柟樗
(BL)《升沉》
前篇

十八、
慶王無視總管為難的神情,大步闖入將軍府;過去他也不是沒來過將軍府,因此對裡頭佈局熟悉得很,一下子便來到書房。
「陛下⋯⋯」總管追在後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眼前這可是慶國君主,誰敢說他無禮?又有誰能阻攔他?

當慶王推開書房時,盧昭黎正坐在小凳上,替側躺在羅漢床上的殷盼玉捏著腿——外人看來是盧昭黎伏低做小地討殷盼玉心歡;實際上卻是殷盼玉和自家夫人的情趣。今早下了一場雨,擔心殷盼玉又獨自忍疼的盧昭黎匆匆備好了熱水與帕巾,此刻一邊熱敷一邊揉捏,那手法還是特意請教過大夫的,讓殷盼玉舒服得直哼哼,甚至盤算著待腿不疼後,要怎麼把人勾上羅漢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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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王是個外人,自然不會明白其中奧妙,單單只是看了表象。雖然來此之前,心裡已經有了覺悟,但刻在骨子裡的習慣還是讓慶王輕蔑嘲弄地瞅了瞅馬上起身行禮的盧昭黎,後才將目光轉向躺在羅漢床上,對他視若無睹的殷盼玉。「出去,孤⋯⋯我有些事要和盼玉兒談談。」慶王反射性在盧昭黎面前這樣叫道。
  殷盼玉比盧昭黎更快反應。他起身,坐直了身子後冷冷道:「這這裡是將軍府,不是您的慶王宮。」雖是這麼說,殷盼玉還是招來盧昭黎,捏了捏他的手,安撫道:「你先回房休息,我等等就去找你。」
  「是。」盧昭黎不是養在內宅裡的人,剝除將軍夫人的身份,他還是敵國質子,是杞國前太子。他知曉有許多事無關情愛,也不是他能聽的,因此只要是殷盼玉吩咐,盧昭黎便不會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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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書房裡只剩殷盼玉與慶王兩人後,慶王自己拉來一張椅子,在羅漢床前坐下,與殷盼玉對視;殷盼玉不耐煩地看著他,不知這人葫蘆裡又要賣什麼藥。
  對於殷盼玉的態度,慶王自然是難受的,但想起自己的來意後,他還是擺正了姿態,雙手規矩地交疊置於腿上:「殷盼玉,關上這書房門後,就只有何珣,沒有慶王。」
  殷盼玉見慶王沒了過往私底下的瘋樣,再瞧見對方眉宇間的疲憊,這才有心思聽他說話。「臣⋯⋯我洗耳恭聽。」

  慶王本來想馬上開口說明,但看著殷盼玉,這才驚覺不知不覺,兩人都已經離當時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有了巨大差別;而比自己小上幾歲的殷盼玉,竟然看起來比自己還要蒼老⋯⋯慶王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殷盼玉說的那句「沉痾難癒」,心中有些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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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了咬唇後,慶王莫名說了個完全不相關的事:「我很小的時候,常被父王説愚鈍,難有大才,所以父王並不喜歡我,甚至還因此厭棄母后。」
  「我前有兄長們,後也有弟弟,那位置多的是人能選,而我當初也不想搶⋯⋯可這事好像由不得我。」慶王說到這裡時,自嘲地笑了笑,「母后若不能做父王心中最寵愛的女人,就要做大慶裡最尊貴的女人,因此為了讓我坐上王位,她真的費盡心思,把自己後半輩子都搭了進去,連阿姊都成了替我鋪路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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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沒什麼優點⋯⋯若真要說,就是『聽話孝順』吧!」慶王看了一眼殷盼玉,見對方面無表情,無奈地繼續,「所以母后對我說什麼,我就全信了。『你得成為慶國的王,才能保護母后和阿姊,還有你喜歡的人』、『你得顧著大局,你心愛之人若心中有你,定能體諒⋯⋯覺得對不住他?事後再好好補償對方受過的苦就行了,想來對方也是個識大體的』、『你坐上那椅子後,誰都要依附你、誰都搶著到你的恩寵』、『母后只有你了,連你也要拋棄母后嗎』⋯⋯」慶王愈說神情愈苦澀,「我總以為後來我變聰明了,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是『大器晚成』——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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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每當我想要什麼,母后便會故意弄個次的來,在給我時就提醒我一遍,因為我現在是個皇子身份,若我成了太子、甚至成了王君,那我就能得到最好的,不用將就;等我努力在父王面前有了表現後,父王也開始賞賜我,每次都告訴我,若我的表現能愈來愈出彩,他就能允我更多賞賜。所以我總以為,只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便沒有什麼我得不到的事⋯⋯甚至是人。」

