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小舖】11 月 21 日（星期日）

本店

　　今天的展示台上，是和上週一樣的樂高製天文望遠鏡。

　　不過這回的小型木製立架，不是擺放之前的活動傳單，而是一「幅」同為樂高的作品：深藍與黑的方形底板，綴著十來顆拼成白色星狀的零件；若實際將其連起，會發現是形似三角形的摩羯座。

　　 L 型櫃檯的靠牆處，擺放了一隻上色猶如真實貓咪的三花貓陶製藝品，其姿勢為伏臥在地的模樣。

　　不同於一般貓咪的是，其缺了右眼及右耳，但這一點也不減作品的美麗風采——

　　在陶藝師的巧手下，那獨眼的目光是如此炯亮有神，臀後抬起的大尾巴，也彷佛下一秒就會左右擺動，充滿生命的力度……

開店

　　雖然是店主，此刻的他卻提著小籃子，像個客人一樣，在商品架前走來走去、東揀西選，不為別的，正是在準備製作客製袖珍小屋的材料。

吃完午飯，青年慢悠悠散著步，來到了九日小舖，看到有一名女子 sun_flowers 站在門口處，往裡頭張望著，似乎在猶䂊要不要進去的樣子，便朝對方點點頭，溫和笑著，友善地打了個招呼：「您好，您要進去嗎？」

聽到對方 sun_flowers 說「找人」，眨了眨眼，店裡似乎只有九日一人，是來找他的嗎？
可是，畢竟不認識，多問也不好，便只是溫和笑笑，道了句「謝謝」，便先行步進了店內。

展示台上，放著一架造型還原的樂高製天文望遠鏡，旁邊還放著利用樂高製成的星空。想起九日以前說過的「找靈感」，似乎是成功做出來了？

看到九日在商品架前走來走去，輕輕朝對方 九日🎁奇幻 揮了揮手，笑道：「哈囉，我來啦。」
思索再三，還是謹慎一點，小聲詢問：「對了，外面那位女生好像在找人，是你的客人嗎？」

　　也許是挑得太認真，又或是視線死角所致，何旭穎一直沒有發現門外似乎徘徊著誰，直到已經說好今日會來拜訪的 秋雨霽 進門打招呼，才讓他抬起頭來看看周圍。

　　「嗨！」他放下半滿的籃子，正打算拿出剛剛裁好的小屋牆壁及基底，拼起來給人看看大概的尺寸，沒想到對方接下來的詢問，讓他不禁略感疑惑。

　　「……找人？」這裡也只有他而已，除了找他還能找誰？可他並不記得有與其他客人相約——

　　剎那，他想起了那封今早才被他發現卡在信箱中間的回信。

　　驀地緊張一頓，他往前踏了一步，朝隨後進門，可半個身子卻掩在商品架邊的 sun_flowers望去，試探性地輕喚一聲：「……葵？」

　　他略有印象面前的女性是曾來過小舖的客人，平常不會格外觀察別人的臉，可現下仔細一瞧，便覺對方此刻 妝容甚是精緻：戴著如信所提的帽子，底下是一頭及胸的長髮，編成優雅又不失俏麗風采的髮型，搭配同色系的碎花裙，更顯金燦耀眼，像是入秋後仍不捨離去的陽光。

　　還有自耳際垂落的飾品，是各自一方卻又遙望相輝映的日與月。

　　或許是他多想了，抑或當真意有所指，那之於自身可說是別有意義的圖樣，看得他一時有些怔然。

　　相較之下，他身上不過是一套常穿的襯衫加針織背心——雖然已經遠比夏天時過於隨性的穿著好上許多——讓他耳根微微一熱，不知是因為赧於自己完全沒想過兩人會在今日遇上的疏忽打扮，還是對方實在比他想像中的可愛太多。

　　本來還沒特別覺得有什麼，現下倒略略有種被對方傳染那股緊張心情之感。

　　不過這個也不曉得算不算尷尬的氛圍，很快就被那句小小的抱怨給打破，讓他的單眸彎成了月，忍俊不住。

　　「是妳先找到我的。」他指了指自己腳下的此處，「來小舖。」

　　說實話，若非對方主動前來，他真的沒什麼信心有辦法在路上認出她，畢竟金髮、會戴帽子，還喜歡吃甜食的女性可不算少。

　　他走進櫃檯，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巧的飴色小紙袋，接過對方 sun_flowers 遞給自己的那份，並將其交予出去，微笑說道：「交換。」

