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山怪，日本山人口述異聞錄，貳。

作者：田中康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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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潛伏於山林樹蔭，
時而凌空閃爍，
時而窸窸窣窣地在乾枯長草間移動；
它們潛伏於山林樹蔭，
時而穿過房屋牆壁，時而佇立岔路小徑；
它們潛伏於山林樹蔭，
時而散發陰冷氣息，
時而陰魂不散；
它們潛伏於山林樹蔭，
沒人知道它們的真面目。

「二十五歲前沒有看到的話，一輩子就都不會看到了。如果在二十五歲前看到的話，之後就會很常看到了。」

御嶽神社信仰的是日本狼，以前就會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希望能藉助山林之王，日本狼的力量。

「在我小時候，常有被狐仙附身的人來尋求幫助。大家其實也都知道，這些人會住在哪間旅館。我家其實也收留過被狐仙附身的人呢。這些人的手會像這樣子稍微彎曲，然後躲在陰影處。而除靈儀式都是從半夜十二點左右開始，負責除靈的宮司會在一片漆黑當中，就著燭光進行拉弓的儀式。聽說以前為了確保能把狐仙驅走，還會讓當事人喝下日本狼的骨粉。我手邊現在還存著留有削切痕跡的日本狼頭骨呢。」

青柳先生常年在山上討生活。他去過不少個林場伐木，有時候也會碰到他不願意砍倒的樹木。

「不瞞你說，我一看就知道有些樹上住有神明。這種時候我就會猶豫。」

雖說如此，工作就是工作，有時候青柳先生還是必須砍倒這些樹木。像這個時候，他會奉上鹽巴、米、酒，搭配雙手合十祭拜，祈求神明能夠原諒自己。但有時候這作法也不會管用。

「事情也發生一段時間了。那次我為了避免松蛀蟲蔓延，所以要砍掉一整棵紅松。我一看就知道這棵樹上住有神明，雖然不情願，卻也只能雙手合十拜了拜，祈求原諒後就開始動工。」

紅松生長的地點有些特殊，下方有條專供傾卸車通過的工程到路，砍倒下時必須不讓樹倒向那條路。於是我謹慎地開始工作...。

「這棵樹開始倒下時，竟突然朝著我的方向壓了下來。旁邊的工作人員都趕緊逃開，但在看到那棵樹的瞬間，我就整個人動彈不得。等到回過神來，我已經要被搬上救護車了。」

青柳先生整整斷了八根肋骨，就連安全帽也被壓碎，導致頭部受了重傷，在醫院躺了二十幾天都動彈不得。

「有朋友跟我說，這類樹木都是天狗用來休息的，得要多加小心才行。」

山神顯靈。

秋田縣的阿仁地區以東北傳統獵人又鬼的村落聞名於世，座落有根子、比立內、打當等三個又鬼村落。

有人說山神是女性，祂們善妒，同時也好色，喜歡年輕男性的那話兒。古時候，又鬼獵人會讓村落中年紀最輕的男性裸體上山，藉此討山神歡心，據說這樣可以幫助狩獵。時至今日，或許這套方法仍然有效。

服部啓介是位在丹澤一帶狩獵的獵人，據說他也曾經裸著下半身在山上露鳥。而那次的效果好得不得了，當他讓下半身放風時，突然有好幾頭鹿從身旁的斜坡現身。於是下次跑去打獵時，他又露鳥了。

