子與父母或其他照顧者相處時是否能打從內心深處感到安全。//
◎信任始於童年經驗、依附關係類型與影響:
▷同調:
>情緒同調、細微的身體互動有助安全依附
>照護者除了安撫(給予回應以獲得信任經驗)外,也要協助兒童學習如何調控生理喚起:
//自我調控、自我撫慰和自我照顧的基礎,就是把強烈的感覺跟安全、舒服、及掌控感連結起來//
這樣一來,我們的孩子們就跟我們一樣,身心記得的就是無法容納內在這些如小蜜蜂般亂闖亂撞的高度身心能量。當身體的激發程度變高時,我們感受到的只剩下焦慮、生氣、恐懼,而不再是興奮、期待、好玩、刺激、爽快。
身心需要從玩樂中,學會容納以上這些正向的感受,才能更有抗逆復原力!//
//安全依附的孩子學會區分什麼情況自己可以控制、什麼情況需要幫助,知道面對困難時自己可以扮演主動的角色。相對的,曾經受虐或被忽視的孩子卻學到自己的恐懼、乞求和哭泣不會得到照護者的助益或了解,所做或說的一切都無法阻止繼續毒打,也不會或的關注或協助。事實上,他們被制約成日後一面對挑戰即放棄。//
▷紊亂型依附與童年創傷
>兒童的問題往往是紊亂依附、創傷互相交織的結果:
//當紊亂型的人帶有這些自我知覺(沒有安全感而難以區分是否危險;認定自己很糟糕,因此受到糟糕對待也是活該;自己無法改變),就註定會在之後的經驗中受創。//
-親子互動:
➤孩子會排斥無法同調的母親,而母親也會越來越挫折,情緒退縮
➤相較於敵意/不由自主行為,母親的情緒退縮(情緒疏離和角色反轉)才會對孩童造成最深刻的影響。
➤無法同調,會使母親將孩童視為令人挫折且沒有連結感的陌生人,下一步的發展就是虐待。
-解離:解離的病患因早期照護關係缺乏安全感,而不知道如何感受安全,導致內在真實的感受受損、過度依賴、自殘行為。
-研究顯示,解離是早年習得的,之後發生的虐待和創傷不足以說明青少年的解離症狀。但這不表示童年受虐與解離症狀無關,而是說明早期照護品質對預防精神疾病極為重要,須獨立來看。
→因此,治療不僅要處理創傷事件的印痕,也要處理童年得不到穩定照護的後果:解離、喪失自我調控能力。
▶︎第八章〈困於關係之中:虐待和忽視的代價〉
▷毀壞的世界地圖
>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先從與照護者的互動中獲得體驗,並隨著經驗的累積,增添、修改我們逐漸豐富的「世界地圖」。
>兒童的早年受虐、創傷經驗,也繪製了他們的世界地圖,而深描著「虐待、羞辱、忽視」的路徑。這使得他們對自我的感覺也帶有輕蔑與羞辱,就算受到虐待也無法抗議。
>已經形成的慣性路徑,是由情緒、身體感覺等非意識系統控制,因此也難以單靠理性去改變:
//一般而言,理性腦可以駕馭情緒腦,只要恐懼沒有劫持我們。但當我們感覺被卡住、被激怒、被拒絕時,大腦傾向活化舊有的地圖並依循地圖的指示。//
//我在那時候介入了,向她安慰說:「不對,妳當時只是小女孩,妳父親有責任要維持界限。」凱西轉頭看著我說:「你知道的,貝塞爾,我知道當個好的治療師對你而言有多重要,所以當你說出這種愚蠢的言論時,我通常由衷感謝你。但經過這兩年,我對你已經有足夠的信任,我要告訴你,你的那些言論讓我很痛苦。沒錯,你說的都對,我下意識就把身邊人碰上的所有壞事都怪在自己身上,#我知道這樣不理性,也覺得這種感覺真的很蠢,但我就是會這樣。你試圖叫我理性一些的時候,我只會覺得自己更孤單,更孤立,這會讓我更加覺得世上沒有任何人能了解我的感受。 」//
→重整負責非意識系統的中樞神經系統,是本書後續關於治療的主軸
▷失去感覺、無法述說
>由於兒童僅能向照護者尋求保護,但照護者又是施虐者、兒童恐懼的根源,使得兒童在依附與恐懼的矛盾中,只能避免感受、不去說感受,以獲得「安全」。
