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4:38 AM
Fri, Sep 10, 2021 4:48 AM
10
突來的訪客
└09/10◈
Armand
:
───────────
午後，張益從院子裡拉出了一條水管，叼著菸的男人按壓著水管出口讓流出來的水流變的強勁，前院與後院他已經清洗過了，現在只剩下外邊的圍牆和紅色鐵門了
前一陣子他一直用紗布遮掩著的後頸刺青已經裸露出來了，可以說是完全復原了，不過上一回丁宇賀讓他保險點等到九月中，因此這些天來張益為了避免衣領摩擦到刺青，便改穿不會遮到刺青的工字背心。
月牙似的葉，盛開的椿，翩翩鼓舞翅膀的藍色蜂鳥－－即使看不見，依然伴隨張益而行。
說來，去年的九月份也是他領到了
花枝
的時節吧？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4:43 AM
Fri, Sep 10, 2021 4:52 AM
思起，張益不由看了一眼隔壁那繁盛著綻放開來的紅色花朵－－上個月才見過，這個月又想見了，或許真的是貪心了吧？
張益淡淡一笑，手中的水管游移著，從這面牆越過了紅色的鐵門來到另外一面牆，清涼的水沖刷著紅磚的圍牆。
水帶來的涼意讓這原本就較涼的街尾更添上幾分沁涼，而此時的他，一個打掃自家屋子的尋常午後，卻沒有料想到會迎來一位突如其來的訪客。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5:52 AM
Fri, Sep 10, 2021 6:24 AM
皮鞋鞋跟在路面踩踏，與手杖輕緩的扣擊交錯諧和——這是亞爾曼第二次踏上東隆街，目的地則是相同的宅邸；他身著黑色開襟外套，右手提欲歸還的電磁爐與長條蛋糕紙盒，雙肩尚有一只背包。
事前無告知，突如其來的造訪有失禮節，與他向來的行事風格並不相符，也有見不著對方的風險，但他決定順從一時興起的念頭。不急不徐地來到街尾，正拿水管灑水的男人身影落入單邊綠泓。
許久未見，對方的體態愈加精壯結實，與冬季露營場的初見大相逕庭，其頸後甚至多出奇妙的彩繪圖樣。
亞爾曼執著手杖佇足，薄唇輕啟，和街尾溫差相仿的清冷口吻說著：「下午好，張益。很高興看到你在家。」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6:04 AM
水聲掩去腳步聲，又或許張益的心思並沒有放在上面，甚至也沒有安放在他正在沖刷著的圍牆－－因此直到對方用與水無異的清冷口氣開口時，他才留意到對方－－要說驚訝絕對是有的，驚訝的是對方沒有任何預警地突然來訪，驚訝的是對方比自己想像中更早的脫離了輪椅的束縛。
「好久不見了，亞爾曼。」
對比著對方輕輕冷冷的模樣，張益雖然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但嘴角微微的勾起與那對銳利黑眼裡流露出來的笑意讓他平添了一股冬日淺淺暖陽的溫度，「你可終於擺脫了那抬輪椅了，嗯？」
「進來－－對了，當心滑倒。」
張益拎著還在流水的水管，推開了紅色鐵門，前院的磚地上還濕漉漉的，就連停在前院的野狼也帶著幾分水氣，看來也是是剛洗過了，腳踏車不在他的位上，跟著張思益一起去上學了，張益走到後院去關水跟回收水管。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6:27 AM
出現在對方臉上的表情，應該能稱之為笑吧？他們之間總是以對立、衝突居多，以至於他一時間無法精準的判讀。
「好久不見。」鏡片後不對稱的湖水綠色輕緩眨動，道出字句微微上揚，「作為我有依約進行復健的證明，想來再好不過？」
亞爾曼跟在張益身後，邁入屋內，儘管有手杖作為扶持，身體的動作、腳步仍不免可見些許僵硬與不自然，仍處復原狀態。
只見磚地與車輛上都沾染水氣，他看著對方往後院走去，「不好意思，冒昧打擾。希望沒有影響到你打掃的安排。」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6:38 AM
「這不是挺好的，所以你今天是準備來鍥而不捨的追討你的獎勵了？」
張益收好了水管，順便將手洗了一把後隨意甩了甩水珠，嘴角還是掛著很淺的弧度向著對走來，想到了在去年
六月時後的約定
，對方如約完成了，雖然還是需要復健，但至少不用那該死的輪椅了，不是嗎？
「沒打擾，沒影響，反正我快要做完了。」
張益走到了亞爾曼的身邊，順手將他手上提著的－－「我都忘了這玩意了。」其中一個居然還是之前
借他的電磁爐
，不忍說他是真差不多忘了有這一回事，只是在看到後又想起來了，張益拿走了他手中的電磁爐和蛋糕？
「你知道我不喜歡吃甜的。」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進來。」入了屋。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6:58 AM
Fri, Sep 10, 2021 6:58 AM
假若他沒有看錯，對方指上還多了兩圈戒環。
「您看起來，又多了不少值得我好奇的地方。」色澤較明亮的那側眼睛瞇起，亞爾曼沒有正面回應，但帶有些許笑意的促狹口吻，讓他現在內心的思忖不證自明——特別是對人頸後圖樣的好奇。
一樣歸還、一樣送禮，兩者都是要給張益的物品，前者在用袋子提來歸還前，他有特別擦拭乾淨。便自然而然的交接過去，溫和致謝：「謝謝你借了我這麼久。如今，也是該物歸原主了。」
畢竟，他即將離開一段不短的時間。
腳步緩慢跟隨，亞爾曼輕笑幾聲，似是明知故犯的惡意，「是這樣嗎？那實在太遺憾了。當季的芒果蛋糕可是相當美味。」
他偏著頭，細眉微抬，「不過，除了蛋糕，我還另外準備兩支酒，想邀請你共飲。這應該能多少作為補償？」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7:12 AM
「哼，越發膨脹的好奇心嗎？」
男人輕輕聳肩，大概知道對方留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兩環戒指與後頸的刺青，「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的，亞爾曼。
」他在過去曾經對亞爾曼說過一模一樣的話語－－只是今非昔比，當時像把缺滿缺口的刀，如今卻是淺淡的溫度以及調侃般的笑意。
老瘦貓懶洋洋地趴在了沙發的一邊扶手上，只是瞧了入門的亞爾曼一眼後又趴下，而那隻三花貓則是在矮桌上睡的翻肚，黑毛老樣子藏的不知所蹤。
「如果你要吃的話我給你切一塊，但我可不吃就是了。」
張益將蛋糕放在餐桌上，打開了櫥櫃把電磁爐收起，「沙發上坐著吧，我準備一下杯子和冰桶什麼的。」接著便尋找著冰桶的所在，順便想想有什麼能下酒的。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7:26 AM
相同的話語、相反的溫度。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氣質亦是如此，張揚、銳利的火，轉趨為能照亮、溫暖的焰。
「我聽另外一位東方人說過，貓有九條命。」與那隻始終跟在張益身旁的瘦貓對視，扶著沙發椅背，借力使力，隨後慢慢落座在另外一側。看著桌面睡姿安然的三花，亞爾曼勾起唇角。
「假如是為了
有價值
好奇的事物，損失一兩條命又怎麼。」自諷子彈遺留的餘傷，卻也是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說得雲淡風輕，將手杖靠在把手側，並從背包裡拿出白蘭地和朗姆酒各一瓶。
他低笑著，可不認為對方會平白浪費食物，「……那就麻煩您切兩塊來吧？現在不吃，您也還是得吃掉的？」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7:38 AM
在亞爾曼落座之後，睡在桌上的那隻毛茸茸大花貓還是沒有醒來，睡得不知魂飛哪兒去了－－
「嘛，這話倒也是不差。」
張益從冰箱拿出了牛番茄和乳酪，不過他沒有那麼講究，就是將番茄和乳酪切成片，片片疊在一起後往上撒了點鹽巴和胡椒鹽，而小盤子頑固的只拿了一個出來，給對方切了塊芒果蛋糕。
至於亞爾曼的話，他倒是認同的，畢竟他投身的工作是危機與危險相伴，也會挑戰著去野外冒險，追尋著他內心感到有所價值的，自然要有心裡準備有所受傷或是損失。
「反正，我現在就不吃。」
張益將芒果蛋糕連同他的叉子放在了亞爾曼的面前，將下酒的番茄乳酪切盤一併放上後才去拿冰桶和兩個玻璃杯，他在亞爾曼的對面盤腿落座，把睡在桌上擋路的三花貓推到邊邊去，這才往兩個杯子裡面夾入冰塊。
「你想先喝什麼？」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7:53 AM
「何況，貓在您這裡都活得都挺不錯。」言下之意即是，他覺得自己對張益好奇也能全身而退。隨著對方來到桌邊，視線從睡相香甜的三花貓身上移開，看著下酒菜、蛋糕、酒杯等準備，向人道謝。
傾身，把兩瓶同屬濃度高的烈酒，推到張益手邊，
先前酒聚
的事猶記，故而說起這話，語氣中帶著促狹和調笑：「您來決定。挑您喝了也不會馬上醉的。」
「啊、希望在你清醒的時候，我能先知道刺青的故事。」淺色玉綠望向對方，慢條斯理地邊端起盤子邊道。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8:11 AM
「那些貓是活得挺隨意自在的沒錯。」
一邊說一邊瞧了一眼到現在還沒醒來的三花，可真的是睡的很熟，睡倒還一邊磨牙一邊流口水，也不知道是夢見什麼好吃的了。
聽著對方語氣裡的促狹和調笑，張益翻了個白眼，「我想我也沒那麼差。」伸手隨便抓了一瓶－－白蘭地，張益將酒打開後便能夠聞到那一陣濃郁的果香與木香，他往兩個杯子裡各倒了半杯，酒水碰上了冰塊發出了輕微的清脆聲響，張益將一中一杯推到了亞爾曼的前面。
「你還真的是迫不及待啊？」
端起了屬於自己的那一杯酒，張益輕輕搖晃著酒杯，但是他沒有馬上就喝，只是看著亞爾曼挑了下眉毛，「總之先恭喜你復健有成－－復健的情況看來都還挺順利的？」
一整個就刻意不馬上說的模樣。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2:25 PM
Fri, Sep 10, 2021 2:25 PM
少有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到睡得安逸、可謂毫無防備的貓咪。他和小動物向來沒什麼緣分，也不像有些人會覺得可愛而主動靠近。
沒有錯過對方的白眼，因此暫且將那句在他聽來，其實不怎麼有說服力的話收下，回以一抹極淺的弧度，將遞到面前的酒杯以兩隻手共同端起，指腹搓著冰涼的杯身。買來的酒釀造未足十年，漾散出的氣息夾雜一絲甘甜與烈澀，他嗅聞著，垂眸看酒液中浮沉的冰。
說話的音節仍舊平板無奇，「不曉得。似乎是必然的結果，跟劇本一樣，經過無數次相同推演。倒下、站起，最後自然行走。」
亞爾曼聳肩，像是不對此感到喜悅，或許在某些人眼裡顯得不知足，但就連醫生和其他患者的反應，都較他要激動。
「不過，謝謝。」視線落回張益身上，明擺著不立刻回應也非第一次。綠眸盯著，乾脆又道：「或許你開的獎勵還是有實質作用。」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2:44 PM
張益淺淺的啜了一口酒，一口含入口味甘洌中帶著一股隱約的澀與辛口的烈，大概是因為沒有釀造的太久吧，少了些許的醇美，不過他倒是挺喜歡那一股烈澀感。
「你顯然認為這是一本相當無趣而且乏味的劇本，雖然復健的過程的確是挺枯燥乏味到沒錯。」
張益輕輕搖晃著酒杯，又淺淺的抿了一口，認識的越深，就越感覺到這人對於自己大多時候都抱持著不在乎跟無趣的態度，不重要也無所謂－－不識感情的人，情感有障礙的人，學習且常是與一般正常的人，唯一可以引起他興趣的就是些秘密吧？
這大概是在他所有感情之中最為鮮明的情緒，好奇心還有刻意的惡劣，故意招惹人－－或許就只有這樣強烈的情緒才能夠撥動他的好奇心與探究吧？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2:44 PM
當初希望他可以好好復健（不忍說他還真的有些認為搞不好他可能會擺爛或是無所謂跟不積極）而拋出的獎勵誘餌，如今他度過了一整年漫長而無聊的復健－－而自己也確實該履付約定了。
「好吧，你想知道他是誰刺的或是又為了什麼而刺的？你先提出你關於刺青最想要知道的事吧。」
張益放下了酒杯，用叉子叉了一口番茄乳酪墊胃，雖然不是陳年釀酒，總還是比較烈性的酒，要是空腹著他可是很容易喝醉的。
Armand
@arly1121
Fri, Sep 10, 2021 3:30 PM
Fri, Sep 10, 2021 3:30 PM
淺飲，讓被冰塊浸得沁涼的酒液流入喉間，理應衝突的果甜與辛辣意外交融，最後留在唇舌間的口感，意猶未盡。
「喔？原來這是枯燥嗎？」慢悠悠地，彷彿在反問，也恍如在自問，「倒也無所謂，對我來說，大部分的事都是這樣。」
尋常、理應，己身無法擁有波瀾與衝擊，所以試探他者的底線，在一觸即發的可燃界線遊走，用認知學習不存在的感受。
「那麼，我想先問——為什麼是那樣的圖案？以及為了什麼而刺？」偏頭，神情似笑非笑。是誰刺的？或許是落在之後的提問。但他總是先尋找理由與契機，將之作為起點來延續接連的問題。
放下酒杯，動作拘謹緩慢地戳起番茄乳酪品嚐。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Sep 10, 2021 4:22 PM
枯燥與無所謂，到底怎麼樣都彷彿與之無關，只要是他沒有興趣的事物都是無此的不在乎吧？
張益輕輕地搖晃著酒杯，聽著冰塊撞擊玻璃杯的清脆聲響，他挺喜歡這樣細小的聲音，不得不說亞爾曼這樣的人在他的身邊挺少有的，說白的，自己也是對他存在著好奇，而且幾次互動下來的感覺並不差，或許他也有些希望著對方有一天能夠獲得些什麼吧？
