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⁴🐱³🐶²
修復與回家
 └09/22◈椿引幽明踏_其七(終)
───────────
《悲喜交加》《悲》

https://i.imgur.com/8Oqe0C9.png

  這是他所要求的事。

  低溫冷藏的空氣令口吐出的熱氣化成一團白霧,他的雙手隔著一層手套也能感覺到底下肉塊的冰冷與古怪的硬度,半軟不硬,退了冰的軀體--為了便於修復。

  他是最後一具,在經手過三具遺體的修復,到了第四具時他已經勉勉強強上手些.......這是他的要求,在將他的夥伴們送回家之前的修復工作,他強烈的要求要加入與經手,這是他應該要做的,也必須做的。

  儘管是生手,但他亦會盡可能地去現做現學著,該如何將缺損的軀體補上,或割去不平的爛肉,清創,平整的將割裂開的的傷口縫合,溫柔且小心翼翼的。

  執行。
🏡張氏⁴🐱³🐶²

  畢竟自己是最熟悉他們的人,每一分每一寸,他只想要確保他們遺留下來的軀體能夠完美的修復,忠實的呈現他們生前的模樣,儘管不過是一塊沒有靈魂的死肉,空蕩蕩而沉重的皮囊。

  但卻是重要的。

  是現階段裡比什麼都還要重要的--在帶著他們回去之前,在他們的家人看到他們之前,他必須要確保他們每一個都是完好無缺的。

  張益感覺有些寒意,一種再也暖活不起來的寒意。

  他的胃部空蕩蕩的到疼痛的地步,不過也已經沒有什麼好吐的了,畢竟這段時間裡他幾乎沒有辦法吃下些什麼,最多就是一些營養果凍(儘管甜的實在叫他舌頭都感覺要麻痺了),但是是他的腸胃最能接受的東西之一。

  蒼白而泛出青紫,張益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閉著眼的平靜面容,那長長的眼睫毛依舊濃密的像兩把小刷子,眼角上翹的明顯.....張益的指尖輕輕的滑過。
🏡張氏⁴🐱³🐶²

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珠子特別大,或是真的太過水汪的桃花眼,那雙眼睛總是鮮明的流動著他的感情,有時候總覺自己不由自主地去注視著那雙深邃黑眼。

但是現在就算是讓他睜開了眼睛,也只會剩下一雙毫無生氣的灰色,張益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冰冷垂落的黑髮,他刻意的避開了頭部那缺損--那部分還沒做好,張益別開了視線,視線落到了他的雙唇。

看起來還是相當的柔軟,但是呈現著不健康的死灰色,在修復期間還不會為他們上妝......無法遮掩那死亡的色彩,張益的指尖輕碰著那雙唇,因為已經冷藏了數日,導致雙頰有些微的凹陷。

張益很輕的將他的雙唇打開,用夾子夾起了棉花,輕輕緩緩地將棉花逐一塞入他的口腔,讓凹陷下去的臉頰一點一點慢慢地充盈飽滿起來。

這還是基礎的,他還能做到的工作。
🏡張氏⁴🐱³🐶²


  張益放下了鑷子,拿起了針與線,他閉上了眼好半晌之後才緩緩睜開,勾針穿過了下口腔的肉,讓人不快的感覺,接著領著線穿過了上牙齦處的皮肉,緩緩地拉起讓他雙唇閉合--死人是不會主動閉嘴的。

  他打了一個結,銀亮的剪刀被含在雙唇之間,他輕輕地剪斷了棉線,放下了針與線與剪刀,在鐵盤裡發出了細微的金屬聲響,張益感覺到些許的疼痛,但他沒有被針穿過,而死人也不會有感覺,但他仍然感覺到疼痛。

  那是一種細微的刺痛,穿過的他的唇。

  張益抿了抿唇,他半跪在檯子旁,凝視著躺著的人的側顏,在這個角度他看不見對方半邊腦袋的缺損,這樣很好。

  王志朗的皮膚白皙,五官深邃,眼睛大鼻子挺,王叔也是這般類似的長相,那隱隱約約透出的白人血統的面孔--台灣人的血統跟基因因應著歷史而複雜,他們家的譜系就有一任荷蘭人的祖先
🏡張氏⁴🐱³🐶²

