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小舖】7 月 25 日（星期日）

本店

　　這天的展示台上，是三個以全透明樂高拼成的圓柱杯型花瓶，各自擺有一株不同的植物。

　　雖然無法用積木達到鬼斧神工的還原度，不過幾個典型的特徵還是挺醒目的，分別是應該人人認得的「向日葵」、可能會有印象的「紫藤花」，以及連製作者本人還是因緣際會才知道的「黃百里香」。

　　L 型櫃檯的靠牆處，擺放了一隻上色猶如真實貓咪的三花貓陶品，其姿勢為伏臥在地的模樣。


　　不同於一般貓咪的是，其缺了右眼及右耳，但這一點也不減作品的美麗風采——


　　在陶藝師的巧手下，那獨眼的目光是如此炯亮有神，臀後抬起的大尾巴，也彷佛下一秒就會左右擺動，充滿生命的力度……

開店

屬於週末的另外一個日子，紫黑髮的少女再度造訪九日小舖。

由於滴膠完全乾透的時間沒有那麼迅速，所以溫玟茹今天沒有急著再調配新的膠體上面下手，而是在與店長打完招呼落座之後，拿出隨身攜帶的速寫本與色鉛筆，簡單還原腦內的構想。

昨天進度的山茶樹，在枝幹部分採用墨藍（樹根）過渡到深褐（樹枝）的渲染，上面的艷紅山茶則是在紅色顏料中加入了少許金色亮粉，讓其與之後要做的「河面上的欒花金芒」呼應。

至於相框則是跳脫了沉穩的配色，如同星光凝結的化身，採用的是亮眼的黃金、淡金與白金的顏料渲染。

而接下來，必須要考慮的，就是「兩個煙灰缸」與「底盤」與已經決定好配色的成品們的一致性了……

埋首於構思的少女是這麼認真，時不時翻閱先前青年提供來參考的「作品集」，無聲而專注的模樣，看起來短時間之內很難被叫回神——

小樹出來覓食前一樣溜著滑板到處跑，本來應該要瞬閃而過的畫面卻突然拉回自己的記憶而煞車，她很順暢往旁邊壓滑板另腳踩地就停在店前。

看看大門思索片刻先把交通工具扣在背包後面才推開，馬上就看到樂高作品讓她一瞬間想是不是自己記錯，但沒有急著離開只是先掃過店內環境就直接先找店長在不在。

她好像記得說渴制要再談，但是不是這間舖子不太記得了。

◮⚝ :

坐在櫃檯內埋首於構思中的紫黑髮少女，在長久的沉吟中聽見了那響亮的門鈴後便抬起眸來，目光不由得被店店內那抹亮麗的藍綠吸引，進而有了短暫的停駐。

仔細一看，那是一位身材相當高挑纖細的女性，單單從外表氣質來看是個颯爽乾脆的人。

若用溫玟茹認識的友人們來說，就是介於「金紅色的她」與「海藍色的她」之間的類型？

少女那雙今天戴上瞳孔變色片的金綠眼睛就這樣看著在店內流連的「她」，不曉得對方是否有看見感興趣的商品？

　　待慣例的客人就位於她的課程作業區後，何旭穎也拿著他的寫字版，開始清點架上的材料數量及倉庫存貨。

　　忙到一個段落，又索性拿起抹布和雞毛撢子，給積了少許灰塵的邊邊角角掃了個遍。

　　鄰近午休時間，他進到後門吃了點東西再走出時，就見到店內除了原本那位少女以外，還多了一位當初即因那頭特殊又鮮明的髮色而讓他留下印象的客人。

　　「歡迎光臨！一陣子不見了呢。」他走向 ◮⚝ ，朗聲招呼，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來談上回在行動攤販初遇時提到的客製？他還牢牢記著呢。

本來還不確定結果在對方這麼回應時還露出「啊沒有猜錯」的表情；小樹腦袋微偏看起來有種懶洋洋還沒有睡飽的樣子，不過這是常態，要她有精神都是在別的事情才會看到眼睛發光。

但對方說出一陣子不見她有點愣，「唔……嗯！」順著話點頭，「現在還能請你客製嗎？」邊說邊把背包拉下來改單手拿到腿前。

◮⚝ :