「這個嘛...你可以把他視作一個記號或是標記，連結的是山茶，領來的是蜂鳥。」
張益緩聲說著，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撫摸著後頸上的刺青處，沙啞低沉的嗓音輕緩地道著，有種說不出來的溫度與情緒，「即使我看不見，他依然存在著，在未來將會永遠的與我的生命並存著。」
將手收回，一時之間似乎要完整的解釋那山茶花的緣由似乎挺困難的，畢竟涉及了彼岸與那椿屋主人的存在，說不准還會當自己瘋了。
Armand
@arly1121
Sat, Sep 11, 2021 12:37 PM
Sat, Sep 11, 2021 12:37 PM
亞爾曼再度抿了幾口白蘭地，注視對方搖晃酒杯及觸摸頸後圖樣的動作。嗓音低沉，不疾不徐，無以名狀的情緒在言語中形成、塑形，與刺青的脈絡共構表態，只是他不全然理解那份情感的出處。
「……與生命並存？聽來像是某種浪漫的象徵。尤其，那隻鳥是青藍色，很難不讓人想到『幸福的青鳥』這樣的寓言。」第一時間道出了直觀感受，他的目光保持看往對方的方向，語速平緩。
言語間，沒有明顯的高低起伏，如大片平原延綿不絕，都是相同的沉靜。他以指尖輕輕敲著杯身，指腹摩娑過杯緣。
「但我不太明白。你是指，山茶花為你引來了蜂鳥？這是件需要你用刺青來紀念的事嗎？」將圖樣或文字烙印在身上，在他的認知中，通常存在著被記憶的必要性，可他仍不曉得這對張益的意義。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Sep 12, 2021 6:41 AM
「是浪漫嗎？」
張益笑了笑，像是自語一樣的聳了聳肩膀，「說不準也是一種自虐的行為。」這隻青鳥確實就在自己的身上，但他卻永遠都看不到－－只能夠被動的等著他翩然降臨，就好像開始吞噬自己尾巴的蛇一樣，一旦開始吞噬了自己的尾巴就再也無法停止，直到死亡為止。
「直觀的說，確實可以解釋為山茶花替我引來了蜂鳥，不過這並不是紀念－－就像我剛剛所說的一樣，那是一種標記。」
那不是紀念，更非緬懷，不是弔念著消失的在也不會歸來的的存在，張益輕輕搖晃著玻璃杯，聽著那清脆的聲響，好一會後才輕緩地道著：「或許也是一種指路的目標標記，不過這個想法大概只是自我滿足。」更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畢竟他很清楚只有椿屋的主人才能夠為自己帶來他。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Sep 12, 2021 6:41 AM
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下一次是否依然能夠見面，飄渺不定的等候。
張益放下了酒杯，歛著的眸抬起看向了似乎全然無法理解中的亞爾曼，一會，他抬起了左手，那兩環銀色閃耀在他的無名指上，男人伸出右手輕撫著他的後頸刺青後指向了那兩枚戒指。
「那是標記，那是記號，代表了我屬於他的。」
男人淺淡一笑，道：「畢竟戒指在火化後也不會跟我一起變成灰，但刺在皮膚上的卻可以，還不會不小心弄丟－－當然了，除非我遇到喜歡收集刺青的變態殺人魔吧。」
淺淡的笑意底下深藏著的是他的執著，帶著幾分嘲弄似的怪誕。
Armand
@arly1121
Tue, Sep 14, 2021 3:16 PM
「……既然你都說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不是浪漫，說不準是自虐——自討苦吃也許比他想的更適合套在對方身上。亞爾曼垂眸傾聽，字語被聽覺神經轉譯成晦澀難解。
那是標記。他終於得到解答，可好奇心鑿掘出的坑洞依然沒有被填補，無法同理、無法感受，他像是囫圇吞棗的學童，一池死寂的綠凝視向張益的左手，兩枚同樣令他納悶的戒指。
作為刺青的標記，為蜂鳥指路的目標，象徵歸屬。亞爾曼緩地眨了幾下眼，波瀾不驚的語氣，一切問題與迷惘的癥結點。
「因為你深愛那個人？」提問，試圖自我解惑，目光依然聚焦無名指的兩環銀澤。在對方的自嘲中，微微抬眉。
哪怕死亡仍必須銘刻。不曉得從何回應既像笑語，也無比認真的覺悟，結果道出口的徒存失禮、殘忍，甚至能稱為惡劣，「他死了，是嗎？這該不會與你一直以來難以回答的事有關？」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Sep 14, 2021 5:32 PM
Tue, Sep 14, 2021 6:25 PM
「疼痛總是讓人記憶深刻。」
張益的指尖輕輕撫摸著腿上的老瘦貓，「刺青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用疼痛換來的，雖然說這也是短暫的痛－－痛過之後傷會好，但怎麼說？在刺青的當下你會記得，每一針、每一針戳刺在身上的感覺，而我想要把這個感覺深深地記住。」
所以才說挺是自虐的，張益的嘴角淺淺的勾著，靜靜聽著對方的提問、他的困惑與不解的迷茫。
對方的自己解答與推斷已經得出了答案，但是為了更加進一步的確認與解開他的好奇心與疑惑，而將事實直白的的說出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會被稱作為失禮與惡劣不堪－－其他人或許會生氣。
尤記當時在露營區的時候自己對於他的刺探而感覺到不快與憤怒－－而過了一年，這人又再一次的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而詢問，不過自己也是變了，不會再因為他的好奇而點燃怒氣，儘管那依舊疼痛著。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Sep 14, 2021 5:44 PM
Tue, Sep 14, 2021 6:26 PM
儘管因為山茶花，因為那椿屋的少女，自己得以見面，但他也已經明白了那是他的無間花宴，儘管能夠見面卻永遠無法改變他死亡的事實－－更無法改變他一夕之間失去的不僅僅是伴侶，更失去了他的朋友、夥伴，他所重視的人們。
畢竟一但承認他的死，那他就必須要面對四個棺木，四個死亡的事實。
不過......他不會因此生氣，畢竟對象是亞爾曼，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明白，就好像新生沒多久的孩子一樣，感情天生擁有的但也必須要經過學習，而亞爾曼大概就如同牙牙學語的小孩一樣，他可以讀懂或是寫得出來文字，但卻尚無法理解其意，所以他不需要因此動怒。
況且他也說過了，他的獎勵是讓對方探索與滿足他的好奇心，而且或許對著對方他可能更容易說出口，因為對方對於這樣的感情感到難解而放使他放心，畢竟他不想要同情。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Sep 14, 2021 6:08 PM
相較之下惡劣的人是自己吧？
畢竟對方雖然不明白，但他問出口的是他的認真與覺悟，儘管是建立在好奇之下，但或許心理準備了要面對跟之前詢問後的後果了吧？
「是，他死了，不止他一個人。」
張益輕輕搖晃著酒杯，啜了一口，「不止一人是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然後，是的，那是我深愛的人，關於我的刺青、我的戒指都是......」仰頭，一口氣將尚有半杯的酒水給嚥下肚。
「白蘭地還是甜口了點。」
他說著，嗓音淺淺淡淡的，但是暗流在地下的卻是燒灼著的疼痛－－是，他們都死了，殘破的在意外中死去，他甚至親手縫補過他們的屍首，冰冷灰白的屍體，他親手縫補過他們的屍體。
都死了。
張益靜靜地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酒。
Armand
@arly1121
Tue, Sep 28, 2021 6:09 AM
亞爾曼端起酒杯，任冰塊在暑氣仍盛的九月裡消融，他啜飲之於對方而言過甜的酒液，嚥下醇香與炙熱。
「……即使不靠疼痛記憶，對你來說，也是不會忘卻的過往，可不是嗎？」一段時間的空白後，溫聲開口。與其說是提問，更可謂是他對張益這個人的理解和看法，薄唇輕抿，他喝了第二口。
一乾二淨。他說：「我覺得，你只是需要痛苦。」
關於深愛、關於刺青、關於戒指；接連的臆想跟好奇都得到證實，而超乎設想的是，對方所承受的死亡之重，不止於一個人。
「為什麼？」看著人斟酒，他很自然地將手裡的玻璃杯也遞過去，「該不會——他們的死與你有關？」
Armand
@arly1121
Tue, Sep 28, 2021 6:09 AM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當問題脫口時，亞爾曼再度想起了這句話，但是，他知道不會的，他永遠不會是被殺死的那一方。
死亡是相對於生命的存在。
他不認為自己曾像人一樣活著，肉身的終結不會令他退縮，因此，才能無情且冰冷地提出問句，以好奇心構成傷害，再將撕裂的部分用鏡頭記錄，那是他擅長的事。哪怕現在只是彼此的對談，依然改不掉惡習。
「也許你可以試試開另一瓶酒。」
輕輕地，他牽動唇角，以像是微笑的表情示意另一支蘭姆酒。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Sep 28, 2021 5:31 PM
張益聳了聳肩膀，將手中對自己來說甜口些的白蘭地倒入亞爾曼湊過來的杯子裡，他放下了酒瓶，伸手去拿對方示意的另一瓶蘭姆酒－－開瓶，往自己的酒杯裡倒了個半滿，不過張益沒有馬上就送入口中，只是拿著杯子輕輕搖晃著，讓之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你說的沒錯，我只是需要那些疼痛感。」
搖晃著酒杯，最終還是沒有喝下新開的萊姆酒，張益望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亞爾曼，淺淡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像是無所謂似的，他太過於習慣疼痛了，「不過那該說是痛嗎？算是小傷啊？」如果那只是單純的傷口，那這份痛感還真的微乎其微，或者說怎麼樣也不夠。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卻是是挺自虐的，「無法忘記的，也不能夠忘記。」張益看向了亞爾曼，他原本想問，你也有過這樣的記憶嗎？但他還是沒問出口，只是滿足對方的好奇心，自己不會殺死的貓的好奇心。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Sep 28, 2021 5:50 PM
「是一場意外，是我一手促成的海外實戰訓練。」
沙啞低沉的嗓音淡淡的道著：「只是一場
該死的意外
，在不應該的時機炸彈爆炸了，而負責指揮的我不在那棟該死的樓裡－－包括他，還有另外三個人..........該死的倖存者內疚，不是嗎？」
游移在他處的視線又回到了亞爾曼的眼中，像是冷藍的火焰，燃燒著冷藍，平靜但又尖銳的，「挺蠢的，不是嗎？」嘴角微微勾了勾，像是嘲弄似的「清醒著昏迷，挺矛盾的。」
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意外，該死的意外，也盡力善後了卻還是走不出來，像是他清醒著卻陷入昏迷，他有所知覺卻無法動彈，張益又勾起了笑，「是意外，不過是人為疏失的意外所以才讓人無法接受吧？」
炸彈不該提前爆炸的，不過人都死了還能追討什麼呢？
Armand
@arly1121
Thu, Sep 30, 2021 8:39 AM
好半晌，他陷入沉默，不對稱的綠眸也無言無語。
拿回重新斟滿白蘭地的酒杯，注視對方臉上那抹淺淡的笑痕，亞爾曼不著痕跡地抬眉，語氣是增添些許反問意涵的平靜：「不然呢？難道您想複製相同的疼痛到自己身上？比如爆炸或四分五裂？」
敬詞使得一句話像調侃也像真切的疑惑難解。
得知令張益過去難以啟齒的緣由，假如這是訪談，便可稱為最關鍵的素材，長久遺落的拼圖，值得深究的話題。
但這不是。想必對方不會期待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安慰、開導或鼓舞，更別提同情與共感，那些他都做不到。
Armand
@arly1121
Thu, Sep 30, 2021 8:39 AM
Thu, Sep 30, 2021 8:43 AM
冰冷藍焰在對方眼底跳動、晃蕩，燃點是記憶，灼傷了火焰本身，苛刻地嘲弄著，心知肚明，將意外歸於己身。
「至少，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必須記得。」
他輕輕搖頭，面部神情罕而有些許柔和，並非喬裝斯文的假面，他只是成為鏡頭本身，忠實地道出所想。
「就像你所說，倖存者內疚，假如你不為所動，一派輕鬆的活著，泰然地說起這件事，反倒不對勁。」
「張益，對意外承擔起責任，是你的人性，你大可痛苦、自責，可以無法接受這一切，可以抱怨。」看向對方，平靜的聲調不再冰冷，發自內心，「但在我看來，這不愚蠢也不矛盾。」
「因為活下來的你，還活著，沒有死去。」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Oct 1, 2021 5:37 AM
「如果爆炸了或是四分五裂還能夠不死的話，那倒是可以試試。」
男人啜了一口白蘭地－－確實比起萊姆酒來說不是那麼甜，但對自己來說還是甜口了些，不過就將就著喝吧，張益聳了聳肩膀，仍舊是帶著幾分嘲諷般的笑道：「可惜的是我還是人，會死的－－而且我也不能去死，我有我應負的責任。」