  他長得很花俏,有點浮,讓人感覺有些不太穩定。

  張益記得這是自己當年看到他時候對他的第一眼印象與感想評價,不過事實證明能夠考上特警的人才都是有一定的耐心與覺悟和定力的,而這個人就是表情不老實,新訓到了中期絕大多數的人都一副被操勞過度恨不得想死的模樣,就只有這個人還能總笑得像個傻的。

  張益的嘴角幾乎都快要勾起來了--但是他忽然想起了死人不會微笑。

  記憶中的他的笑臉是什麼模樣的呢?他想想起來,但卻是一片冰冷的蒼白,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高大的身子緩緩地起身,輕微的踉蹌了一下,碰著了一旁的檯子而發出了金屬碰撞的清脆聲。

  他拿小臂輕輕擦了擦不存在汗水的額角,他不喜歡接下來的工作,但他還是必須做。

  張益拿起聶子夾起一片半圓的膠片(就像黑瞳的隱形眼鏡),他拿了凝膠抹在內側.......
🏡張氏⁴🐱³🐶²

  死亡會讓屍體內的水分蒸發,眼球會因為缺水而凹陷,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讓遺體.......需要利用膠片支撐眼球的形狀,讓他就算閉著眼睛也不至於顯得眼睛凹陷。

  張益低聲念著流程,他的一隻手覆蓋在他的眼皮上,輕輕地摀著,輕輕的按摩著僵硬的肌肉,過了一會後他才緩緩地撩開他的眼皮--曾經深黑的眼睛如今卻是一片灰白混濁,毫無生氣。

  他不想看見。

  他這麼想著,很輕的將那片膠片輕輕地覆蓋在那白濁的瞳孔上--無法還原那明亮的神采,儘管如此仍然是必須的,張益為他另一邊的瞳孔同樣的覆上膠片,他注視著那對沒有神采的眼眸,伸手輕輕的闔上。

  好吧,除了蒼白點,還有忽略他的半邊腦袋,看起來還是很像睡著了,張益這麼對自己說著。

  沒錯,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假如真的只是睡著了就好了。
🏡張氏⁴🐱³🐶²

  他知道的。

  他是知道的,事實。

  事實擺在面前,但他卻只想要視而不見,彷彿他的精神與他的肉體分離開了,他佇立在一旁看著謹慎而精準動作的自己,是一種無法鉗入的極端不契合。

  他只想要什麼都不做,但他卻只是默默地去做,他不想看卻一直看著,彷彿下一秒鐘就要分崩離析,但卻還是牢牢的黏合在一起。

  一切都是違和的。

  他想沉默著,他卻唱了歌。

  他唱了歌,唱了他的藍調--他是在唱著吧?在唱著歌吧?

  張益甚至都有些不太確定了。
🏡張氏⁴🐱³🐶²
Darlin' You Know I Love You

 I think of you every morning

   And dream of you every night

     And I would love to be with you always

 When night began to fall

            I cry alone...........

       And I wish I could hold you in my arms tonight
🏡張氏⁴🐱³🐶²


  沙啞低沉的嗓音又緩又慢的唱著,帶著深切而哀愁的,至情而深的顫動與濃墨般的藍,但奇異的卻有著幾分說不清的暖意,男人微微側著首,凝視著安躺於鐵架上的軀幹,指節輕輕的滑過了那被棉花填塞而豐滿起的腮幫。

  「Oh, darlin' you know I love you.......And love you for myself........」

  他唱著、唱著,又輕又緩,低沉的唱著那首藍調,是絲絲抽離出的情感與靈魂,綿密的交織,從他的雙唇吐露,迴盪在這冷涼的空間裡,「But you're gone and left me for someone else........」

  而有人透過門上的圓窗注視著,那隱隱約約流瀉而出的歌聲叫人無法在更進一步,不能夠打斷與打擾這個空間。
🏡張氏⁴🐱³🐶²


  「我現在懂你的意思了。」

  佇立在門後的男人對著同樣等候在一旁的女人道著,他是被叫過來支援修復大體的幫手,他之前還在疑惑著為什麼他們的團隊允許受害者的親友插手修復的專業工作,不管是在感情上還是各方面都........不太妥當吧?

