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無堂
　　　　　 詳細店面

結束。

一月六日（中午）

紅燈籠久違點起，門內響著久違唱片聲，只見門口邊擺上好幾個甕，卻不見紅髮店主，只有個中年男子全副武裝，拉了個凳子在松木邊上清潔陶甕……

　　天色陰沉的午時，結束覓食的溫玟茹循著記憶的指引，再次踏入了那條位在河堤附近的巷弄。

　　點燃的紅燈籠及隱約的唱片聲，在如斯天氣裡是十足顯眼的標的指引，這讓她不由得佇足，被勾起了貓一般的好奇心，想要去一探究竟。

　　原先抱著會再次看到那抹夕紅的篤定，卻在瞧見陌生的男性時消失殆盡。溫玟茹面露遲疑，在片刻的靜默後，仍是選擇開口詢問道：「您好——請問，這裡……是否還是『三無堂』？」

皮箱裡的世界 :
方立秋著實沒想過會有人上門。
而且還是個漂亮、典雅的少女，跟這一框老東西十分不搭的少女，他拉下護目鏡，露出一雙眼眉倒與紅髮店長一絲相似，方立秋抬頭看了一下門牌——並沒有門牌，也沒有招牌——他以為小雪只是假掛經營沒打算認真，結果居然有客人？而且冒著這陰沉天，又不像是隨便路過，道是特意繞來這裡。
想歸想，手上也收拾了一下，畢竟記得氣象說的是會飄雨，方立秋打理了一下自己，稍稍勾起禮貌的笑容簡略問道：「這裡是三無堂沒錯，您是來看古書還是古畫？」

　　聞言，儘管少女面上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那雙紫灰色雙眼仍是難掩幾許困惑。她瞧了瞧滿地陶甕，再觀察著眼前頭髮灰白的男子，在思忖之間開口。

　　「是這樣的……大約在去年──現在算來是前年的夏天了，我繪製了一幅畫，作為與古物結緣的見證……託付給了這間『三無堂』。」將自身與這間古物鋪的淵源娓娓道來，溫玟茹微微偏頭，向那與夕紅店主長相有幾分相似的男子開口，「今日前來，也只是想看看那幅畫、問問那幅畫遇到了怎麼樣的『緣』。」

　　她沒有直問那位紅髮店長的去處，字裡行間卻無不是在細細探究──因為關於那幅《晚夜椿欒》後來有了怎麼樣的際遇，也只有當初收下畫作的人才可能知曉。

皮箱裡的世界 :
託賣？方立秋忍不住多看幾眼，但他對畫、對西洋畫或是該說是對於年輕畫師認識不多，加諸離國內甚久，倒沒甚麼印象看出這位小姐是哪位畫家。
「署名是？」但好歹在這待了一陣子，還耐不住職業病，把店內的展設品都整理過，要回憶起一幅畫還不算難。

　　「署名是『雅』──『溫文儒雅』的『雅』……不知先生是否有印象？」

　　基於陌生，溫玟茹沒有貿然探問對方的身分及與夕紅店主之間的關係，將好奇心維持在不會過度探究的範圍。

　　不過，畢竟她也不算是什麼赫赫有名的畫家──繪畫於她來說更多是喜好與表達，無關職業的選擇──所以若是眼前人想不起來，那也無傷大雅。

皮箱裡的世界 :
雅？這名字確實留在記憶中，但還須挖回，他回憶了好些秒，才想起面西的牆上，那幅明顯不屬於過去，屬於現在的畫作，屬於四色里的景，與滿室懷舊中，兀自佇立，如今一印上畫師本人之言，到顯得不似託售，較像一份「結緣」。

「還在，小……店主將那幅畫掛收在那兒。」方立秋指道，視線也跟隨落著在那畫中杳冥中搖曳的椿花，星河映著川水明燦，此岸，彼岸，兩相呼應。

　　聞言，溫玟茹循聲抬眸，便見那幅畫仍在最初所見的位置，一時間彷彿時空交疊，將人帶回了那個最後一次與店主相見的那個夏日。

　　時間如流水，帶來了太多、改變了太多，就連她自己也不是當初的模樣、就連三無堂也不是熟悉的舊人──只餘作為畫作的見證依舊、場景依舊，人卻不同了。

　　許是種觸景憶情，明明早前還念著別探究太多，她仍是忍不住問道：「我明白了──那麼，請問店主她……今日恰巧不在嗎？」

皮箱裡的世界 :
恰巧，這又該如何答，簡單的一個問題，確實難倒了方立秋，但……方立秋稍稍打量了一下少女的神色，興許浮現了懷念之意，說不定……

「她近期都不會在，方便詢問一下，小姐您的名字？跟小雪有交換過聯絡方式嗎？」或許能從對方口中探聽出一點關於小雪，關於三無堂的事情，方立秋下意識掏出懷中的筆記本與古舊的鋼筆，熟練的像是調查人員，在紙張書上時間、地點、溫度、天氣、以及人物。