　　「可以呀，還是裝撥片的小袋子嗎？」當日回家後他有稍微向音樂專長的朋友請教了一下，大概知道了那是什麼東西。

　　「是要布製的袋子嗎？不過上次忘了告訴您，布製品我比較少做，比當時攤販賣的布包還要複雜的款式可能就要衡量一下了……」有些歉然地頷首道。

訝異對方記憶力這麼好，可能當老闆多少都要記得人的功力？

小樹沒多想只是順著話題另手很自然從口袋拿出撥片遞出去好讓對方有參照，「只要能讓我掛著然後怎麼甩都不會掉出來，耐壓就好。」不介意一定要布製，「可能做成裡面有可以放兩個嗎？」一次只能塞一個好像有點太浪費空間，但她也不想要太大。

晃在那邊感覺太大有點突兀。

見原來是先前與九日先生有過一面（或幾面？）之緣的客人，溫玟茹便順勢歛下過度的好奇心收回目光，拿過手邊的煙灰缸模具，替速寫本翻了新的一頁後，開始簡單勾勒出「成品」的輪廓。

由於倒膠的時候，「成品的上方」即「模具的底層」，所以若要在菸灰缸的表面營造出「河面上的金黃欒花」，就得先思考該如何用最開始淺淺一層低膠呈現。

顏料暈染的不確定性太大，手繪無法完全呈現「星光」與「欒花」的兩面指代性。撇開直接使用小裝飾物的辦法，那麼要像調製山茶花時一樣加上亮粉嗎？或是用金箔試試看？

面無表情的少女百般猶豫著，鉛筆筆尖描摹線條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滯，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 :

　　接過撥片的實體瞧了瞧，直接就在寫字板的白紙上描出了一個足夠容納但又不至於太大的小包輪廓，「耐壓的話，這邊還是傾向布製，如果您的特殊要求只有在裡面分隔層的話，那應該沒問題。」

　　「大概手掌大如何？密封性高的話，袋口用拉鍊？袋子本身想要圓形還是方形的呢？」他邊問邊彎身從展示台底下的櫃子摸出一本資料夾，翻開可見裡頭的透明袋裝的不是紙本文件，而是每一小塊都分開裝的樣品布，素色、格子、條紋、動物、植物等圖案……雖然不到花樣百出，但受歡迎的花色大抵都有，其中也夾雜了一些鮮見的特別款。

　　「然後再挑一下布吧！這邊有的都可以選，也可以指定內外層不同花樣。」左手飛快地在板子上寫下需求列表，就等客人一一道出。

只有放吉他撥片似乎手掌大還是太大。
小樹看店主在畫大概樣子，抬起食指虛空指著那個輪廓直接裁一半，確認好可容納面積就跟著看翻動的資料夾，直接選到一塊有純花紋落葉深橘色的布料，「圓形好像不錯。」她對設計沒概念也不是這麼挑。

「可以先大概估金額？」她沒這麼有錢還是得評估一下。

◮⚝ :

　　「半個手掌大、圓形、指定布料是……」順著對方的比劃將預估尺寸再縮小一些，他複誦一遍要求的同時，也記錄在板上。

　　「不複雜的話，大概這樣——」他在角落寫個「250」，「那附加的吊扣要哪種呢？常見的有金屬鍊、皮革帶和鐵扣。」同樣從架上拿了各種樣品任君挑選。

金額在能支付範圍內，「鐵的就好了。」本來想盡量不要用太容易壞掉，「可以做個伸縮的嗎？像很多人背包直接往後拉卡往前刷。」所以可以再多加東西應該不會差太多。

小樹進來就專心在跟店主說話，自己平常跟大家交談多少渙散，如果放太多注意在其他地方搞不好會直接放空，不過店家比她想像得還要寬敞，真不曉得這塊土地到底地價房租是不是很便宜？

◮⚝ :

　　「要伸縮的話就是這種吧？」終究是這間店的店長，他沒一會兒就找到對方指定的款式。

　　「如果預算也OK，那有指定的交貨時間嗎？這邊預估大概星期三或四就會好，不過要馬上取的話平日只能傍晚六點半後，不然就是下週六日的開店時間，您隨時可以過來拿。」他順便回櫃檯拿了張客製二聯單，要讓對方填寫基本資料，這樣一完工就可以立刻通知了。

「對、這種的就好。」覺得有這麼快反應拿出相對應物品的店主實在非常好，免得她形容越來越偏離，雖然可以用手機查但她連名字都不曉得。

「我⋯⋯可以六日來拿⋯⋯」一邊寫邊回答，「如果我下六日沒有來，就再延，我可以先付完錢。」畢竟六日有時候很突然會要去其他地方，也不想平日還要勉強老闆開門也實在沒必要。

◮⚝ :

