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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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生節儉,穿的用的從不講究,衣櫥裡卻有一件漂亮的駝色長大衣。說起這大衣,母親總眉飛色舞:「年輕的時候狠下心花了一個月的薪水做的呢!你看,這個質料、款式都好,一百年也不退流行。當年我結婚那天,禮服外面罩的就是這一件。可惜現在我胖了穿不下,將來你們大了給你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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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母親這麼說,愛漂亮的妹妹都會喊著「我要我要」,而她只能望著母親和妹妹的笑臉沉默。就因為她比妹妹長六歲,母親也常說「你都多大了,怎麼不讓一下妹妹」,從小到大好東西都是妹妹優先。久而久之,她縱有無限渴望,也只能吞回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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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贏一個小自己六歲的人,有什麼好高興的?她常這樣安撫自己,無奈只要看著母親對妹妹的偏愛,她便又羨又妒。好友小柔曾安慰她:「我看你媽對你和妹妹滿公平的啊?偏心才不會只有這樣。我媽都叫我幫弟弟做便當洗衣服。」她卻不以為然。就算行為一樣,母親疼妹妹依然勝過她,這怎麼會公平呢?就像大衣只有一件一樣,母親只有一個,母愛就那麼多,誰得到的多,另一個人得到的就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從小放棄了那麼多,那件大衣,她絕對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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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過世後,妹妹和年老的母親同住,要搶走大衣比她容易百倍,因此她每次回來,都要看看那件大衣還在不在。然而不知何故,妹妹始終沒動過那件大衣。她問過小柔,小柔說:「你真想拿去穿,可以和你媽說啊!不然去問問你妹是不是不要嘛!說不定都是小時候的話,說說而已。家裡的機車我弟以前想得要死,現在也根本不騎。」她覺得小柔果然不懂。這種事就是只能這樣,必須母親主動說給,或者妹妹主動要讓,否則就太沒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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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臥病後,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某天她回家探望,妹妹出去買便當時,母親特意把她叫去。她暗暗懷著期待,卻聽母親說道:「我就生了你們兩個,結果你妹妹做什麼都是一個人。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常常回來啊!」她心裡一陣氣餒,望著母親道:「我回來是陪你又不是陪她。她那麼大的人了,哪裡需要陪?」母親笑一笑道:「死鴨子嘴硬,和你爸一個樣。怎麼不想想我多陪了你六年?老覺得不公平,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她避開母親的目光,替母親掖了掖被子,道:「等你站得起來再來跟我嘮叨。老是想東想西的,難怪晚上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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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母親再不曾站起來。隔年辦完了母親後事,她和妹妹回家檢點母親留下的物品,不一會便理得差不多了。妹妹「咚」一聲坐在母親的妝臺前,打量著鏡中的房間,道:「老媽真的有夠省,東西比老爸留的還少。」她回道:「對啊。」妹妹道:「我沒什麼想拿的,你想拿什麼就拿吧。」她感覺心彷彿多跳了一下,嘴裡說著「是嗎」,伸手開了衣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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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衣服俱已燒化,衣櫥裡只餘下兩條絲巾和那件駝色大衣,從前衣櫥裡的淡淡香氣也消散了。她曾想像過無數次自己穿上這件大衣的模樣,此刻伸手便能擁有它,不知怎的心中卻空蕩蕩的,彷彿永遠失去了熱情。她緩緩取下大衣,來到妹妹身後準備照鏡子──奇怪,妹妹不是每個月都會補染髮根嗎?什麼時候白了這麼長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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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走了。」妹妹說。她抬起眼,鏡中妹妹正望著她。她愣了愣,道:「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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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透過鏡子無語對望。她凝神一看,才看見妹妹的臉上有兩行眼淚,越流越多。不知從哪裡傳來了母親的聲音:「我不也多陪了你六年?」可不是嗎?母親陪妹妹的時間,永遠比陪她少六年。原來不是母親不公平,是命運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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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走了!」妹妹又道。她喉頭一哽,把母親的駝色大衣披在妹妹身上,緊緊抱住了妹妹道:「我知道......我知道。」
Звездная Тень ✩
看到大衣想到外婆過世時媽媽也留了一件外套。
把那種隱約的、難以用實體來計數的不平等描寫得很好,老大差不多就是這樣,姊姊那句「放棄了那麼多」情緒真的很強烈,放棄那麼多最後只為一件大衣,想身為妹妹可能對不公平這件事比較沒有感觸,因為她都是被禮讓的那個,但到了最後,兩個人都想念母親,沒有公不公平,也是這時候計較公平也沒有用了,收尾很唏噓,妹妹的想法沒有點明也蠻有想像空間的。
總之筆觸不重但情感很真實,冒昧地說總覺得Laven的文筆有種小時候在報章專欄文章常看到的風格(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一種圓融穩重的感覺。
Laven
Звездная Тень ✩ : 我長得比妹妹高,也因此從母親那裡得到一件不錯的長大衣。每次想起這件事我都會暗想如果妹妹其實很想要這一件怎麼辦,有種對不起她的感覺......。
然後要感謝你寫感想嗚嗚,看到舊噗有新回覆而且還是讀後感,真的興奮又感動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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