　　突兀的提問讓少女為之一頓，在見到對方甚至掏出調查似的筆記時，她更是難掩訝異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對方的反應看起來沒有惡意，但是這問話……聽起來，怎麼像在找人呢？

　　思及此，溫玟茹的腦中轉了好幾種可能性，最終依著自身面對生人的習慣，謹慎地答道：「敝姓『溫』、溫水『溫』……僅與店主在這『三無堂』有兩面之緣，算不上熟稔。」

皮箱裡的世界 :
對方僅回答姓氏，也僅有兩面之緣——筆記至此擱置，看來這也無法成為線索？既然起了頭，方立秋仍不抱希望多問了兩句：「方便說說是怎麼跟小雪認識的嗎？」
他得知道方小雪在這，選擇了此處，究竟得到了甚麼，或者說，他有預感他必須知道。

　　「……方便，但是──我想知道，先生之所以一再詢問、甚至記錄的原因？」做為一個容易心生警惕的人，溫玟茹並沒有輕易就將有關自身、有關緣分的事情和盤托出。

　　在希望獲知什麼之前，總是需要先付出什麼──這是海藍色好友的座右銘，亦是少女所認同的、某種關於「交換資訊」的定義。

皮箱裡的世界 :
方立秋像是這時候才意識到，手中的筆記本，有些尷尬的，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隨口揀了個理由：「年紀大了記不住事情，我想說記下來，等小雪、她如果回來好跟她說明。」如果會讀他的訊息就更好了。
小雪失聯——雖然不至於到說不出口，或是秘密之類，僅不過是，不確定說這些事合不合適罷了。

　　「這樣……那麼、若要向店主提起我，以『雅』稱之便也足夠了。」

　　沒有透露太多與名字有關的資訊，甚至對男子所說的理由也說不上信服，但是正如溫玟茹有不想說的堅持，她也沒有過度探究那些對方沒說出口的話語。

　　──能得到一個聽似合理的理由，對她來說，的確已經「足夠了」。

　　「至於，關於認識的緣由──」

　　少女說起了兩年前的相遇，說起了當初在三無堂遇見的作品，說起當時「以緣易之」的際遇，以及之後《晚夜椿欒》之所以誕生的約定。

　　僅有兩面之緣──實際上並沒有多少聯繫──但是，哪怕不曉得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那抹夕紅確實是溫玟茹印象中極其難得的色彩與風景，讓人一再惦記。

皮箱裡的世界 :
以緣，換緣。頂樓上那朱紅燈籠，從他到來那日就注意到，長久焚燃的痕跡，直到幾個月前才斷火。
分明與此時不相同，卻又勾起他回憶，冉冉燭紅燈，她合著掌笑道：「你們僅會獨善其身。」
方立秋意識到自己走神，怔怔勾著溫小姐，趕忙收回眼神，匆匆說了一句：「謝謝，我知道了。」這知道，既是印溫小姐說的過往，也是那「以緣相換」。

鋼筆在記事本上，最終只留一字【緣】。

　　見狀，少女並沒多說什麼，僅以一字簡單的應聲作為回應、表達理解。她抬起眸，再次看了那幅出自己手的畫作一眼。

　　屬於西河堤的一景，星空與川水、此岸與彼岸、過去與未來、椿花與欒花，彼此交錯的是時光與思念，凝結而成的是被框鑲住的實體。

　　「那麼……也多謝先生，興許下次『有緣』時，我會再來造訪的。」留下這樣的話語，那抹煙紫正如來時的安靜無聲，在道別後踏著近似於無的、貓一般的腳步，離開了這份前緣仍存之地。

「再見。」有緣再見，方立秋把後段話下意識收了起來，他想對方這個「緣」可不是對著自己，他僅是過客，連見證人都稱不上。

——1月6日 約莫13點起
濕度：待測　天氣：陰沉多雲
對象：溫小姐 特徵：約莫一百六米，古典氣質，開口如宋瓷，但參了些琺瑯的質地與風韻。
與小雪：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