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永杰

   2018 / 2 / 依存

  憑依不對稱,失衡於起始。
  披著雙向外衣的單向必需。
陸永杰
陸永杰

  『嘟嘟—嘟嘟—』

  規律又讓人煩躁的聲音準時響起。連太陽都還在賴床,沒將半點光線透過窗簾、滲進房裡,只有鬧鐘這麼不近人情。

  陸永杰緊皺著眉按掉,莫可奈何地掙扎、翻滾、嘆氣,再跟被窩戀戀不捨的道別後,終於願意起床。
  一如往常,當他往另一張床看去,室友已經不見蹤影,被子過分整齊的摺成四方形,床單平整到不像躺過。
陸永杰

  這是他跟林添紘同住的——
  第二?還是第三個月?

  對陸永杰來講,確實是很不錯的方案,這裡離他的高中和舞蹈教室都不遠,他在附近的手搖店另外找到一份打工,偶爾要去夜市上工的時候,他的室友還會自告奮勇當司機:)

  房間本身也舒適,本來似乎就是雙人套房,家具一應俱全,除了衣櫃要共用,他倆有各自的床和書桌。
  對了,還有個小陽台,面向空地的小陽台。
陸永杰

  邊抓抓那頭大概得找時間修剪的黑髮,邊打著哈欠,陸永杰走進浴室刷牙漱口,表情還沾著睡眼惺忪。

  有優點自然少不了缺點,但這缺點……
  說起來也不是缺點,就是讓他有點困擾?
陸永杰

  換好制服準備去學校前,他經過住客共用的廚房。打開冰箱,毫不意外的在裡面找到替他做的便當。
  嗯,他不用猜就知道,會滿好吃的。

  推開大門,看著將亮而未亮的灰色天空,側背的書包裡沒裝幾本書,搞不好最有內涵的還是那個便當。
  ……陸永杰老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
陸永杰

  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找了個室友,還是中樂透發大財於是雇了個家政婦,來每天爽當少爺爽快度日。
  呃、可是,如果是這樣,他還打什麼工?

  除了在夜市工作的交集外,他很少碰到林姓室友。
  那個人在學校裡工讀、在校外也工讀,總之不是上課就是在打工,要不然就是溫書。他有一次大晚上醒來尿尿,看到那個紅髮身影還在書桌前拚命複習,嚇到都沒那麼想睡了。
陸永杰

  整個房間裡,唯一那麼一點,讓他感覺到林添紘存在的東西,就只有桌上成堆他看書名就看不下去的法學書籍。

  對了,還有牆上時不時更新的行事曆,以及細分到誇張的時間規劃表,把上課打工讀書的循環排到自虐。
陸永杰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房間總會在他沒察覺時,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假如他忙起來忘記洗衣服,室友會順便幫他拿去洗衣機;更甚者,他還會時不時收到手作午餐或者快樂消夜……

  這就算了,對方還都不跟他要房租,也不跟他提水電費平分的事,搞得他每次都要記得硬把錢塞過去。
  唉,他真的頭很痛。
陸永杰

  所以,林添紘真的有在睡覺嗎?
  他聽人家說,熬夜很容易禿頭欸。當他把這件事告訴對方,好意提醒的時候,那傢伙還沒心沒肺的笑了。

  「可是我的頭髮好像還挺健康的?」
  「真的嗎?你不會偷戴假髮唄?」
  「還是永杰弟弟想摸摸看?」
陸永杰

  看著那張閃閃發亮的笑臉,陸永杰不假思索的婉拒。
  開玩笑,誰知道這人心裡在想啥:)

  摸上去搞不好裡面有放捕獸夾咧。
陸永杰
陸永杰

  他還是想好好跟人講清楚。

  挑了某個他們會一起去炸魷魚的快樂週六,林添紘說會回來放個東西再載他一起去夜市,他便在房間等著。

  一見到室友,陸永杰雙手抱胸,不等人主動發起閒聊或幹話,開始認認真真地闡述起他的幾點訴求。
  包括打掃之類的事應該分工合作、房租不要一天到晚拒收、忙的話別幫他準備餐點也沒差,當然還有最重要的。
陸永杰

  他覺得,林添紘可以過得放鬆一點。

  當然,這句話由他來講不太合適,他有學費跟生活費的壓力,也花上很多時間賺錢,但因為他喜歡跳舞、他不希望跳舞這件事中斷,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他知道他得很努力。