啊，真的是來找九日的呢。
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兩人，雖然不太清楚兩人之間的事，但表情都是喜悅的。只是默默看著，也讓青年不禁跟著感到高興。
他在店裡也曾目睹過相似的場景，每一次都會被客人的情緒感染，好像自己也被傳染了這份幸運一般。

注意到女子 sun_flowers 飄過來的視線，他以微笑回應，轉頭對九日 九日🎁奇幻 道：「你們先慢慢聊，我來參觀一下店裡其他作品喔。」示意兩人不用介意自己，青年眨眨眼，笑著走向了成品販售櫃。

　　聽見 sun_flowers說自己沒打算現在拆開來看，他一面因她的說法輕笑出聲，一面很誠實地露出有些遺憾的神色，同樣打趣地答道：「所以……我又只能從沒有錄音功能的信紙上，『看』妳收到後的反應了？」

　　他得說自己完全不介意「扣留」對方，只是思及還有其他客人在場，一直把人家晾在一旁總歸不好意思。

　　給了 秋雨霽 一記感謝體諒又帶了些歉然的眼神後，他回首與眼前應是與自己同輩的女性三目相交，「那個……妳下星期六下午有空嗎？」

　　「要不要……一起去公園野餐？」有些無處安放的雙手背在腰後，他溫緩的嗓音以輕鬆語調詢問，卻不難聽出其中混了些擔心對方會否認為這邀請過於突兀的謹慎。

趁兩人說話的空檔，將櫃子上的成品，與中間展示台上放著的望遠鏡，都仔細觀察了一遍。
他曾聽說過，一件作品能反映出作者的心思。他現在倒是確信這句話的真實性了，九日的細心仔細，完全體現在了他所創作的作品之上。
每一件每一件都飽含著滿滿的心意。秋雨霽笑笑，再次在心中確認自己沒有委託錯人了。

看了看時間，自己接下來還得去圖書館一趟，也不能太晚回店裡，雖然不好意思打擾兩人對話，但還是走過去，向 sun_flowers 微微說了聲「失禮了」，再與九日 九日🎁奇幻 道：「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了，你的作品很漂亮，我下次會再來看的。」微笑著揮了揮手，青年抬步離開這家小巧精緻的小舖，「有什麼事再傳訊息找我就可以了，掰掰！」

　　「那就麻煩妳忍耐到下星期再看了。」得到了邀約成立的答案，愉悅自然是爬上了眉梢。

　　「那我們就下禮拜六，下午三點在蒴果公園的 E 區見？如果找不到我的話，名片上有我的聯絡方式。」也許是顧慮著筆友關係，又或身為異性應當保持的距離，他仍舊是將改變的決定權交給 sun_flowers。

　　「這樣的話，我這份禮物也到時候再開好了？雖然我的反應可能沒什麼『好看』的……」他有些自我調侃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下次再好好跟你介紹……」聽到 秋雨霽 必須先行離開的話語，他的面容閃過招待不周的歉疚，「小屋的進度我會再發照片給你看的，如果不趕的話，預計跨年前會做好。」

　　「路上小心！」也揮手和對方告別。

　　手機的通知鈴聲在短時間內響了幾遍，聯絡人名單中也多了一個名字有些陌生，但人他卻熟悉的一行。

　　「是，我一直在這裡……」看到對方依樣畫葫蘆地指向地板，他淺笑一記，也用自己名稱為一棟小房子圖案加九日二字的 LINE 帳號，傳了一張他常用的小白人貼圖過去：

　　「了解。我會和朋友盡快食用完畢的，也會記得到時候要帶奶茶去。」蜂蜜和桂花釀都加過了，看來他這星期可以好好來研究一下還能加什麼新玩意兒。

　　再次低頭看向那個新知曉的「名字」，他沒忘記兩人曾經聊過關於這方面的事，不禁好奇地詢問：「所以妳的名字……是郭襄的『襄』嗎？」

　　理解她的難以啟齒，他跟著泛笑，「雖然是個好名字，但就是偶爾有點困擾。」就跟他那名為「雅望」的朋友一樣，本人說過真要跟人介紹自己的名字是取自「希望的望」，不免感到有些中二的羞恥感。

