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女神的語言：西方文明早期象徵符號解讀 2/3

作者：馬麗加·金芭塔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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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紋母題：

在新石器時代早期，網紋母題與陶器彩繪同時出現。網紋作為符號的重要性，從構成網紋的條形、菱形、三角形、方形或圓形粗邊線得以表明。與這些鑲邊的網紋相關聯的符號——平行線紋、Z形紋、三聯線紋、M形紋和山形紋——則將網紋納入了水的象徵系統。當雨水被描繪成網狀斜紋時，網紋/水之間的隱喻關係便清晰可見。

另外，鑲邊的網紋也與表示「生成」(becoming)的符號(卵紋、女陰紋、子宮紋、魚鰾紋及樹葉紋)一起出現。這意味著網紋與「水生說」、生命之源，以及人類、動物與植物生命的誕生有著聯繫。網紋與陰部三角紋、子宮紋和卵紋之間的密切關係，表明它象徵著一種能賜予生命的萌芽期物質。換句話說，它肯定一直是我們從神話中所熟知的「生命之水」的一種象徵符號。新石器時代小雕像上的網紋很可能強調的是女神賜予生命的力量。

三聯線與「三」的力量：

三重生命源與命運三女神的組合，其歷時之久讓人驚訝，早在馬格德林(Magdalenian)時期就已存在。這一傳統延續了整個史前史和古代史，直到希臘的摩伊賴(Moerae)，羅馬的命運三女神帕耳開(Parcae)，日爾曼的諾倫(Norn)，愛爾蘭命運三女神布麗姬(Brigid)、摩莉甘(Mórrígan)三姐妹、瑪查(Macha)三姐妹，波羅的海的命運三女神萊瑪(Laima)，斯洛伐克的命運三女神蘇迪茨基(Sudičky)或羅茨尼西(Roženicy)。甚至符號和三位一體，在這裡，它們似乎標記著女神乃三重生命能量的擁有者，而這正是生命延續不可或缺的能量。

在愛琴海地區青銅器時代的基克拉澤斯((Kikldhes)大淺盤上，女陰和植物關聯在一起。這種淺盤一直被錯誤地命名為「長柄平鍋」。事實上，它們是擬人形器。它們有兩條腿且有一個很大的女陰。插圖中的錫羅斯(Syros)大淺盤上，裝飾著幾個連鎖螺旋紋和一個船形紋，船形紋前面有一個魚紋和一對鳥爪紋。擬人形特徵與植物母題和海水的組合傳達出再生的觀念。

這裡的魚和猛禽爪是死亡與再生女神的象徵，女神的主要化身為猛禽(鷹、貓頭鷹等)和魚。這些大淺盤發現於陵墓中，有時與基克拉澤斯群島表現僵直死亡女神的大理石小雕像關聯在一起，它們在死亡儀式上一定十分重要。

歷史時代的生命女神：

女神賜予生命和分娩的神職，是我們所能探知的最古老的神職之一，也是迄今在歐洲亞文化中保存最完好的一種。

她是命運女神或命運三女神：希臘的摩伊賴(Moirai)，羅馬的法塔(Fata)或帕耳開(Parcae)，日爾曼的諾倫(Nornen)，波羅的海地區的三位一體女神萊瑪(Laima)，凱爾特的三位一體女神布麗姬。三位一體女神像在西元前七世紀到西元三世紀古希臘和羅馬的雕塑與壁畫中可以得到充分證實。在愛爾蘭和蘇格蘭，她是三位一體女神布麗姬或聖布萊德，這一名稱中的「聖」字如實地保留了女神的特點。

克里特島的阿提米絲(Artemis)、埃雷圖亞(Eileithyia)/羅馬的黛安娜(Diana)/維尼提亞(Venetic)的瑞蒂亞(Rehtia)

克里特島的阿提米絲•埃雷圖亞在分娩時現身，她的名字的意思是「生育」。這位女神在希臘的銘文中也被稱為狄克廷那(Dictynna)和布里托瑪耳提斯(Britomartis)。狄克廷那與克裡特的迪克特山(Dicte)有關，而布里托瑪耳提斯意為「甜美的少女」，是年輕、漂亮的女神的一種別稱。

今天，在克裡特和愛琴海的島嶼上，她有時在洞穴附近或高山上出現，有時還會在海水中沐浴。在紮金索斯(Zakynthos)島，她化身為高挑的少婦，島上的居民向她獻上供品。在希俄斯(Chios)和斯科派洛斯(Skopelos)的島嶼上，她被稱為「山嶽女王」。

羅馬的黛安娜主管生育，人們稱她為「打開子宮的女神」。孕婦向伊諾迪亞(Enodia，阿提米絲在塞薩利的別稱)獻祭，以確保她能幫助生產。在獻給她的供品中有這位女神呈坐姿的黏土小雕像。

