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水◎無世界漫遊中
【閒聊/murmur】
聊一種現代性的隱憂
──「我只要不喝酒就活像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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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就從我上面的那句話聊起吧,其實那是我一直以來的一種個人經驗,只是這陣子這種感受越來越鮮明,我非常了解這樣的感受是從何而起,這也將是我稍後會詳盡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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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作為一種發話,對於我個人而言「書寫」與「言說」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而我所指的「像啞巴」則是著重於書寫的方面,用一個簡單的方式區別這兩者,書寫必然會留下紀錄或痕跡,而言說則稍縱即逝,即便它也可能在它人的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但我所強調的是一種物理上可見的痕跡,而非是作為一種私人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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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事實上是一件比起「言說」更為嚴肅的事情,因為書寫是費時的,且是俱有更多的反思空間的,我這裡所指的「反思空間」除了指我們因為「書寫的動作」所導致的從「想」到「意圖」最終至「發話」的時間被拉長所營造出的空間外,若與「言說」相比,言說充其量就指是一種被賦予意義的聲音,我們很難把一種發出叫聲的本能跟我們意欲言說的本能區別開來,也因此,書寫似乎是比起言說更為慎重的,這也就是說,我們在書寫的過程中,從斟酌字句到面對那些被對象化的發話內容而能產生的反思與加以修改都凸顯出書寫是比言說更為繁複、慎重與莊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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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種對於發話的區分對我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舉止造成了影響,言說對我來說就是一種休閒,我可以直言不諱地說出任何我腦中地一個瞬間反應出來的事情,有時候我會認為它是本真的(authentic),但事實上,我們並沒有足夠的理由接受這樣的觀點,因為這種觀點其實是相當精神分析式的,根據佛洛伊德的說法,我的這種行為事實上就如同口誤一般,它反映出了我的潛意識的內容,然而,我們並不能說潛意識的就是本真的,即便它看似是屬己的(authentic),但若依海德格對於本真的觀點,我們的良知並未受到那種純粹的空無(null),也就是死亡的影響,進而因「畏」而開始從可選擇的領域中進行投射(project)了本真的籌劃(projection),因而我反倒更為相信心理學著作《快思慢想》中大腦對於問題的兩種處理方針,即高階和低階兩種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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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我們或許可以推論出這樣的觀點,作為一種快速而低效能的近乎反射動作的處理模式──低階路徑(low road),其所展現出的正是我們在言說時所展現出的自我(ego),這種自我更加傾於本我(id),也因此,它並不能被視為是關於自我的全部,我們並不能說潛意識的我才是真正的自我,一種理智我或超我(super-ego)等等指在高階路徑(high road)展現出來的部分亦必須被考量為是本真的一環,若按海德格的話語去說,他可能會同意超我才是更接近本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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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上述,相較於較為費神的高階路徑,在這裡我把「書寫」此一行為納作是包括在高階路徑中的一項能力,作為一種低階路徑能力的言說確實是抒壓的,因為它並不需要太多的考量,但這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可能只能在一個安全的常所才願意言說,因為考量的不足將可能導致危險的後果,所以我們只能在一個無後顧之憂的地方才能暢所欲言,但這通常是難以達成的,不過他卻有屬於自己的彌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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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說」意味著說者與聽者的在場性,兩者必須同時在同一個場域中它才可能進行,即便是在電話中,它也算是提供了一個讓雙方同時在場卻能讓彼此確保對方在場的場域,只要在這樣的場域中,如表情、神色、肢體動作、音量與語調作為一種非狹義語言的訊息,它們將有助於我們對於一個對話的場合有更多的掌握,這無非是另一種安全感的來源,也就是一種免於臆測、且能針對對方的非語言訊息作出即時回應的場域,因而我們在這個場域之中似是能夠對對話加以控制而能避免失控的,這也就意味著,即便我們需要為我們的言說負責,那也會是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所能夠負荷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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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書寫」卻呈現出一個截然不同的樣貌,如同前述,它是莊嚴而慎重的,因而它被我是作為是一種帶有儀式性質的活動,凡是如他人傳給我的訊息、簡訊或留言,都將被我謹慎的對待,因為我認為我有責任在儀式之中不冒犯禁忌,這個禁忌即為不夠理性、不夠慎重與不夠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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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啞了,我再也無法也書寫吐出隻言片語,所有的言詞都如同對於禁忌的冒犯,唯有聖水入口,方能對我的發話進行淨化,酒精麻痺了我的思緒、舒緩了我的嚴肅、褪去了我的理性,一個不如同苦行僧的偏執、又不至於淪於情慾的本我,恰如其分的源於自我的肺腑之言方能娓娓道來。