說到了最後，近乎嘆息了，他看向了緩緩道來的亞爾曼，沒有同情也不是共感，幾分像是分析－－但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幾乎可以說是安慰了吧？儘管或許對方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我記得，記得應該做的事情。」
張益又喝了一口酒，將一塊冰塊含入口中咬碎，「畢竟後續有很多事情該做，葬禮，應公殉職的撫卹，他們的父母、兄弟姊妹，尚未成年的孩子.......」他需要妥善的安排確定死亡的混亂過去了，他們的生活重新步上軌道......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Oct 1, 2021 6:11 AM
而當一切都完成之後，他離開了。
或許像是失去了支撐自己站起來的目標之後他便－－迷失了，可以這麼說吧，只是毫無目的的放逐著自已，張益放下了酒杯，低下頭看著窩在自己腿間那黑白老貓，淡淡嘲諷的神色從他臉上消失，怎麼這隻貓就扒上了自己呢？成了自己的責任。
「大致就是這樣了吧？你還好奇些什麼嗎？」
張益伸手輕輕擼那顆小貓腦袋一把，眉宇間流動著平緩與慵懶，儘管他還在掙扎還在徘徊，不過他倒是沒有去駁回亞爾曼說自己並不愚蠢也不矛盾，畢竟在某種意義上那只是一個說詞，雖然他認為那是最貼切的。
Armand
@arly1121
Sun, Oct 10, 2021 3:01 PM
「……不能死去的人。」亞爾曼短嘆一聲；不能奔赴同一場死亡，不能隨心所欲地拋棄生命，不能——還是『不應該』？張益扛起了這份責任、義務，大抵是社會常態需要回歸運轉的理所當然。
骨節分明的指，輕輕摩娑杯壁淌落的水珠，緩緩飲下杯裡的白蘭地，酒液在流經喉嚨時挾著冰冷與炙熱，可進到體內後就像被稀釋般，沒有為他帶來任何酒醺的醉意，而他看著所剩無幾的冰塊。
「我好奇的事還挺多的。」目光向上移轉，改而停留於對方腿間的那隻老瘦貓，縱是匱乏情感，他依舊在貓身上感受到些許熟悉，「首先，你為什麼願意鬆口談這些事？僅只是因為守約？」
「畢竟先前你總是避而不答，就算你以此承諾為復健的獎勵，我也無法全然理解。」平鋪直敘的語句接連吐出時，他的視線繼續停駐貓與對方手部的互動，彷彿問的對象是貓並非張益：
「有什麼契機改變了你嗎？」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Oct 12, 2021 6:42 PM
「死亡是很輕易的，但同時也很困難。」
張益聳了聳肩膀－－不能死去的人，他不能就這樣離開，死去，所以掙扎不已，留下來的人總是如此吧？晃了晃杯子，冰塊清脆喀拉，張益啜了一口酒，看見對方杯裡的酒盡空，沒多想的就拿起了酒瓶往對方的杯中填滿了酒液，接著便是聽著對方一連串的疑問與問話，就如他所說的，滿滿的好奇。
「我在露營場的狀況並不是很好，所以我不想說也不願意說，更不喜歡別人隨意地問起，不過時間的流逝跟碰到的事情總是會有所改變的，不過真的要說的話，最初的契機大概是
御守
吧。」
指腹輕輕的在杯緣滑著圈，在春季露營場的第一周他在一次遇見亞爾曼，而這之後他有了新的際遇，在第三周時收到了智子那女孩送的健康御守，就像當頭棒喝。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Oct 12, 2021 7:05 PM
對張益來說整潔俐落的外表向來是與生活習慣與健康精神狀況成正比的，人一旦墮落糜爛了，首先從外表最能夠顯現－－而他當時的外表跟態度就是糟糕到需要被人關愛自己的健康。
張益淺淡一笑，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最初的契機，「總是要改變的，或者說是復健，恢復......」外表的改變也是他恢復的進度，儘管他知道總還有坎跨不去，「需要時間的，總是需要時間的，就跟復健一樣。」
「不過我還是會挑人說的。」
瞧了亞爾曼一眼，張益無意識的摩娑著手指上的戒指，「跟你的約定大概也只是剛好，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復健的約定，你也可以把他當作是我再利用你，復健與治療總是要面對，大概就跟傷口清創一樣吧，不清理乾淨是不會癒合，只會擴大感染跟壞死。」
「因為我知道你好奇，所以你就當我給你支付了治療費用？」張益笑了笑。
Armand
@arly1121
Wed, Oct 13, 2021 12:31 PM
簡單與困難，看似客觀，其實也是當事人所選擇的吧。液被重新倒滿，亞爾曼溫聲道謝，沒有說出那近似反駁的話；這只是他的想法，他眼底的主動或許是被動、選擇或許是無從選擇。
至少，他嘗試『學習』對方為什麼這麼說。
「御守？別人送你的？」記得這項物品是日本一帶自古流傳下來的護身符，這個答案倒是超乎他的想像範疇。
暫且放下手裡的玻璃杯，轉而端起芒果蛋糕，小口品嚐。他對甜食沒有特別喜好，充其量是想造成張益困擾的惡意罷了。
Armand
@arly1121
Wed, Oct 13, 2021 12:32 PM
沒有錯過對方輕撫指環的動作，他又迸出新的問題。可在提問前，亞爾曼看向對方臉上的笑，平靜的口吻驀地：
「……這可以說成是一種雙向利用了？」
「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少有地，與血緣、工作，甚或日常，毫無瓜葛的存在。同時，你擁有我不能理解的情感、強烈的是非道德感、以及具有個人特色的價值觀。」沒有抑揚頓挫的語句流暢、平順，「所以，即使今天你向我解答許多，我恐怕還是會聯繫你。」
語畢，他突然笑了，唇角弧度的上揚像是真的覺得有趣，「不過，被比喻為治療、傷口清創的過程，還真是前所未有。」
「謝謝你挑選我這間診所？」
🏡張氏⁴🐱³🐶²
@cptcat16
Wed, Oct 13, 2021 7:53 PM
「嗯，別人送的，我自己可不會去求這個。」
男人溫溫一笑，這抹笑意顯得充滿了溫度，雖然那時候他跟智子也才剛認識沒有多，但是－－對於自己來說還是意義重大，他一直將那枚綠色的御守收藏在自己的錢包裡隨身攜帶。
「你要這麼說也是可以吧，你滿足了你的好奇，而我滿足了我的需求，各取所需所利。」
張益瞧著他的笑容，像是顯得真的非常有趣般的笑意，只是聳了聳肩膀，道：「那我應該對你說不用客氣嗎？讓你有了全新的體驗？嗯？」嘴角抿著笑，張益拿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去掉了半杯酒，戳了一塊下酒菜吃下墊墊胃。
「你也是我認識的的人當中－－嗯。」
話說到一半，張益忽然停下話語，指尖刮了刮下巴，他原本是想說對方是自己認識的人少有的情感缺失的人（畢竟他身邊多數人都挺吵鬧跟感情豐富的），但他忽然想起某人。
🏡張氏⁴🐱³🐶²
@cptcat16
Wed, Oct 13, 2021 8:13 PM
沒有感情嗎？情感缺失嗎？
他都曾經這麼想過，不過那個人啊，很重視禮儀跟門面的，基本上該有的交際還是會有，雖然大概還是擺著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不過在他們那個年代，身為長官和高位者，原本就不需要嘻皮笑臉的，所以他那樣也還行吧？
左思右想，他還是覺得真要論起來，說不定亞爾曼平常比起來還比那人還顯得更像個人吧？雖然時常會裝樣子，但好歹還是會笑跟聊天，而那個人大概挺是障礙的，或許根本就不具備，或是他根本就不想－－
想起了那人，張益便沉默了，臉上出現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幾分思考，幾分分析與苦思，或許還有幾分迷惑。
Armand
@arly1121
Sun, Dec 12, 2021 5:50 AM
「看來這個人對你而言，深具意義。」在亞爾曼眼中，對方委實不像主動求取護身符的人，畢竟張益所從事的工作、遭遇的種種，都已超脫希冀生死受到庇佑的範疇，但假如收禮於他人，便合情合理。
芒果的甜味更勝蛋糕本身。他唇角牽動、上引，本欲調侃些什麼，對方忽然陷入沉默的反應，令他不解，細眉微挑。
迷惘鮮少出現在對方臉上，像是碰著難言之隱，他跟著沉默一小段時間，才揚聲提問，「怎麼了？有什麼困擾著你嗎？」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hu, Dec 23, 2021 3:36 PM
「確實，他是個好孩子。」
他很是喜歡那女孩子－－所以那時他的改變與象徵物才會如此重要的讓自己隨身攜帶在錢包哩，雖然他們現在不是那麼時常見面，不過偶爾也總是會傳點訊息。
在對方吃著芒果蛋糕與沉默小片刻後，打算的寧靜，張益這時候才恍然回神看向了亞爾曼－－輕輕刮了刮下巴，「要說是困擾道也還好，只是因為你讓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他－－比起你，幾乎更加沒有情緒似的。」
彷彿連血液都冷的，但是會冷的凍傷人到燒灼般的冷，他所有的感情彷彿不存在似的，唯一最為兇猛外顯的那一次－－大概就是自己出櫃那天吧，拿個竹掃把猛打著自己到斷掉，憤怒的彷彿火山爆發。
張益沙啞低沉的嗓音淡淡的。
Armand
@arly1121
Sun, Dec 26, 2021 1:47 PM
對於自己的存在，能令對方聯想到某個人，似乎感到很有趣，亞爾曼將頭偏向右側，短促地「哦」了一聲感嘆。
「你口中的這個人，是你的友人？或是身旁的誰嗎？」淡啞的聲線中，聽不出喜怒與強烈的情感，這令他無從推測張益想到的人會是誰，伴隨著疑問與好奇，僅存單邊的玉綠沉澱些微碎光。
像是解嘲，也像是不有趣的玩笑，「我很少被這麼比較——更加的沒有情緒，原來那樣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hu, Jan 6, 2022 5:04 PM
輕淺的好奇染色著那單只玉綠。
張益啜了一口酒，仍舊是輕淺而淡然的說著，也許因為告知的對象是亞爾曼，讓他的情緒波動顯得平穩，幾乎像是在說著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是我身邊的誰－－不過絕對不是朋友就是了........」
「他啊，能像尊冷冰冰的雕像一樣沒有表情，甚至連姿勢也不會變換太多的端坐在書桌前一動也不動，我甚至無法想像也不曾見過他笑的模樣，基本上他幾乎就是－－」
幾乎有什麼話語呼之欲出，但最後張益還是沒說出口，他只是看向了亞爾曼，嘴角掛著一抹極淺的笑（似笑非笑，深沉而複雜），他道：「是真實存在的，別懷疑。」
不忍說嘗試著偽裝學習與模仿情感的亞爾曼還比他像是個人。
Armand
@arly1121
Tue, Jan 18, 2022 12:15 PM
絕對不是朋友？
平穩無波的敘事口吻，如一潭深池，難望其底，猜測缺乏邊際與起始，他乾脆天馬行空，試探地問：「那麼，難道是家人？」
聽著張益對於那個人的種種形容，亞爾曼手裡盛裝蛋糕的碟盤，再度替換回酒杯，淺嚐啜飲；在最後關頭止步的話語，好似忽然切入片尾曲的電影，措手不及，那抹笑意格外耐人尋味。
「你很喜歡吊人胃口。不妨說完？」亞爾曼發出一聲短嘆，綠眸微瞇，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
「或許——他也有類似的人格特質？無法道出情緒，無法同理他人的感受，和自己的連結反而最為模糊薄弱。」稀鬆平常、條理分明清晰地說著無數次體會的經驗，他輕輕聳了一下肩。
🏡張氏⁴🐱³🐶²
@cptcat16
Tue, Apr 26, 2022 8:04 AM
Sat, May 14, 2022 1:38 AM
張益點燃了香菸，他注視著紅色的菸頭燃燒著，輕緩的飄出一縷白煙，他將香菸送入了口中，淺淺的抽了一口，輕輕吐出，過了一會才道：「不太清楚，但我想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吧，總之就是幾乎是面無表情的男人。」說來也是過去了十多年了，自己在老家生活了十八年，交談什麼的幾乎沒有，有的只有管教時間。
「不過，確實是家人沒錯。」
最終，張益還是回答了最初的疑問，「你可以試著猜猜看是我家人中的哪一位。」或許是出於某些不願的心理，張益中就還是沒直接說出那人是誰－－像這樣互相推敲，試探的談話方式到也不差。
Armand
@arly1121
Fri, May 13, 2022 12:59 PM
香菸的氣息在室內氤氳而散。單邊的玉綠，總試圖撥開幃幔，看清對方隱晦的言詞、隱藏的秘密，以及引人入勝的過往；越是探究，越發覺那些尚未觸及的隱藏，被白煙模糊，只留下臆測的輪廓。
無止盡的好奇，無所窮的謎團。
「如果你沒有設下猜題次數的限制，我當然很樂意嘗試。」空著的手指指尖輕輕敲擊膝蓋，亞爾曼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痕，那是相當淺的弧度，因為他確實浮現一個令自己感到可笑的想法。
「我想，我會從
『父親』
開始猜起。」他在兩個音節上分外加重，似乎不熟悉某個詞彙，必須格外花氣力咬字。
「雖然剛好相反，但有位利斯先生就像活火山，無時無刻怒火中燒。我想，也許父親對於情感變化這件事都有障礙。」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at, May 14, 2022 2:00 AM
「聽起來你對那位利斯先生跟我對那位張先生都有同樣的接觸障礙。」
沙啞低沉的嗓音幾乎是帶著笑般地說著───但那僅僅只是乍看是笑著的，但更多的或續存抱著更複雜的情緒，對於『父親』一詞，所抱有的情緒總是複雜難辨的，無法簡單的說明更無法輕易的說明。
「即便我設下的猜題的次數限制，對於你來說那也是無用的嘗試了。」
張益端起了酒杯，淺啜了一口，他望向了對方，注視著他唯一真實的玉綠瞳孔，缺損了一隻眼的他所見之物會有任何改變嗎？偽裝的義眼乍看的真實.........
