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1 AM
12
Side C：被害者
└ 朱雀奈緒美
└ 徒勞的手放上第三片拼圖
朱雀叔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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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Mar 1, 2025 11:0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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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這個男人真的很傻，像笨蛋一樣。
我忍不住這麼想。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高中時期的我，跟朱雀蒼士有種奇妙的緣分。
住的地方近，每天都走同一條路、搭同一班電車、選了同個社團，三年都是同個班級，還總是被分到鄰座。
以同齡生來說，他的長相、體格，都非常出色，混血兒的輪廓和綠色雙眼特別有魅力，出身還是有名的朱雀家。
然而，即便是跟他有大量相處機會的我，也難以跟他變熟。原因很簡單－－他實在太沉默寡言了，根本聊不起來。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不管開什麼話題、用什麼方式搭話，他都有辦法面無表情地讓話題結束，這就是他，相當難纏的傢伙！
基於鄰座和同社團的情誼，剛開學那陣子，我好幾次嘗試和他拉近關係，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看著對一切漠不關心的他，我不禁猜想：
他大概平等地討厭著，世上的所有人吧。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這輛列車內有優先席，如果有乘客有老人，行動不方便的人，懷孕或抱著嬰兒的人，請您讓座，謝謝您的合作。』
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是在某次稀鬆平常的放學。
車內廣播模模糊糊地響起，我緩緩睜開眼，發現從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已是夕照與夜幕逐步交替的漸層。
－－完蛋！搭錯站了！我立刻驚醒。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我意識到自己不僅睡過站，還一直靠在某個人的肩上呼呼大睡。而那個枕頭，正平靜地望向我，一語不發。
終點站到了。我們只能一起下車，等待另一個方向的電車到來。錯過站點就是這樣，得花加倍的時間來彌補。
「那個，朱雀同學。謝謝你好心讓我靠著睡，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厚顏無恥，但是，你為什麼不叫我啊？」
我們明明每天都搭同一站，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2 AM
「……你看起來很累。」他往前一步，不著痕跡地用高大的身軀，替我擋下不斷吹拂的夜風，「好像很久沒睡覺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啞口無言。
他說的是事實。家裡突然被小偷闖入，厚顏無恥的搶走父親、搶走家中女主人的地位，還堂而皇之的生了個弟弟出來。
不累嗎？怎麼可能。每天都氣到快累死了，不僅要跟小偷吵架，還要安撫瀕臨崩潰的母親，晚上根本睡不著。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這不是能跟任何人說的事情。
好噁心、好丟臉、好討厭，為什麼那群不懂事的大人不乾脆去死一死，有錢就了不起嗎？長的年輕漂亮就了不起嗎？
每天，這種憤世嫉俗的想法，都在佔據我的思緒，好幾次，我差點控制不住情緒，想將那個小偷從樓上推下去。
但那又怎樣呢？無法反擊的十六歲，面對主掌一切的人，我竟無法有一絲一毫的辯駁，我只是附生植物般的存在。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一雙玉綠色的眼眸，靜靜地凝視我。那就像是一面清澈的綠湖，所有真實情緒，在朱雀蒼士的眼中，都無所遁形。
他褪下身上的外套，遞給我。為了配合我的視線高度，甚至微微彎下腰，「荒川同學，你在發抖。很冷嗎？」
