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首歌吧

人間條件三該配的是外省歌單。
聽起來十足地政治不正確，但我愛微觀史的原因正是因為它會讓人性浮現。

陳昇 Bobby Chen【穗花】Official Music Video

引用一下〈穗花〉 youtube 影片資訊欄的說明：「相遇在充滿本省人與外省人情節的時代，兩人互相教彼此說台語和華語，這首歌從陳昇充滿歉意的台語開始，慢慢轉為華語，說著內心深刻的情愫，說著我要教你說台語，讓你知道我內心的悲喜。華語台語的交織，彷彿內心對於自我追尋和兩人情感之間的拉扯，在這樣深刻的愛情之中，語言、文化與身份的隔閡，彷彿也早已不再重要了。」

陳昇做了很多首跟外省本省衝突與結合有關的曲子，甚至是專輯，但在我細講之前，先來說一下我的一位老筆友，一個支持臺獨的外省老兵。

臺北公館蟾蜍山附近有一個芳蘭大厝，那時因為活動需要到那去，卻不幸迷了路，
我隨口問了一個路邊的老伯伯，他用很重很重的鄉音跟我指了路——在他留我聊了一小時之後。

那裏有個退休老兵聚落，住在那附近的老兵們受禁婚令影響早年多半未婚，我在那認識了伯伯，後來我成為伯伯的筆友，三不五時也會去拜訪他，至今也好些年了，從他那裏聽了很多他的觀點。
光是支持臺獨這點就讓他整個人酷到不行XD

他說他當兵的時候才十五歲，跟著國民政府來臺灣，看透了國共兩黨的腐敗，尤其討厭蔣家父子。
他老家在浙江舟山島，以前被日軍佔領過所以他也會用不怎麼標準的日語唱「海の民なら男なら⋯⋯」（ 出自太平洋行進曲），
他以前當通信兵，怎樣也不肯入國民黨，軍階升不上去他亦無妨，
曾經有女孩子要跟他，但他覺得耽誤人家女孩子不好。

他說陳水扁當選那天，有人到他們的宿舍去鬧事，
或許外省兵給人的印象是愚忠於那個腐敗的中華民國，是用生命最後的力量去嘶吼不可能的反攻大陸，
但當把歷史事件放大，很多人都只是其中的受害者罷了。
對這些小人物寬容一點，或許衝突會少一點。

我不怎麼喜歡白先勇，或許是因為他筆下呈現的臺北人限於權貴的外省臺北人，而真正的眷村或是這種單身老兵宿舍不被放在這類的臺北人之中，他們的故事很多，但總是被忽視。
雖然如此還是感謝白先勇家族 donate 資金給《現代文學》讓臺灣文壇得以發展

回到陳昇吧，我之前放過〈六張犁人〉，講的是王丹，在之前的噗上稍微提了點關於身分的探索。

@heterogeneous - #聽首歌吧 從2013年的《延安的秋天》一路往回聽，到了2010年的《...

噗首的〈穗花〉出自 2017 年的專輯《歸鄉》，《歸鄉》雖然是屬於彰化溪州的作品，裡面卻有些外省人闖了進來，一如我老家山上倒數第三個轉角的鄰居也是個外省伯公一樣，他們又怎麼能料到自己會落腳在那？

闖進南溪州的外省人有〈海峽〉和〈穗花〉，〈穗花〉講的是族群融合，彼此學著對方的語言，
相較之下〈海峽〉殘酷得讓人心痛。

「請問你先生呀 我的部隊是哪來的呀
大家都說我瘋了 可我愛國家愛的很深沉」

「泉州廣州南溪州 這是哪兒來告訴我
主義啊領袖啊 任憑國家都拋棄我」

嘶吼似的控訴，老兵總是被國家與領袖給忘了。

海峽

若說《歸鄉》是「本省人」的專輯，那麼 counterpart 便是同年年底發行的《南機場人》了，專輯的引子跟末曲甚至叫〈餃子〉，十足的北方菜；純音樂配上周雲蓬的嗓音，傳遞了分隔兩地的思念，幾乎要哭出來。

餃子

和〈海峽〉開頭這種兒歌式的嬉鬧相對的該是〈台灣好〉，不禁讓人好奇到底愛的是國是黨還是自由跟臺灣？

陳昇 Bobby Chen【台灣好】Official Music Video

我自己很喜歡的是〈黑潭〉，這些冤魂其實都是一個個的家庭，這首歌唱的是他們來自何方。
「故鄉的山河甜甜睡去
天明時我會流著淚睡在你懷裡
他給儀器開了機 聽見耳機裡的喘息
黑潭裡又來了無名的鬼魂」

「來不及問你甘心嗎
迎向你日日夜夜思念的故國」

十足的反戰。

黑潭

若是再往回推一點，2011 年《家在北極村》的〈老情歌〉和〈滾滾遼河〉也是屬於老兵、屬於戰爭的歌。

「他沒有說 他什麼也不說
就唱著那首乾癟的老軍歌
那樣的漢子啊 路人都譁笑的走開
聽說他再也無法流淚 一定是 秋風撕破五詨
跳跚的從陰暗的幽谷走來」

陳昇 Bobby Chen【老情歌】Official Music Video

「這老爹他說都已忘了 多麼華麗的歲月
埋葬我無知的青春 時光的小河
革命誤我 我誤卿」

滾滾遼河

再往前便是 2010 的〈六張犁人〉，更往前是 2001 的〈爸爸的年代〉，卻其實早在 1991 就有〈老爹的故事〉，而 1989 陳昇還唱了〈溫柔的迪化街〉。

陳昇的外省老兵系列也有著許許多多唱不盡的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