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永杰
  
   11 / 23 /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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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繪師:lydia0031
陸永杰
  「永杰!」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猛地回神,有些不知所措的東張西望,看到社團的人朝他揮手,趕緊小跑步過去集合,表情堆滿笑容。
  和其他人一樣,身上已換好衣著。差別只在於他依然帶著平時的耳環,似乎不顧忌演出可能會受到影響。
陸永杰
  好吵、真的太吵了。
  邊努力集中聽社長交代,又忍不住神遊。

  舞台外的表演廳已坐滿觀眾,後台則陸陸續續穿梭著現代舞社,以及吉他、國樂、熱舞等各個社團的人。
  社團間的聯合成果發表會就是這樣,可以吸引更多不同受眾來看演出,但小小的空間會被人眾瓜分。
陸永杰
  「大家把手伸過來,疊在一起。」
  他跟著燦笑,拚命伸出僵硬的手臂。

  「一、二、三——加油加油加油!」
  他跟著喊,喊的一蹋糊塗。高亢打氣聲迴響通道;負責維持活動進程的人過來通知:下一個演出節目就是他們。
陸永杰
  真奇怪,不是還在社團教室練習嗎?
  不是還在禮堂外面的廣場熱身嗎?

  怎麼突然之間,就要上台了哇?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陸永杰
  所有人都在熱絡的交談,朝工作人員指引的方向走;他停留原地,黏在地板的雙腿無法克制,瑟瑟發抖。

  你到底想要什麼?
  嘈雜聲恍如海浪,一波波拍打而來,席捲著浪與吞噬,將他咬成碎片。大腦被數以百計的聲音塞滿,他想著那場車禍、那場失敗、那個說過要放棄一切,放棄跳舞的自己。
陸永杰
  「——陸永杰,放輕鬆。」
  就像剛才,咬字清晰的聲音喚醒他。

  社長勾著他的頸脖,安慰般地摟著他輕晃,副社長站在他面前,素來冷淡的臉上難得微笑,社員們則一起圍到他身旁。
  不知道什麼時候,往前走的人,發現他。
  回頭、轉身,過來拉著他繼續向前。
陸永杰
  「吼、怕什麼啦!」
  「跌倒就跌倒啊,誰沒跌倒過?又沒差!」
  「但是!要記得站起來喔!大家都可以等你。」
  「——我們一定可以做到的。」

  諸如此類,笑鬧聲此起彼落。
  替換耳裡的重複卡帶的過往。
陸永杰
  帷幕上升,掌聲與視線形成新的海浪。
  未知的海域、未知的光線、未知的未來。

  他們拉著他的手。
  他以赤腳,踩上木質地的舞台。
  ——將近兩年後,終於迎來的舞台。
陸永杰
  演出分成了四個段落,
  與大眾認知顛倒的四季。

  春,朝氣蓬勃、百花爭妍,也是慵懶、閒適;五顏六色的舞者坐於地面,輕柔擺晃,從容而優雅。
  旋律緩慢,對應的肢體動作不大,沉浸於春風徐徐的和暖,將頭、身板、雙臂以最溫柔的方式曲彎。
陸永杰
  夏,誠然炎熱、喧鬧,卻轉而聚焦於清冷。
  群舞的人眾散去,場上留下社長與副社長。

  既是獨立的個體,更是彼此的影子,他們做著各自的動作,但也能說是模仿彼此的動作,如出一轍。
  白晝影短,盛夏夢長。一身黑著的兩人在屬於夏日的唧唧蟬聲、在雪白的聚光燈下,分離、共舞,最後相擁。
陸永杰
  秋,素來蕭瑟、孤獨。
  同時更是飽滿與豐收的收穫。

  所有人再度回到舞台,歡聲笑語、輕盈雀躍,吆喝、叫嚷,部族會出現的祭祀舞蹈,向神靈表達感謝與致意。
  奔放熱絡,獻出屬於社團的熱誠與熱情。
陸永杰
陸永杰
  冬,寒冷、雪白。
  活潑熱絡的氛圍跟著場上的眾人離去,留陸永杰一人站在舞台中央。節目來到尾聲,最後一段,是獨舞。
  潛伏、新生、恣意成長的冬。