「是因為這樣，你平常才對每個人都愛理不理嗎？」我迎上他的目光，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印入掌心。
「也是啦。如果能看出大家真實的想法，根本沒必要配合應付。我平常裝沒事的樣子，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鏡面般的眼眸，倒映著我的醜陋。
那時的我很自視甚高，不，或許後來也是吧？把他人的關心當成憐憫，不想被同情，卻又想被誰溫柔以待。
想被發現鮮血淋漓的傷口，又不想被識破脆弱。
「不好笑。」他輕輕搖頭，注視我，一字一句，說的認真而慎重：「努力生活的樣子，我覺得很了不起。」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跟人對話，總是會惹怒對方、把事情搞砸，所以，乾脆什麼也別說了。」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除了面無表情外，那張向來冷峻端正的面容上，也會出現苦惱、不知所措的表情。
車到站了。我一時衝動，拉住他的手，踏上車廂。
他的手很大，也很溫暖，擦在我掌心的指腹，帶有明顯的薄繭，明明我們同樣都是吉他社，他似乎練得比我更勤。
「荒川同學？」他不知所措的聲音在發抖。
啊。臉紅了。耳朵也是。好可愛。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電車過彎，吊環輕晃，車廂無預警的甩擺。
腳步不穩的我向旁邊踉蹌，他睜大眼，更用力地握住我們相牽的手，並伸出手臂，禮貌地撐扶住我的身體。
「謝謝你。」我在說出口的同時，先一步將手放開，並朝他露出一抹微笑，他輕輕點頭，也跟著與我拉開距離。
謝謝你。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地。
發現了滿身創傷，疲憊不堪的我。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他是比起言語，更擅長用行動表達的人。
我們一起在吉他社的那段時間，他寫了非常、非常多的歌曲，那些沒有歌詞的曲目，唱出比安慰還要溫暖的旋律。
我的吉他始終沒有進步，連基本的C和弦都按不好；總想著只要永遠學不會，他就會一次又一次，重複演奏給我聽。
在那段本該糟糕透頂的時光裡，他的演奏，像是他那雙溫暖厚實的手，替我摀住耳朵，掩去一切煩躁的雜音。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3 AM
兩條原本一前一後的影子，沿著清晨淡薄的光軌、沿著落日搖曳的霞光。他快了一步、我慢了一步，並肩同行。
我們獨享了彼此的三年，像兩個貪心的小孩躲在秘密基地，把鐵罐裡的糖偷偷吃光，絲毫忘記留給長大的我們。
車又到站了。卒業式近在咫尺。
無數次走過的同一條路、同一班車、同個社團、同個班級，終究得迎來最後一次，我甚至來不及對這些表達過喜歡。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不想結束。為什麼非結束不可？
我們不能永遠在同一站搭車嗎？
卒業式當天，回去的路上。
我閉上眼，僵硬地往他肩上倒過去，假裝自己睡著。閉上眼的時間很漫長，只聽見廣播不斷唸誦過站的站名。
……我好像真的睡著了。
好像做了一場可以永遠不用清醒的夢。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小心翼翼地，他輕輕握住我的手。
「荒川同學，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嗯。好巧啊。我也是。就讓你先說吧。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我決定要去法國留學。」
你願意把你的第二顆鈕扣給我嗎？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哈啊？
我頓時憋不住詫異，整個人從他身上彈起。
「為、為什麼是法國？也太突然了吧？」
電車沒有停止行駛，快速飛逝的光影從他眸中掠過，像是三年來積累的時流，「我想……去學習甜點的專業技術。」
「你不是說過嗎？甜點會讓人得到莫大的幸福。」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大笨蛋。笨蛋。笨死了！
我簡直想要扯住他的衣領吶喊。
那是期待你能開竅，邀我去甜點店約會之類的，才故意在你旁邊跟朋友這樣說啊！為什麼變成你要出國啊！
我看著已然下定決心，目光堅定的他，支支吾吾老半天說不上話，最後只是嘆了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