　　「啊、對了，這個……」想起她在回信裡提到的星空作品，他暫且放下剛剛得到的禮物，捧起那幅刻意做的有點像是照片感的「樂高星座」，展示給 sun_flowers瞧瞧。

　　「雖然還只是試做的半成品，不過大概是這樣的概念……」指尖比了比上頭的星點。

　　「我還在想要怎麼樣才可以拼出更細緻、更像發光的感覺……」他想呈現的不是那種卡通圖案的星星，而是人眼真實看起來的樣貌，「之後成功的話，我再拍照傳給妳看？」

　　雖然樂高的特色之一，就是很明顯的「邊界感」，不過要是能突破這樣的「限制」，亦頗有挑戰的樂趣及成就感。

　　「噢、對！恆星的溫度不同，顏色也會不一樣。」聽見 sun_flowers的建議，何旭穎同學終於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學過這樣的知識，忍不住感激一笑，「也的確有透明的樂高可以試試。」

　　「妳是什麼星座的呢？就當我下個試做的主題吧？」雖然點燈的可行性還要再思考，但作品能夠更進一步的「改良」是肯定的，那亮起興奮之光的單眸，已經流轉起各種點子的排列組合了。

　　「可以呀！當然。」對方的請求，他笑答得飛快，幾乎是不假思索，「我在的時候都行，不一定要等開店。」

　　一來現在店鋪經營時間少，對方未必有空前來，二是每個來小舖的客人，他都想好好招待，要是發生稍早之前那樣的事，不只擔心客人無法盡興，他自己也會過意不去。

　　「對啊，可惜現在是看不到的。」冬季的話，就是夏天星座的主場了，例如 sun_flowers的巨蟹座。

　　「可能是因為個性的關係吧？比較活潑的話，就會往風象或火象猜之類的。」他對星座也普遍是人們大抵認為的刻板印象，例如火象星座積極熱情、水象星座纖細多情，不難想像其他人猜錯的原因。

　　「像我剛剛其實也在猜妳是不是雙子座的……」雖然也是猜歪了，不過若以生日月份來說的話，這答案是挺接近的。

　　對於這個在信裡已提及多次的「懲罰」，何旭穎理論上不該意外，但或許是他下意識覺得這只是一種表達喜極的說詞——畢竟，擁抱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異性不是件易事——即便為對方這樣的表示感到高興，也一直沒有多想，算是直到今早看完回信才發現：哎？原來是認真的嗎？

　　單目的視線像思慮什麼似地游移了下，才將焦點重新放回看起來已經是下定決心的 sun_flowers，「我本來想在回信跟妳說，真的很緊張的話，不抱也沒關係的，知道妳也想見面我已經很開心了……」

　　「但如果妳真的 OK 的話，那就……」勾起恍若在說「隨時歡迎」的微笑，他跟著她的動作，含蓄地張開了雙臂。

　　總歸不是常常跟異性有親暱接觸的人，即使何旭穎看上去如同往常淡定，可身體一開始是有些僵硬的，並非不喜歡或排斥，只是難免心生赧意，不知該往哪擺的手，也僅意思意思地輕拍兩下 sun_flowers的肩背。

　　然而， 那彷佛要將自己的興奮給具現化的力道，以及因她開朗高昂的音調而真實「躍然紙上」的話語，都在在撼動他的胸口。

　　「妳都快把我誇上天了……」近在耳際的讚賞是那樣雀躍又真摯，讓他不禁朗聲笑出，也終是在鼓動心緒的驅使下，以紳士的力道回擁她一記。

　　「……我是不是還沒說過？」退開後，他還是那臉泰然，可嘴角難掩的靦腆弧度，還是稍稍洩了他脈搏加快的底，「妳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可能是連兩個擁抱的緣故，讓他感覺彼此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也可能是那尚未緩下情緒的燦笑過於眩目，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以指尖輕輕撥回她微亂的髮絲，「比我想像得還可愛……」