於是乎,我在此說道:「我只要沒有酒就活像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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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所說的並不僅僅指是一種完全私人的經驗,在現代,它應當是一種普遍的經驗,從權力關係下的發話權的喪失,一直到一種指專注於個人內心狀態,但卻缺乏對於他人的覺察或洞察的一種關切,這種與他人關係的疏離正充斥在我們每天的生活之中,表情符號並不能取代我們的面容,語音留言更不能傳遞我們指間的顫抖;我們所身處的正是一個自我規訓的時代之中,我們害怕發話後的後果,一方面,我們平日對他人的輕視與指責以類比的方式加諸於我們自身,我們擔憂自己被更權威者或有權力輕視與指責,一種噤聲由我們自身的恐懼之中油然而出,因為我們都害怕丟失在現代性下,一種由資本主義所帶來的價值高度統一性,只要一個疏忽,我們所剩無幾的個人性或個人魅力就將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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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詭異的狀況就此升起,以高度私人的術語、黑話或者是作為它們的具現化的現代藝術大量興起,它們的存在無非是在宣告某個人的自我封閉,只要不發話,就不會遭受否定,然而我們卻受本能驅使而有著發話的欲望,因而我們通過一種高度密碼化的方式轉譯自己的語言,讓我們「看起來」好像說了什麼,卻因它的難以破譯性,以及濫用「作者已死」觀點的「非批判性詮釋」所帶出的一種發話者與收話者在詮釋學上的一個不可跨越的鴻溝與間隙,這即是由密碼化的語言所營造出的權力不對等關係,而其後果也只是帶來另一種的沉默,因為收話者面對權威而不敢貿然地作出詮釋的那種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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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們得以這樣歸結上述所述,一種活在資本主義中「單向度的人」害怕自我完整性的消失,因而一方面營造出各種階層與不對等關係、另一方面有在大多時後因自我規訓而選擇了沉默,我們的生活就好像只能被逼迫著去崇尚什麼或支持什麼,卻絲毫忘了人的一種複多性,人即便通過政治、經濟與法律緊密相連,但人始終是起源於不平等與差異,讓醫生像醫生一般過活、讓農民像農民一般過活,它們以自己的身分活著並加以發聲就已經是一種公共的參與了,「體育歸體育、政治歸政治」這話既對又錯,體育歸體育本身就已經是政治的參與,但不讓狹義上的政治泛政治化卻也是值得推崇的,去理解法案的通過與否或參與公投或選舉投票與否本身都是不必要的,這些事情在政治中雖是重要的,但卻不是每個人都非參與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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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求人參政只會適得其反,使人對於政治的議題更加退縮,最基礎的政治參與就是行動與發話,但這也正是當代的民主社會中許多人難以做到的,重要的不是投票,而是投票前的審議,服務業者在服務業的場合與客人互動或作為一個公民在公共的場合進行演說,演說的內容不僅僅只是那些私人的經驗或被加密過的話語,更多的是與親友相處共融時所會訴說的那些話語,也就是以對朋友的口吻一同討論關乎於一人以上的議題,這就已經是政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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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所談論的隱憂正是在於「不願發話」這點上,因為這已然是常態,多數人的對話並不是溝通,那種對話充其量只是各說各話,因而,現代人幾乎是不溝通的,這如同前面所說的,它是一種自我規訓的結果,因為不說話就不會帶來影響、不帶來影響就不必為影響的結果負責,我們總是在為他人的話語負責,因而我們從溝通的場域退縮,因為我們既害怕他人要為自身的話語負責、也害怕自身要為他人的話語負責,因此規訓的結果就是噤聲,也就是一種可能性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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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些談話中我們便可以發現,傅柯的理論只為我們帶人類境況悲觀的描述,而鄂蘭所達成的是傅柯所望塵莫及的,鄂蘭所謂的「承諾」為社會的整合帶來了貢獻,他開始處理自韋伯以來的噤聲問題,最終為人類理想的生活樣態作出了描繪,而這也正是哈伯瑪斯的理論的迷人之處,哈伯瑪斯以普遍語用學的方法(此有別於Gadamer的詮釋學方法或鄂蘭的現象學方法)對於系統與生活世界的整合,及社會整合提出了一具體解決方案,而這正是尼采、海德格至傅柯那個脈絡的學者所未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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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噗大概算是這篇的延續,但我現在打到天亮已經有點昏沉了,我覺得我等等睡醒/酒醒後可能也看不懂自己在說什麼,總之我想表達;面對面的溝通很重要,所以……「約我出去吃飯和閒聊,我聖誕節和跨年都有空」
@a870506 on Plu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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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有好多議題在這串裡,但一開始說話跟書寫的討論,你有讀過德希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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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我們學校的教授都會說不要做「哲學沙拉」,因為歐陸哲學的問題意識有時並不如英美分析等學派來得明晰,因而時常會有把各家的觀點都拿出來做個大雜燴用以唬人的情況;不過我這篇比較像是閒聊,所以對這個就沒什麼顧忌,即便我還是有試著在第二部分以漢娜鄂蘭的觀點作為主軸試圖去批評在第一部分中那種海德格的觀點,但不怎麼成功就是了。
然後對於您的問題,是的我有從一些二手資料,和對於德希達文本的片段閱讀讀過他,但不得不承認我對德希達並不算熟識,不過我倒是真的有在談及書寫與言說的時候有借鑑他的在場與不在場的觀點,但像是他在談同一個問題的時候我記得他有對於F. Saussure的觀點作出回應,並以反邏各斯中心作為其立場;但我只是單純地從個人的經驗開始進行閒聊罷了,所以應該能挑出很多毛病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我是私心希望你繼續閒聊下去XDD
我想知道你最後形成什麼觀點,又放棄了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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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我明白了!我之後會找時間繼續寫下去的
至於要說放棄了什麼觀點這個倒是可以先談談,在海德格的哲學中他雖使用"Dasein"一詞取代"human",有人說他這是想避免一種人類中心主義,但實際上他仍然逃脫不了這樣的態度,他號稱他的哲學的主軸是真理(aletheia),而真理是在每個人身上開顯(erscheinung)的,但作為一個Dasein而非均平的常人(das man),Dasein就需要通過對於死亡的畏來呼喚真理在自身開顯,進而進入一種本真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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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說法卻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他就好像一個柏拉圖主義者一般,將真理與常世(world)區分開來,每個人本真性自我的開顯雖都是開顯同一個真理,但卻在常世之中缺乏了一種社會整合的向度,因為海德格的哲學始終在談的對象都是作為Dasein的自我,因而他時常被人詬病成是一種自我中心主義,每個自我的真理都是同一個真理,因而真理之間似乎無法做到相互批判,且所有本真的呼喚都是一種向著未來的呼喚,這點也被批評成是一種只專注於意識形態的哲學,在他的思想中只有位於未來的榮光才是真理的,但作為一種關係的總合的現世則是沉淪的(fal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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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的這些導致海德格的哲學被人視作是一種納粹的哲學,一種只在乎德意志未來榮光而不顧及現況與手段的官學。