阿提米絲，這位美麗的處女神和野生動物的守護神，被描繪成一位佩帶弓箭的神聖女獵手，身邊圍繞著獵犬和牡鹿。獻給她的供品中包括陰莖、犬、雄山羊、雄鹿、紡輪和織梭。

義大利北部帕多瓦附近埃斯特(Este)神廟(西元前六到前四世紀)中的維尼提亞女神瑞蒂亞，是阿提米絲型生育與健康女神中的又一成員。她的名字與斯巴達和埃皮達羅斯(Epidauros)的希臘女神奧瑟亞(Orthia)有關。她的一個別稱與akeo一詞有聯繫，後者又與希臘語中的akeouai(「治療」)有關。她的另一別稱「sahnati−」(「弄直」)，也表明她與治療有關。她的名字因此表明她有使人體變直，尤其是使孕婦產後恢復健康的力量。她的別稱「vrota」(「翻轉者」)，很可能指的是嬰兒臨產時的胎位。在獻給她的供品中，有帶有叮噹作響斧形(即女性三角區)垂飾的胸針、刻有獻詞的織梭、鹿角、騎馬的小雕像以及刻有字母的鉛板。鉛板上面的銘文很可能是咒語，目的是保佑產婦安全分娩。

美索不達米亞也有一位與歐洲阿提米絲型女神十分相似的女神，即尼胡爾薩迦女神(the Goddess Ninhursaga)，她是西元前三千紀最強大的神靈之一，在她於西元前兩千紀被男神恩基(Enki)取代之前。

她被稱為「石頭嶙峋的土地夫人」(Lady of the stony ground)或「山麓丘陵夫人」(Lady of the foothills)。同樣的，阿提米絲的希臘名字是「威嚴的石頭夫人」。尼胡爾薩迦也是野生動物的主人。作為生育的賜予者，她被稱為寧特爾(Nintur)，字面意思是「產屋夫人」或「牛圈」(母牛產犢時會被帶入其中)。她也被稱為「子宮夫人」，她的標記形如希臘字母Ω，向來被解釋為代表母牛子宮。

愛爾蘭和蘇格蘭的布麗姬

與阿提米絲和黛安娜一樣，布麗姬也是生育的保護神。她被認為是聖母瑪麗婭的接生婆，也因而是基督的養母。她的節日(Imbolc)是在2月1日。這一節日慶祝母羊進入哺乳期，象徵新生命和春天的來臨。人們將羊奶倒在地上獻給女神。蒲公英是布麗姬的花，它的汁液被認為可以為羔羊提供滋養。

在布麗姬的節日，人們烤制專門的糕點；女孩們攜帶模擬其形象的玩偶列隊經過市鎮。走到每一戶人家時她們都要停下來，主人會拿禮品給神聖新娘並向她表示敬意；禮物可能是一枚卵石、貝殼或花朵。

這也可以解釋現存的對於聖水的信仰：人們相信聖母瑪麗婭教堂下面的泉水以及諸如法國南部羅德絲(Lourdes)等著名地方的泉水具有神奇的治療功效；在羅德絲，聖母瑪麗婭有一處能夠治病的泉水。在阿爾薩斯的尼德布龍(Niederbronn)，這裡在凱爾特時代黛安娜被尊為聖井女神，直到今天，婦女們還會將水從礦泉中帶到附近的山上，倒在有圓形凹坑的石頭上以祈求懷孕。

在德國阿爾高，婦女們相信在韋雷娜(Verena)泉中洗澡可以懷孕，韋雷娜是阿勒曼尼人中替代黛安娜的基督教聖徒。19世紀文獻中記錄下來的聖井多達數百眼。在愛爾蘭，它們大多成為聖布麗姬井，立春這天人們會前去參拜。

信徒們在這些井邊跳起圓圈舞，在井水中洗手和腳，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片繫在井畔的灌木或樹上，從衣服上撕下的布片或絲帶，被認為是祈禱者精神或身體病痛的貯藏處。布片不僅僅是奉獻物或還願物，它們也是人們想要擺脫的東西。

在井畔表演完慣常的圓圈舞後，信徒們前往河邊的一塊有足印的巨石旁邊；他們在此舉行獻祭儀式並圍著石頭行走，向石頭鞠躬並像在井畔一樣進行祈禱。如果石頭上有凹坑或水窪，這些鄉民會俯身去喝，這種水被認為擁有神奇的療效。

每年的朝聖時節，人們依舊到愛爾蘭福格哈特-勞斯郡(Faughart Louth)供奉布麗姬的神廟，這個地區有大量巨石墓。與坐落於其溪畔的無數巨大立石一樣，聖布麗姬石也位於此處。

在歐洲東部，俄羅斯的莫科什(Mokosh)/聖・帕拉斯克娃(St. Paraskeva)或皮阿塔尼莎(Pyatnitsa)是具有治療功效的山泉和門希爾石的守護女神，癱瘓、失明、失聰患者會向這裡獻上亞麻、羊毛和羊。

波羅的海地區的萊瑪

在歐洲東部，這位女神到20世紀仍然存在。作為命運女神，她分配並完全決定生活中的所有事件。她是人類生命的紡織者和編織者；在人們出生的時候，她會親臨並決定生命的長短好壞。她是永不枯竭的生命之源—位於巨石下或洞穴中的神奇泉水—的主人。