「為什麼會提起那位利斯先生？因為是與冰山相反的火山嗎？」
將香菸送入了口中，張益輕輕地吐出了一口菸，詢問的話語裡不外乎也帶上了幾分好奇。
Armand
@arly1121
Wed, Oct 4, 2023 10:30 AM
「喔？這代表我碰巧猜對了，是嗎？」儘管用著『碰巧』的詞彙，從他臉上那抹微乎其微的笑意足以推敲，這並非偶然、也非巧合，是源於相反也相仿的所見所聞，終使得出的選項。
「接觸障礙——確實可以這麼說。」小幅度轉動手腕，把玩手中的酒杯；他先是頷首，接著沒來由地發出輕笑。
他無法認知情感，亦無法辨明其意，奇怪的是，每當思及有關那位利斯先生的片段，他總會下意識的感覺壓迫。
「是的。一如我前面所說，他總是對任何事物感到憤怒、不滿，笑容更是從未見過，或許常態的火山和冰山，正是兩位父親的代名詞？也是因為聯想到他，讓我從這個角色猜起。」
細碎的、稍快的語句以清冽嗓音陸續道出。
亞爾曼將自己對利斯先生的
最後一次印象
屏除腦海，順勢提問：「你和那位張先生還有來往嗎？」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at, May 4, 2024 2:05 PM
Sun, May 5, 2024 3:11 AM
兒子與父親。
隔閡與障礙，這是什麼的通病嗎？
儘管是不同國家的人，有著不同的習慣民情，但某一些關係還是相通的，就好像是某種悲慘的原生家庭的毛病，被大男主義與父親權威掌控的病態障礙。
「不再來往了，打自我
十八歲被趕出家門
後就沒有再來往了，那一天可真的是從冰山變成了火山。」
沙啞低沉的嗓音淡淡的道著，張益抿了一口酒，狀似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那是他被打的最悽慘的一次，打到連掃把都斷了，他輕聲的叱笑了一聲。
他也是自己找死，非得要出櫃就是了。
Armand
@arly1121
Sun, May 5, 2024 2:43 AM
「……真是個有趣的巧合。」唇邊忽地釋出一聲笑，像是真心實意的感到有趣，也像是為這不可思議的共同點感到滑稽。
他曾想過，他與張益就像是兩條完全無關的平行線，倘若不是出於露營場的相會，他們之間，可說是全然相反。
「我是在十九歲那年，被利斯先生趕出門的——不過，我還有自討沒趣的回去見他一面，在失去這隻眼睛之前。」
乍聽之下的平淡，道出一場肯定決絕的爭執。聽著對方的嗤笑聲，不對稱的玉綠微微瞇起：「你做了什麼徹底激怒他？」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May 5, 2024 11:55 AM
Sun, May 5, 2024 11:55 AM
聽見了巧合，張益也只是又聳了一下肩膀，這種爛大街的巧合真心可以從世界上減少一點，少一點原生家庭的迫害不是很好嗎？
「喔，我出櫃了。」
張益端起酒杯又淺啜了一口，沙啞低沉的嗓音聽來特別的平淡，彷彿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似的，但在他那個年代——同性戀基本上可是骯髒有病的代名詞，放在更古代一點搞不好要被抓起來浸豬籠的，雖然他可以選擇不說，但那也只是早說晚說的區別，結果都是可以預期的未來。
他只是選擇早點解決，選擇了不想連自己都欺瞞的人生。
或許當年自己心中還是存在一絲僥倖，但事實證明如此。
「你又是為什麼被趕出去？為什麼又回去見他？」
張益反問著，心裡同樣也有一絲的好奇，對於感情障礙的他來說，對父親是否存在著某種特殊的感情？
Armand
@arly1121
Sun, May 5, 2024 12:17 PM
握著酒杯的手，動作一滯，眸光爍著些許訝異和不解，腦中斟酌用詞：「該說你很有勇氣嗎？和張先生坦白這件事，應該不容易？或者說，當時才十八歲，即使不告訴對方，應該也無妨？」
他還記得對方說過自己的性向，而他也拍過類似題材的紀錄片，深知這樣的坦白，大多時候無法得到理解，甚或接受。
可張益還是說了。決絕而平靜，哪怕脫口前即知結果。
而面臨對方提的問題，他輕笑，一副漫不在乎，「他特意送我去美國讀軍事中學，結果我大學挑了電影學院。」
不過是件無聊透頂的往事，他想。「不記得了。或許那時我還掛心著，試圖當個善解人意、能聽從姊姊建議的人。」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May 5, 2024 12:45 PM
「我已經十八歲成年了，如果我自己都無法為我自己的生命負責，還有誰會為我負責。」
看著對方眼睛裡閃動的訝異和不解，張益這下到是意外對方會顯得如此訝異了，不過轉念一想，在這傢伙對自己曝露本性之前也都是偽裝的溫文儒雅，世人認同的紳士模樣，因此偽裝成了他的習慣了，因此向隱瞞性向這種偽裝，對他來說才比較正常吧？
畢竟隱瞞著性向不說，可以避免掉許多的麻煩。
「我只是不想帶著謊言生活下去，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既然早晚都會被趕出門，那就早一點解決吧，我可也不想等到畢業後被媒人找上門。」
傳統的社會風氣裡，子女的婚姻權大都都在父母的手中，他爸做為軍裡的高官，自然也不乏對聯姻有興趣的人，尤其是女性，當時他姐大學都還沒畢業就被人惦記上了，過陣子兒子自然也逃不過。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May 5, 2024 12:45 PM
「那聽起來對於你爸確實有充分把你趕出家門的理由。」
聞言，張益淡然一笑，掌控在手中的旗子不聽話了，而那個還是自己的兒子，做為父親的權威的確是被嚴重的挑戰，對於一個會把兒子送入軍事學校的父親來說，學電影的科系想必是極為不入流，供人娛樂的戲子吧？
「不記得就算了吧，反正聽起來似乎見面之後也不是什麼愉快的好結果。」
張益吃下了一片番茄，他不知道亞爾曼是真的忘了，或者是不想說，反正都說了不記得了，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他還多問不過是白問，浪費口水。
Armand
@arly1121
Fri, May 10, 2024 1:01 PM
「你說的倒是不錯。沒有人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人生來便是獨立的個體，選擇也好、意志也罷，皆是個人的路途。」閃爍的詫異隱於平靜，輕轉著手裡的玻璃杯，將杯底的酒液一飲而盡。
「我剛才在想，出櫃肯定會招致相當嚴重的後果吧？聽上去，張先生發了頓不小的脾氣？可我沒想到，你還必須考量未來可能的婚姻問題，那選擇坦白，確實能解決最多後續的麻煩。」
那是他未曾預料到的社會風氣，一種令人費解的行為，何以連婚姻也能成為講價、權衡、利益與籌碼的形式？
聞言，他偏頭而笑，同人方才的動作聳肩，空著的手抬起，隔著一層鏡片，觸向完好的那只綠眸，「我只記得那次，他把槍口對準我。要是我再回去，估計剩下這隻眼和性命都不保了。」
說的似是玩笑，可全然屬實。利斯先生肯定會這麼做，與其放任他在外邊為所欲為，不如讓他成為一灘死血。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May 10, 2024 7:02 PM
Armand
:
「就像你說的，早晚都要走的路。」
很是淺淡的一笑，是啊，早說晚說，早捅破晚捅破的事兒，何必拖拖拉拉的呢？要不他何必
從十七歲開始
就拚死拚活的做工作賺錢呢？他早早的就為了自己的未來鋪路，而且出櫃時他也已經年滿十八了，更是要為自己負責。
「不就差一點被打死罷了。」
張益聳了下肩膀淡淡道著：「我爸那一輩之前我家裡男人都是要從軍的，到了我爸也是一樣，軍階還不小，家裡有點家底跟背景，自然而然的生出來的孩子都會被其他人惦記著上，東方的家庭社會風氣就是這樣，兒女的婚姻多半都是由長輩來作主的。」
🏡張氏⁴🐱³🐶²
@cptcat16
Fri, May 10, 2024 7:02 PM
Fri, May 10, 2024 7:02 PM
雖然現在是開放了很多，但在自己那個年代風氣可還沒那麼自由，張益頓了一下，更何況自己是被大家最認同可以接管他爸衣缽的人吧？他大哥根本不是和從軍，他二哥到是讀的是三軍大學，雖然後來改去讀醫了。
「如果台灣允許私下持槍，我大概也不意外我爸會像你爸那樣把槍口對著我。」
看著對方臉上擺出來的笑以及口吐出來的話語，張益給他倒滿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他還記得當時他爸爆打自己的眼神，那不僅僅是生氣，而是在眼底深處浮現的漆黑憎恨與滔天般的憤怒，就好像同性戀燒斷了他所有的神經，使他成為一頭瘋狂的野獸。
如果不是他媽哭著上前，他不意外自己可能真的會被打死，他大哥跟二哥都被嚇得半死，也虧得那時他姐人在美國讀書，避開了那可怕的一夜。
Armand
@arly1121
Sun, May 26, 2024 2:04 PM
「假使我想的無誤，現在，這樣的風氣應當比較少了？」根深蒂固的僵化思維、古往今來的價值觀念，或許不會輕易去除，不過至少依他近來的觀察所見，社會現象確有開放、蛻變。
杯底重新被注入酒液，他噙著淺笑致謝，目光停滯杯口平靜的水面。他深知，對方經歷的是一場撕心裂肺的驚滔駭浪。
「看來選擇離開，再正確不過。」平板無奇的嗓音淡聲陳述，所言既是己身，亦是對方。但與此同時，他有些好奇。
「你還會想回去嗎？那個『家』，或是任何對你而言，更適合代入稱呼的場所？那裡，是否尚有你留戀的事物？」
🏡張氏⁴🐱³🐶²
@cptcat16
Wed, May 29, 2024 12:40 PM
「現在風氣雖然少了，但也不代表沒有。」
聽著亞爾曼的話語，張益只是淺淺一笑，聳了下肩膀道：「畢竟當年充滿了這個想法的那一輩的人也都還活著吧，而自然的多少也會影響到下一代，畢竟把孩子當做自己的所有物可以操控，很多都是下意識的，但自己卻渾然不覺。」
不只用於婚姻上，關於人生的選擇之上也有很多都要由長輩來作主，很多都是嘴上說著為了你好，但實際選擇權往往不是孩子本身，不管是被強迫的或是暗示的。
「選擇離開對我來說是正確的，只是對我的家人來說不是那樣的吧。」
張益淺啜一口酒，聽著亞爾曼平淡的嗓音裡卻組織的好奇的疑問，他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後才緩緩開口道：「那還是我家，但也不再是我的家了，如果有那個可能，我想我還是想再一次踏入其中。」
🏡張氏⁴🐱³🐶²
@cptcat16
Wed, May 29, 2024 12:40 PM
「它所存在的本身，就是我所留念的存在。」
畢竟他也在那裏生活到十八歲，儘管記憶不全然是美好的，苦澀與痛苦也交織著，但是點點滴滴他都記在心裡。
所以他是想回去的，但不能。
只要他父親沒有開口，那麼那個家對他來說就永遠是回不去的記憶與留戀，儘管他當初走的是如此的決然。
Armand
@arly1121
Sun, Jun 2, 2024 5:10 AM
綠眸微微瞇起，唇角輕撇，「說得真不錯。儘管體內流著相同淵源的血脈，也不代表任何支配或掌控的權利得以被行使。」
「很多父母並不理解這種道理，所造就的即是世代相襲的情緒勒索，令人發笑。」輕聳單邊肩膀，舉杯啜飲。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良久，他才聽到來自對方的答覆：家的存在便是留念，想回去，卻也無法輕易動身。
指尖在膝上輕敲，他同樣沉寂片刻，以溫潤的聲線緩地道出，「坦白說，我並不是很能理解這份心情，不過……」