除此之外,一種本真的呼喚雖看似已經對於亞里斯多德所要求的一種哲學必須對何謂"living well"和"doing well"的態度作出回應,然而正由於那種不可相互批判性、自我中心、缺乏社會整合力以及本真的無可驗證性,我們似乎並不能為「何謂好的生活」(what is "living well"),作出一個明確的回應或提供檢驗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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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海德格所謂的「由會死性所帶來的畏而呼喚起的本真」雖似於「把每一天都當成人生的最後一天去過」這樣的信念,然而這樣的經驗真的是一種日常的非日常經驗嗎,也就是說,我們對於死亡的畏懼所呼喚起的真的就是本真嗎?海德格並沒有對此作出一種直接的回應,因此正如上頭所說本真具有無可驗證性。
而這些正是我放棄海德格的理由,即便海德格似乎能從「語言是存有之家」及其相關說明中帶出一種哲學詮釋學的向度(Gadamer後來就是接續這個脈絡),但這種語言要不環繞著真理、要不就是環繞著將周圍世界對象化與客體化的Dasein,因而它始終無法走出個人,或走進一種互為主體的關係之中,因而我們的溝通理性,也就是談論一種能夠帶來社會影響力或社會整合力的發話似乎在此之中就沒那麼重要了,這種對於常世的忽視的論調正是在這篇文中被我放棄的。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我腿了抱歉⋯
但我真的不太習慣歐陸哲學的用語,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是在挑語病,但是究竟什麼是「真理的開顯」?「真理」是指什麼?像「雪是白的」、「臺灣的首都是臺北」這樣的命題嗎?「開顯」指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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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我認為你問了一個很棒的問題,非常的一針見血,而這同時也是我會想詬病海德格的地方,至於詳細原因為何我稍待提及。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認為有一個關於海德格思想的基礎是必須先釐清的,海德格曾進行所謂的「存有論的區分」,他主張古希臘的形上學起點是去追問Being as being,也就是「存在之為存在」這件事上,根據這樣的問題意識,我們得以去區分兩種存有,作為存有這個概念自身、或作為一個集合名詞的存有(Being),以及作為現實物、會生成、運動、變化,且通常以複數的方式被表達的存有者(be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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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海德格而言,形上學真正的任務是去探究關於Being的問題,但從亞里斯多德開始,他從《物理學》作為基礎才接續著《形上學》的討論,亞里斯多德的進路就是從beings去把握Being;從這之後的形上學,都被海德格視作是一種考察beings的形上學,因而海德格想返回形上學的起源,去尋求那個Being,而在他後續的討論中,他把存有定調為一種to be,也就是「去─存有」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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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討論您的問題,海德格所謂的「真理」正如同我已然提過的,有一種柏拉圖主義的傾向,也就是試圖劃分出兩個世界,一個是物理的、經驗的世界,另一者則是超越的且永恆不變的世界,在海德格那他則是將真理從常世(world)中區分開來;從這裡開始就發生了許多爭議,許多歐陸學者,如漢娜鄂蘭、Gadamer、P. Ricoeur或哈伯瑪斯等人,他們都對這個從常世被分割出去的「真理」抱持著不同的見解,對此我這幾天就做了一些文獻的爬梳還去詢問了老師,但我始終能做到的也就只是約略的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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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所謂的真理(aletheia)在字源上是disclose的前身,指的是把原本被遮蔽的地方揭開,或照亮黑暗之處,因此「去蔽」和「開顯」正作為一種揭開真理的動作,那麼話說回來,那個要被我們揭開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根據Otto Pöggeler在《海德格的思想之路》中所提及的說法,真理正展現為一種可能性,當人們去to be的過程中,他們事實上是在做一種籌劃(projection),這種籌劃以選擇的方式去進行,一個人根據良知(consciousness)進行有意識的(conscious)選擇,進一步去成為一個自己希望成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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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對於自身可能性的探求與展現,這樣的to be即是一種"exist"此一行為的名詞化,即existence,在字源上,它源自於ek-stase,它所指的是一種綻出與站出,是一種和慣性行動,或無思考的行動相對立的概念,因為它就是有意識的去抉擇和行動,因此它展現為一種人類的自我超越,也就是將人類潛在的可能性展現出來的行為,而對於海德格而言這種to be正是尋獲Being的方式,因此故說,在人的身上去蔽(去除無思的慣性行為)而開顯出的可能性就是真理,因此真理正展現為一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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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海德格晚期的著作,像是《林中路》等書則讓海德格的真理概念有了另一層涵義,他那些晚期的著作中,他認為這種在人的可能性上開顯的真理是一種真理的差遣,換言之就是,真理將自身投射(project)到人身上,尤其是詩人;這樣的說法其實反映出了一種真理的優先地位,它是優先於人存在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海德格不能被認為是存在主義者,這裡的真理好似作為一種時代精神或世界潮流,牽引著人類整體的命運;海德格這樣的觀點似乎只是把中世紀形上學中的所有話語都用自己的術語代換過一遍,然而事實上它卻未脫離傳統的形上學,他這種創造一堆術語的行為導致許多人在面對海德格時經常望之卻步,這也是我詬病他的原因之一;Derrida還因此說海德格有著形上學的鄉愁,因為他晚期的觀點都好似要返回傳統形上學之中,只不過把「上帝」這個語詞用「真理」取代了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所以看來海德格區分的兩種存有,一個是存在的事物,另一個是存在概念本身。
如果海德格認為形上學就是要追問存在概念,那似乎就不是問有什麼東西存在,而是問什麼是存在?這樣理解對嗎?