當他回過神來時，身邊果然又有鹿跑出來了，或許露鳥真的是一套效果超厲害的狩獵方法。

但最大的問題在於，他實在沒辦法在這種狀態下開槍，畢竟鳥還在外面拋頭露面呢。而野獸或許也是因為發現這一點才敢現身，誰叫眼前的獵人完全沒有絲毫殺氣。

「這是我今年二月進山狩獵時遇到的事，當時我剛上到稜線，然後發現那裡有一座小祠堂。」

山上常常會設有這種不知名的小祠堂。而雖然不知道所祭拜的是何方神聖，服部先生還是雙手合十祭拜。

「每次看到有祠堂，我都會這麼做。因為若是不肯雙手合十，跟神明打聲招呼，可是會被神明阻撓的。」

他的祭拜行為很正常，是為了能夠獵到獵物，也是為了不要受傷。接下來一行人開始狩獵，並在傍晚時分順利踏上歸途。

「我們一行三人開車準備回到厚木市，當時我坐在後座，兩位朋友則是坐在前座。」

進到市區後，車子一路開進住宅區。服部先生在後座不經意朝車窗外望去，結果看到一個神奇的身影。

「我原本以為自己只是看到了一個怪人。對方留著稍長的妹妹頭，一身白衣。穿著打扮真的很詭異。」

她的衣服袖子莫名地長，簡直是長得誇張，大概有手臂的兩倍長。接近兩公尺長的衣袖就這樣隨風飛舞，而這位不可思議的女性也越走越近。

「我很驚訝，不知道對方是想幹嘛，於是我叫前座的兩位朋友快看。」

但是前座的兩位朋友卻完全沒有察覺，表示他們並沒有看到怪人。

一行三人都看著相同方向，卻只有服部先生看得到。隔一陣子，服部先生把這件事告訴其他朋友。

「我朋友說那是山神，聽說山神都會穿著這種衣袖飄飄的衣服。因為我在祠堂雙掌合十祭拜，所以祂就一起跟下山了。」

堆積如山的內臟。

今村逸夫先生在橫濱經營槍店，他表示自己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經驗。但是他有一個印象深刻的經驗。

「當時我跟另外一位槍手進山走了一陣子，結果就看到了一頭鹿。當時我人站在稜線上，那頭鹿剛好在正下方冒出頭，跟我距離五十公尺。」

此時要往下射擊的難度不高，於是今村先生擺好架勢並鎖定目標之後就扣下扳機。一時之間，槍聲在周遭迴盪，同時他也看到那頭鹿應聲倒下。今村先生確定自己已經成功射殺目標，但是跑下斜坡一看，卻發現...。

「那頭鹿不見了。我遍尋不著。我確定自己有射到牠。實在覺得有些詭異，所以我就在周遭四、五十公尺的範圍內搜尋那頭鹿，結果找著找著，卻聞到一股怪味。」

一股難聞的氣味飄散在今村先生的鼻子周圍，順著這股味道走去，他看到了一幅奇怪的光景。巨岩上散落著一些塊狀物。

「乍看之下，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些東西被整齊地擺在岩石上，就像是供品一樣。你覺得那是什麼東西？告訴你，那是內臟。」

感覺就像是有人刻意把那些內臟擺在岩石上。不只擺放得很整齊，而且最奇妙的地方是，岩石上完全沒有沾到血。只見內臟被整齊地擺放在岩石上，看起來相當新鮮。不用說，這些內臟正是來自於今村先生剛才射殺的那頭鹿。於是今村先生擴大搜索範圍，在方圓一百公尺找了好一陣子後，果然發現一具鹿的屍體。走近一看，可以發現其體內的內臟消失無蹤。

「我想應該是子彈打到牠的肚子，導致內臟也跟著掉了出來。雖然內臟整齊地擺在岩石上是有點神奇，但應該也只是巧合吧。」

有阿仁地區的又鬼跟我說，他看過沒有內臟的熊屍。那頭熊的腹部中彈導致外漏，但還是繼續逃跑，內臟在逃跑途中勾到樹枝、樹叢，結果就全部被勾出來了。那頭熊最後死了，而又鬼們發現熊屍時，牠的肚子裡已經空無一物。

「山是有生命的，所以會把某些人拒於門外。」

「即使是很常前往的山，有時候也會突然在裡面迷路。這是山在跟你惡作劇，目的大概是要壓壓你的銳氣。」

OKABE民宿的年輕老闆娘有看過座敷童子。

「當時我剛回到這裡工作，所以是2003年尾的事情了。」

當天她結束了早上的工作，準備稍事休息，結果突然聽到宴會廳傳來聲音。
「啪噠啪噠...」

似乎有人在跑來跑去，於是她走去宴會廳查看，並與一位素昧平生的小朋友對到眼。
「妳是？」

對方留著妹妹頭，身穿和服，花色頗為古雅，不像是現代款式。這位小朋友停下腳步，看著年輕老闆，好一陣子才露出一副「糟糕，被發現了」的驚慌表情，三步併兩步地跑向佛堂消失不見。

「我看不太清楚那孩子，她感覺有點朦朧。我可以看到她的和服花樣，卻看不清楚顏色。」

年輕女老闆並沒有感到特別害怕。但她一離開宴會廳繼續工作後，就又聽到「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哎唷，又來玩啦。」

她抱著些許期待走去宴會廳查看，果然又看到同一位小朋友在跑來跑去。

兩人一對到眼，對方又露出慌張失措的表情消失在佛堂。

「我覺得她應該是座敷童子。之後她連續三年都會不時出現在民宿裡玩耍，但是現在已經沒有看到她了。」

在對方消失的同一時間，民宿周邊剛好在進行各式各樣的工程。於是附近的樹木都被砍掉，山林的氛圍也大受影響。而且頻繁進出的工程車輛也對周遭環境影響頗大。而年長的女老闆對這此感到頗為擔憂。