……算了，去就去吧。頂多去個一兩年？大不了，也可以由我追過去，在異國的街頭給他一個驚喜。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胸口。
最後，我並沒有和他要第二顆鈕扣，而是把所有心思，隨著他留給我的吉他和琴譜，收進屬於我的閣樓。
我曾天真的以為，不是所有事物都具備有效期限。
以為『永遠』跟『等待』是浪漫的字眼，但直到最後，拉季米爾和愛斯特拉岡也沒能等到果陀。
所謂的等待，只是在等待無謂的等待本身。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錯過站點就是這樣，得花加倍的時間來彌補。
卻不是每個坐過站的人，都能等到折返的班次。
大學入學那年，荒川集團在異地的投資設廠失利，造成資金周轉不靈，血本無歸，財務重大損失，一時搖搖欲墜。
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唯有朱雀財閥向荒川家伸出援手，條件很簡單：要我接受跟他們家長子的婚事。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4 AM
我這輩子做過很多錯誤的決定。最失敗的一個，大概是在父親向我下跪磕頭時，選擇心軟和原諒。
一艘方舟的沉淪，牽涉的不單是寥寥幾人的生死，而是數以千計個家庭的人生，我雖不想承擔，更不願成為戰犯。
我終於冠上與心儀之人相同的姓氏。
成為他兄長的妻子。
失去原本的姓氏、過去的自我，依存於丈夫名下的附屬品。我再也不是荒川奈緒美，而是朱雀奈緒美。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丈夫朱雀旭，是個過分溫柔的男人。
作為業界一流的建築士，擁有自己的事務所，還繼承家中建設公司的經營權，理應擁有更好的結婚對象跟人生。
面對我，他一如外界傳言的形象：外型俊朗出眾，風度翩翩，紳士有禮，溫柔體貼，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的缺點。
……他好到讓我覺得，是自己有愧於他。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我們過著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多年來始終分床睡。
他給我一張黑卡跟全然的自由，無論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想去哪裡，他從來沒有管過我，將一切交給我打點。
我大概是連續劇裡，那種糟糕透頂、又不知檢點的女人，在無名指戴著婚戒的同時，始終保持跟朱雀蒼士的聯繫。
直到我二十九歲那年，丈夫面露歉疚、語氣遲疑，在我們結婚滿十周年的日子，第一次向我提出行房的請求。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肯定是朱雀家需要後代子孫，我完全可以理解。
那晚，他的房間，我們只留了一盞床頭燈。他的大掌溫柔地托住我、剝離布料的遮蔽，落下細碎虔誠的親吻。
或許是怕我受傷，他將所有前戲都做過一輪。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飄忽不定，像是在搖搖晃晃的電車車廂裡，載浮載沉，作著從十六歲延續至今的夢。
當他摟住我的腰際，低沉嗓音伏在耳畔，低語『奈緒美』的時候，我攀上他的頸脖，低喘著喊了『蒼士』。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他愣住了。我也是。愧疚跟羞恥將我徹底淹沒。
我好像哭了。哭著向他道歉。哭著用言語咒罵自己。
而旭只是更加溫柔的擁抱我，抬手抹去我的淚水。我聽見他發出悠長的嘆息，嗓音啞的像是碎裂的天光。
「……大家都說，我和他長得像，聲音也像。」
「對不起。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他。」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Sat, Mar 1, 2025 11:09 AM
蒼士從來不曾叫過我奈緒美。
真正叫我奈緒美的人，捨身陪我做一場不可能實現的夢，俯身親吻我，用憐愛的聲音告訴我：到站了。
我明明不曾混淆兩張相似的臉蛋。
那大概是潛意識作祟的癡人說夢。
我的身體被愧疚填滿，難以懷上他的子嗣。
最後，我們採取試管嬰兒的方式，讓精子和卵子不再需要背負額外的名姓，能在正確的時間、完美的環境下相遇。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Sat, Mar 1, 2025 11:09 AM