而真理,對他而言,就是「揭露原本遮蔽的地方」,請問這是相當於說真理就是從「未知中弄清楚事情而變成已知」嗎?
後來又說到真理是「展現可能性」而「成為自己希望成為的人」,可是這跟我說「雪是白的」這句為真的命題,所關注的真理面向很不同。假設我理解的沒錯,那海德格似乎是把真理看成是揭露(讓我借用這詞)現實的東西(這點我聯想到黑格爾)。但我很困惑,到底真理對海德格是揭露這個過程,還是被揭露而不再遮蔽的東西
至於《林中路》那邊另一層真理概念的含義,我沒有理解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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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是的,您的理解大致上沒有問題,海德格確實是從「什麼是存有?」這樣的一個問題出發,但卻不僅僅是如此,因為在「什麼是存有」的問題中,它經常只被人處理以下兩個部分,其一是關於存有的定義問題,我們通常會把Being視為是有著最大的外延的概念,或者作為萬事萬物發生的原理及原因;其二則是從對於beings的考究去回應什麼是Being的問題,像是您所提及的「『雪是白的』是真命題」,就是屬於此類,如同亞里斯多德在《範疇篇》中所展現出的態度,他認為他的《範疇篇》並非是在討論語言或命題的問題,而是以語言的方法去釐清範疇的關係,進而把握關於第一範疇中的第一實體的知識,更由此進一步在《形上學》中談論「神」的問題;亞里斯多德的這種進路正是我前面所提及的傳統形上學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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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海德格來說,他把這種從beings到Being,並將Being與「神」或基督宗教哲學中的上帝等同起來的傳統形上學一概稱作「存有神學」(ontotheology);至於以語言哲學的方式去談論真假命題的觀點則通常會被視為是一種真理符應說的觀點。然而無論是關於「什麼是存有」的兩種回應或語言哲學方法,它們對於海德格來說都是不足的,海德格關注的是作為原動力以及作為原因的Being,根據沈清松在《現代哲學論衡》中提及的「存有即開顯」,海德格確實可能同意真理就是「揭露原本遮蔽的地方」,因為這確實是符合真理的字源意義的,但這不僅一個「從未知變成已知」的過程,它更表達出了Being作為一種原動力或原因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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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們可以發現關於「存有是什麼」此一問題的回答的第三個面向,即「我們如何把握存有(Being)」或「存有(Being)如何開顯」,海德格從人的綻出性(existence),即自我超越的可能性作為回答,因為人是唯一會去談論死亡的being因此只有人是存在(exist)的,而其他一切的存有者(beings)則只是在(be)(在這裡就能看出海德格哲學的刁鑽之處,「存有」和「存在」被區分開來)。
因而這種關於人(Dasein)的「存有的真理觀」(the Truth of Being)作為開顯,它把自己同時表現為是一種可能性,以及可能性的界限(delim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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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來說,海德格在他前期的觀點,也就是在《存有與時間》的討論中,Being作為一種可能性及其界限,它總是通過Dasein的自我超越而被表明,因此它是不再被隱蔽的東西;但當Being作為一種原動力或原因時,它則成為了開顯此一行為本身。在海德格晚期的著作《林中路》中,海德格則是認為,並非是人(Dasein)在自我超越,取而代之的是人(human)作為開顯的通道,而真理,也就是存有自身(Being)從這個通道在世上自我開顯與自我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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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的這種態度是令人感到困擾的,海德格晚期的觀點呈現出一種神秘主義的色彩,也就是我們並無法得知海德格的真理觀究竟是運動的還是變化的,也就是無法確定真理是決定的還是非決定的,而這種立場的不確定性,以及晚期對於人的自我超越性的另一種態度則使得後來的學者爭論不已,我們無法確定海德格的哲學是否經歷一種轉向(keh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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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海德格和黑格爾的學說確實有某些相似性,然而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在於海德格歷經了尼釆的哲學,也就是受到後黑格爾思潮的薰陶,海德格的《論尼釆》作為他前期與後期的分界,他在書中提到了尼釆的「上帝已死」、「價值重估」、「權力意志」和「永恆回歸」等觀點,這些其實對於存有神論中常見的「目的論形上學」做出了抨擊,黑格爾的思想有別於目的論形上學之處在於,絕對精神是非位格的,且一切都是絕對精神自身,同時也是通往絕對精神的環節,這種說法擺脫了一種創造與受造的隸屬關係,但絕對精神仍然是一已經決定好而具有必然性的,故說辯證是一種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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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海德格的哲學歷經了尼釆,他的「上帝已死」的「上帝」指的是存有神學中的上帝,他通過此取消了形上學裡的必然性,且他還把把握真理的過程視為是「永恆回歸」的,因而在海德格那裡,真理似乎始終是變動的(但仍無法確認是運動還是變化的),且真理之於Dasein是「即開顯即遮蔽的」,因而可能性及其界限也是始終在變動之中,而看似缺乏必然性的。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我想我越看越不明白了QQ”
因為有太多terms都需要define一下,要不然真的很難把握他的主張。但我先就第三個面向問起好了。
人因為會談論死亡所以不僅僅是to be更是exist的,所以existences 應該要比beings更「優越」(想不到更好的詞了)一些嗎?這是他的預設嗎?還是說這個主張有論證?
