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口月
讀嘛讀嘛
《藍色是骨頭的顏色》、《我與貍奴不出門》
青春與中年的追問。

潘柏霖的《藍色是骨頭的顏色》是少年成長小說,天才少年吉拿遇上藥癮少年阿藍的故事。
《我與貍奴不出門》是黃麗群的散文集。
即使體裁不同,但同樣是對生活的描寫、人生的追問,卻帶給我迥異的感受。
川口月
潘柏霖的詩、小說,都給我青春洋溢的感覺。
川口月
青春年少是直來直往,是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是吉拿不能理解大家為什麼要徒勞無功地拯救注定要死的鯨魚。
是吉拿太聰明了於是冷眼旁觀眾人的汲汲營營、看透對方想要什麼反應而佯裝合群。
川口月
青春年少的愛是爆裂且絢爛的花火、是緊緊相依到有點窒息的擁抱、是我愛你所以你愛我好嗎的想要有付出必有回報。
是愛著理想中的樣子而不自覺傷人傷己。

是吉拿帶著阿藍到處跑。
是吉拿想要幫阿藍的忙。(卻發現終究敵不過癮頭。)
是吉拿明知道不該說,卻還是想問阿藍為什麼不能再努力一點。
川口月
而成長是發現沒有答案、幫不了忙。
是發現無法回答為什麼有的人覺得自己像屠宰場、為什麼無法感受庸俗的幸福、為什麼活成這樣而這樣能不能痊癒。
成長是逐漸明白回答不了也沒關係,陪伴就能讓痛苦的路走起來沒那麼痛。
川口月
青春的追問是「你要怎麼接受那些會離開的人,進來自己的世界?」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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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我與貍奴不出門》借豬大爺的推薦序說,是「一般要推薦大家買書,好像都要寫個感動人心的長篇大論,不然要讓朋友亂花錢說不過去,但這是黃麗群的新書似乎就不需要這道程序,擺出來就好,沒買你損失。」
川口月
真的。
就好奇為什麼有人能把日常寫得那麼有趣,即使可能只是買蛋陰錯陽差地同一時間送來。
只是說媽媽的菜有多麽好吃。
黃麗群:生為我媽的孩子,我很抱歉|端傳媒 Initium Media
或只是買個冰箱或包包就暗藏這麼多哲理。
散文的另一種極致:巧婦能為無米之炊!──讀黃麗群《我與貍奴不出門》
川口月
我也很喜歡〈喜歡說明書〉
//所以不要再相信「喜歡是淺淺的愛」或者「愛是深深的喜歡」,說得好像喜歡只是次級品,入門款,都不知道喜歡當中的清淨多矜貴。喜歡是衣櫥裡一件永遠白的白襯衫,春夏秋冬,都在那裡。世界沒有永動機,但喜歡就是人類內心原始的永動機,好好保養的話,應該可以一直飛。
//許多時候厭世反而因為愛。厭世是對人間事物還有相信,甚至是一直相信,可是一次一次不出所料地被打臉,所以才厭倦了。與其說是厭憎世界,不如說是厭倦自己的學不會教訓與無能為力,厭倦自己愛了不值得愛的事。追根究底厭世也不那麼厭。笑一笑,沒講話,才是終極厭。
若對世界很有愛,就常常收穫苦,然而喜歡不會,在生活隨時翻捲的海波浪之上,那一點喜歡成為救生圈,讓人在陷溺時,被托起來。
川口月
而在這樣的寫日常裡,我看到了有別於青春的關於人生。
川口月
//不過畢竟音量可以調整,喜歡吃什麼,喜歡怎樣的生活,喜歡被如何對待,如果心有好惡,合理地產生音量,合理地為人所知,是很有禮貌的事,反之,若期待別人在靜音情況下通靈預報你腦中的天氣,覺得那才叫心有靈犀,會不會有點太中二了呢。確實,適當地發出聲音,有時非常困難,然而那能夠讓你成為優雅的大人。所謂大人並非必然是自我背棄或者墮落的。