Armand
@arly1121
Sun, Jun 2, 2024 5:10 AM
「願你有朝一日，能再次回到那裡。」
不是出於客套，也絕非禮貌的偽裝。注視對方時，便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帶著連他本人都未能覺察的溫和祝福。
對於『家』，亞爾曼沒有那麼深刻的情感，除了弟弟哈維，其他家人更像陌生人；哪怕回不去，他也不覺可惜。
不過，假若這是張益的心願，他想，他是希望能成真的。他只是無法同理，可他明白那些過去繫著的重量和意義。
「那麼，現在這個地方，算不算是你的家了？」想起
過去的對話
，他指尖向下，指著他們身處對話的空間。
🏡張氏⁴🐱³🐶²
@cptcat16
Wed, Jun 5, 2024 2:14 PM
畢竟多數人對於自己生出來的孩子就是會存在著他是屬於自己的血肉、自己的東西的潛意識，是可以全權掌控著未來的存在，冠以自然賦予的指導與照顧的職責而去支配著，並且希望收取到相應的回報──這些話，張益想在心裡，卻沒說出口，畢竟好像也不需要多說些什麼，彼此都可以理解。
只是，他有些訝異，亞爾曼會這麼說。
他在僅存有神采的那隻綠眼裡讀到了真誠以及真心，儘管他並無法理解那份複雜的心情，但許是讀懂了自己的心才因此給予了這番的祝福，說來，他們的關係感覺也是挺古怪的。
「謝謝。」
張益低沉沙啞的嗓音裡染上了一絲彷彿釋然又似笑嘆的情緒，他只說了謝謝，畢竟要說出什麼又都是未知數，未來的事情又有誰會知道會怎麼發展呢？
🏡張氏⁴🐱³🐶²
@cptcat16
Wed, Jun 5, 2024 2:14 PM
就像他們兩個一樣，又有誰會知道他們如今會變成像這樣可以談話的關係，老實說，在
亞爾曼出院的那日
後他其實也沒抱有多大肯定這個傢伙會日後聯繫自己，誰曾想沒連繫過卻
在超市又遇見了
，還形成了像現在這種奇怪的交易關係？
是挺有意思的。
「是我的家，各種意義上，他或許會成為我最後一個家。」
無意識的摸了摸後頸，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夠有機會再一次見到他，雖然他與他還有另外一個家，但自己到目前為此還是無法踏足，張益微微苦笑了一下。
那個家在北部，而他的老家在南部，自己現在則是在中部，到也是挺置中的。
Armand
@arly1121
Sun, Jun 9, 2024 2:42 AM
家的定義是什麼呢？可以滿足人居住、蔭庇、活動等各式各樣的需求。但家不僅於此，更多的是心理的認同和支撐。
以『最後』來稱謂，這實屬讓他有幾分意外，「我記得你原本只將這裡做為暫時的居所，讓你改變想法的因素是什麼？」
這裡，成為了你想停留、駐足的地方嗎？
亞爾曼再度將酒飲下，留意著對方的神色，輕輕莞爾。
「之於我，倒是個好消息。實不相瞞，我接下來打算回英國一段時間，完成擱置許久的紀錄片拍攝。」歸還物品、飲酒之邀、提問和對話。待到好奇有所滿足，他總算道出突來造訪的緣由。
「看來，我能再到這裡，領取我的獎勵了。」言下之意即是，在此次的道別以後，他仍會與對方聯繫。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Jun 16, 2024 2:35 PM
改變想法的因素是什麼？
是什麼呢？
張益聽著亞爾曼投來的新的疑問，想要解釋卻似乎又有些難以說明，畢竟這話一說出來，對方搞不好就該認為自己該去精神科評估了，畢竟那種事情對多數人來說都是怪力亂神吧。
「其中一個原因是，我有個不錯的鄰居。」
末了，張益淡淡一笑，在這個街尾僅有自己一戶的地方，他所謂的鄰居自然便指得是椿屋的主人，畢竟如果沒有祂的存在，自己也不會興起永遠留下的念頭，他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順著話題繼續道。
「這到真的是一個好消息，我是否要對你說一聲恭喜呢？」
他記得這傢伙就是因為紀錄片的緣故而受傷，甚至失去一隻眼睛，而他在恢復之後依然想要繼續拍攝紀錄片，是因為喜愛這份職業的專長呢？還是想要完成工作的完美主義者呢？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Jun 16, 2024 2:35 PM
總之，這傢伙確實對這份工作是衷情的吧，畢竟最初他也是因為選擇了這個專業才因此被趕出家門。
不管在怎麼情感缺乏的人，總是需要一份生命生活的軸心，這樣也挺好的，不過........
「但我想你今天的獎勵份額都領取光了。」
張益將杯中最後一口酒喝下，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道：「如果你還想拿新的獎勵，總要拿點新的成果來換吧？比如你這一次英國行的紀錄片成品？」
儘管這個新的成品本來就是對方該要完成的東西，但對張益來說他就是想嘴他一下，畢竟這個傢伙可真是貪心，從自己身上挖了這些隱私之後還認為不足以支付獎勵。
「或是其他的什麼也可以，比如保持鍛鍊，早日擺脫那根該死的枴杖？」
Armand
@arly1121
Thu, Jun 20, 2024 12:38 PM
「鄰居？」聞言，他挑了一下眉，直接露出『你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不得不說，他在對方面前確實是毫無遮攔。
將杯底最後一口酒飲盡，他將頭偏向一側，唇角微勾，「巷尾除了你以外，其他戶都是空房吧？哪來的鄰居？」
他對鬼神之說本就毫無涉獵，過去也沒有機會了解到，有關這個社區的歷史跟人文故事，故而絲毫沒有聯想。
「謝謝，不過——」不對稱的綠色望向對方，緩緩眨動，「真可惜，我以為獎勵沒有領取額度或上限。」
說著像是想一勞永逸的發言，亞爾曼輕輕聳肩，接受了這個交易，畢竟，他這一趟回去，原本就是為了工作。
倘若在應盡的本分上，能多得到一些額外的獎勵，有何不好？
何況，他相信，等他們再次見面時，對方身上，肯定又有更多引起他好奇、想要深究的問題跟火花。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un, Jun 23, 2024 3:27 PM
面對亞爾曼難得鮮活的都不用開口就可以傳達想法的神情，張益看著只是聳肩一笑，顯得是那樣蠻不在乎似的，彷彿他剛剛的確說的只是一個玩笑話，但事實上是什麼只有自己知道真假。
不過對於沒有體驗過的人來說，他到也是不需要把話題引導在上面，畢竟現階段不管他怎麼解釋都會被當作在開玩笑吧？或是精神有點問題，因此就讓對方當作自己是在開玩笑的吧。
「獎勵怎麼可能沒有領取額度呢？你這樣未免也太貪了。」
張益沉聲一笑，道：「那我這樣也太虧了，我可不能讓你佔太多便宜，況且有來有往才能長久不是嗎？」
「總之，祝你這一行順利，等你的好消息？」
沙啞低沉的嗓音笑了笑，張益伸出手來，示意對方跟自己握個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覺得這似乎是個握手的時刻。（彷彿達成什麼交易似的）
Armand
@arly1121
Wed, Jun 26, 2024 12:42 PM
瞧見對方不再多作回應，他便理解城是個微妙的玩笑。
反正，未來還有機會能在附近兜轉，或許他能憑藉自己的觀察與走訪，找到關於鄰居的更多線索，這也不失趣味。
「還稱不上貪，頂多算是積極爭取。」他跟著笑了，輕巧的、反駁的，帶著些許幼稚。隨後，他便將手伸出，與對方交握。
他握的力道不大，「你很擅於談判，這個想法確實有說動我。應以長遠利益來看，而非短視近利，是吧？張益。」
「謝謝，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感謝你的招待，希望蛋糕能陪你度過愉快的時光。」他悠悠道，撐著手杖起身，向人道別。
臨別前，還不忘惡質的提醒一聲——甜點得吃呢。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at, Jun 29, 2024 4:28 PM
Sat, Jun 29, 2024 4:30 PM
「那我是不是還要為你的積極上進拍拍手以示鼓勵了？」
張益嘖了一聲輕笑，但聽來挺是愜意愉快的，他沒有在多回應什麼，畢竟之後還有得是時間可以聊，他只是跟著站起身來，準備送客。
「你放心好了，我是絕對不會吃的。」
臨走前還是不忘要嘴上一嘴，怎麼感覺這傢伙越來越愛回嘴了？不過吃是不可能會吃的就是，這點心最後肯定全部會流落到他的姪子肚子裡。
「再見。」
看著對方柱著拐杖慢吞吞離開的背影，張益沒有馬上進屋去，只是靠在紅磚圍牆邊，掏出了香菸點燃，慢悠悠的抽著，在一根快要抽盡之時，在街的遠處那身影才消失。
雖然不知道這傢伙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但他還是挺期待的。
張益抿著淺淺的微笑，捻熄的菸屁股，轉身走入家中。
🏡張氏⁴🐱³🐶²
@cptcat16
Sat, Jun 29, 2024 4: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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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0◈ Armand :
───────────
午後，張益從院子裡拉出了一條水管，叼著菸的男人按壓著水管出口讓流出來的水流變的強勁，前院與後院他已經清洗過了，現在只剩下外邊的圍牆和紅色鐵門了
前一陣子他一直用紗布遮掩著的後頸刺青已經裸露出來了，可以說是完全復原了，不過上一回丁宇賀讓他保險點等到九月中，因此這些天來張益為了避免衣領摩擦到刺青，便改穿不會遮到刺青的工字背心。
月牙似的葉，盛開的椿，翩翩鼓舞翅膀的藍色蜂鳥－－即使看不見，依然伴隨張益而行。
說來，去年的九月份也是他領到了花枝的時節吧？
思起，張益不由看了一眼隔壁那繁盛著綻放開來的紅色花朵－－上個月才見過，這個月又想見了，或許真的是貪心了吧？
張益淡淡一笑，手中的水管游移著，從這面牆越過了紅色的鐵門來到另外一面牆，清涼的水沖刷著紅磚的圍牆。
水帶來的涼意讓這原本就較涼的街尾更添上幾分沁涼，而此時的他，一個打掃自家屋子的尋常午後，卻沒有料想到會迎來一位突如其來的訪客。
事前無告知，突如其來的造訪有失禮節，與他向來的行事風格並不相符，也有見不著對方的風險，但他決定順從一時興起的念頭。不急不徐地來到街尾，正拿水管灑水的男人身影落入單邊綠泓。
許久未見，對方的體態愈加精壯結實，與冬季露營場的初見大相逕庭，其頸後甚至多出奇妙的彩繪圖樣。
亞爾曼執著手杖佇足，薄唇輕啟，和街尾溫差相仿的清冷口吻說著：「下午好，張益。很高興看到你在家。」
水聲掩去腳步聲，又或許張益的心思並沒有放在上面，甚至也沒有安放在他正在沖刷著的圍牆－－因此直到對方用與水無異的清冷口氣開口時，他才留意到對方－－要說驚訝絕對是有的，驚訝的是對方沒有任何預警地突然來訪，驚訝的是對方比自己想像中更早的脫離了輪椅的束縛。
「好久不見了，亞爾曼。」
對比著對方輕輕冷冷的模樣，張益雖然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但嘴角微微的勾起與那對銳利黑眼裡流露出來的笑意讓他平添了一股冬日淺淺暖陽的溫度，「你可終於擺脫了那抬輪椅了，嗯？」
「進來－－對了，當心滑倒。」
張益拎著還在流水的水管，推開了紅色鐵門，前院的磚地上還濕漉漉的，就連停在前院的野狼也帶著幾分水氣，看來也是是剛洗過了，腳踏車不在他的位上，跟著張思益一起去上學了，張益走到後院去關水跟回收水管。