//瑪莉琳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談起自己受虐的事情,但她仍不願違背對家人的忠誠,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依然需要家人保護她抵抗恐懼。這種忠誠的代價就是無法忍受的孤寂感、絕望感,以及無助時難以避免的暴怒。無處可去的怒火被重新導向自己,於是出現憂鬱、自我憎恨和自殘的舉動。//
→為了生存,而抹去意識、強化否認,但也因此失去自我感、感受、信任、安全。
▷重播創傷
//創傷儲存下來的形式,不會是那種有開頭、過程與結尾的故事。⋯⋯記憶初次重返的情況類似創傷情境再現,包含片段的經驗、獨立的聲音和畫面,以及一開始只有害怕、驚恐而沒有其他脈絡的身體感覺。//
-
▷唯有學習感受身體感覺、連結,才能取回對自己人生的主動性
//我們必須學習「擁有」自己的情緒腦,改變才會因運而生。這表示病患要能夠觀察、忍受心碎和肝腸寸斷的感覺,這些感覺上寫著哀傷與羞恥。唯有先學習承受自己內在發生的事,我們才能開始與那些讓我們的內在地圖僵化的情緒交好,而非將之抹滅。//
▶︎第九章〈與愛何干?〉和第十章〈發展性創傷:隱密的流行病〉探討官方診斷與病患真實經驗間的落差,並說明研究團隊如何改變對長期創傷史的病患診斷方式
>《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五版對創傷後壓力症的定義:
個體暴露在恐怖事件中,造成「極度害怕、無助或恐懼」,導致各種症狀表現,包括:侵入性的再次經歷該事件(情境再現、惡夢、感覺該事件正在發生)、持續且嚴重有害的迴避、喚起程度增加(失眠、過度警覺、易怒)。
→暗示了一條故事軸線:某個人被意外的恐怖事件擊潰,而變了個人。創傷事件雖已結束,卻在持續反覆的記憶與重組的神經系統中重演。
//醫師對病患的病因若無法達成共識,就沒有辦法提供適宜的治療。診斷和治療若沒有關連,被貼錯標籤的病患勢必會得到錯誤的治療。得腎結石的人不會希望盲腸被割掉。同樣,一個人若是為了保護自己對抗真實的危險而有某些行為,你不會希望他被貼上「對立性」的標籤。//
➢//那些曾經受到虐待和忽視的問題兒童,行為的創傷性跟原則比較不明顯,特別是他們很少提到自己曾經被打、被遺棄或被猥褻,即使有人問起,也不見得會說。國家兒童創傷壓力網絡所見的受創孩子當中,82%並不符合創傷後壓力症的診斷準則。//
➢童年創傷與成年創傷的不同:
a.受創孩子未必記得自己的創傷,或至少沒有記得特定的受虐記憶,卻持續表現得仍身在危險之中 (vs 記得創傷
b.受創孩子因為童年創傷而無法發展某些心智能力 (vs 成年士兵在創傷發生前擁有這些心智能力
//這些孩子每天面對的真實生活依舊沒變,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現在接受了高劑量的精神藥物治療,藥物讓他們比較聽話,但是也損害他們感受愉悅和好奇的能力、阻礙他們在情緒和智能上的成長發展,使他們難以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一員。//
//這些診斷完全沒有考量到許多病患發展出的獨特才能,或為了生存而激發出的開創性能量。太多時候診斷只是症狀的查核表,而瑪麗琳、凱西或瑪麗這樣的病患就很有可能被視為需要矯治的失控女性。//
這樣的觀點,會讓我們以「消除」為目標,消除兒童的不符規定與不合群的行為、消除「惡人」的活動空間、消除「愚民」的決定權力。
但認定他者沒有能力而不該給予空間嘗試的同時,我們也剝奪了他們學習、理解並嘗試為自己負責的能力。而「不負責任」又反過來成為我們驗證他們「沒有能力」的依據。在這樣的負面循環中、在對「正常」的狂熱追求中,我們也逐漸成為要被排除的他者。
//但精神疾病和癌症大不相同,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精神問題涉及無法與其他人相處、不適應群體、沒有歸屬感,且通常無法理解別人的想法。