在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直到19世紀下半葉，人們還在桑拿室中舉行一種分娩儀式。該儀式由家中祖母主持，僅有婦女參加。分娩後，人們將一隻母雞獻給萊瑪女神。祖母用一把長柄木勺將母雞殺死。參加者之後跪下來吃掉雞肉。在拉脫維亞和立陶宛的許多新石器時代遺址中曾發現鴨子形狀的木勺。它們可能是獻祭同一位女神的儀式用具。在母雞被引進歐洲之前，鴨子很可能是用來獻祭的主要禽類。

在愛爾蘭每年2月1日的聖燭節(Imbolc)期間，人們會獻上一隻家禽請求布麗姬息怒；家禽會被活埋在三條河流匯合的地方。

獻給女神萊瑪的禮物有亞麻線毛巾、織帶和紡輪。

除歐洲民間信仰中流行的命運女神外，希臘的阿提米絲•埃雷圖亞、色雷斯的本狄斯、維尼提亞的瑞蒂亞以及羅馬的黛安娜——尤其是波羅的海地區的萊瑪和愛爾蘭的布麗姬—都無疑是史前生命女神的後裔。這位女神與印歐眾神殿中的諸神無任何關係。她肯定是在經歷印歐化過程之後倖存下來，並通過無數家庭中的祖母和母親一代一代地傳承到今天。

作為動物和大自然的主人，她在野外、在山峰受到人們的崇拜。這位生命的賜予者也會化身為動物形象─鹿和熊出現。這一十分古老的層面將在接下來的部分中討論。

作為太初母親的鹿和熊

生育女神與鹿和熊的神秘聯繫，不僅在史前時期得到了證實，而且在歷史時期也有記錄。

鹿：生育女神的神聖動物

生育女神會變形為一匹雌鹿，這從歷史資料和民間記憶中都可以得到證實。根據保薩尼亞斯(Pausanias)的記述，阿卡狄亞的迪斯珀尼亞神廟中，阿提米絲像便身著鹿皮衣服。阿提米絲和她的同伴泰革塔(Taygete)會以鹿的形象出現。她是Elaphaia(「馬鹿女神」)，也是Elaphebolia(「擊打或襲擊馬鹿的女神」)。在以該名稱命名的阿提卡節(Attic festival)，她會收到一匹用作獻祭的鹿和幾塊鹿形的蜜糕。蘇美爾的生育女神也是一頭雌鹿。

蘇格蘭和愛爾蘭的童話中保留著鹿女神的形象。在蘇格蘭童話中，可以變形為鹿且成群出現的凡間婦女的信仰，也許是對裝扮成鹿的女祭司的一種民間記憶。可能曾經有過一種儀式，其間女祭司所穿的祭服，便是些超自然的、比真實形象大的婦女能化身為鹿——或者是鹿變成婦女。

在希臘，人們相信懷孕的母鹿的確會遊到克洛芬(Colophon)附近阿提米絲的一處聖島上去產下幼鹿。在亞洲北部，視懷孕的鹿為賜予生命的母親的信仰在20世紀依然存在。在恩加納桑(Nganasan)神話中，人們認為，她們全身被毛髮所覆蓋，長著樹枝一樣的角。在埃文基人中，宇宙之母被稱作布加迪(Bugady)，她的形象如一只雌性麋鹿或馴鹿。

熊媽媽

熊作為一種強大雄偉的動物和森林的榮耀，其神聖性在北半球極為普遍，作為植物的靈魂，公熊每年都被用作一次獻祭，以確保生命在春季的更新。在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一些畫像中，熊的嘴巴鼻孔和耳朵都在流血，身上還有標槍的痕跡。這些畫像可能與一年一度的熊的獻祭相關。

熊的神聖性的另一面，確切地說是與母熊有關的面向是，她與母性的聯繫，民間的記憶告訴我們，熊是一位女性先祖，也是一個賜予生命的母親，如同鹿一樣。

語言學證據表明熊與生育(懷胎生子)及孩子之間存在著聯繫，古歐洲詞根bher-，日爾曼語beran，意思是「生小孩」、「懷胎」。日爾曼語詞綴barnam意為「孩子」，古挪威語burdh意為「生育」。

直到19世紀末，斯拉夫人還有記載著熊宴，保加利亞人在聖安德魯(SaintAndrew)當天準備的祭品，有一部份會扔進煙囪，並說道：「祝您健康，熊奶奶！」白俄羅斯人相信熊在村莊中出現會給人們帶來好運。

熊有治病的能力，人們會讓病人躺地板上，以便熊可以從他們身上跨過去。不育的婦女會向熊祈福祈求神聖力量自己施加影響。

瑞士的伯恩城是凱爾特人的一處宗教中心，他們曾將熊當作女神，還選擇熊女神作為他們的象徵。1832年，一件古老的熊女神青銅塑像在這座城市中發現，女神坐在一頭熊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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