  但事實上那個男人做得很好,簡直不像新手........不過最後這藍調,聽著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忍,但要親手修復愛人的遺體絕非易事,他們在門外等候了一會,直到歌聲停止,那個高大剛毅的男人走了出來。

  「麻煩你們了,我接下來還有事需要去處理,晚些在過來看情況。」

  張益淡然著一張肅穆的容顏,緩緩地道著,而那女人只是微微笑著點頭,彷彿成了默契,張益不在多言語,只是慎重地行了個禮後便轉身離去,邁著長腿,步履矯健,彷彿方才溫情柔軟唱個歌的人不是他,一派的剛硬。
🏡張氏⁴🐱³🐶²
🏡張氏⁴🐱³🐶²


  而他也這麼默默地看著,看著那漫著薄薄冷霧的水面,他只是注視著張益那高大的背影在走廊上遠去........

  王志朗伸手往水池中掬了了一掌水,這水冷的就連自己都感覺到酷寒,他用那冰冷的水洗了把臉,攪動著水面漣漪不斷,也攪亂了沒了張益背影的走廊,他用力的抹了一把臉,這是淚水流淌的鹹度。

  那少女靜靜地佇立在一旁,替著他們垂淚,憂傷的淚流,這眼淚裡混雜著他方才的淚水,水溢滿了,淹出了深深的池塘,沒過了他的腳踝。

  悲傷的泣音,讓那苦澀悲痛的淚水鋪出了一條水路,連接著那陰陽交錯的夢中--山茶花的和服振袖輕揚翩翩似蝶翅飄飄,蒼白手指搖指那水路的盡頭,艷紅的山茶花沉浮於水中,鮮豔似血。

  就像是昨日。

  淚水鋪路,山茶綻放著相隨,無盡沿伸到盡頭的苦澀水路,直向遠方而行。
🏡張氏⁴🐱³🐶²

  王志朗用力抹去了眼上的淚水,擠了擠臉。

  要笑著。

  他要笑著--這是期限內的最後一日,他要笑著。

  他不願意用哭臉相隨。


    他期望著,當張益想起了這一天,他是笑著的。

              記得我的笑臉,讓淚水遠去吧。
🏡張氏⁴🐱³🐶²




               《悲喜交加》❖《悲》-終


───────────────────────────
🏡張氏⁴🐱³🐶²







《悲喜交加》《喜》

🏡張氏⁴🐱³🐶²


  張益揉了揉額角,沒想到被迫再看一次的回憶錄是這一段--是因為那人會人見自己,所以特地挑中相關的回憶嗎?昨天和王志朗的談話裡他可以知道,自己的這段回憶他也會看見。

  老實說他並不想他看見這段記憶。

  看著自己的屍體被縫縫補補起來著實詭異....而且他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過去的隊友與朋友躺在檯子上被縫縫補補,不管怎麼想,那個畫面實在不好--張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倚靠在紅色的鐵門邊望著眼前那一望無際的深水與迷霧。

  在他的面前浮沉著朵朵的豔紅山茶花,一路往前延伸著,鋪成一條水中花徑,他昨晚便是走上這條花徑,也不曉得走了多久才在迷霧之中碰見了他,潮濕而又溫暖的他,今晚也是最後一天了。

  是今年的最後一天,還是真的最後一天呢?明年的這時候他還會有機會見到他嗎?

  沒人能給他答案。
🏡張氏⁴🐱³🐶²


  張益想著,無意識地摸了摸口袋,但是實際摸著了口袋裡的香菸盒卻又愣了一下,他是在夢中,實際摸著了才意外發現--還真的給他摸著了香煙盒,張益將香菸盒拿出來抽了一根香菸點燃,在夢中一樣不變的辛辣尼古丁氣味,張益緩緩的吐出了一口菸,看著那菸輕飄飄的散去、融入了霧氣裡。
  