  慶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多,也沒想到自己會把這些事都跟殷盼玉説。在意識到對方對自己的過往並不太感興趣後,慶王即時住打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果然年紀大了,常常腦子裡回憶起什麼就想與人分享⋯⋯我其實並不是想跟你說這些的。」
  殷盼玉看著慶王,並沒有主動出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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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王深吸了一口氣後,發自內心對殷盼玉道:「我錯了,對不起。」

  「對當年那兩萬赤陽軍將士。」
  「對當時的你。」
  「還有後來想對你用強,還說了那般羞辱的話,我也很抱歉。」
  「當初我⋯⋯其實也不相信母后,所以也拜託了阿姊⋯⋯只是時間還是遲了,沒趕上,甚至還把阿姊的情人也搭了進去。」

  慶王一句一句慢慢說著,在說出自己一直逃避的每件事時,那顆被權利蒙蔽的心才緩緩清明過來——他真的對不起殷盼玉許多,殷盼玉生命中的苦痛哪一場沒有他的參與?將人傷得徹底,卻還想挽留,自己怎麼好意思?
  說到最後,慶王的唇都在哆嗦,眼中甚至隱隱泛起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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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終於全部說完後,半晌殷盼玉才輕輕開了口:「我知曉了。」
  並不是「我原諒你」,而是「我知曉了」,便可知曉殷盼玉的態度。但這也無所謂,畢竟慶王也不覺得幾句輕飄飄的話就得能到對方諒解。為了平息內心那股無處宣洩的苦意,慶王裝作不經意地看向書房四周擺設,發現與過往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便是牆上多了好幾幅掛軸,其中一幅甚至還畫的是盧昭黎。