　　比起她的眉飛色舞，他的話音實在平緩無奇得多，但卻絲毫不減他毫無客套的真意。

　　或許何旭穎所不了解的那些瓶瓶罐罐功不可沒，但他感覺真正讓 sun_flowers在自己眼中如此奪目的主因，是那份喜愛自身並為此感到快樂的信心吧！

　　光彩照人的笑容，總能為周圍帶來愉快的能量，例如現在已沐浴其中的他。

　　只是那個嬌俏的提問，明明是個正常人就理應知道要點頭如搗蒜地附和，偏偏他卻輕蹙起眉，過於誠實地回答自己的情況——

　　「其實我……平常不太會『仔細』看 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頭，順了順自己又變長了的瀏海，「因為是妳才想細看的……」

　　「畢竟我也……不太習慣被盯著看……」更正確的說法是，當他被人「觀察」時，他父親總會散出明顯的焦慮感，連帶他本來好端端地都變得不自在，不過大概是不想打壞此刻的好氛圍，他並沒有把原因講得太明白。

　　還不解著自己究竟是說了什麼讓 sun_flowers開心到要指控是不是吃糖去了的話，就見那張精緻的妝容驀地湊近眼前。

　　好似對方問了什麼答案擺明已經昭然若揭的問題，他揚唇一笑，「是妳，所以不會。」

　　不是那些不了解事情原委的路人甲乙丙，而是早在相見之前就已經互相傾訴的她，所以不會，當然不會，永遠不會。

　　可如果真要說有什麼時候，會讓他有一瞬產生「倘若雙眼健在就好」的想法，恐怕就是現在了吧？

　　他僅剩的單眼，實在無法貪心地同時聚焦於望向自己的一對燦亮明眸，難以在短時間內就攫取那瞳底的所有信息。

　　「只是……」笑得雲淡、說得風輕，他舉起一掌，以距離對方的臉數公分的禮貌間隔，遮住她的左眼。

　　「原諒我，一次只能好好看著妳的一隻眼睛……」雖然可能會慢一點，但是他一定、會努力把她牢牢地記在腦海裡……

　　她出其不意的反應，總能輕易令他會心莞爾。

　　才剛煩惱兩人會否哪天斷了信，就從此失了聯繫，她就如同一陣小小的旋風，驚喜出現在他本以為又是一天平凡的日常，讓雙方不再僅限於單純信上交流而帶著虛幻感的筆友關係，而是真正進入彼此的生活之中，多了份對方確實「近在眼前」的真切感。

　　他們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見面、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互相了解。

　　「……那我就先好好期待星期六了。」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聽見 sun_flowers的話語，那單眼之中閃爍的悅光是多麼鮮明。

　　「為什麼覺得比較好看？」語調透著好奇，他的一指指腹，悠悠伸去輕撥了下那枚太陽耳環，略略觀察起她喜歡怎樣的設計。

　　「有太陽，也有月亮……」沉穩的嗓音似自言又似意有所指地低低覆誦 sun_flowers的話，他輕笑一記表示同意她認為此副更適合的說法。

　　既然對方是會配戴飾品的人，那他可以製作的選擇就多著了，耳環只是其一，髮飾也能列入參考選項。

　　明明見面禮才剛送出去，就又開始想著下一份，反正下個月就是聖誕節了，他的「禮尚往來」從來不缺名目。

　　思及此，微蹙的眉宇多了幾分認真估量的皺，只是沉浸在新打算的他，一時過於「觀察入微」了，不小心和對方靠得有些近，他們的身高相差不大，好似再近個咫尺，就要像先前擁抱那樣碰上臉邊的感覺。

　　「好，六天後見。」他看著 sun_flowers倒著走至門邊，還真讓人有點擔心她會不會撞到什麼的，實在沒忍住地笑了笑，又提醒了句：「小心點呀。」

　　「路上小心。」輕輕擺手與她道別。

　　直到那抹燦金消失於視線範圍，他才收回揮別的手。

　　那道倩影當真像風一般地來、再風一般地去，看得他嘴角又失守了好幾次，實在不能怪他把對方錯認是風象星座。


　　如果他在這時摸上自己頸側的話，可能會發現那跳動的頻率，還真是自兩人擁抱過後就再沒緩下來。

　　而當他的好友劉煥祺在隨後前來，問他怎麼看起來像是剛在外面健走一圈的模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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