遺憾的是，早產的孩子自幼便體弱多病。我們帶他看過好幾個醫生，無數次跟死神搶人，努力讓他平安長大。
更甚者，佑里斗開始讀小學後，我曾試著讓他自己搭電車上學，就像其他家庭養育孩子的方式，他竟意外遭到歹徒綁架。
旭動用在警界認識的人脈，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來，佑里斗卻自此埋下心理疾患的病因，需要花費更多心思來照顧。
看著丈夫一面忙於工作，一面勤於孩子的教養，竭盡所能扮演好身為『父親』的角色，讓我逐漸認知到一件事。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5 AM
冬的母親，那個被我稱為小偷的女人，說的或許沒錯。
一直以來，我都是不成熟又自私的孩子，對過往的事物緊握不放，依依不捨，始終認為那是無可取代的珍貴寶藏。
或許是我擅作主張，替回憶抹上一層夕霞色的濾鏡，深信我沒能拿到的第二顆鈕扣，是我等待不到的幸福。
有人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愛我、愛著我們的孩子、愛著這個家，我卻選擇對他的付出視而不見，否定他的一切。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6 AM
這個男人真的很傻，像笨蛋一樣。
我忍不住這麼想。
……而最傻的，是不懂得珍惜的我。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6 AM
Tue, Mar 4, 2025 12:52 PM
名為丹羽緋彥的青年找來家裡時，我反而鬆了口氣。
他說，他是旭在外面的私生子，旭真正愛的人是他的母親知都葉，他希望我能主動提離婚，成全他們一家團聚。
我問了他的年紀，他回答二十歲。
二十歲啊，比佑里斗大了四歲。換算起來，就是蒼士從法國回來的那一年，旭在外面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嗎？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6 AM
……太好了。原來卑鄙的不只有我一個。
原來你也有不完美的地方，原來我們都在互相折磨。
太好了。我笑出聲來，把離婚協議書推回丹羽面前，看著他臉色慘白，我想的是，他跟旭長得實在不像。
旭斯文、端正、清冷，並不漂亮。那張臉蛋總是緊繃，佯裝出對孩子嚴厲的模樣，實則是非常溫柔的人。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6 AM
我雙手抱胸，擺出討人厭的模樣，和丹羽說：
「那又怎樣？我才不在乎你們的想法。就算我對旭已經不再喜歡，看都不看一眼，那也是屬於我的東西。」
「真抱歉。我啊，最討厭成全別人的幸福了。」
我撒了謊。像以前一樣，為保全面子而撒謊。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6 AM
老實說，我並沒有完全相信丹羽說的話。
不過，我真正想對旭說的是－－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很對不起。
如果我們都不完美，如果我們都帶著缺陷跟裂痕，就像你包容了我的自私任性，這次，我也想當作無事發生。
……我們和好吧？哪怕我們從未和彼此爭吵。
我想要好好注視你，好好的，重新認識你。以你妻子的身分，以佑里斗母親的身分，以……朱雀奈緒美的身分。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6 AM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7 AM
2020年9月13日。下著傾盆大雨的
星期日
。
這將是我最後一次，替蒼士慶生。
在電車上，我收到旭傳來的訊息。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7 AM
『抱歉，工作耽誤了一點時間。』
『能趕到，但會晚二十分鐘左右到餐廳。』
看著語氣公事公辦，連表情符號都不會傳的訊息，我一時忍俊不禁，可以想像到他滿臉嚴謹的表情。
太好了，他也能來。不枉費我特地穿上他之前送的洋裝。要是今天，他們兄弟倆能久違地好好聊天就好。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7 AM
電車廣播響起。
下一站，就是目的地了。
朱雀叔姪🐦
@sujaku914522