「那會不會是髒東西啊？果然還是找寺廟的人來拜一下比較好吧？」

年輕女老闆感覺對方純真無邪，接觸起來沒有任何不適。事實上，在多次接觸後，對方消失不見甚至讓她感到有些寂寞。

日本有好幾間以「座敷童子會出現」聞名的旅館，通常能看到座敷童子的時間都是深夜。或許這是因為旅客都是在用完晚餐之後，才會回到房間休息的緣故吧。但是這並不代表座敷童子的活動時間僅限深夜，OKABE民宿的座敷童子就是偏好晨間活動的類型。

創立至今，茂利旅館曾經遭遇過三場大火，現在的建築是在二戰前重建而成。旅館入口附近設有地爐。要是坐在其邊角，抬頭一看就可以看到幾個神棚。

「所有神棚都正對著入口。做我們這一行的，每天都會有很多旅客來投宿，其中有些人身上有跟著髒東西。如果讓這些髒東西進門，可就對其他旅客不好了，所以我才會在門口設置神棚，並貼上一些符咒。」

設置神壇的目的不是祈求生意興隆，而是為了驅逐不好的東西。茂利先生不管是去哪裡，都會隨身攜帶般若心經與祈禱文。只要感覺怪怪的時候，他就會拿出來念誦。

飄向天際的煙。

從村落稍微往下走會來到一片曠野，這就是當地的火葬場。將棺材置中放好後，眾人就在周圍擺放大量稻草，然後點火燃燒。具說當地在進行火葬時，不會使用薪柴，只會使用稻草。

「火勢越來越大，我其實不會覺得害怕或是恐懼，但是總覺得很臭。」

人體燃燒的味道相當刺鼻，至今都還記得這股強烈的臭味。

不過，火葬場距離道路有一小段距離，往來行人不會直接目睹火葬的情形。某天有人看到火葬場揚起煙霧，於是就互相確認。

「咦？很奇怪耶，今天應該沒有排火葬啊...」

眾人感到有些奇怪，於是就前往火葬場查看，結果讓人大吃一驚。

「原來是有觀光客在烤肉。還把我們用來幫助棺材燃燒的石頭疊成灶的形狀，他們就這樣烤起肉來。」

無知真的很可怕。

「以前有個說法，就是火葬的煙往哪裡飄，那個方位的人接下來就會去世。」

據說在該地，戶外火葬的傳統一路持續到昭和四十年(1965)左右。

火葬時，必須要有幾個人邊喝酒邊顧火。這段過程幾乎長達一天，有時後死者的頭顱會滾出火堆，顧火者就要用棒子把它戳回火堆中。火葬實在是相當可怕。

「我們這附近有個說法叫邪崇作怪。」

「邪崇？不是狐狸作怪嗎？」

「我們都說是邪崇。老人家都說，如果邪崇作怪時，就要大罵髒話，叫祂們不准跟過來。」
每當在山路上遇到邪崇作怪時，就要不假思索地大聲怒罵驅趕。所謂的邪崇，指的並不是狐狸、狸貓、日本狼之屬。當地人將那些莫名的邪惡事物通稱為邪崇。

「在山上迷路大致有兩種情形。第一種是迷失方向，因此迷路；第二種情形則是有東西在呼喚你，結果就跟著走了。這一帶也曾經發生過失蹤案。大家都來找人，卻怎麼都找不到。一個月過去，大家都準備幫他辦喪事時，他卻突然間回來了。」

追問之下，才知道這位男子並不是單純的迷路。時間追溯到三十五年前，有位男子在村落裡幹壞事之後，逃進山裡躲藏。

「大家跑去搜山，卻一無所獲。如果他不是逃進山裡，而是逃去其他村落，大家就會報警處理了。但是既然他都逃進山裡了，村民們想說就這樣算了。如果他就這樣死在山上也是他自作自受，如果死在森林裡也沒什麼不好。」

假如他是逃到其他村落，自然就要請到警察出馬，但他是逃進山裡，就任他自生自滅了。這位男子在一個月後從山裡跑出來，而村民也原諒他了。藏身山林，意味著把自身性命交在山神手上。

既然他能活著下山，就代表他已經完成了了淨身儀式「褉」，而山神決定饒他一命。於是這位男子就此在村落定居。山區村落的理論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其實撞到山魅就像是出車禍一樣，剛好我走的路線跟山魅的行進方向相同，所以就撞在一起了。」

如果在沒有風的地方看到草浪，那就是遇到山魅了，此時最好先停下腳步，禮讓對方先過。

犬神，是四國地區最為常見的附身靈體。在歧阜地區則是尾崎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