  總不會室友的人生訴求就是讀書everyday吧?唔、要是這樣就當他沒說好了,不過偶爾休息一下也不為過?
陸永杰

  拉拉雜雜說了很多以後,眼前的人都沒答覆他。
  陸永杰有點忍不住,嘴角抽動,「哥,講點什麼…,對室友提點要求也行,您不是很能言善道?」

  眼前的人又笑了。桃花眼裡碎著沉寂。
  總是、一直,不動聲色的,近乎平靜的淺笑,像把笑視為生活的一部分,視為應對相處自然而然的流程。
陸永杰

  「我沒有什麼要求。」
  「有人一起住就挺好的,真的。」

  不是一個人獨自待著,就足夠了。
陸永杰

  
陸永杰

  兩年前,在妹妹的病房外,他見到了那個女人。
  波浪捲及胸長髮、精緻端莊的面容、俐落剪裁的穿著。

  她是父親在生意上的工作夥伴、婚外情的對象。

  是妹妹巧昕的生母。
  是他的母親選擇離開、人間蒸發的主因。
陸永杰

  從小到大,鄰居總是說:他媽媽是因為外遇被發現而逃跑的,他爸爸辛苦在外面打拼經營公司,就是要讓他跟阿嬤和妹妹過上好日子,所以永遠不要嫌棄爸爸,永遠要心懷感激。

  長大後他才知道,那些他信以為真的事實、他以為理所當然的未來,都是為了讓一切看起來沒那麼糟的偽裝。

  會為他說謊、為他守護溫暖和溫柔火光的人,已經不在了,和所有星星墜毀在同一個夜晚,世界漆黑無聲。
陸永杰



  「我們會把巧昕接回去照顧。」
  「你總不會自不量力,認為自己有辦法照顧好她?」

  「你應該慶幸自己是未成年,加上沒有證據,你沒辦法也不會受到制裁。唉,算是我好心提醒幾句——」
  「去找點正經事做,讀大學、考考執照也好。」

  「死不了的話,就認份點,當作自己不存在吧。」

陸永杰

  他不得不認同。

  他甚至不確定,當巧昕醒來後,會不會想見到他這個『殺人兇手』。萬一他讓妹妹更加痛苦呢?
陸永杰

  更重要的是,那個屬於阿嬤、妹妹和他,屬於他們三個人的破舊老屋,會滲水的天花板、曾經無數次嫌棄過的涼蓆、遍布黃褐汙漬的圓桌、更多他因為日常而忽視的細節和事物——

  那個稱之為家的地方,已經不在了啊。

  如果他連『我們回家吧』都無法對妹妹說出口,一無所有的他,還能憑藉什麼去握住跟自己同樣顫抖的手?
陸永杰

  要是妹妹睡一覺醒來,把他忘記就好了。

  要是妹妹可以,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笑著就好了。

  ……拜託了。
  他向著地上混入泥濘的星星碎片祈求。

  拜託了。請不要讓他連巧昕都失去。
陸永杰
陸永杰

  ……後來,他比他想像的還懼怕黑暗。
  他無數次的失眠、無數次的在好不容易睡著後,重新回到事發當天,回到深不可見的黑洞和血流不止的傷口。

  他不想活著。他企求某天死於夢裡,那把捅入至親腹部的利刃,會刺向他的脆弱,將他分崩離析,將他毀滅。
  但他必須代替死去的人活下去。
陸永杰

  他記得阿嬤說過他笑起來好看。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得笑才行。

  那就是他生活的方式。
  那就是組成他的全部。
陸永杰

  
陸永杰

  看向眼前有些氣惱,又不知從何跟他說起的黑髮少年,騙徒眨了眨眼,再次為自己撒的謊道歉。
陸永杰

  對不起,永杰。
  對不起,打著幫忙的美名,我其實在利用你。

  當踏進房間,看到你替我留的一盞燈,看到你躺在床上、酣然入睡,我總是會感覺到,某種安心。
陸永杰

  ……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是一個人。
陸永杰

  所以,對不起。騙徒說。
  還有,謝謝你願意跟我同住。
陸永杰




  這是在謊言中,發自內心的感謝。
陸永杰

  
陸永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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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永杰

(謝謝最好ㄉ mie0705 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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