「好久不見。」鏡片後不對稱的湖水綠色輕緩眨動，道出字句微微上揚，「作為我有依約進行復健的證明，想來再好不過？」
亞爾曼跟在張益身後，邁入屋內，儘管有手杖作為扶持，身體的動作、腳步仍不免可見些許僵硬與不自然，仍處復原狀態。
只見磚地與車輛上都沾染水氣，他看著對方往後院走去，「不好意思，冒昧打擾。希望沒有影響到你打掃的安排。」
「這不是挺好的，所以你今天是準備來鍥而不捨的追討你的獎勵了？」
張益收好了水管，順便將手洗了一把後隨意甩了甩水珠，嘴角還是掛著很淺的弧度向著對走來，想到了在去年六月時後的約定，對方如約完成了，雖然還是需要復健，但至少不用那該死的輪椅了，不是嗎？
「沒打擾，沒影響，反正我快要做完了。」
張益走到了亞爾曼的身邊，順手將他手上提著的－－「我都忘了這玩意了。」其中一個居然還是之前借他的電磁爐，不忍說他是真差不多忘了有這一回事，只是在看到後又想起來了，張益拿走了他手中的電磁爐和蛋糕？
「你知道我不喜歡吃甜的。」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進來。」入了屋。
「您看起來，又多了不少值得我好奇的地方。」色澤較明亮的那側眼睛瞇起，亞爾曼沒有正面回應，但帶有些許笑意的促狹口吻，讓他現在內心的思忖不證自明——特別是對人頸後圖樣的好奇。
一樣歸還、一樣送禮，兩者都是要給張益的物品，前者在用袋子提來歸還前，他有特別擦拭乾淨。便自然而然的交接過去，溫和致謝：「謝謝你借了我這麼久。如今，也是該物歸原主了。」
畢竟，他即將離開一段不短的時間。
腳步緩慢跟隨，亞爾曼輕笑幾聲，似是明知故犯的惡意，「是這樣嗎？那實在太遺憾了。當季的芒果蛋糕可是相當美味。」
他偏著頭，細眉微抬，「不過，除了蛋糕，我還另外準備兩支酒，想邀請你共飲。這應該能多少作為補償？」
「哼，越發膨脹的好奇心嗎？」
男人輕輕聳肩，大概知道對方留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兩環戒指與後頸的刺青，「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的，亞爾曼。」他在過去曾經對亞爾曼說過一模一樣的話語－－只是今非昔比，當時像把缺滿缺口的刀，如今卻是淺淡的溫度以及調侃般的笑意。
老瘦貓懶洋洋地趴在了沙發的一邊扶手上，只是瞧了入門的亞爾曼一眼後又趴下，而那隻三花貓則是在矮桌上睡的翻肚，黑毛老樣子藏的不知所蹤。
「如果你要吃的話我給你切一塊，但我可不吃就是了。」
張益將蛋糕放在餐桌上，打開了櫥櫃把電磁爐收起，「沙發上坐著吧，我準備一下杯子和冰桶什麼的。」接著便尋找著冰桶的所在，順便想想有什麼能下酒的。
「我聽另外一位東方人說過，貓有九條命。」與那隻始終跟在張益身旁的瘦貓對視，扶著沙發椅背，借力使力，隨後慢慢落座在另外一側。看著桌面睡姿安然的三花，亞爾曼勾起唇角。
「假如是為了有價值好奇的事物，損失一兩條命又怎麼。」自諷子彈遺留的餘傷，卻也是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說得雲淡風輕，將手杖靠在把手側，並從背包裡拿出白蘭地和朗姆酒各一瓶。
他低笑著，可不認為對方會平白浪費食物，「……那就麻煩您切兩塊來吧？現在不吃，您也還是得吃掉的？」
在亞爾曼落座之後，睡在桌上的那隻毛茸茸大花貓還是沒有醒來，睡得不知魂飛哪兒去了－－
「嘛，這話倒也是不差。」
張益從冰箱拿出了牛番茄和乳酪，不過他沒有那麼講究，就是將番茄和乳酪切成片，片片疊在一起後往上撒了點鹽巴和胡椒鹽，而小盤子頑固的只拿了一個出來，給對方切了塊芒果蛋糕。
至於亞爾曼的話，他倒是認同的，畢竟他投身的工作是危機與危險相伴，也會挑戰著去野外冒險，追尋著他內心感到有所價值的，自然要有心裡準備有所受傷或是損失。
「反正，我現在就不吃。」
張益將芒果蛋糕連同他的叉子放在了亞爾曼的面前，將下酒的番茄乳酪切盤一併放上後才去拿冰桶和兩個玻璃杯，他在亞爾曼的對面盤腿落座，把睡在桌上擋路的三花貓推到邊邊去，這才往兩個杯子裡面夾入冰塊。
「你想先喝什麼？」
傾身，把兩瓶同屬濃度高的烈酒，推到張益手邊，先前酒聚的事猶記，故而說起這話，語氣中帶著促狹和調笑：「您來決定。挑您喝了也不會馬上醉的。」
「啊、希望在你清醒的時候，我能先知道刺青的故事。」淺色玉綠望向對方，慢條斯理地邊端起盤子邊道。
「那些貓是活得挺隨意自在的沒錯。」
一邊說一邊瞧了一眼到現在還沒醒來的三花，可真的是睡的很熟，睡倒還一邊磨牙一邊流口水，也不知道是夢見什麼好吃的了。
聽著對方語氣裡的促狹和調笑，張益翻了個白眼，「我想我也沒那麼差。」伸手隨便抓了一瓶－－白蘭地，張益將酒打開後便能夠聞到那一陣濃郁的果香與木香，他往兩個杯子裡各倒了半杯，酒水碰上了冰塊發出了輕微的清脆聲響，張益將一中一杯推到了亞爾曼的前面。
「你還真的是迫不及待啊？」
端起了屬於自己的那一杯酒，張益輕輕搖晃著酒杯，但是他沒有馬上就喝，只是看著亞爾曼挑了下眉毛，「總之先恭喜你復健有成－－復健的情況看來都還挺順利的？」
一整個就刻意不馬上說的模樣。
沒有錯過對方的白眼，因此暫且將那句在他聽來，其實不怎麼有說服力的話收下，回以一抹極淺的弧度，將遞到面前的酒杯以兩隻手共同端起，指腹搓著冰涼的杯身。買來的酒釀造未足十年，漾散出的氣息夾雜一絲甘甜與烈澀，他嗅聞著，垂眸看酒液中浮沉的冰。
說話的音節仍舊平板無奇，「不曉得。似乎是必然的結果，跟劇本一樣，經過無數次相同推演。倒下、站起，最後自然行走。」
亞爾曼聳肩，像是不對此感到喜悅，或許在某些人眼裡顯得不知足，但就連醫生和其他患者的反應，都較他要激動。
「不過，謝謝。」視線落回張益身上，明擺著不立刻回應也非第一次。綠眸盯著，乾脆又道：「或許你開的獎勵還是有實質作用。」
張益淺淺的啜了一口酒，一口含入口味甘洌中帶著一股隱約的澀與辛口的烈，大概是因為沒有釀造的太久吧，少了些許的醇美，不過他倒是挺喜歡那一股烈澀感。
「你顯然認為這是一本相當無趣而且乏味的劇本，雖然復健的過程的確是挺枯燥乏味到沒錯。」
張益輕輕搖晃著酒杯，又淺淺的抿了一口，認識的越深，就越感覺到這人對於自己大多時候都抱持著不在乎跟無趣的態度，不重要也無所謂－－不識感情的人，情感有障礙的人，學習且常是與一般正常的人，唯一可以引起他興趣的就是些秘密吧？
這大概是在他所有感情之中最為鮮明的情緒，好奇心還有刻意的惡劣，故意招惹人－－或許就只有這樣強烈的情緒才能夠撥動他的好奇心與探究吧？
當初希望他可以好好復健（不忍說他還真的有些認為搞不好他可能會擺爛或是無所謂跟不積極）而拋出的獎勵誘餌，如今他度過了一整年漫長而無聊的復健－－而自己也確實該履付約定了。
「好吧，你想知道他是誰刺的或是又為了什麼而刺的？你先提出你關於刺青最想要知道的事吧。」
張益放下了酒杯，用叉子叉了一口番茄乳酪墊胃，雖然不是陳年釀酒，總還是比較烈性的酒，要是空腹著他可是很容易喝醉的。
「喔？原來這是枯燥嗎？」慢悠悠地，彷彿在反問，也恍如在自問，「倒也無所謂，對我來說，大部分的事都是這樣。」
尋常、理應，己身無法擁有波瀾與衝擊，所以試探他者的底線，在一觸即發的可燃界線遊走，用認知學習不存在的感受。
「那麼，我想先問——為什麼是那樣的圖案？以及為了什麼而刺？」偏頭，神情似笑非笑。是誰刺的？或許是落在之後的提問。但他總是先尋找理由與契機，將之作為起點來延續接連的問題。
放下酒杯，動作拘謹緩慢地戳起番茄乳酪品嚐。
枯燥與無所謂，到底怎麼樣都彷彿與之無關，只要是他沒有興趣的事物都是無此的不在乎吧？
張益輕輕地搖晃著酒杯，聽著冰塊撞擊玻璃杯的清脆聲響，他挺喜歡這樣細小的聲音，不得不說亞爾曼這樣的人在他的身邊挺少有的，說白的，自己也是對他存在著好奇，而且幾次互動下來的感覺並不差，或許他也有些希望著對方有一天能夠獲得些什麼吧？
「這個嘛...你可以把他視作一個記號或是標記，連結的是山茶，領來的是蜂鳥。」
張益緩聲說著，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撫摸著後頸上的刺青處，沙啞低沉的嗓音輕緩地道著，有種說不出來的溫度與情緒，「即使我看不見，他依然存在著，在未來將會永遠的與我的生命並存著。」
將手收回，一時之間似乎要完整的解釋那山茶花的緣由似乎挺困難的，畢竟涉及了彼岸與那椿屋主人的存在，說不准還會當自己瘋了。
「……與生命並存？聽來像是某種浪漫的象徵。尤其，那隻鳥是青藍色，很難不讓人想到『幸福的青鳥』這樣的寓言。」第一時間道出了直觀感受，他的目光保持看往對方的方向，語速平緩。
言語間，沒有明顯的高低起伏，如大片平原延綿不絕，都是相同的沉靜。他以指尖輕輕敲著杯身，指腹摩娑過杯緣。
「但我不太明白。你是指，山茶花為你引來了蜂鳥？這是件需要你用刺青來紀念的事嗎？」將圖樣或文字烙印在身上，在他的認知中，通常存在著被記憶的必要性，可他仍不曉得這對張益的意義。
「是浪漫嗎？」
張益笑了笑，像是自語一樣的聳了聳肩膀，「說不準也是一種自虐的行為。」這隻青鳥確實就在自己的身上，但他卻永遠都看不到－－只能夠被動的等著他翩然降臨，就好像開始吞噬自己尾巴的蛇一樣，一旦開始吞噬了自己的尾巴就再也無法停止，直到死亡為止。
「直觀的說，確實可以解釋為山茶花替我引來了蜂鳥，不過這並不是紀念－－就像我剛剛所說的一樣，那是一種標記。」
那不是紀念，更非緬懷，不是弔念著消失的在也不會歸來的的存在，張益輕輕搖晃著玻璃杯，聽著那清脆的聲響，好一會後才輕緩地道著：「或許也是一種指路的目標標記，不過這個想法大概只是自我滿足。」更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畢竟他很清楚只有椿屋的主人才能夠為自己帶來他。
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下一次是否依然能夠見面，飄渺不定的等候。
張益放下了酒杯，歛著的眸抬起看向了似乎全然無法理解中的亞爾曼，一會，他抬起了左手，那兩環銀色閃耀在他的無名指上，男人伸出右手輕撫著他的後頸刺青後指向了那兩枚戒指。
「那是標記，那是記號，代表了我屬於他的。」
男人淺淡一笑，道：「畢竟戒指在火化後也不會跟我一起變成灰，但刺在皮膚上的卻可以，還不會不小心弄丟－－當然了，除非我遇到喜歡收集刺青的變態殺人魔吧。」
淺淡的笑意底下深藏著的是他的執著，帶著幾分嘲弄似的怪誕。
那是標記。他終於得到解答，可好奇心鑿掘出的坑洞依然沒有被填補，無法同理、無法感受，他像是囫圇吞棗的學童，一池死寂的綠凝視向張益的左手，兩枚同樣令他納悶的戒指。
作為刺青的標記，為蜂鳥指路的目標，象徵歸屬。亞爾曼緩地眨了幾下眼，波瀾不驚的語氣，一切問題與迷惘的癥結點。
「因為你深愛那個人？」提問，試圖自我解惑，目光依然聚焦無名指的兩環銀澤。在對方的自嘲中，微微抬眉。
哪怕死亡仍必須銘刻。不曉得從何回應既像笑語，也無比認真的覺悟，結果道出口的徒存失禮、殘忍，甚至能稱為惡劣，「他死了，是嗎？這該不會與你一直以來難以回答的事有關？」
「疼痛總是讓人記憶深刻。」
張益的指尖輕輕撫摸著腿上的老瘦貓，「刺青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用疼痛換來的，雖然說這也是短暫的痛－－痛過之後傷會好，但怎麼說？在刺青的當下你會記得，每一針、每一針戳刺在身上的感覺，而我想要把這個感覺深深地記住。」
所以才說挺是自虐的，張益的嘴角淺淺的勾著，靜靜聽著對方的提問、他的困惑與不解的迷茫。