  他閉上了眼睛。

  他在等著。

  其實如果想要更快見面的話,他只要像昨天一樣走到山茶小徑上就可以了,但他今天想等,他想等--等著人回家這樣的感覺闊別已久,能夠等著人回家的感覺是如此的好。

  王志朗對於自己來說不只是男朋友,更是伴侶亦是家人,而自己與他同住在一起的那個家比起任何地方都還要住的更久,而當自己休假他上班的時候,他也總會等著他回家。

  偶爾也會像這樣在他快要下班回來的時候,靠在門邊一邊抽菸一邊等著他歸來。
🏡張氏⁴🐱³🐶²


  王志朗走在這一條漫漫山茶小徑上,淹過腳掌的冰冷和踩在腳底板上的柔軟花朵,他不像昨日的奔跑而是緩步走著,打算再走到那棟房子之前好好的整理一番自己的心情和表情。

  要笑著。

  他要笑著--這是期限內的最後一日,他要笑著。

  王志朗這麼想著,他看著迷離在身旁的霧氣,伸手輕輕撥弄著,對於死後的相逢與溫存,這是一份奇蹟,儘管他要不是因為這件事,可能還會一直在那片黑暗之中當個沒腦袋的水母漂阿飄的,儘管清醒之後會遭遇到生離死別與他無能為力的痛苦悲傷.....

  但是只要能夠藉此的緣分讓張益再一次.....獲得繼續往前走的道路,還有他們來不及的道別,而自己已經無法同在現世與之往前行了,那麼他就要成為他的果實。

  張益曾經告訴過自己,那位老人曾經對他這麼說過.....
🏡張氏⁴🐱³🐶²

  「我把我的果實給你做為肥料了。」

  那位教會張益吉他與藍調的老人,臨死之前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不過他當然不會這樣告訴對方,可能會被他給打捶一拳,王志朗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可以稱之為笑容果實嗎?

  雖然沒有明白地說過,但他知道張益很喜歡自己的笑臉,自己一直想要留給張益很多東西,各方面的都想給他,以前他曾經想過自己會不會塞給他太多了呢?說來似乎也有些矛盾,張益現在回不了家.....不過過了這個崁,張益還是會回到那個充滿他們回憶的家。

  留給他的--「我把我的果實給你做為肥料了。」

  遠遠的他能夠從霧中見到那棟房子,還有倚靠在門邊的張益,就好像從前一樣,等著他回家。

  這種想哭又想笑的心情也是他的愛意。
🏡張氏⁴🐱³🐶²

  張益靠在門邊上,他聽見了細微的水聲,但是他沒有馬上睜開雙眼,只是安靜的等待著,等那細小的踏水聲朝著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知道他來了,張益聽著水聲最終在自己的面前停下。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https://i.imgur.com/u6ugilz.jpg

  微微朦朧的薄霧之間,帶著微光,那人笑得開懷,頰泛微紅,仍就是笑的咧出了那顆尖銳的小虎牙,還有那對濃眉桃花眼眉目含笑,張益是喜歡他笑臉的,儘管自己沒有跟他說過。

  「我回來了。」

  王志朗笑容明媚而燦爛,就像過去一樣笑著,對著等門的他笑著,張益只是看著,輕輕吐出一口菸,看著--「回來了。」

  他不會說什麼希望這場美夢不會醒來,他知道在美好的夢都會醒的,因此才足彌珍貴,張益揣住他的衣領,將人拉來,一吻而上。
🏡張氏⁴🐱³🐶²


  在這樣的夜裡,在這樣的夢裡。

  僅僅只有這一晚的奇蹟,說再多也是不夠用的,便讓那相擁、撫觸與親吻為此畫下交融與愛的暫歇點。

     夢會醒來。


         但這一切將會是永恆的。


                   無須用言語紀錄。
🏡張氏⁴🐱³🐶²




      《悲喜交加》❖《喜》-終


───────────────────────────

               《悲喜交加》Day2-終
🏡張氏⁴🐱³🐶²
🏡張氏⁴🐱³🐶²



  山茶少女坐在熟睡的你的身旁哭泣著,悲哀的哭聲將會讓你夢迴從前,夢見自己過去最為悲傷的一段記憶。

  假如你悲傷的記憶是與逝去之人(寵物也可)有關聯,那麼山茶少女的眼淚將會成為一盞盞的引路燈,引著他們來到拜訪你的夢境,以慰藉為此感到悲傷的你。

  對於已逝去之人來說,他是實際來到玩家身邊,但對玩家來說是一場夢境,夢中的他就如活著一樣溫暖。​

載入新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