我們的一切,大腦、心靈、身體。都是為了在社會系統中合作而設計,這是人類最強大的生存策略,是人類這個物種成功的關鍵但也正是多數精神問題崩潰瓦解的部分。//
➢某一結果並非由特定基因控制,而是由許多基因共同作用而成
➢生活事件可以改變基因的表現(甲基化),而甲基化的基因型態可以遺傳(表觀遺傳)
→身體會記住傷痕,且會遺傳
◎由於行為是由多種基因交互影響,因此並非單靠剪除某瑕疵基因即可解決,更有可能因噎廢食,導致突變等其他問題。且壓力經驗會改變基因型態,因此不改善源頭的壓力問題,就只是等著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罷了。
→可參考中國賀建奎基因編輯嬰兒事件:
➢實驗結果發現,早年經驗與遺傳皆對生物有很大的影響
➢研究發現擁有短對偶基因的人罹患憂鬱症的比率高於長對偶基因,但前提是童年曾遭受虐待或忽視。
→//安全且提供保護的早年關係,是保護孩子不出現長期問題的關鍵。此外,父母即使有基因上的一受性,只要能獲得恰當的支持,也能將這份保護傳遞給下一代。//
▷發展性創傷症(Developmental Trauma Disorder):
>診斷依據:
-發展性創傷症的共識建議準則 Consensus Proposed Criteria For Developmental Trauma Disorder
-負面童年經驗指數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s
→負面童年經驗研究顯示兒童與青少年早期的創傷生活經驗遠比我們想像的常見;童年創傷的影響一開始會在學校呈現,但會持續影響病患的成年生活(較高的曠職率、經濟問題、較低的終身收入)、個人痛苦(成年後長期憂鬱比率較高)、從事高風險行為、較高機率的重大疾病。
//過去看到的肥胖、煙癮、酒癮等健康問題,一般人視為殘害身心的習慣,其實是許多童年創傷者面對痛苦時的唯一答案,用以麻痺那些羞於啟齒的感覺與回憶//
➤將研究和治療的焦點,放在核心本源:廣泛的生理與情緒失調、失敗或混亂的依附模式、難以持續專注或維持正軌、嚴重缺乏完整的個人身份認同和能力
➤應用神經可塑性(大腦迴路的彈性)來改寫大腦程式與重組心智,幫助那些已設定成認為別人是威脅、自己很無助的人。
➤將「社會支持是必要的生理需求」作為所有預防和治療取向的骨幹:認識創傷與剝奪對兒童發展的影響,不盡然會把錯全部歸在父母身上。可以假設父母已盡其所能,但所有父母在育兒過程都需要協助。
我覺得心口司的衛教就滿符合本書作者所期望的,將生理因素、社會因素並呈而不偏廢,且在《22.如何有效幫助精神病人》強調人際關係維持的重要性,在《23.精神病患的復健》不斷強調精神復健的核心「賦權、能力、復原」,治療的重點不只是改善症狀,更重要的是讓他們在不被歧視、排除的環境下,得以有能力與他人建立關係,發揮自我的最大潛能。
心理衛生專輯- 心理及口腔健康司
>我們是否記得特定事件及其精確度,取決於我們的生理激發程度。
-分泌的腎上腺素越多,記憶會越清晰明確:人類對羞辱和傷害記得最深
-但分泌超過一定範圍,如遇到「無法逃離的驚嚇」的恐懼,會使腎上腺素系統因負荷過重而崩潰瓦解:
//正常情況下,理性與情緒性的記憶系統會互相協調,產生整合後的反應。但情緒腦的高度喚起不僅改變兩者間的平衡,也阻斷跟其他腦區的聯繫,包括海馬迴和下視丘,這些腦區的工作正是適當的儲存和整合輸入的訊息。因此創傷經驗不會被組織成連貫又有邏輯的故事,而是零碎的感受和情緒痕跡,像是影像、聲音、身體感覺等。//
>創傷記憶出現前會有特定刺激物
>創傷記憶不是濃縮的,患者會花很長的時間重演創傷故事;但等患者能夠敘述整體發生什麼事,只花了一分鐘。
>創傷的演出沒有功能,內容都被凍結在時間裡,始終是孤獨、羞愧和疏離的經驗;一般記憶有適應功能,本質上是社會化的,為了某個目的而說出某個故事。