Being是可能性也是自我超越的,更是可能性的界線,這是什麼意思?是說anything is is possible嗎?什麼是自我超越的?表示一個being可以(讓我借用亞里斯多德)從潛能actualized成為超越它可能性界線以外的actual being嗎?那為什麼又說它表現為一種可能性的界線呢?因為如果能超越界線,表示它一開始所畫的就不是界線了吧?
所以我好奇這幾個專有名詞各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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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在我剛剛的回應中,其實隱含了很多歐陸的傳統觀點,我的回答會盡可能地把它們標誌出來,或者用一些淺明的例子來舉例。
先從這個地方回答起好了,"be"作為一個動詞,它顯現出了絕大多數存有者的基本樣態,且由於「存有」乃是外延最大的概念,因此「存有者」(beings)一詞只能由其自身的名詞化(V-ing)而來。而當我們在問「什麼是存有」(what is Being)時,它的前兩種回答,也就是關於定義和存有者及其中的範疇關係,便是分別從be和being去回答,然而對於海德格而言,一種帶有主動意圖的to +原型動詞的"to be"是超出作為原型的"be" 的,因為它是比其他任何的存有者的基本樣態更進一步的,因此這樣的一種超出、綻出與站出(existence)正作為"to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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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無論是be、beings或to be都是被涵攝在Being之中的。然而to be究竟要如何比be更為突出呢?海德格所採取的解答與亞里斯多德是相似的,亞里斯多德去考察一切的beings,就只有一種beings是最為特別的,這種特別在於它們具有理智(nous)、思考以及有意識(conscious)地去過活的能力,這樣的能力在《靈魂論》中被特別提及,且它也為《形上學》埋下伏筆,在《形上學》中唯一一個純粹形式、純粹實現就是"Nous"也就是「神」,因而人是比絕大多數的beings更接近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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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照這樣的說法,人的自我實現應當是一種自然天性,是不需要加以陶冶的,那麼是什麼樣的原因導致並非每個人都能實現人性、發揮理智,對於亞里斯多德而言,由於所有的具體事物都是形式與質料的結合,而人則類比於此,作為靈魂與肉體結合的產物,其中肉體作為生命與人性的潛能狀態,它是需要靈魂來做為其實現原理的,而人性或智性的未實現,也就是一個人過著無思或說並非有意識地在過活,它便會被視作一種沉溺於身體與情慾的展現,但這樣的說法似乎仍未說明一個有靈魂的人為何無法實現他的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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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世紀哲學的教父時期,St. Augustine則對這個問題加以處理,他將潛能的未實現歸咎於是一種意志(will)的軟弱與自我衝突,Augustine作為第一個將「意志」概念引入哲學的人,他同時還用意志去處理了自由的問題,他認為潛能的未實現以及人天生的有限性導致了人自身的不自由,而他所認為的自由就是一種不以不恰當的對象滿足自身欲望的行為,因而我們在面對不恰當的對象的誘惑時,即便我們想通過對象滿足需求,但我們卻偏偏不去做,這正是「自由」的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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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目前為止,我認為我已為「自我超越」勾勒出大致的輪廓了,那就是超出肉體的欲求或不恰當的滿足,而在海德格那邊,它正展現為對於一個當前處境的突破,你可以大致理解成是我們脫離肉體所慣於的無思,進而進入一種有意識的有思,而思考的目的就是脫離當前的處境,進而對未來進行籌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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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面那段我們可以看到兩件事,海德格寫的《存有與時間》中的「時間」正表現在這個「當前與未來」的對比之中,我們在原本無思的未來與有思的未來這兩種可能性之間進行抉擇;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第二點,「有思」作為一種可能性的拓展,它超出了原本的可能性。
這裡必須先提及兩個歐陸的傳統,其一,當我們說「一個事物是什麼」的同時就表明了「一個事物不是什麼」;其二,一個具有擴延,也就是有著長寬高、佔據空間的具體存有物,它自己在現實之中就已經標明了自身在空間上的界限,因而我認為海德格的思想也是類似如此,任何一個當前的處境都是現實的處境,因而可能性在現實的處境中標明自身可能性的界限,而所謂的未來將會在籌劃與行動中逐漸成為現實的,因而新的界限將會被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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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所謂的抉擇總是通過拒絕其中一者來進行,而所有的開顯都否定了其他的可能性,因此抉擇會讓某些可能性變成現實的,同時也會標明可能性的界限。我們可以從這個角度去理解開顯,那就是在黑暗中點起火把,火把的燃起標明了一個所在,然而當我們點起另一個更明亮的火篝時,我們就只看得見火篝,而火把就會顯得暗淡無光而從開顯的狀態引退(即被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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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回應「如果真理能超越界限,表示它一開始所劃的就不是界限」的問題,這呼應到我前面提過的,把海德格視為神祕主義的立場上,作為一個有限的人,我們並不清楚真理是否早已劃定了一個終極的界限,我們只能夠從每個個別的處境之中,去看出可能性的範圍及其界限,因此您問的問題中的矛盾是一種由不可知論的立場所引起的矛盾。