  起初,他靜止於原地,悄然不動。
  當單音的鋼琴樂音、緊隨其後的提琴音色悠揚響起,他睜開眼,往前奔跑——用盡全力躍起。
陸永杰
  他跳得很高,雙腿幾乎劈直一條線,手臂展雙翼翱翔、優游;落地時,又是恰如其分的輕巧,蜻蜓點水。
  忽左、而右,空靈的步伐飄忽不定,彷彿迷失在最冷的時節,他用雙手摀住眼,冷風中難以自立,踉蹌後退。

  那原先只是個意象化的動作,可他的小腿因先前過於緊繃,突然無力,以至於他真正的摔倒在了地板。
陸永杰
  他好像聽到有人倒抽了一口氣。
  哎呦、好痛呀…。果然跌倒這種事,再跌個幾千萬次也不會習慣嗎?他緩緩眨眼,笑著,在地上掙扎著想爬起。

  下雪了。
  白色的碎紙屑從天而降,鋪天蓋地,甚至漫淹到前排的觀眾席,他楞楞的仰頭,看著隆冬的雪真的到來。
  送風機吹來一場擬真的風雪,未曾彩排或告知過他的表現,來的正是時候,將他的摔跤解讀成預演的倒下。
陸永杰
  他們說:不要怕跌倒。
  他們說:你不是一個人。

  曾經他在馬路被撞的支離破碎,曾經他在考試時徹底失常,一次又一次,他說,他不想跳了,他不能跳了。
  他害怕,他恐懼,他不想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
  可是最後他還是回到這裡,因為始終喜愛。

  對了。他無法放棄、無法割捨、無法遠去。
陸永杰
  他喜歡跳舞啊。
陸永杰
  仰頭,伸出的手捧了一掬雪,湊近胸前貼近心臟的位置,他能聽見自己體內劇烈的節拍、使勁的呼吸。
  每個細胞、每條血管、所有一切都在叫囂。

  跳吧、跳吧、跳吧!
  眼角溢出淚花,他咧嘴燦笑著,站起。
陸永杰
  音樂急速加快。
  他在漫天飛舞的雪花裡盡興的跳著。

  他無數次的摔倒,在地上翻滾。
  衣服、頭髮,身上的每處都沾染部份飛雪。
  同時,他無數次的奔跑、跳躍,在地面流暢的滑行,盡情的伸展肢體,踮腳、抬首;側身、俯腰。
陸永杰
  起初是僵硬、是顫抖、是不知所措,接著他的動作、每一步都愈加流暢,只需要一個支點,全身便能如恆星般旋轉;只需要一個牽引,他就能加速度的奔赴、燃燒、發光。

  時而張開雙臂,像在擁吻整個世界的養分跟期盼,時而將自己縮的無比渺小,像是蓄積著能量等待綻放。

  坐著、跪著、站著,重心不斷移轉。
  每個動作的銜接卻都恰如其分。
陸永杰
  他是連貫的詩歌,他是音樂和舞蹈本身。
  他笑了,燦爛的、熱烈的、全身都在發燙發熱。

  依然有幾個拍點,他會感覺腳不受控的發軟。
  依然有幾段旋律,他覺得自己會在旋轉時失去控制,往某個地方重重摔倒,或永無止盡奔向沒有煞車跟日落的起點。
陸永杰
  但是他不害怕了。
  不再害怕了。