喜歡的聲音不一定要轟轟作響(雖然你若想要震耳欲聾程度,也沒什麼不可以),聽得見就好。聽得見是個非常巧妙的位置,例如,認為哪個人滿好,就讓對方知道自己某些部分是為人所欣賞的,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而那中間一定有個刻度,是對方輕鬆地聽見了,你也輕鬆地出聲了。

同時,那細心為喜歡斟酌音量,前後調整的動作,難道不是比喜歡更喜歡的一件事嗎?
--〈喜歡說明書〉
川口月
//不過,怎麼說呢,我還是覺得:如果人到中年也在茫然中學到一些事,其中之一,或許包括這個:先天條件真是不公平,不公平到簡直是造物惡意使弄人,但他不能決定尊嚴,而尊嚴是最深重的修行。
--〈跟別人有什麼關係呢〉
川口月
作者在最後的章節,一般來說的壓軸,放了輯六「須彌芥子」講小事。
川口月
講某日瞥到的三個片段、講口香糖、講末代將軍悄悄地去世。
講小事是作者給讀者的祝福。
祝福我們不再執著於大事、不再沈迷偉大而渴望掌聲,好好地過瑣碎平凡的日常。
平凡的小事,就是大事。
川口月
作者在最後一篇文章,於《一席》的演講全文〈大命運上的小機關〉說明了關於人生的另一個追問——「隨機性」。
戲劇、文學多是追問人的困境,即愛憎別離,龐大的命運。
而隨機性是生活中偶然發生的小事,可能不足以改動命運,但會留下擦痕。
「隨機性」像是作者在童年喪父那一夜,賭氣不願跟父親道別的微小一念。
臨時的賭氣,卻為他與父親的關係下了最後註解,也就是親自毀去了與父親最後一次道別的機會。
川口月
那個微小、無以名狀的行為,卻硬生生梗在作者心裡。
「隨機性」看似是悲劇、困窘的象徵,卻也在作者的年歲增長後有了不同體悟。
川口月
「隨機性」也是作者在某個空擋整理家裡的舊箱子,發現了爺爺的獎章執照。順著資料查到了歷史照片,裡面有某張臉孔,酷似印象中爺爺的笑臉、爸爸的五官。
「隨機性」讓作者在童年時失去跟爸爸道別的機會,也讓作者在許多年以後,翻著照片看到了爸爸的爸爸。
隨機性也有著偶然的慈悲。
川口月
中年的追問是緩慢的溫柔。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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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但這不是說青春就是莽撞不可取的,這只是人在不同階段所要面臨的不同課題罷了。
就像《我與貍奴不出門》在〈小小的大事〉裡說的,「就像已經被世界折舊成這樣的我們,還是衰衰的小朋友的時候,也不會懂,那真是件大事啊,青春。大到你隨手丟棄了一片小日常都足夠蓋住別人頭上的一整天。但與其說『懂的時候就老了』,不如說青春之所以能成就壓倒性的量體,正在位於那『不懂得』吧。」
川口月
一席演講
「我講到這裡,各位可能會覺得說這是不是在講一種生命的殘酷呢?我覺得也不是。年輕的時候我的確是會比較注意命運機關中殘酷的那一面。我覺得所有的年輕人都這樣,特別容易痛,全身的神經末梢都打到最開,你跟世界任何一點碰撞都覺得遍體鱗傷。

可是我現在是中年人了,我奔四了。我覺得在這個年紀就是扶著腰站在路中間,因為這時候腰椎真的也不大行了。這時候你會往前看還有什麼路可以走,可是你更會往背後看,看看你是怎麼走來的。