對方的自己解答與推斷已經得出了答案，但是為了更加進一步的確認與解開他的好奇心與疑惑，而將事實直白的的說出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會被稱作為失禮與惡劣不堪－－其他人或許會生氣。
尤記當時在露營區的時候自己對於他的刺探而感覺到不快與憤怒－－而過了一年，這人又再一次的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而詢問，不過自己也是變了，不會再因為他的好奇而點燃怒氣，儘管那依舊疼痛著。
儘管因為山茶花，因為那椿屋的少女，自己得以見面，但他也已經明白了那是他的無間花宴，儘管能夠見面卻永遠無法改變他死亡的事實－－更無法改變他一夕之間失去的不僅僅是伴侶，更失去了他的朋友、夥伴，他所重視的人們。
畢竟一但承認他的死，那他就必須要面對四個棺木，四個死亡的事實。
不過......他不會因此生氣，畢竟對象是亞爾曼，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明白，就好像新生沒多久的孩子一樣，感情天生擁有的但也必須要經過學習，而亞爾曼大概就如同牙牙學語的小孩一樣，他可以讀懂或是寫得出來文字，但卻尚無法理解其意，所以他不需要因此動怒。
況且他也說過了，他的獎勵是讓對方探索與滿足他的好奇心，而且或許對著對方他可能更容易說出口，因為對方對於這樣的感情感到難解而放使他放心，畢竟他不想要同情。
相較之下惡劣的人是自己吧？
畢竟對方雖然不明白，但他問出口的是他的認真與覺悟，儘管是建立在好奇之下，但或許心理準備了要面對跟之前詢問後的後果了吧？
「是，他死了，不止他一個人。」
張益輕輕搖晃著酒杯，啜了一口，「不止一人是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然後，是的，那是我深愛的人，關於我的刺青、我的戒指都是......」仰頭，一口氣將尚有半杯的酒水給嚥下肚。
「白蘭地還是甜口了點。」
他說著，嗓音淺淺淡淡的，但是暗流在地下的卻是燒灼著的疼痛－－是，他們都死了，殘破的在意外中死去，他甚至親手縫補過他們的屍首，冰冷灰白的屍體，他親手縫補過他們的屍體。
都死了。
張益靜靜地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酒。
「……即使不靠疼痛記憶，對你來說，也是不會忘卻的過往，可不是嗎？」一段時間的空白後，溫聲開口。與其說是提問，更可謂是他對張益這個人的理解和看法，薄唇輕抿，他喝了第二口。
一乾二淨。他說：「我覺得，你只是需要痛苦。」
關於深愛、關於刺青、關於戒指；接連的臆想跟好奇都得到證實，而超乎設想的是，對方所承受的死亡之重，不止於一個人。
「為什麼？」看著人斟酒，他很自然地將手裡的玻璃杯也遞過去，「該不會——他們的死與你有關？」
死亡是相對於生命的存在。
他不認為自己曾像人一樣活著，肉身的終結不會令他退縮，因此，才能無情且冰冷地提出問句，以好奇心構成傷害，再將撕裂的部分用鏡頭記錄，那是他擅長的事。哪怕現在只是彼此的對談，依然改不掉惡習。
「也許你可以試試開另一瓶酒。」
輕輕地，他牽動唇角，以像是微笑的表情示意另一支蘭姆酒。
張益聳了聳肩膀，將手中對自己來說甜口些的白蘭地倒入亞爾曼湊過來的杯子裡，他放下了酒瓶，伸手去拿對方示意的另一瓶蘭姆酒－－開瓶，往自己的酒杯裡倒了個半滿，不過張益沒有馬上就送入口中，只是拿著杯子輕輕搖晃著，讓之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你說的沒錯，我只是需要那些疼痛感。」
搖晃著酒杯，最終還是沒有喝下新開的萊姆酒，張益望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亞爾曼，淺淡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像是無所謂似的，他太過於習慣疼痛了，「不過那該說是痛嗎？算是小傷啊？」如果那只是單純的傷口，那這份痛感還真的微乎其微，或者說怎麼樣也不夠。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卻是是挺自虐的，「無法忘記的，也不能夠忘記。」張益看向了亞爾曼，他原本想問，你也有過這樣的記憶嗎？但他還是沒問出口，只是滿足對方的好奇心，自己不會殺死的貓的好奇心。
「是一場意外，是我一手促成的海外實戰訓練。」
沙啞低沉的嗓音淡淡的道著：「只是一場該死的意外，在不應該的時機炸彈爆炸了，而負責指揮的我不在那棟該死的樓裡－－包括他，還有另外三個人..........該死的倖存者內疚，不是嗎？」
游移在他處的視線又回到了亞爾曼的眼中，像是冷藍的火焰，燃燒著冷藍，平靜但又尖銳的，「挺蠢的，不是嗎？」嘴角微微勾了勾，像是嘲弄似的「清醒著昏迷，挺矛盾的。」
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意外，該死的意外，也盡力善後了卻還是走不出來，像是他清醒著卻陷入昏迷，他有所知覺卻無法動彈，張益又勾起了笑，「是意外，不過是人為疏失的意外所以才讓人無法接受吧？」
炸彈不該提前爆炸的，不過人都死了還能追討什麼呢？
拿回重新斟滿白蘭地的酒杯，注視對方臉上那抹淺淡的笑痕，亞爾曼不著痕跡地抬眉，語氣是增添些許反問意涵的平靜：「不然呢？難道您想複製相同的疼痛到自己身上？比如爆炸或四分五裂？」
敬詞使得一句話像調侃也像真切的疑惑難解。
得知令張益過去難以啟齒的緣由，假如這是訪談，便可稱為最關鍵的素材，長久遺落的拼圖，值得深究的話題。
但這不是。想必對方不會期待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安慰、開導或鼓舞，更別提同情與共感，那些他都做不到。
「至少，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必須記得。」
他輕輕搖頭，面部神情罕而有些許柔和，並非喬裝斯文的假面，他只是成為鏡頭本身，忠實地道出所想。
「就像你所說，倖存者內疚，假如你不為所動，一派輕鬆的活著，泰然地說起這件事，反倒不對勁。」
「張益，對意外承擔起責任，是你的人性，你大可痛苦、自責，可以無法接受這一切，可以抱怨。」看向對方，平靜的聲調不再冰冷，發自內心，「但在我看來，這不愚蠢也不矛盾。」
「因為活下來的你，還活著，沒有死去。」
「如果爆炸了或是四分五裂還能夠不死的話，那倒是可以試試。」
男人啜了一口白蘭地－－確實比起萊姆酒來說不是那麼甜，但對自己來說還是甜口了些，不過就將就著喝吧，張益聳了聳肩膀，仍舊是帶著幾分嘲諷般的笑道：「可惜的是我還是人，會死的－－而且我也不能去死，我有我應負的責任。」
說到了最後，近乎嘆息了，他看向了緩緩道來的亞爾曼，沒有同情也不是共感，幾分像是分析－－但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幾乎可以說是安慰了吧？儘管或許對方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我記得，記得應該做的事情。」
張益又喝了一口酒，將一塊冰塊含入口中咬碎，「畢竟後續有很多事情該做，葬禮，應公殉職的撫卹，他們的父母、兄弟姊妹，尚未成年的孩子.......」他需要妥善的安排確定死亡的混亂過去了，他們的生活重新步上軌道......
而當一切都完成之後，他離開了。
或許像是失去了支撐自己站起來的目標之後他便－－迷失了，可以這麼說吧，只是毫無目的的放逐著自已，張益放下了酒杯，低下頭看著窩在自己腿間那黑白老貓，淡淡嘲諷的神色從他臉上消失，怎麼這隻貓就扒上了自己呢？成了自己的責任。
「大致就是這樣了吧？你還好奇些什麼嗎？」
張益伸手輕輕擼那顆小貓腦袋一把，眉宇間流動著平緩與慵懶，儘管他還在掙扎還在徘徊，不過他倒是沒有去駁回亞爾曼說自己並不愚蠢也不矛盾，畢竟在某種意義上那只是一個說詞，雖然他認為那是最貼切的。
骨節分明的指，輕輕摩娑杯壁淌落的水珠，緩緩飲下杯裡的白蘭地，酒液在流經喉嚨時挾著冰冷與炙熱，可進到體內後就像被稀釋般，沒有為他帶來任何酒醺的醉意，而他看著所剩無幾的冰塊。
「我好奇的事還挺多的。」目光向上移轉，改而停留於對方腿間的那隻老瘦貓，縱是匱乏情感，他依舊在貓身上感受到些許熟悉，「首先，你為什麼願意鬆口談這些事？僅只是因為守約？」
「畢竟先前你總是避而不答，就算你以此承諾為復健的獎勵，我也無法全然理解。」平鋪直敘的語句接連吐出時，他的視線繼續停駐貓與對方手部的互動，彷彿問的對象是貓並非張益：
「有什麼契機改變了你嗎？」
「死亡是很輕易的，但同時也很困難。」
張益聳了聳肩膀－－不能死去的人，他不能就這樣離開，死去，所以掙扎不已，留下來的人總是如此吧？晃了晃杯子，冰塊清脆喀拉，張益啜了一口酒，看見對方杯裡的酒盡空，沒多想的就拿起了酒瓶往對方的杯中填滿了酒液，接著便是聽著對方一連串的疑問與問話，就如他所說的，滿滿的好奇。
「我在露營場的狀況並不是很好，所以我不想說也不願意說，更不喜歡別人隨意地問起，不過時間的流逝跟碰到的事情總是會有所改變的，不過真的要說的話，最初的契機大概是御守吧。」
指腹輕輕的在杯緣滑著圈，在春季露營場的第一周他在一次遇見亞爾曼，而這之後他有了新的際遇，在第三周時收到了智子那女孩送的健康御守，就像當頭棒喝。
對張益來說整潔俐落的外表向來是與生活習慣與健康精神狀況成正比的，人一旦墮落糜爛了，首先從外表最能夠顯現－－而他當時的外表跟態度就是糟糕到需要被人關愛自己的健康。
張益淺淡一笑，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最初的契機，「總是要改變的，或者說是復健，恢復......」外表的改變也是他恢復的進度，儘管他知道總還有坎跨不去，「需要時間的，總是需要時間的，就跟復健一樣。」
「不過我還是會挑人說的。」
瞧了亞爾曼一眼，張益無意識的摩娑著手指上的戒指，「跟你的約定大概也只是剛好，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復健的約定，你也可以把他當作是我再利用你，復健與治療總是要面對，大概就跟傷口清創一樣吧，不清理乾淨是不會癒合，只會擴大感染跟壞死。」
「因為我知道你好奇，所以你就當我給你支付了治療費用？」張益笑了笑。
至少，他嘗試『學習』對方為什麼這麼說。
「御守？別人送你的？」記得這項物品是日本一帶自古流傳下來的護身符，這個答案倒是超乎他的想像範疇。
暫且放下手裡的玻璃杯，轉而端起芒果蛋糕，小口品嚐。他對甜食沒有特別喜好，充其量是想造成張益困擾的惡意罷了。
「……這可以說成是一種雙向利用了？」
「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少有地，與血緣、工作，甚或日常，毫無瓜葛的存在。同時，你擁有我不能理解的情感、強烈的是非道德感、以及具有個人特色的價值觀。」沒有抑揚頓挫的語句流暢、平順，「所以，即使今天你向我解答許多，我恐怕還是會聯繫你。」
語畢，他突然笑了，唇角弧度的上揚像是真的覺得有趣，「不過，被比喻為治療、傷口清創的過程，還真是前所未有。」
「謝謝你挑選我這間診所？」
「嗯，別人送的，我自己可不會去求這個。」
男人溫溫一笑，這抹笑意顯得充滿了溫度，雖然那時候他跟智子也才剛認識沒有多，但是－－對於自己來說還是意義重大，他一直將那枚綠色的御守收藏在自己的錢包裡隨身攜帶。
「你要這麼說也是可以吧，你滿足了你的好奇，而我滿足了我的需求，各取所需所利。」