Sat, Mar 1, 2025 11: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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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真的很傻，像笨蛋一樣。
我忍不住這麼想。
高中時期的我，跟朱雀蒼士有種奇妙的緣分。
住的地方近，每天都走同一條路、搭同一班電車、選了同個社團，三年都是同個班級，還總是被分到鄰座。
以同齡生來說，他的長相、體格，都非常出色，混血兒的輪廓和綠色雙眼特別有魅力，出身還是有名的朱雀家。
然而，即便是跟他有大量相處機會的我，也難以跟他變熟。原因很簡單－－他實在太沉默寡言了，根本聊不起來。
不管開什麼話題、用什麼方式搭話，他都有辦法面無表情地讓話題結束，這就是他，相當難纏的傢伙！
基於鄰座和同社團的情誼，剛開學那陣子，我好幾次嘗試和他拉近關係，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看著對一切漠不關心的他，我不禁猜想：
他大概平等地討厭著，世上的所有人吧。
『這輛列車內有優先席，如果有乘客有老人，行動不方便的人，懷孕或抱著嬰兒的人，請您讓座，謝謝您的合作。』
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是在某次稀鬆平常的放學。
車內廣播模模糊糊地響起，我緩緩睜開眼，發現從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已是夕照與夜幕逐步交替的漸層。
－－完蛋！搭錯站了！我立刻驚醒。
我意識到自己不僅睡過站，還一直靠在某個人的肩上呼呼大睡。而那個枕頭，正平靜地望向我，一語不發。
終點站到了。我們只能一起下車，等待另一個方向的電車到來。錯過站點就是這樣，得花加倍的時間來彌補。
「那個，朱雀同學。謝謝你好心讓我靠著睡，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厚顏無恥，但是，你為什麼不叫我啊？」
我們明明每天都搭同一站，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看起來很累。」他往前一步，不著痕跡地用高大的身軀，替我擋下不斷吹拂的夜風，「好像很久沒睡覺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啞口無言。
他說的是事實。家裡突然被小偷闖入，厚顏無恥的搶走父親、搶走家中女主人的地位，還堂而皇之的生了個弟弟出來。
不累嗎？怎麼可能。每天都氣到快累死了，不僅要跟小偷吵架，還要安撫瀕臨崩潰的母親，晚上根本睡不著。
這不是能跟任何人說的事情。
好噁心、好丟臉、好討厭，為什麼那群不懂事的大人不乾脆去死一死，有錢就了不起嗎？長的年輕漂亮就了不起嗎？
每天，這種憤世嫉俗的想法，都在佔據我的思緒，好幾次，我差點控制不住情緒，想將那個小偷從樓上推下去。
但那又怎樣呢？無法反擊的十六歲，面對主掌一切的人，我竟無法有一絲一毫的辯駁，我只是附生植物般的存在。
一雙玉綠色的眼眸，靜靜地凝視我。那就像是一面清澈的綠湖，所有真實情緒，在朱雀蒼士的眼中，都無所遁形。
他褪下身上的外套，遞給我。為了配合我的視線高度，甚至微微彎下腰，「荒川同學，你在發抖。很冷嗎？」
「是因為這樣，你平常才對每個人都愛理不理嗎？」我迎上他的目光，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印入掌心。
「也是啦。如果能看出大家真實的想法，根本沒必要配合應付。我平常裝沒事的樣子，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鏡面般的眼眸，倒映著我的醜陋。
那時的我很自視甚高，不，或許後來也是吧？把他人的關心當成憐憫，不想被同情，卻又想被誰溫柔以待。
想被發現鮮血淋漓的傷口，又不想被識破脆弱。
「不好笑。」他輕輕搖頭，注視我，一字一句，說的認真而慎重：「努力生活的樣子，我覺得很了不起。」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跟人對話，總是會惹怒對方、把事情搞砸，所以，乾脆什麼也別說了。」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除了面無表情外，那張向來冷峻端正的面容上，也會出現苦惱、不知所措的表情。
車到站了。我一時衝動，拉住他的手，踏上車廂。
他的手很大，也很溫暖，擦在我掌心的指腹，帶有明顯的薄繭，明明我們同樣都是吉他社，他似乎練得比我更勤。
「荒川同學？」他不知所措的聲音在發抖。
啊。臉紅了。耳朵也是。好可愛。