  慶王盯著那副盧昭黎倚在桌前,捲書苦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盧昭黎,他到底有多好?值得你這樣維護?」
  殷盼玉想了許久,淡淡道:「他哪裡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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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王一聽,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將視線轉回殷盼玉身上:「真有意思。阿姊總說愛是奢念,但看來對你也是⋯⋯說著他哪裡都好,卻又要防著他。」看著皺起眉頭的殷盼玉,慶王再問,「那些潛入國都裡,想與盧昭黎聯繫上的杞人都是你殺的吧?」
  殷盼玉並不打算解釋,只當沒聽到。
  無論殷盼玉做這件事的目的為何,於公於私都有利於慶國,因此慶王也沒打算追究,只是看自己得不到的人為了另個人花費心思,還是讓他酸得很。不過這話題再說下去就是自討沒趣了,因此慶王也沒打算繼續,轉而詢問自己一開始擔心的事:「你⋯⋯身子如何?若哪裡不適,我派宮中御醫來你將軍府常駐,幫你調養調養,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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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盼玉馬上想拒絕,然而甫開口,一股腥氣猝不及防湧上喉頭,讓他來不及遮掩,猛地嘔了一口血出來;坐在前方的慶王沒想到會親眼看見殷盼玉吐血,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好半天才找會自己的聲音。「殷、殷盼玉⋯⋯!來——」他才剛想叫人,卻被殷盼玉的手勢打斷。
  殷盼玉抖著手從懷中掏出帕子,擦掉嘴角的血:「別叫人,會嚇到昭黎的。」
  慶王聽了之後,不是滋味地想著:都病成這般模樣了,居然還惦記著不要嚇到人⋯⋯盧昭黎到底喂了你什麼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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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身替殷盼玉倒了一杯桌上早已冷卻的茶水,慶王遞給殷盼玉;殷盼玉也不客氣地接了過來,漱了漱口,然後往地板上一吐,把地上的血跡打散。順過氣後,殷盼玉虛弱地低聲説道:「我等下會讓下人來收拾,您⋯⋯就當作沒看見。」
  慶王大感不妙,只覺得自己接下來想問的這個問題,會得到一個可怕的答案:「你⋯⋯到底病到什麼程度?」慶王意識到自己說這話時,語氣也同殷盼玉一般無力。
  殷盼玉將染血的帕子丟到地上,平靜道:「多一天都稱得上是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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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慶王失魂落魄地走了。
  殷盼玉招來暗衛收拾,同時又吩咐其他事後,便按照與盧昭黎的約定回寢房尋他。推開門發現盧昭黎並沒有在休息,而是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昭黎兒。」殷盼玉從盧昭黎背後抱住,親了親對方白玉般的脖頸。
  盧昭黎在殷盼玉懷中轉了個圈,與對方面對面。「談完了?」盧昭黎問。
  「嗯,沒事了。」殷盼玉說,「不擔心。」
  盧昭黎本來想問是不是自己的身份造成了殷盼玉的麻煩,但看對方沒打算說的樣子,盧昭黎也只能把滿腹不安藏起。但說不出口的焦慮會以另一種形式宣洩,因此雖然太陽尚未落下,盧昭離卻想睡他的大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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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盧昭黎將臉埋在殷盼玉的胸口,含糊問道:「能不能⋯⋯」
  殷盼玉自然知道對方想做些什麼——瞧瞧昭黎那雙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正蠢蠢欲動地往下挪呢!
  「自然能,滿足夫人也是為夫的責任。」殷盼玉揶揄道,埋在自己胸肩的頭頓時垂得更低。

  殷盼玉鬢邊早已斑白,多年征戰以及病痛讓他比同齡人衰老得快些,然而在盧昭黎眼中,殷盼玉就是一檀美酒,年份愈久,愈醉人。他小心翼翼地捧住殷盼玉的臉,將自己的唇送上。
  他的大將軍,是天地間最好最好的。

  吻著吻著,盧昭黎忽然收回舌頭,一臉不安地問殷盼玉:「為何您⋯⋯嘴裡有血腥味?」
  殷盼玉心中一驚,表面上倒是沒顯露半分,鎮定答道:「剛剛和人說話時咬到嘴了。」
  「是麼?」盧昭黎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可看殷盼玉一臉從容淡定,他還是選擇了暫時相信對方的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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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雲雨過後,盧昭黎疲憊至極,抱著殷盼玉睡了過去。昏昏沉沉間,盧昭黎閉著眼用手摸索,卻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他立刻驚醒,掀開被子下床去找人。
  循著聲響找去,最後在屏風後發現正背對著他不知道在隱忍什麼的殷盼玉。
  「夫君⋯⋯?」盧昭黎揉了揉眼。

  背對他的人差點跳起來,轉過頭來滿臉驚愕:「你怎麼醒了?」
  盧昭黎看見殷盼玉嘴角不正常的殷紅,又看見對方手中來不及藏起的帕子。「您⋯⋯」這下他完全清醒了,只覺得心被無預警地狠狠撕成兩半,痛得叫他想大哭大叫。
  (⋯⋯為什麼要瞞著我?)盧昭黎看著渾身僵硬,愣在原地的殷盼玉,鼻頭難以抑止地起了陣陣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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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殷盼玉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拆穿,一時間連證物都來不及銷毀,就這麼將帕子握在手裡,腦中一片空白地看向眼前眼眶開始泛紅的少年。「昭黎兒。」殷盼玉如同做壞事被抓著的孩子,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先道歉還是先解釋。