→ //解離導致創傷記憶無法被整合進不斷改變的、凝聚而成的自傳式記憶,於是就出現雙重記憶系統。正常的記憶透過複雜的連結過程,將每個經驗的所有元素整合成不斷改變的自我經驗。我們可以想像成一個密集、有彈性的網絡,每個元素對彼此都有微妙的影響。但是在患者的經驗中,這些創傷的感覺、想法、情緒分別被儲存成一段段凍結的、難以理解的碎片。//
>數百篇科學文獻記載著創傷記憶可能如何被壓抑,又在多年後重新浮現
-記憶喪失:超過三分之一的人不記得病歷上記載的虐待事件。事發時年紀越小,或被認識的人侵犯,他們就越可能遺忘被虐待的事。
-延宕回憶的真實性:在那些記得自己曾受虐的女性中,有十分之一的女性提到自己一度忘記曾受虐的事,後來才又想起來。相較於一直記得被虐待的人,一度遺忘此事的女性在受虐時年紀較少,也較少得到母親支持。
-延宕回憶的可信度:所有女性對核心事實的記憶都很正確,但都並未完全精準的吻合病歷上的細節。
→最近的神經科學證實威廉斯的研究:記憶只要被隔絕,我們的心智就不能改變它。但只要某段記憶開始被述說,尤其是重複述說,記憶就會被更改——敘述本身會改變故事。
➤「商場走失」實驗,雖讓受試者「回想起」當時很恐懼,這些被創造出來的回憶卻沒有走失兒童實際上會感受到的令內臟緊縮的恐懼。
➤另一系列的研究證實了目擊證人的證詞不可信,像是「在視線範圍內,人的注意力會集中在特定事物上,而非看見等於記得(沒看見大猩猩)」、「提問方式可能會改變證人宣稱的記憶內容(誤導性提問)」等,但這些研究的價值在指出警方和法庭的許多做法會有問題,而不是創傷記憶不存在。
◎商場走失實驗等探討證人、證詞不可信的研究,可參考《辯方證人》:
//另一個倖存者如此描述自己離開奧斯威辛集中營後的雙重存在:「⋯⋯這個來自奧斯威辛的『自己』發生的每件事,現在都不會觸及到我,它們與我無關。這些深沈記憶與一般記憶差別太大⋯⋯如果我不這樣分裂,就無法回到我的人生。」他認為連文字都有雙重意義:「否則〔在集中營〕被口渴折磨了好幾個星期的人將永遠無法再說『我好渴,我們泡茶來喝吧』,〔戰爭過後〕渴又再次變成目前使用的詞彙了,但是如果我夢到在比克瑙〔奧斯威辛的滅絕營〕感受到的口渴,我會看到當時的我,枯槁、發狂、瀕臨崩潰」//
//創傷的本質便是創傷難以置信又無法承受,會壓倒一切。每個病患都需要我們暫且放下對「正常」的理解,需要我們接受目前處理的是一個雙重真實:一個相對安全且可預期的當下,以及與之共存,殘破且歷歷在目的過往//
▷復原的挑戰在於重建對自己的所有權,自由地理解認知、體會感受,而不會覺得不知所措、狂怒、崩潰:
1.找到讓自己鎮靜和專注的方法
2.在面對讓你想起往事的影像、想法、聲音或身體感覺時,學習維持那份鎮靜
3.找出方法讓自己全然地活在當下,跟身邊的人建立關係
4.不需要對自己保守秘密,包括你如何設法倖存下來的秘密
>創傷不是以「記憶」的方式被體會,而是變成「當前破壞性的身體反應」來感受
>被劫持的是身體感受,恢復自我掌控的方式就是在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不會受創的情形下,去重新體會身體感覺
→安全感來自知道「自己有方法能應對往日會被淹沒的感受」
→覺察內在經驗,並學習與內在經驗交好。
-
▷與情緒腦交好
處理過度喚起;正念幫助覺察;人際關係;共同的節奏與默契;觸碰身體;採取行動
-
▷整合創傷記憶:讓「當下破壞性的感覺、情緒、影像碎片」能夠整合成「已經結束的過去事件」
▷認知行為治療:但可能會讓患者重新經歷創傷,而無法達到原先預期的目的(讓相似狀況跟安全感受連結在一起)
-
▷減敏感法:但//減少自己或別人痛苦的敏感度,會使我們的情緒敏感度完全鈍化。//
-
▷藥物:藥物能夠減緩生理症狀,但無法「治癒」創傷,也無法幫助患者練習自我掌控。
▶︎其他獨立章節:語言;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療法;瑜伽;自我領導(內在家庭系統);創造結構(精神運動療法 psychomotor therapy);神經回饋療法;共同的節律與劇場