　　「好，那我就慢慢做了。」他拿出手機，稍微瞄了一下自己的行事曆，確定還沒有什麼要緊事。

　　「方便的話，您要來取貨前也可以先聯絡，下星期我應該都會在，但之後的不確定。」他偶爾也是有提早收店或臨時公休的可能。

小樹對人點頭沒有異議，彎腰把剛才放在地面的背包提起找皮夾，「我先付錢。」她先付錢除了怕自己老是忘記讓商家頭痛，還有就是要是取貨她來匆匆去匆匆結果沒付到。

她之前在別的店鋪也有遇過大家都很忙的情況，結果拿了東西就走沒付錢，小吃店最常碰到，等想起來都不曉得過幾天，雖然是想盡可能回去把該付清的付完。

討生活啊、討生活。

◮⚝ :

　　「好的。」收下了對方的全額支付，他在客製單上備註「已付清」的字樣後，將客人留存單和一張名片一起遞過去，「有什麼其他需要也可以隨時連絡。」

　　把手工藝當副業的他，不是很在乎所謂程序或既定規則，客製品項不高價的話，直接結清、先付訂金、甚至取貨再付款都沒關係，他大抵還是很相信人與人之間的誠實信任原則。

「謝謝。」稍微彎得更低向人道謝，「好快喔我本來以為還會討論更久，因為我沒有什麼概念。」這就是標準交給專業準沒錯。

把皮夾收進背包，明明上面還掛著滑板但好像都不覺得有多重到哪裡。

小樹說完還稍微環顧店內沒有注意到的部分，在想自己要是開店不知道能做什麼？

⋯⋯什麼都不能。

◮⚝ :

　　「哪裡，這邊才是謝謝委託。」也跟著躬身感謝，「是嗎？我倒覺得您已經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很有想法了。」勾起略顯讚賞的嘴角。

　　畢竟確實不是每個人都在這方面有很明確的想像，他的細節詢問也只是輔助作用的引導，並不能完全為客人決定方向，以前也是遇過幾個好像都什麼都行，但其實什麼都不行的人，這種情況著實麻煩。

把滑板拿在手上將背包揹好，聽對方這樣說還「喔——」了長音，「那下週過來，再麻煩你啦！」是想要在店內晃久一點但她肚子餓了。

走向大門停在樂高面前看這作品不曉得多少耐心完成，光想就覺得很難，她應該不到三十分鐘就會直接放棄，沒有拍照單純欣賞，才離開店家，踩著滑板去覓食。

待門鈴聲再次響起，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少女才緩緩抬起頭，望向那踩著滑板離去的亮色背影。

雖然那位女性與溫玟茹並沒有過多交集，然而以觀察者自居、總是旁觀著世界的她，卻並不討厭這樣在旁注視著他人互動的安靜氛圍。

會訂做「撥片」需要的布袋的話，那就是個會彈吉他的人吧？少女這樣猜測著，在決定好下週手作品進度的同時，心底也在暗自地想──不曉得下個禮拜，還會不會看到那位颯爽的客人小姐呢？

思及此，溫玟茹不禁也生出了幾分好奇，關於九日店長會做出怎麼樣的「客製成品」。

如果下周有機會的話，說不定就能知道了吧？她這樣想著，在無意間與褐髮青年對上目光、又點頭示意後，便繼續在收店時間前將思緒投注在成品規劃中。

　　對方還真是來得快、去得快，某方面來說，就像風一樣的女性呢。

　　就像那頭如海藍、如穹蒼的飄逸長髮，好似在一片無垠的廣闊中自由不羈地豪放……

　　乍看，他會覺得那名客人給自己的感覺像乘風又破浪的夏天，是檸檬氣泡夾雜微微海鹹的刺舌與清爽。

　　然而，這樣的她不是看上跟自身相似的明亮色系，而是選了色調略顯暗沉的秋末落楓橘，讓人略感興趣，或許交貨時可以問問呢？

　　莞爾，和少女交會一個默認這份寧靜繼續流轉的眼神後，他也回到自己的位置，細畫客製小包的設計圖與剪裁概念。

　　都說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所謂「假日」即是這樣的存在吧？

　　鄰近收店時間，和完成今日進度的少女告別後，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提了一小箱樂高放到桌上，照著昨天的手法，又拼了一垂開得繁盛的紫藤花，和原先的那枝作伴。

　　待紫髮少女完成她的送禮之作時，想必這花也能集成一整束了吧？

　　就讓這瓶花和他一起見證那些本為透明無奇的原液，是如何在她手中傾注懷有感謝之思的色彩而越發斑斕吧……

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