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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妹(顧紫安)《失樂少女:一位娼妓倖存者告白》|時報:2021。
特種營業 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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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設計|陳文德

「其實沒有人會知道妳做過什麼事,做完之後妳還是可以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選擇性遺忘「帶符號」的經驗──精神病患的標籤與娼妓少女的身分,幾乎占據喵妹的整個童年與少女時期,但她真的有忘記得很乾淨嗎?似乎並不盡然,否則她不需要以書寫「當下」來隱藏「過去」。身為倖存者與敘說者的「告白」,涉及的所有感受都是有意識的,她是她的故事的角色、演員與旁白,她知道自已發生什麼事,知道自己被什麼傷害,甚至「知道」對方為什麼傷害自己,只是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是像她一樣「不是基於愛,而是恐懼得不到愛。」嗎?

mur書 讀嘛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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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習慣邊緣社會的生活方式突然回到陽光社會的文化疏離感,最讓她感到不適應的是,要如何與有如白紙的同學朝夕相處?看因不適應離家生活而偷偷哭泣的室友、對純潔地愛情有憧憬或放學以後忙追星聽演唱會的同學,很難說服自己是跟她們屬於同類的人。氣質中仍有無染的女孩子氣的喵妹,總是給人焦慮不安、很容易被嚇到、看起來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的感覺,「而我卻一直被當作女孩子看待,卻又對於成為真正的女人有無來由的抗拒。(……)或以一種不被期待的方式回應他人的話題,而以為我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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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她什麼都不懂,然而,她已經「懂了」也「受了」──不分年齡與性別,而是生而為人都不應該被發生在身上的事,發生了還要假裝沒事;假裝沒事還會被加害者「冒犯」,「裝睡的人叫不醒,憑什麼叫別人醒一醒。」說她憑什麼自作主張對他們劃清界線;說他已經退而求其次地要求她成為他的伴侶,她還不願意未免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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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或許不適合一般人一無所知地閱讀,否則會被喵妹的無以名狀的害怕與羞恥擺布,無法讓自己保持在「純屬獵奇」的狀態。是一本書寫創傷的書,但我喜歡它也是一本關於創傷書寫的書。與其心疼她的痛,不如好好地看她怎麼痛過及其非典型的「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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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要寫的就是一個『娼妓倖存者』的創傷敘說,整個故事圍繞在我對於『性』的焦慮與疼痛經驗,然而,娼妓倖存者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有『性的創傷』呢?娼妓工作的本質,不就是提供『性的服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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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事件的記憶,大多來自喵妹在接受創傷經驗回溯的催眠情境下,或練習冥想時的再次「看見」──經驗畫面是雜亂無章的,不過,喵妹重新建構的記憶圖像,卻是讓我「感同身受」的如實,人物、場景與對話,以及分別為喵妹與顧紫安的角色位置──雖然越是不自然、不自在與防衛的僵化情感的表達,越是在釋放她自己,就當下所發生的事情、所感受到的情緒不加思索地以「現在進行式」的文字表露出來的真實。以充滿能量的語言書寫生命際遇的感受和觀點,使她備受身心煎熬,寫到哪裡痛到哪裡彷彿病識感,然而,依附在身體疼痛,致使喵妹的情緒真實地在內在流動,久違的身心靈整合狀態,讓她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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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事件的詮釋與解讀,則是結合小說創作的情感張力和反思性觀點的故事敘說。喵妹說,書寫本身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書寫當下隱藏在內在未經深思熟慮的動機。對於剛開始喜歡書寫當下的她而言,是基於拒絕與過去的自己對話而書寫──因應「書寫當下」的信念,逐漸習得日益嚴重的選擇性遺忘,她幾乎無法清晰地想起少女時期的黑暗經驗,但她不曾忘記自己在十九歲時才再有了月經;十五歲的初夜接觸毒品的經驗──因為身體無法放鬆而在被插入時感到劇烈疼痛,於是施打毒品,靈魂輕飄飄地「飄走」了,也不知道自己麻痺的身體是否「還在」;十七歲在拍攝「虐戀」情境時被性虐待的畫面。喵妹敘說的性行為都是相當有記憶與現實感的程度,於是非常的「性變態」,是我雖然想要這本書真的「被看」,卻不知道怎麼讓讀者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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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夜時感到下體疼痛不堪,鮮血從陰道向下滑落至雙腿;乳頭被情趣用品夾至最緊、陰唇被「愛的小手」拍打至紅腫的羞辱,在沒有進行任何的前戲下,被手指或「假老二」抽插下體的粗暴;在被輪姦的情境中「飾演」隨時隨地被被迫即興演出的臨時演員,陰道被鴨嘴鉗撐開,說是最多感到疼痛不會受傷;乳頭與陰蒂被長竹籤刺向,屁股被藤條鞭打,陰唇被穿環,身體被滴蠟……在痛到失去意識時,縈繞在喵妹心頭的想法竟是,「我是不是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其根深蒂固的性價值觀,本末倒置地視厭惡性事為一種「美德」,讓她覺得是自己沒有守住身體的界線,才會遭到如此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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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即使曾經與人發生對價關係的性行為,也不代表未來的每次都是自願的邏輯,儘管有著娼妓之身的過去,仍有權利拒絕之後的男人對我身體的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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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性傷人的人,讓性可以很傷人的世界;讓被性傷害的人覺得是自己的錯的世界,將人傷得很深很重的其實不是性,而是他人與自己內化的性價值觀,及其造成的罪惡感與羞恥感。當「性」做為動詞或被動式(?)時,要是沒有什麼大不了就好了,只是身體受了點傷──任何形式的百分之百非自願發生的傷,至少別人的指指點點與三言兩語不具有殺傷力。是誰犯了錯,但絕對不是自己的錯。
於是,「潔身自愛」是回憶錄裡最讓我感到刺眼的字眼。這個社會期待,這個自以為的形象,這個某種程度的「處女情節」,讓淪為娼妓就覺得自己不再乾淨的喵妹,想被愛卻又陷入被傷害的悲傷情緒裡;導致受傷還以內疚來面對,她為身為一個女人,卻無法保持自身清白純潔而感到抱歉,也為因「陰道痙攣症」而無法被插入,對「獵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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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過去擁有黑暗經驗的少女時期的自己,誰還能不帶評價地看她的表象與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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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讓她的身體在受苦中得到暫時性豁免,恐懼與悲傷讓她的書寫較為內斂。或許此後,她擁有的物質或愛,多少還是以創傷的形式或可控制的傷勢來認識,然而,對喵妹而言,出版《失樂少女》是告別無來由的、非典型的悲傷的儀式,成為一個人接下來還要面對什麼──「在自己的時區裡,一切都會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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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偶爾要跟深藏心中若隱若現的舊傷浮出的感受微微交戰,有時混亂,有時清明,但這種感覺很好,代表它持續被允許清理、流動,而不是視而不見,任憑它以其他更腐敗、僵化的樣貌跟隨自己往生命的終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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