  沒想到,盧昭黎既沒有哭,也沒有指責,而是故作無事地朝殷盼玉笑了笑:「我去替您倒杯茶,漱漱口。」
  然而他方轉身便絆了腳,狠狠撲倒在地。這下殷盼玉什麼都顧不了了,快步走到盧昭黎身邊蹲下,扶起狼狽的盧昭黎,急急問道:「沒事吧?摔疼了不?」
  坐起身來的盧昭黎不僅沒搭腔,還不看他,只是死盯著地板,接著過了許久——也或許不到半刻——他眼中的眼淚凝聚了起來,一滴、兩滴⋯⋯到最後成串落下,在地面留下無數個小小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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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盼玉心疼壞了,將沈默的少年緊緊摟到懷中,把對方的臉按在自己胸膛,細聲哄著:「別哭了⋯⋯我⋯⋯」殷盼玉差點要說出「我沒事」,可他知道像盧昭黎這般聰明的人早已明白一切,自己現在若是說出「無事」,便是在騙他。

  「我還有時間的。」殷盼玉說。

  懷中的人身子一僵,下一秒撐在地上的手好似在汪洋中尋得浮木,死死揪住殷盼玉的內袍,不斷抓扯,壓抑的哭聲隨之斷斷續續地冒了出來,到最後一聲接一聲,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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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昭黎的哭聲就像是失去母狼的小崽,淒切地嗚嗚嗷鳴,光用聽得就讓殷盼玉的心碎個徹底。「昭黎兒,別哭了⋯⋯沒什麼好哭的⋯⋯」他不擅長安慰人,說來說去就是這一句話。
  殷盼玉本想說些大道理,生理死別乃自然,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可那顫抖的肩膀和後背看似再也禁不住一點風吹雨打,他怕自己說錯話,讓人哭得更狠,最終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盧昭黎的背,同時親吻盧昭黎頭頂那小小的髮漩。
柟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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柟樗
沒放飛的話,下篇就是完結~~
無常(▔︿▔)不是社交恐怖份子
幸好慶王最後腦子終於清醒了呢(冷哼)說這麼愛,早幹什麼去了!

倒是昭昭啊,打開潘朵拉的盒子看見真相了
Iris‧三階投下同意
看到七才發現前面沒看趕緊去補
最後面有點心疼昭黎,感覺看到手帕的那瞬間就明白很多事情了,那種壓抑的哭聲是最讓人心疼的哭法
但我還是覺得如果直接在死亡那刻才讓昭黎知道,這會更痛QQ
盼玉真的很寵昭黎,只希望她們兩個都能在廣義的HE之下好好DER
椰奶🥥命裡缺錢
雖然慶王醒了,但還是想請他原地爆炸 (偏激)
堤亞WU 726同意罷免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不是只有盧昭黎哭,我眼淚也大爆炸了
易雲𓅄手搖式充電中
小仙夢
玻璃渣我吃QQ
Ie4.0
無能為力發出哭啊的聲音
嵐夕-安息的鹿/低浮/金流乾癟
慶王請原地爆炸嗚嗚嗚嗚嗚嗚
艾 ( *´艸`)ププッ
至少在快最後的時候終於醒了,不是等人離開之後才後悔
養樂多多-那邊那個喵哥高鈣起司
慶王恭喜他完成推劇情,可以化灰了(丟。
喜孜孜地等著最後一把刀
期待小狼崽是跟著去呢?還是守寡?
燦爛千陽
沒了大將軍的昭黎兒怎麼辦T_T
翔 owo
其實也是滿可憐慶王的。當然他做了選擇,也需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在很多情勢之下,能看到的選擇其實就是那個樣子。而在選擇的當下,沒人能夠明瞭迎接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站在後設的角度去評論是非對錯,有時候會覺得好像太過了一些。
【映機】
看完慶王的告白與道歉我真的也是很無感耶(有啦想翻他白眼),你的身不由己要犧牲我,我真的是⋯⋯
☆冷冷líng-líng☆
慶王有個好姐姐,如果不是這個姐姐,慶王大概直到大將軍死掉都不會發現自己錯在哪裡吧
any way ,雖然慶王很可憐,但我舉雙手贊成盼玉不要原諒他
易雲𓅄手搖式充電中
我還是比較同情慶王他姊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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