  他可以痛快的笑、痛快的哭、痛快的在舞台上、在舞蹈中,用屬於陸永杰的方式來盛放。
陸永杰
  瞬間,音樂結束。

  雙膝重重跪倒在地,甚至發出明顯又清脆的聲響。
  同時,他的雙臂向上篤定的伸直,頭微微仰起,向著燈光、向著群眾的目光、向著即將到來的春日。

  他的頭髮無比凌亂,本就偏長的綠髮散亂的一蹋糊塗,還有些黏在臉上、遮住眼睛部分視野;
  衣服被汗水浸溼淋漓,更為服貼;劇烈的喘氣,既是因為毫無保留的釋放體力,更是因為發自內心的興奮跟狂喜。
陸永杰
  燦爛地,他笑著。

  陽光傾落,白雪終歇。
  他是隆冬遷徙、初春破曉後的一點翠綠。

  他是新生,也是重生。
陸永杰
  掌聲熱烈響起。

  所有社團的人從幕後衝出來,彼此手拉著手,彎腰、謝幕。有人擁抱他、有人向他大聲嚷嚷尖叫。
  他們一起鞠躬,向台下的人致意。

  燈光裡,他想:我回來了。
  ——我所深愛的事物。
陸永杰

  
陸永杰
  成發迎來尾聲。
  他在慢慢離席的人群、亮起的現場,看到了兩個無比熟悉的人,正在等待自己。他先是一愣,隨後跑上前去。

  「陸永杰!」鄭采芸的大嗓門還是一如既往,他竟有種懷念到想流淚的衝動,他忍著,朝來者露出大大的笑容,而他過去的舞伴、摯友,用單手給了他一個爽朗的擁抱。
  過猛的手勁無比熟悉,她拍拍他的背,第一句居然是吐槽:「吼!老師不是都說不能戴這種飾品上場?」
陸永杰
  他的聲音藏著微小的沙啞:
  「妳不是也戴了?」

  波斯菊的耳環。當時,善良的店長幫著他挑選,最終決定的禮物。

  「我今天又沒有上台!」
  「老師今天也不在啊!」
  雙方相接的反駁,相視而笑。
陸永杰
  「你還會繼續跳舞嗎?」
  相似的問題,她問過他,他辜負過承諾。
  他們去了不同的地方、跳著各自的舞。

  他知道,現在的她有了新的舞伴,一對的耳環剩下他一個人戴著,他依然對當時感到抱歉。
  然而,他更想為對方,給予最好的祝福。
陸永杰
  「當然會!就算以後不是舞蹈家,還是什麼舞蹈老師也沒關係,我只是單純的喜歡這件事而已。」
  舞者有舞者的年限跟時區。
  他想要跳到最後一刻。

  「那——有機會再一起跳舞吧?」
  「嗯、說好啦。」

  露齒而笑,他們緊握的拳頭相互輕碰一下。
  什麼都改變了,什麼都沒有改變。
陸永杰
  鄭采芸先離開後,另一個熟悉的自然是室友林添紘。雖然他一開始以為這傢伙這時間還在加班,不該出現。

  「真謝謝我們林大帥哥抽空來看我啊?」
  「必須的。」紅毛仔笑著輕晃手機,「我可是有全程錄影,要等丞仔考完分享給他看。」
  陸永杰覺得各種荒謬,沒忍住往對方身上撞上去,大聲抗議:「誒誒誒!!!我的肖像權咧!」
陸永杰
  林添紘還是微笑,在他們湊成一團,不用擔心悄悄話被聽見的距離下,低聲說,「杰仔,生日快樂。」

  陸永杰瞪大眼睛,有點難以置信,畢竟他沒跟誰說過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從來不認為這是能被祝福的日子。
  二十一年前的這天,他讓爸爸、哥哥跟姊姊,失去在世界上最最最重要的人。『生日快樂』是不屬於他的。
陸永杰
  他想到前陣子兩人一起去了圖書館,是那時候在證件上看到的嗎?他還在思考,錯愕目光對上林添紘真誠的笑容。

  ……啊、稍微,偷偷的,收下祝福,應該是可以被允許的吧?坦蕩蕩的舞著、旋轉著、站著、活著、存在著。
  對不起。然後——謝謝、謝謝、謝謝。
陸永杰
  「謝謝,我收下啦。」
  小小聲的,他用氣音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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