電車過彎，吊環輕晃，車廂無預警的甩擺。
腳步不穩的我向旁邊踉蹌，他睜大眼，更用力地握住我們相牽的手，並伸出手臂，禮貌地撐扶住我的身體。
「謝謝你。」我在說出口的同時，先一步將手放開，並朝他露出一抹微笑，他輕輕點頭，也跟著與我拉開距離。
謝謝你。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地。
發現了滿身創傷，疲憊不堪的我。
他是比起言語，更擅長用行動表達的人。
我們一起在吉他社的那段時間，他寫了非常、非常多的歌曲，那些沒有歌詞的曲目，唱出比安慰還要溫暖的旋律。
我的吉他始終沒有進步，連基本的C和弦都按不好；總想著只要永遠學不會，他就會一次又一次，重複演奏給我聽。
在那段本該糟糕透頂的時光裡，他的演奏，像是他那雙溫暖厚實的手，替我摀住耳朵，掩去一切煩躁的雜音。
兩條原本一前一後的影子，沿著清晨淡薄的光軌、沿著落日搖曳的霞光。他快了一步、我慢了一步，並肩同行。
我們獨享了彼此的三年，像兩個貪心的小孩躲在秘密基地，把鐵罐裡的糖偷偷吃光，絲毫忘記留給長大的我們。
車又到站了。卒業式近在咫尺。
無數次走過的同一條路、同一班車、同個社團、同個班級，終究得迎來最後一次，我甚至來不及對這些表達過喜歡。
不想結束。為什麼非結束不可？
我們不能永遠在同一站搭車嗎？
卒業式當天，回去的路上。
我閉上眼，僵硬地往他肩上倒過去，假裝自己睡著。閉上眼的時間很漫長，只聽見廣播不斷唸誦過站的站名。
……我好像真的睡著了。
好像做了一場可以永遠不用清醒的夢。
小心翼翼地，他輕輕握住我的手。
「荒川同學，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嗯。好巧啊。我也是。就讓你先說吧。
「我決定要去法國留學。」
你願意把你的第二顆鈕扣給我嗎？
……哈啊？
我頓時憋不住詫異，整個人從他身上彈起。
「為、為什麼是法國？也太突然了吧？」
電車沒有停止行駛，快速飛逝的光影從他眸中掠過，像是三年來積累的時流，「我想……去學習甜點的專業技術。」
「你不是說過嗎？甜點會讓人得到莫大的幸福。」
大笨蛋。笨蛋。笨死了！
我簡直想要扯住他的衣領吶喊。
那是期待你能開竅，邀我去甜點店約會之類的，才故意在你旁邊跟朋友這樣說啊！為什麼變成你要出國啊！
我看著已然下定決心，目光堅定的他，支支吾吾老半天說不上話，最後只是嘆了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
……算了，去就去吧。頂多去個一兩年？大不了，也可以由我追過去，在異國的街頭給他一個驚喜。
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胸口。
最後，我並沒有和他要第二顆鈕扣，而是把所有心思，隨著他留給我的吉他和琴譜，收進屬於我的閣樓。
我曾天真的以為，不是所有事物都具備有效期限。
以為『永遠』跟『等待』是浪漫的字眼，但直到最後，拉季米爾和愛斯特拉岡也沒能等到果陀。
所謂的等待，只是在等待無謂的等待本身。
錯過站點就是這樣，得花加倍的時間來彌補。
卻不是每個坐過站的人，都能等到折返的班次。
大學入學那年，荒川集團在異地的投資設廠失利，造成資金周轉不靈，血本無歸，財務重大損失，一時搖搖欲墜。
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唯有朱雀財閥向荒川家伸出援手，條件很簡單：要我接受跟他們家長子的婚事。
我這輩子做過很多錯誤的決定。最失敗的一個，大概是在父親向我下跪磕頭時，選擇心軟和原諒。
一艘方舟的沉淪，牽涉的不單是寥寥幾人的生死，而是數以千計個家庭的人生，我雖不想承擔，更不願成為戰犯。
我終於冠上與心儀之人相同的姓氏。
成為他兄長的妻子。
失去原本的姓氏、過去的自我，依存於丈夫名下的附屬品。我再也不是荒川奈緒美，而是朱雀奈緒美。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丈夫朱雀旭，是個過分溫柔的男人。
作為業界一流的建築士，擁有自己的事務所，還繼承家中建設公司的經營權，理應擁有更好的結婚對象跟人生。
面對我，他一如外界傳言的形象：外型俊朗出眾，風度翩翩，紳士有禮，溫柔體貼，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的缺點。
……他好到讓我覺得，是自己有愧於他。
我們過著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多年來始終分床睡。
他給我一張黑卡跟全然的自由，無論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想去哪裡，他從來沒有管過我，將一切交給我打點。