張益瞧著他的笑容，像是顯得真的非常有趣般的笑意，只是聳了聳肩膀，道：「那我應該對你說不用客氣嗎？讓你有了全新的體驗？嗯？」嘴角抿著笑，張益拿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去掉了半杯酒，戳了一塊下酒菜吃下墊墊胃。
「你也是我認識的的人當中－－嗯。」
話說到一半，張益忽然停下話語，指尖刮了刮下巴，他原本是想說對方是自己認識的人少有的情感缺失的人（畢竟他身邊多數人都挺吵鬧跟感情豐富的），但他忽然想起某人。
沒有感情嗎？情感缺失嗎？
他都曾經這麼想過，不過那個人啊，很重視禮儀跟門面的，基本上該有的交際還是會有，雖然大概還是擺著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不過在他們那個年代，身為長官和高位者，原本就不需要嘻皮笑臉的，所以他那樣也還行吧？
左思右想，他還是覺得真要論起來，說不定亞爾曼平常比起來還比那人還顯得更像個人吧？雖然時常會裝樣子，但好歹還是會笑跟聊天，而那個人大概挺是障礙的，或許根本就不具備，或是他根本就不想－－
想起了那人，張益便沉默了，臉上出現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幾分思考，幾分分析與苦思，或許還有幾分迷惑。
芒果的甜味更勝蛋糕本身。他唇角牽動、上引，本欲調侃些什麼，對方忽然陷入沉默的反應，令他不解，細眉微挑。
迷惘鮮少出現在對方臉上，像是碰著難言之隱，他跟著沉默一小段時間，才揚聲提問，「怎麼了？有什麼困擾著你嗎？」
「確實，他是個好孩子。」
他很是喜歡那女孩子－－所以那時他的改變與象徵物才會如此重要的讓自己隨身攜帶在錢包哩，雖然他們現在不是那麼時常見面，不過偶爾也總是會傳點訊息。
在對方吃著芒果蛋糕與沉默小片刻後，打算的寧靜，張益這時候才恍然回神看向了亞爾曼－－輕輕刮了刮下巴，「要說是困擾道也還好，只是因為你讓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他－－比起你，幾乎更加沒有情緒似的。」
彷彿連血液都冷的，但是會冷的凍傷人到燒灼般的冷，他所有的感情彷彿不存在似的，唯一最為兇猛外顯的那一次－－大概就是自己出櫃那天吧，拿個竹掃把猛打著自己到斷掉，憤怒的彷彿火山爆發。
張益沙啞低沉的嗓音淡淡的。
「你口中的這個人，是你的友人？或是身旁的誰嗎？」淡啞的聲線中，聽不出喜怒與強烈的情感，這令他無從推測張益想到的人會是誰，伴隨著疑問與好奇，僅存單邊的玉綠沉澱些微碎光。
像是解嘲，也像是不有趣的玩笑，「我很少被這麼比較——更加的沒有情緒，原來那樣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輕淺的好奇染色著那單只玉綠。
張益啜了一口酒，仍舊是輕淺而淡然的說著，也許因為告知的對象是亞爾曼，讓他的情緒波動顯得平穩，幾乎像是在說著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是我身邊的誰－－不過絕對不是朋友就是了........」
「他啊，能像尊冷冰冰的雕像一樣沒有表情，甚至連姿勢也不會變換太多的端坐在書桌前一動也不動，我甚至無法想像也不曾見過他笑的模樣，基本上他幾乎就是－－」
幾乎有什麼話語呼之欲出，但最後張益還是沒說出口，他只是看向了亞爾曼，嘴角掛著一抹極淺的笑（似笑非笑，深沉而複雜），他道：「是真實存在的，別懷疑。」
不忍說嘗試著偽裝學習與模仿情感的亞爾曼還比他像是個人。
平穩無波的敘事口吻，如一潭深池，難望其底，猜測缺乏邊際與起始，他乾脆天馬行空，試探地問：「那麼，難道是家人？」
聽著張益對於那個人的種種形容，亞爾曼手裡盛裝蛋糕的碟盤，再度替換回酒杯，淺嚐啜飲；在最後關頭止步的話語，好似忽然切入片尾曲的電影，措手不及，那抹笑意格外耐人尋味。
「你很喜歡吊人胃口。不妨說完？」亞爾曼發出一聲短嘆，綠眸微瞇，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
「或許——他也有類似的人格特質？無法道出情緒，無法同理他人的感受，和自己的連結反而最為模糊薄弱。」稀鬆平常、條理分明清晰地說著無數次體會的經驗，他輕輕聳了一下肩。
張益點燃了香菸，他注視著紅色的菸頭燃燒著，輕緩的飄出一縷白煙，他將香菸送入了口中，淺淺的抽了一口，輕輕吐出，過了一會才道：「不太清楚，但我想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吧，總之就是幾乎是面無表情的男人。」說來也是過去了十多年了，自己在老家生活了十八年，交談什麼的幾乎沒有，有的只有管教時間。
「不過，確實是家人沒錯。」
最終，張益還是回答了最初的疑問，「你可以試著猜猜看是我家人中的哪一位。」或許是出於某些不願的心理，張益中就還是沒直接說出那人是誰－－像這樣互相推敲，試探的談話方式到也不差。
無止盡的好奇，無所窮的謎團。
「如果你沒有設下猜題次數的限制，我當然很樂意嘗試。」空著的手指指尖輕輕敲擊膝蓋，亞爾曼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痕，那是相當淺的弧度，因為他確實浮現一個令自己感到可笑的想法。
「我想，我會從『父親』開始猜起。」他在兩個音節上分外加重，似乎不熟悉某個詞彙，必須格外花氣力咬字。
「雖然剛好相反，但有位利斯先生就像活火山，無時無刻怒火中燒。我想，也許父親對於情感變化這件事都有障礙。」
「聽起來你對那位利斯先生跟我對那位張先生都有同樣的接觸障礙。」
沙啞低沉的嗓音幾乎是帶著笑般地說著───但那僅僅只是乍看是笑著的，但更多的或續存抱著更複雜的情緒，對於『父親』一詞，所抱有的情緒總是複雜難辨的，無法簡單的說明更無法輕易的說明。
「即便我設下的猜題的次數限制，對於你來說那也是無用的嘗試了。」
張益端起了酒杯，淺啜了一口，他望向了對方，注視著他唯一真實的玉綠瞳孔，缺損了一隻眼的他所見之物會有任何改變嗎？偽裝的義眼乍看的真實.........
「為什麼會提起那位利斯先生？因為是與冰山相反的火山嗎？」
將香菸送入了口中，張益輕輕地吐出了一口菸，詢問的話語裡不外乎也帶上了幾分好奇。
「接觸障礙——確實可以這麼說。」小幅度轉動手腕，把玩手中的酒杯；他先是頷首，接著沒來由地發出輕笑。
他無法認知情感，亦無法辨明其意，奇怪的是，每當思及有關那位利斯先生的片段，他總會下意識的感覺壓迫。
「是的。一如我前面所說，他總是對任何事物感到憤怒、不滿，笑容更是從未見過，或許常態的火山和冰山，正是兩位父親的代名詞？也是因為聯想到他，讓我從這個角色猜起。」
細碎的、稍快的語句以清冽嗓音陸續道出。
亞爾曼將自己對利斯先生的最後一次印象屏除腦海，順勢提問：「你和那位張先生還有來往嗎？」
他曾想過，他與張益就像是兩條完全無關的平行線，倘若不是出於露營場的相會，他們之間，可說是全然相反。
「我是在十九歲那年，被利斯先生趕出門的——不過，我還有自討沒趣的回去見他一面，在失去這隻眼睛之前。」
乍聽之下的平淡，道出一場肯定決絕的爭執。聽著對方的嗤笑聲，不對稱的玉綠微微瞇起：「你做了什麼徹底激怒他？」
或許當年自己心中還是存在一絲僥倖，但事實證明如此。他還記得對方說過自己的性向，而他也拍過類似題材的紀錄片，深知這樣的坦白，大多時候無法得到理解，甚或接受。
可張益還是說了。決絕而平靜，哪怕脫口前即知結果。
而面臨對方提的問題，他輕笑，一副漫不在乎，「他特意送我去美國讀軍事中學，結果我大學挑了電影學院。」
不過是件無聊透頂的往事，他想。「不記得了。或許那時我還掛心著，試圖當個善解人意、能聽從姊姊建議的人。」
「我剛才在想，出櫃肯定會招致相當嚴重的後果吧？聽上去，張先生發了頓不小的脾氣？可我沒想到，你還必須考量未來可能的婚姻問題，那選擇坦白，確實能解決最多後續的麻煩。」
那是他未曾預料到的社會風氣，一種令人費解的行為，何以連婚姻也能成為講價、權衡、利益與籌碼的形式？
聞言，他偏頭而笑，同人方才的動作聳肩，空著的手抬起，隔著一層鏡片，觸向完好的那只綠眸，「我只記得那次，他把槍口對準我。要是我再回去，估計剩下這隻眼和性命都不保了。」
說的似是玩笑，可全然屬實。利斯先生肯定會這麼做，與其放任他在外邊為所欲為，不如讓他成為一灘死血。
杯底重新被注入酒液，他噙著淺笑致謝，目光停滯杯口平靜的水面。他深知，對方經歷的是一場撕心裂肺的驚滔駭浪。
「看來選擇離開，再正確不過。」平板無奇的嗓音淡聲陳述，所言既是己身，亦是對方。但與此同時，他有些好奇。
「你還會想回去嗎？那個『家』，或是任何對你而言，更適合代入稱呼的場所？那裡，是否尚有你留戀的事物？」
「很多父母並不理解這種道理，所造就的即是世代相襲的情緒勒索，令人發笑。」輕聳單邊肩膀，舉杯啜飲。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良久，他才聽到來自對方的答覆：家的存在便是留念，想回去，卻也無法輕易動身。
指尖在膝上輕敲，他同樣沉寂片刻，以溫潤的聲線緩地道出，「坦白說，我並不是很能理解這份心情，不過……」
不是出於客套，也絕非禮貌的偽裝。注視對方時，便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帶著連他本人都未能覺察的溫和祝福。
對於『家』，亞爾曼沒有那麼深刻的情感，除了弟弟哈維，其他家人更像陌生人；哪怕回不去，他也不覺可惜。
不過，假若這是張益的心願，他想，他是希望能成真的。他只是無法同理，可他明白那些過去繫著的重量和意義。
「那麼，現在這個地方，算不算是你的家了？」想起過去的對話，他指尖向下，指著他們身處對話的空間。
以『最後』來稱謂，這實屬讓他有幾分意外，「我記得你原本只將這裡做為暫時的居所，讓你改變想法的因素是什麼？」
這裡，成為了你想停留、駐足的地方嗎？
亞爾曼再度將酒飲下，留意著對方的神色，輕輕莞爾。
「之於我，倒是個好消息。實不相瞞，我接下來打算回英國一段時間，完成擱置許久的紀錄片拍攝。」歸還物品、飲酒之邀、提問和對話。待到好奇有所滿足，他總算道出突來造訪的緣由。
「看來，我能再到這裡，領取我的獎勵了。」言下之意即是，在此次的道別以後，他仍會與對方聯繫。
將杯底最後一口酒飲盡，他將頭偏向一側，唇角微勾，「巷尾除了你以外，其他戶都是空房吧？哪來的鄰居？」
他對鬼神之說本就毫無涉獵，過去也沒有機會了解到，有關這個社區的歷史跟人文故事，故而絲毫沒有聯想。
「謝謝，不過——」不對稱的綠色望向對方，緩緩眨動，「真可惜，我以為獎勵沒有領取額度或上限。」
說著像是想一勞永逸的發言，亞爾曼輕輕聳肩，接受了這個交易，畢竟，他這一趟回去，原本就是為了工作。
倘若在應盡的本分上，能多得到一些額外的獎勵，有何不好？
何況，他相信，等他們再次見面時，對方身上，肯定又有更多引起他好奇、想要深究的問題跟火花。
反正，未來還有機會能在附近兜轉，或許他能憑藉自己的觀察與走訪，找到關於鄰居的更多線索，這也不失趣味。
「還稱不上貪，頂多算是積極爭取。」他跟著笑了，輕巧的、反駁的，帶著些許幼稚。隨後，他便將手伸出，與對方交握。
他握的力道不大，「你很擅於談判，這個想法確實有說動我。應以長遠利益來看，而非短視近利，是吧？張益。」
「謝謝，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感謝你的招待，希望蛋糕能陪你度過愉快的時光。」他悠悠道，撐著手杖起身，向人道別。
臨別前，還不忘惡質的提醒一聲——甜點得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