→成為創傷知情,讓孩童在能感受到安全的環境下,學習自我調控、獲得能動感。
//過往對於創傷研究的探討,大致可以分成三大領域。⋯⋯第二類是創傷與見證。創傷超出了病理學範疇。為我們揭示出歷史的真理,以及社會文化中的敘事、正義、記憶、哀悼等相關問題。如此取向顯示過去的遭遇,實際上可以被現在的實踐和情境所改變,這就涉及複雜的記憶政治倫理學,不是心理病理上的解釋層次。第三類是創傷與主體理論。這類的理論試圖為「創傷」之概念恢復名譽。如以越戰為例,這場戰役是國家社會的集體罪惡,但卻透過PTSD的診斷,試圖藉由個人的醫療化經驗取消公共罪咎。如此將集體的罪咎轉移為個人受苦經驗的敘說,是一種社會建構的結果。//
〈以身為度,心腦互聯:閱讀創傷及其時代〉,林耀盛
//「政治的自然災難」這個悖謬的術語是指:現今社會政治的創傷就如同無法解釋的天災一樣。許多看似能夠咎責的社會政治事件,會發現其原因不僅層出不窮,就連意圖也趨向複雜與模糊,以至於事件在根本上就找不到任何的意義。她說:「我們進入到政治暴力的新紀元,在其中,政治被定義為:不要期待能賦予暴力某種政治的意義。」(Malabou, 2012b: 155)這種無法賦予意義的暴力,明顯的例子就是恐怖主義攻擊,既不明白它的動機,也無法解釋它。 //
//因此,我認為瑪拉布重述創傷理論的第 2 步相當重要且巧妙: 取消自然創傷與社會政治創傷的界限。她在擴大了創傷的類別範圍
之後(納入腦傷),立即將這些類別的區分給模糊掉,統統都視為 「意外」的發生,恢復事件原本的衝擊性。也就是說,她要把原因都懸置起來,不去解釋原因,不去整合它。任何暴力皆無意義,它就只是對於意義世界的徹底摧毀。如此一來,我們便能專注於創傷之震驚所帶來的後果。因為重點不在於哪一類傷者的特殊性,而是創傷之本質,以及受創主體的存有學結構的重新界定。//
更準確點來說,創傷的影響是如此巨大、深遠,不是單靠「對方已經遭到報應了」或「對方沒有惡意」的認知就能撫平。
如果我們將創傷事件的重心全數放在「歸責到加害人」上,就有可能將「究責」跟「受害人復原」兩個不同目標混為一談。
混淆的結果,也有可能為受害者帶來二度傷害。像「他都道歉/受罰了,你還想怎樣?」便是誤以為究責成功等同於復原成功,因此認為受害者再行訴苦就是「超過、得寸進尺」。
反過來說,受害者的傷痛持續,不能全部歸因於刑罰不夠重而未能滿足,而是創傷的復原本來就是如此艱難。
為了讓受害者能夠復原,我們也不能便宜行事地只訴求嚴刑峻罰,而不去考量其他社會支持系統、如何改善環境、如何預防犯罪的問題。
//瑪拉布建立創傷的一般理論的第 5 步(也是最後一步)是:強調創傷為主體帶來了生命中的死亡,讓主體活著他的死亡。 受創主體的象徵同一性被抹拭了,他的生命史斷裂且人格被取消,他沒有了任何關於生命的內容,他已經死了。然而,他確實還是活著的,他的存活顯示出:「心靈倖存於它自身的毀滅」 (psyche’s survival of its own annihilation)(Malabou, 2012b: 56)。也就是說,這樣的死亡實際上是一種生命的形式,他以沒有生命內容 (content)的方式活著,只保留了單純的存活形式(form)。他的受創揭示了「生命中的死亡之形式(form of death in life)」//
//在倫理的層面上,活死人能夠給予我們怎樣的警醒呢?瑪拉布說:我們該進入到「移情之終結的紀元」(the epoch of the end of transference)(Malabou, 2012b: 214)。這裡的「移情」不同於傳統心理分析的治療術語,較傾向於一般性的使用,是指某人基於他的創傷經驗而與其他人發生愛或恨等情感糾纏關係。活死人不會對他人產生移情,因為他的象徵同一性已然摧毀,他是無情感的冷漠,當然也沒有任何罪疚感可以投射在他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