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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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阿國叔倒帳,他阿爸從此不信朋友。每當有人說他和阿爸十分相像,他都覺得對方可能瞎了眼──他和阿爸哪裡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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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他跟著阿成去宮廟助陣,回家被阿爸打了個半死。阿爸說:「老子實在衰,每天做死做活,養一個等著惹事的!」他道:「阿成是我朋友。」阿爸棍子沒停,罵道:「朋友?各自顧各自你懂不懂?人模人樣的你不交,和那樣的小混混當朋友?」他看著手上身上的血痕,也不知當下自己哪根筋不對,回嘴道:「學校裡有錢有阿母的人,才不跟什麼都沒有的人做朋友。阿成和我一樣,怎麼不是朋友?」阿爸聽了,把棍子一丟,摔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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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不再管他了。他跟著阿成出去鬼混,再不擔心回去要挨打。他索性不回家,學校也極少去,吃飯睡覺都跟阿成一塊。他常想,沒錢沒阿母,倒也不是阿爸害的,阿爸要是真後悔打了他,大可以道歉啊!是漢子就要敢做敢當,怎麼這時候嘴比鴨子還硬?虧阿爸開口閉口辛苦賺錢都為他,現在卻不聞不問。他向阿成抱怨,阿成只笑著說:「我阿爸要是有你阿爸十分之一好,我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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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被捲進幫派鬥毆,其實他和阿成都沒想到。那天本來也是收錢辦事,再平常也不過,想不到中途對方亮了傢伙,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砍。阿成腿上挨了一下,痛得倒在地上,他手腳也見血,忍著痛罵了聲「肏你媽陰險狗」,下一秒便被什麼東西打中了頭,昏迷過去,醒來時人已在醫院。阿成的好兄弟董仔在床邊走來走去,看他醒來,忙按住他,說:「阿成沒事啦,你不要擔心。你流的血比他還多!」他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呆了一會,問:「我阿爸有來嗎?」董仔道:「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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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前兩天阿成來探望,說對方上頭賠了一筆過來,付了醫藥費還剩一些,幾個年長點的兄弟們盤算著做點生意,而阿成決定回學校好好念完書。阿成說:「平安裡討生活。外面就是端盤子也要高中畢業。有那張紙,能做的還是多一點。」兩人約好畢業後學當黑手,將來一起去機車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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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後他重新上學,為了不靠阿爸,邊念書邊打工賺生活費,雖然和阿爸住在一個屋簷下,見面也只點頭而已。他向來手賤,頭上身上的疤幾次將好,又被他摳出血來,阿爸也從來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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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光陰過去,他修車沒學成,倒是誤打誤撞成了水電工,租屋在外,每天跟著師傅四處跑。現在他再也不需要阿爸了,然而每次扛著冷氣機,爬樓梯爬得滿頭大汗時,他都會想起阿爸。他還記得,師傅第一次看到他手腳上的疤時說:「當你阿爸真辛苦。」他沒好氣,說:「我就不辛苦嗎?」師傅只笑一笑,道:「父子一樣的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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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他難得回去,正逢阿爸輪休,兩人看著同一個電視機,誰也沒說話。他偷覷阿爸,總覺阿爸瘦多了。廣告時段阿爸伸手拿遙控器時,他一眼望見阿爸的手臂內側有條OK繃,不禁心頭一驚,問:「哪來的OK繃?你生病去打營養針?」阿爸道:「錢賺太多沒處花嗎?」他張了張口,又像從前一樣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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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還是擔心。下午阿爸沒說一聲,拿了夾克便出門。他問:「去哪?」阿爸道:「去死啦去哪。」便出門了。阿爸沒有朋友,也不跟別人往來,應該只是去買菸吧?他心想著,卻不由自主起身也出了門,遠遠跟在阿爸後頭。只見阿爸出了小巷,到了大街,卻不進便利超商,而是轉進市場,偏偏又不進雜貨店,只筆直向著公園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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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正停著一臺捐血車。阿爸脫了夾克拿在手裡,走向捐血車,這時車上下來一個阿桑,對阿爸道:「你又來了喔!」阿爸嗯了一聲。阿桑走進車裡,不一會又出來,笑道:「我看過了。你還沒滿三個月,不能再捐啦!你五月再來好不好?」阿爸道:「我這麼勇還要等到五月?」阿桑笑道:「你勇歸勇,規定是規定嘛!你是在肖想我們的牛奶喔?有那麼好喝?」阿爸道:「屁啦,開水卡好喝!」阿桑道:「還是多謝你啦,這麼好心,捐到大家都認識了!」阿爸道:「不是厝內那個猴死囝子用過別人的,我才不愛來。」說著,又穿起了夾克往回走,留下那阿桑在後頭笑喊道:「五月喔!等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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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真的是他阿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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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望阿爸的背影,忙抄小路一溜煙竄出公園,好趕在阿爸到家前先回到家。周遭景物飛掠而過,他迎著初春的涼風,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奔流,猛然想起自己那張捐血卡不知丟在哪個角落了,回去得找找。他邊想邊跑,抬眼一看,家已在望了。
草間窩在草堆裏
你寫得真好
PPP
好好看
四海貓
天啊,好棒
父子間因彆扭而無法言說的深情轉換成畫面的感覺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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