年輕的時候大概不會這麼想。年輕的時候是後面所有的東西都嘩嘩嘩地追趕你,你就一直要這樣往前跑。後面是上學,考試,談戀愛,失戀,再談戀愛再失戀,或是找工作,辭職,再找工作⋯⋯但是經過這些之後,活到現在,我開始漸漸感覺到它的另外一種可能性。 」
川口月
所以說回《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作者讓小說停留在「你要怎麼接受那些會離開的人,進來自己的世界?」的追問,而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也是刻意保留著青春的不懂吧。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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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藍色是骨頭的顏色》裡,我覺得「忘得糖/望得糖」很有趣。
前者是減緩痛苦,但副作用是其他感受也變鈍;後者是得到快樂,但副作用是作用消退後的空虛及成癮。
掉自己到的痛苦感覺,卻也一併忘了自己的其他感受。
望得到快樂,但會發現向外竊取的快樂消失後,也會因為貪圖外界快樂的便利取得而忘了如何自產快樂。
川口月
減輕痛苦和得到快樂是互不相干的兩件事,但也是常被混淆的事。
面對痛苦的情緒,很多時候我們是以追求慾望來逃避。
所以減輕痛苦的山寨版是得到快樂也就不難理解了。
川口月
嗯,然後,關於「愛」。
@shin0329 - [書/讀後心得] 潘柏霖《藍色是骨頭的顏色》 謝謝呻吟提供試讀,這本書涉及的感受...
「潘柏霖之前談這本書時說,他覺得愛不是解藥。愛沒有辦法拯救所有事情。但這不代表愛不重要。愛不是拯救我們的東西,而是我們要去拯救的東西。」
(刪掉重寫因為我發現我可能誤解了意思)
川口月
我覺得不只是愛,所有的感覺都只能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的。
我們或許能在愛人或被愛的過程中,體會作為愛的給予者或接受者的感受,像愛他人而感受到悅納他人存在,被愛而感受到安全感。
但這終究是獨屬於自己,他人無法感覺、最多只能同理的感受。
所以對我來說,愛不是緊緊相依就能交融的,而是不管怎樣都與他人有距離的。
川口月
因為是有距離的,所以他人的愛絕不可能直接變成自己的愛,總是要在自己的感受中慢慢摸索。
也因此絕無可能奢望僅靠他人,自己不需要付出什麼,自己就能有愛。
我想這是「愛不是解藥、沒有辦法拯救」的意思。
我不可能靠別人的愛拯救自己,我的愛也無法拯救他人。
川口月
感覺上好像很孤獨、很悲觀。自己永遠只有自己。
但不是這樣的。
正因為人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所以才要去感受。在自己與別人,甚至是與自己的互動中,圓滿自己的感受。害怕去愛就無法得知愛人時的酸甜苦辣,害怕被愛也不會明白作為接受者的體會。
我覺得有點像「見山是山」的過程。
原本以為愛能夠圓滿彼此;接著發現愛不能,愛只關乎自己(可能會很失望、害怕而不敢碰觸);最後體會愛雖然不能圓滿彼此,但是在愛與被愛的過程,能夠自己圓滿自己,而達到看起來「愛能圓滿彼此」的效果。
川口月
愛是我們要去拯救的東西。
愛是即使知道有受傷的可能,還是願意去體會。
川口月
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媽媽不希望吉拿那麼早畢業、因為吉拿太聰明而擔憂。
因為吉拿太聰明了,他很輕易地越到了「見山不是山」的境界。
但也太聰明了,所以不想失望、不想受傷害而避開。
「知道」受傷和「體會」受傷是不一樣的。
知道受傷僅是將受傷看作一個未知的物品來恐懼;體會受傷是感受理面的酸澀,但也有可能帶有其他的情緒。
不去體會意味著喪失了摸索的機會。
川口月
有點像吉拿知道魚缸上面有裂痕而不裝東西進去,跟吉拿和阿藍把東西裝進魚缸而魚缸爆掉的對比。
媽媽在吉拿抱怨之後說了,「你終於發現魚缸上面有裂痕啊」
川口月
又像吉拿在最後雖然知道別人想聽什麼,還是把自己想講但別人可能不愛聽的話講出來,然後大家愣了一下。
川口月
但也不用急著長大,急著知道「見山還是山」。
吉拿在「你要怎麼接受那些會離開的人,進來自己的世界?」的惶惑之中,其實就在慢慢摸索了。
川口月
對我來說,因為自己只有自己,所以他人不會進來或離開。
別人的靠近或遠離都能圓滿自己。這樣就足夠了。
川口月
愛有距離不是壞事。
有距離是提醒自己要把話說出來,不然別人不會知道。
是要摸索如何好好表達,以免因為距離而產生誤解。
是在傷心以前思考一下別人的愛是不是因為距離而自己沒看到、被自己誤解。
就跟〈喜歡說明書〉說的一樣。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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