我們對於界限的理解就只能如看黑暗中的火光,總是看向此起彼落的最亮處,而黑暗處(被遮蔽處)則作為一個界限之外不可知的東西;而Otto Pöggeler就用一句話去描述這樣的情況:「它(開顯/Dasein)的在某處的存有(它的存有的潛能)是在某處的存有」,這也就是說,一個處境總是只能當作一個具體的處境來被理解,我們對於真理的「真正的」可能性界限是不可知的,就連它存在與否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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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理總是開顯著的,因為並非只有to be才是Being,be跟beings也同樣作為Being的開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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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對,回到一開始我所說的,我覺得海德格的思想在前期太聚焦於個人身上的新的可能性的展現,而後期則過於注重一個帶有神祕色彩的真理。在海德格的思想中,人(dasein)作為一個在世存有(being-in-the-world),他無法把其他being確認為是Dasein,而僅僅將他們視作是其他的beings,而共存於世(being-with-in-the-world),因而海德格會有一種傾向就是把那些帶有共世性的公共事務透露出貶低的態度,而這正是我前面所提及的,我所放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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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反而覺得海德格在存有概念上繞啊繞的,也不是真的很確定這裡他實際上真的說了什麼。to be, be, is, to exist, exist, being, Being, existence等詞,我想真正有差別的是to be, be跟exist, being (Being)這些詞。to be跟be的差別是比純粹的be多了一個他說的意圖i.e.要站出來,所以to be就是existence,就是那些會討論死亡的我們,與純粹的beings的差別。以上都是關於存在的事物。
至於存有的概念Being,我一開始覺得可能是他哲學裡的核心,然後你爬梳回亞里斯多德在形上學裡的主張,認爲在所有beings裡,只有nous, dios(神)是最接近現實的、是完整的實現(actualization)、是第一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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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還是沒有說明這Being概念是什麼。在早一點的回覆中,你提到他說Being三個面向:1.就是我剛說的終極原因、最完整的actualization、神,海德格所謂存有神學的部分。2.truth correspondence theory亞里斯多德在範疇篇裡說真就是符合事實,假就是不符合事實(沒對應任何東西)。3.the Truth of Being。
所以我把這三個面向當成是他對於Being概念的理解,我好奇他是全盤接受嗎?我一開始以為他只接受3。
現在讓我稍微跳到你上面說的兩個歐陸傳統:1. 說X是什麼時,也同時說X不是什麼2.廣延的事物是有空間上的界線,海德格拿來談我們現實的處境也是有侷限的,但是就像廣延物改變位置而有新的界線,我們也可以展望未來而突破現有的侷限。我不確定這個類比論証是不是站得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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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的開顯就同時否定了其他可能性」,這頗像現在分析哲學家說的自由意志跟可能世界的樣貌,你有許多種可能的未來,但是只有一種會變成現實的,當其中一種被你選擇而變成現實時,其他原本的可能性就變成不可能的。但是這裡分析哲學家會用邏輯去形式化這裡的討論。但我想海德格應該不是這種套路。
可是我也很懷疑,歐陸傳統裡所謂的「說X是什麼時,同時也說X不是什麼」這個主張,當我說人是什麼,假設是有理性的雙足無毛動物,我似乎不蘊含我說人不是桌子也不是椅子,因為我只說人是有理性的雙足無毛動物,我甚至也沒蘊含人不是火星。很好奇歐陸的這傳統主張是由於誰的理論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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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我從您這次的第二則回覆開始談起,因為我認為您在第一則回覆的理解已相當準確。
在關於Being的三個面向中,我認為您的2.和我的理解是有一點出入的,從beings去把握Being的這條路徑會更像是去釐清beings是如何構成的,這個「構成」包括兩個面向,在亞里斯多德的學說中,任何的beings都是形式與質料的結合,且它結合的動力、原因與方式都是作為神的Being,因此這條路徑會導出此種的觀點「Being是beings存在的理由、原因與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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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構成」的另一個面相則是釐清一個眼前具體的實體(substance),它可以通過哪些範疇被表達,以及這些範疇之間的關係為何,最後它會導出「being就是第一範疇(第二實體)與其他範疇(屬性)的結合」,而只有作為Nous的第一實體是無屬性的,因而它是純粹形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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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里斯多德的這條進路我稍後還會再提到;而關於真理符應說的部份則並非是亞里斯多德本人所強調的觀點,這是在後來哲學發展中的由其他人所強調的。過來3.所指的"the Truth of Being"在我過去提及它的脈絡中,它就是指開顯,按照《存有與時間》的寫作方式,我們確實很容易覺得只有3.才是Being,然而正如P. Ricoeur在〈詮釋學的任務〉一文中所提及的:
