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伸出蘭花指》章詒和

伸出蘭花指：對一個男旦的陳述

人生到最後都是一個「散」字。

讀嘛讀嘛

先說說作者的背景，作者本身是研究戲曲的中國人，出身右派家庭，一家人都是戲迷，家裡頭跟很多伶人熟識，尚小雲、馬連良都在內，他因為自己的右派背景坐過牢，深諳共產黨的迫害手段，在經歷過文革、傳統戲曲的長年薰陶和與伶人的實際交往經驗下寫出這本以男旦為主角的故事。
看似是寫一個男旦的戲臺生涯和經歷，實則是透過男旦的生涯描寫戲曲在政治的手操作之下的興衰，更多的是人生的興衰。

類似背景和角色不免要拿《霸王別姬》來比較，寫人生興亡這點是相同的，但亡的方式不同，失去的也不盡相同，最鮮明的是文革的陰影，大概是當時人們最深刻的共同記憶，才如此相似。
除此之外著重的點不盡相同，《霸王別姬》熱烈掙扎過，《伸出蘭花指》選擇一開始就躺平，但結果是差不多的，要是兩本都看過就會知道指的是什麼意思（。
總之兩本都讓人一樣想就地死亡

主角袁秋華從小愛看戲，父母望他好好讀書將來「應試中舉」，就像家門前那棵長在硬石上的櫸樹，他偏偏只想學唱戲，戲班班主方衍生也看中他，策劃了他的出逃，小學畢業的袁秋華，在字條上留下「將來會像櫸樹」這句話，離家出走。
當時戲班裡男人睡男人的風氣是習以為常，師傅睡徒弟更是理所當然，所以方衍生睡了小小年紀的袁秋華，從此，袁秋華的頭上是星空，腳下是紅塵，只是，星空最後會隱蔽，只剩腳下紅塵。

他極有天賦，在一次替班子裡的台柱方再生救場，一砲而紅，他青春又嬌媚，上了臺比女人還女人，男人們喜歡他，太太小姐們也迷他，成了大角兒。在臺上袁秋華是戲迷的粉紅佳人，下了臺是方衍生的「老婆」，他認定了這個讓他體會到床笫之間苦和樂的男人。
可是戲班的台柱方再生病逝，生前交代袁秋華必須結婚，對象也替他選好了，方衍生不得不答應弟弟的遺願，因為角兒必須結婚、必須有個女主人管家，伶人都只懂戲臺上的活，不懂戲臺下的活，袁秋華不會打理生活，又碰上世道混亂，家裡沒人手就連米都搶不到，必須有個人替他管家。
方衍生清楚世道不允許他倆的關係，妥協了，要袁秋華娶妻，袁秋華不肯認命，寧願方衍生打發他走，最後，為了唱戲，他向現實低頭，大哭一場後娶了戲班伺候角兒的老戴的女兒淑賢。

師徒兩人的關係是方衍生的小指頭，現實是一把裁縫剪刀，方衍生去給袁秋華說親，明白向老戴表示自己會斷了跟袁秋華的關係，一刀剪開自己的小指頭，深深見骨，可是沒有斷，那根指頭還是留了下來。
淑賢不是第一次結婚，她的丈夫被一個國民黨軍官的座車撞死，便回家伺候父親，現在又帶著父親嫁到方衍生和袁秋華的家裡來，一家四口靠袁秋華唱戲養活。掙了錢就買田和土，不如錢會貶值、金條會被搶，土地最穩妥。

但在國共內戰結束後，最穩妥的財產成了一家人的禍根，「土改」來了，有田有土的人一下子成了壓榨貧農的「地主壞份子」，要上交田土，還要被戴「地主壞份子帽子」，袁秋華在戲臺上多年的血汗就這樣沒了，更要命的是，要是戴了地主帽子，他就無法再唱戲，伶人不唱戲，要拿什麼活？他馬上向現實低頭，求妻子替自己戴上這頂大帽子。他只是伶人，沒有所謂的骨氣，只知道唱戲就是自己的一切。

犧牲了妻子還沒完，剝了一層皮，下面不是還有肉嗎？還沒見骨呢，「戲改」緊接著來，戲班多年置辦的戲衣戲箱，樂器音響充公了，戲班沒了，收歸國有，變成國家管理的劇團，許多傳統戲都被禁了，角兒們叫好叫座的戲都不能唱了，都是低俗、色情、迷信、封建。男旦的風氣不好，不許再上臺演出，袁秋華被稱為老師，領著國家薪水，但永遠失去了舞臺，他的戲倏然唱到頭了，苦練多年的技藝要傳授給女演員。
一個人的人生，終於砍到見骨，還要砍斷骨頭才算完，從前的角兒們在文革的颳襲下都成了「牛鬼蛇神」，紅衛兵到處闖門破壞打人殺人，袁秋華也沒有倖免，就算一家子在一個晚上趕緊處理了所有會成為罪證的財產，偏偏一張藏在劇照後面的蔣中正簽名照被遺漏了——一代紅顏，被打成一灘紅血。

故事收在蒼涼的末路上，末路看似無路，偏偏又雨後重出生機，但比就此結束更悚然，因為在這個革命的磚牆無情堆砌，人人都砌進牆下磚縫的時代，死了的人最幸運。
上面只有寫了比較主要的劇情骨幹，故事裡頭有很多展現人生蒼茫的細節，感覺跟作者的經歷是關係很緊密的，作者的文字不繁複，簡潔乾淨，情感不濃重，甚至是平穩鎮定，波瀾不驚，但那是因為被時代和政治淬鍊過，火一燒過，灰燼就涼了，沉沉地，最深處還有一點餘溫。

看完這本真是難過得要死，又美得要死（好）如果人生很幸福，推薦看看這本，如果充滿皺褶，也請看看這本（。
作者的文句真的很深沉優美，這裡收了一些書摘有興趣可以看看。

@devaozera - 【讀書】《伸出蘭花指》書摘噗 前面主角跟著戲班主去唱戲很深情，後面進入共產黨統...

作者還有一本《伶人往事》紀錄了幾位作者家族熟識的伶人的生平經歷，和一些生活瑣事，也包含他們在文革下的絕境，也推薦可以看看這本。

@devaozera - 【讀書】伶人往事 一本看了會很難過的書，要是看過霸王別姬會更難過 #讀嘛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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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章老師願意寫，一定是好看的保證，至於想不想再看第二遍？得問問自己的勇氣。不過讀了你的這篇，想深呼吸一口氣，再看一次！

這上面還有不到四本簽名版。可以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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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書生™ : 還好我有打過霸王別姬疫苗（？）所以難過一天而已，後記有說他可能不寫了，但如果再出戲曲題材小說我真的會收，都收
也想看你的心得w

我好像也沒有難過很久，因為太過於非現實、太悲愴，我盡量把他當成是故事就好。雖然我相信故事裡的許多情節可能都真的發生過。說到心得，我最近在生的是日劇《不能相愛的兩個人》的心得，哈。

🏳️‍🌈安眠書生™ : 覺得要是沒看過霸王別姬我可能受不了，但是我看過了(O) 不過難過的時候拿出來感覺會滿紓壓的。

Звездная Тень ✩ : 那我下次要來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