我大概是連續劇裡，那種糟糕透頂、又不知檢點的女人，在無名指戴著婚戒的同時，始終保持跟朱雀蒼士的聯繫。
直到我二十九歲那年，丈夫面露歉疚、語氣遲疑，在我們結婚滿十周年的日子，第一次向我提出行房的請求。
肯定是朱雀家需要後代子孫，我完全可以理解。
那晚，他的房間，我們只留了一盞床頭燈。他的大掌溫柔地托住我、剝離布料的遮蔽，落下細碎虔誠的親吻。
或許是怕我受傷，他將所有前戲都做過一輪。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飄忽不定，像是在搖搖晃晃的電車車廂裡，載浮載沉，作著從十六歲延續至今的夢。
當他摟住我的腰際，低沉嗓音伏在耳畔，低語『奈緒美』的時候，我攀上他的頸脖，低喘著喊了『蒼士』。
他愣住了。我也是。愧疚跟羞恥將我徹底淹沒。
我好像哭了。哭著向他道歉。哭著用言語咒罵自己。
而旭只是更加溫柔的擁抱我，抬手抹去我的淚水。我聽見他發出悠長的嘆息，嗓音啞的像是碎裂的天光。
「……大家都說，我和他長得像，聲音也像。」
「對不起。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他。」
蒼士從來不曾叫過我奈緒美。
真正叫我奈緒美的人，捨身陪我做一場不可能實現的夢，俯身親吻我，用憐愛的聲音告訴我：到站了。
我明明不曾混淆兩張相似的臉蛋。
那大概是潛意識作祟的癡人說夢。
我的身體被愧疚填滿，難以懷上他的子嗣。
最後，我們採取試管嬰兒的方式，讓精子和卵子不再需要背負額外的名姓，能在正確的時間、完美的環境下相遇。
遺憾的是，早產的孩子自幼便體弱多病。我們帶他看過好幾個醫生，無數次跟死神搶人，努力讓他平安長大。
更甚者，佑里斗開始讀小學後，我曾試著讓他自己搭電車上學，就像其他家庭養育孩子的方式，他竟意外遭到歹徒綁架。
旭動用在警界認識的人脈，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來，佑里斗卻自此埋下心理疾患的病因，需要花費更多心思來照顧。
看著丈夫一面忙於工作，一面勤於孩子的教養，竭盡所能扮演好身為『父親』的角色，讓我逐漸認知到一件事。
冬的母親，那個被我稱為小偷的女人，說的或許沒錯。
一直以來，我都是不成熟又自私的孩子，對過往的事物緊握不放，依依不捨，始終認為那是無可取代的珍貴寶藏。
或許是我擅作主張，替回憶抹上一層夕霞色的濾鏡，深信我沒能拿到的第二顆鈕扣，是我等待不到的幸福。
有人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愛我、愛著我們的孩子、愛著這個家，我卻選擇對他的付出視而不見，否定他的一切。
這個男人真的很傻，像笨蛋一樣。
我忍不住這麼想。
……而最傻的，是不懂得珍惜的我。
名為丹羽緋彥的青年找來家裡時，我反而鬆了口氣。
他說，他是旭在外面的私生子，旭真正愛的人是他的母親知都葉，他希望我能主動提離婚，成全他們一家團聚。
我問了他的年紀，他回答二十歲。
二十歲啊，比佑里斗大了四歲。換算起來，就是蒼士從法國回來的那一年，旭在外面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嗎？
……太好了。原來卑鄙的不只有我一個。
原來你也有不完美的地方，原來我們都在互相折磨。
太好了。我笑出聲來，把離婚協議書推回丹羽面前，看著他臉色慘白，我想的是，他跟旭長得實在不像。
旭斯文、端正、清冷，並不漂亮。那張臉蛋總是緊繃，佯裝出對孩子嚴厲的模樣，實則是非常溫柔的人。
我雙手抱胸，擺出討人厭的模樣，和丹羽說：
「那又怎樣？我才不在乎你們的想法。就算我對旭已經不再喜歡，看都不看一眼，那也是屬於我的東西。」
「真抱歉。我啊，最討厭成全別人的幸福了。」
我撒了謊。像以前一樣，為保全面子而撒謊。
老實說，我並沒有完全相信丹羽說的話。
不過，我真正想對旭說的是－－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很對不起。
如果我們都不完美，如果我們都帶著缺陷跟裂痕，就像你包容了我的自私任性，這次，我也想當作無事發生。
……我們和好吧？哪怕我們從未和彼此爭吵。
我想要好好注視你，好好的，重新認識你。以你妻子的身分，以佑里斗母親的身分，以……朱雀奈緒美的身分。
2020年9月13日。下著傾盆大雨的星期日。
這將是我最後一次，替蒼士慶生。
在電車上，我收到旭傳來的訊息。
『抱歉，工作耽誤了一點時間。』
『能趕到，但會晚二十分鐘左右到餐廳。』
看著語氣公事公辦，連表情符號都不會傳的訊息，我一時忍俊不禁，可以想像到他滿臉嚴謹的表情。
太好了，他也能來。不枉費我特地穿上他之前送的洋裝。要是今天，他們兄弟倆能久違地好好聊天就好。
電車廣播響起。
下一站，就是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