「『任何Dasein作為Dasein來說已籌劃了自身,而且只要它是Dasein,它就正在籌劃著』(《存有與時間》英文版185頁)在這裡重要的不是責任或自由選擇一類的存在論因素,而是使選擇成為問題的重要結構。『或此或彼』不是原初性的,而是來自『被拋入』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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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這段引言中,Ricoeur想點出的是關於「永遠有客體在Dasein之前」這件事點出,這也就是說,Dasein所有的理解與選擇都是伴隨著一個具體的情境的;因而Ricoeur從一種詮釋學的立場強調了作為情境中和Dasein共在(being-with)的beings的在(be)是重要的,對於Dasein而言它作為情境是前理解的,因而它是Dasein進行詮釋的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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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開顯作為一種去蔽與揭露,任何的beings何嘗不是持續處於開顯之中的,因為它們的在總是能夠被意識到並成為意向的對象,這樣的說法是相當現象學的,海德格亦曾經主張:「有多少表象就有多少存有」。無論是詮釋學的角度還是現象學的角度,他們無非都是在強調Being作為beings是重要的,甚至它也是Being的開顯;至於1.就更不用說了Being的定義,如「Being是外延最大的概念」、「Being一切事物發生的原因」,這些都是基礎而難以置否的,因此也是海德格所必須同意的,否則將無物表象,而Dasein的認識也將會空無一物,甚至連human都無法被開顯,這樣就更不用說有Dasein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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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1、2、3都是海德格所接受的,但以我自己的理解來看,海德格並沒有成功拆毀傳統形上學,倒不如說它只是作了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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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於「廣延」的例子中,我只想表達,一個現實的具體的存有物,它在某個瞬間的形狀和它的體積是固定的,此時,它的表面就成為了它空間的界限,表面之外就不再是該物,換言之,表面作為一種空間的界限,它既標誌出了「是自己而佔有體積的範圍」,同時也標誌出了「界限之外就不是自己而不被自己佔有體積」;因而我認為您想多了,我並沒有打算討論它改變位置的問題。每一個處境或情境都是具體、現實而個別的,它們正如同一個個廣延物一般有各自界限,每一個處境,只要它是現實的,它就會表明在那個當下有哪些是可能的,因此可能的界限就被標明出來,在界限之外的就是不可能的;每一個情境的區分是通過時間加以進行的,也就是區分出不同時刻;而如同前面提及「是自己與不是自己」、「佔有與不佔有」,這個類比論證是通過矛盾律和排中律而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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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們就可以回答「說X是什麼時,同時也說X不是什麼」的問題,它有三個面向;其一就是矛盾律與排中律的面向。其二,在亞里斯多德的《範疇篇》中會說,「當我們說X是白的,我們就會說X不是黑的」,因而我們只要對一個實體的其中一個屬性範疇加以限定,它就必然會在同一個範疇中蘊含它不是什麼,如「X在此,X就不是在彼」、「X是單一的,X就不是複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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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是關於中世紀哲學的存有等級說,這其實是從亞里斯多德的《靈魂論》來的傳統,「不存在<存在」,「非自立體(屬性)<自立體(實體)」「無生命的實體<有生命的實體」,「有生命而不會動的<有生命會動的」,「會動的而沒有理智的<會動的而有理智的」,「有理智而有肉體的<有理智而沒有肉體的」,「有限的純精神體<無限的純精神體」;因此通過這種等級的劃分,我們可以說,「X是人,X就不是任何一種植物或無生物」或「X是狗,X就不是石頭」,這些蘊含關係是成立的,因此我是人確實蘊含著我不是火星,因為它們有著不同的存有等級;況且即使不用存有等級的觀點,人事實上不是火星,即便當我們說「我是人」的時候極少是要意指「我不是火星」,但它確實有著這一層蘊含關係在,即當我把一物限定為某種概念的時候,這個行為就會排除它是某些其他概念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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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你回應的「其三」開頭的那邊。對沒錯,但是那是在本質論這個理論下成立的:說X是人,當然就是說X本質上是人。然後根據亞里斯多德式的種與屬差的定義,X就不會是火星或是椅子。但這也是被海德格接受的理論嗎?
此外,邏輯上來說,「X是人」蘊含「X不是火星」是有一個預設的,那就是:[x是火星]這個性質是在[x是非人]這個性質外延的成員之一,但是這樣定義下的[x是非人]在邏輯上不過就是[x是人]這個性質的補集(complement set),而且[x是非人]是一個negative property,這種性質的存在形上學上是不是接受則是有爭議的。別說海德格本人,我也懷疑亞里斯多德是不是會接受這種性質的存在。
你提到亞里斯多德的範疇篇裡有類似的談法,我好奇原文段落是哪裡,可否幫我指明一下?感謝~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至於廣延那個例子的回應,我簡短回覆如下。我其實用類比論證只是想弄清楚,當你用廣延的例子談海德格說:「任何一個當前的處境都是現實的處境,因而可能性在現實的處境中標明自身可能性的界限,而所謂的未來將會在籌劃與行動中逐漸成為現實的,因而新的界限將會被標明」時,這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海德格說朝向未來時,而界線會重新標明,是不是類似於說物體改變了位置,而廣延物的邊界也會有新的標界。如果我想多了,那我可能需要你再進一步解釋海德格那樣說時到底是什麼意思。
另外,亞里斯多德有說所有的beings都是形式與質料的結合嗎?雖說這種形質論的進路,為大多數討論物質事物(material objects)的哲學家所討論,包含Aquinas,可亞里斯多德本人也這麼說嗎?可否也幫我指出他這部分的原文段落?物理學談四因,但應該不是那邊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然後,你說得對,真理符應說的確不是亞里斯多德本人的用詞,只不過通常現在哲學家談真理理論時,很喜歡回溯這種理論至他的範疇篇裡那種correspondent view。
Ricoeur我不是很熟,對於你引的那個段落,我也不是很懂,所以就不回應那部分了。但可以的話,我是希望你要不要多說一些,就是關於Ricoeur說「永遠有客體在Dasein之前」這句話是要表達什麼?
最後有一個小問題,你有提到排中律跟矛盾律可以幫助建立「是自己與不是自己」、「佔有與不佔有」這些類比論證,我可以知道詳細是怎麼推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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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我認為海德格是會接受存有等級理論的,原因如下;首先海德格是經院哲學出生的,也因此他有著深厚的神學背景,也因此他有受到其影響;當然,這樣的說法稱不上一種論證,倒不如說是推測,故其次,海德格在《存有與時間》中談論人作為beings的特殊存有地位時,他便採用了存有等級的說法,從「有限與否」和「純粹精神體與否」去進行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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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海德格的哲學經常提及一種「不」性(not/null/negation),如同我上面所提及的,「抉擇總是通過拒絕其中一者來進行」,這種拒絕(reject)表現為一種無確定性(nothingness),它正是海德格經歷過尼采的最佳證明,「上帝已死」如同前述象徵了確定性與必然性的取消,因此對於海德格來說,Dasein總是會展現出一種「畏」(Angst, anxiety)的心境,這種心境是屬於良知的,因此是有思的,如同上述,Dasein通過不停地對於當前的一個現實處境的拒絕,最終喚起本真的籌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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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我們在討論「人不是火星」此類問題的時候,我們並不是從一種集合的方式去劃定「『非人』的外延」,倒不如說是以良知作為機制,提出了一種判准,也就是對於任何一個具體而出現在眼前的X進行拒絕,直到無可拒絕的情況出現;當然海德格在談論此問題的時候,他通常不是從「定義」的角度著手,而是從「X不是我要的」、「X不是本真的」的角度去說明「哪些是可能的」,如同我曾說過的,我們是從「當前的(可能性)不是我要的」進入「可能性的領域與界限」的確立上;換言之,並不是先有"not X"的外延在,而是從一種不間斷的拒絕去確立那個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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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存有等級理論上,它是不經由陳述negative property的方式去進行的,這也就是說,它們不會通過「X是非人」的陳述,取而代之的是「X是非人」是經過存有等級理論推論的結果,它的推論方式如下,人是有理智、有限、可動的非純精神體,而火星是無理智、有限、可動的非純粹精神體,人和火星在「有理智」這點上是矛盾的,且「有無理智」是一個排中的劃分,因此「人不是火星」,且因為「人不是火星」所以「火星是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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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存有等級理論確實是一種本質論,因此「火星是非人」僅僅只是在邏輯上成立的陳述,而「非人」就不會是一個本質上的屬性,而只是意味著「人性的缺乏」,「缺乏」這種說詞據我所知是St. Augustine提出的,這也是中世紀哲學常用的態度,在這之前,像Plotinus甚至提過「非存在存在」的觀點,因此我會覺得negative property在亞里斯多德還是一個沒被發現的問題。回到本質論,海德格前期並沒有表現出一種他就是本質論的態度,而是模稜兩可的,但後期,說他是本體(Being)的本質論,我倒覺得沒太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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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剛解釋存有等級論證的過程中,我很刻意地使用了「矛盾」和「排中」就是為了回應我那個廣延的例子,在那個例子中我所想強調的是:任何現實的東西都是自我設限的,像具體存有物就是通過廣延去表明自身在空間上的界限,同樣地,作為一個現實的處境,它的可能性就如同擴延性一樣被表明,表面給出了空間的界限卻也標誌出了體積,良知的抉擇則給出了可能性的界限並標誌了可能性的領域。在表面之外的空間都是非屬己的(也就是不屬於那個具體存有物自己),同樣地,在良知的抉斷外也是非屬己的,這裡值得注意的是「屬己」與「本真」是同義的,都是authentic,且在屬己和非屬己之間,它們本身就是一組矛盾的概念,且是排中的;這也就是說,廣延性和可能性都作為一種是通過矛盾律和排中律被關聯起來的,且它們本來就具有某種同質性,在它們都是現實的東西的性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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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剛剛提到,每一個處境都是一個現實的處境,但要如何區別這個處境和那個處境,海德格用的方式就是指出每個處境都是位在不同的時間點,因而我們可以說每個不同時間點的處境的可能性界限都是不同的,因此我會說從現在到未來的可能性界限被Dasein的決斷重新標明了,然而從現在這個時間點到未來那格時間點之間的過程究竟是運動的還是變化的,這正如同我早些時候所說的,是無法給出肯定的答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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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有客體在Dasein之前」這句話是呼應了我引Ricoeur那段話中的「而是來自『被拋入』的結構」一句,海德格並不如他的老師胡賽爾一般想要去建構「世界」此一概念,海德格的思想一開始就預設了世界的存在,且每一個Dasein都是「被拋入」到世界之中的,且Dasein是與其他一切beings共在的,這裡所說的世界被海德格理解成一種周圍世界,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日常生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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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只有當Dasein受到良知的召喚而有意識地過活時,周圍世界才會轉變成一種現實的處境,而Dasein在此時才真正成為Dasein,此時我們可以區分兩種對於世界的認識方式,也就是本真的認識和非本真的認識,但無論是哪一種認識都會因為Dasein的被拋擲性的影響,因而永遠會有一個作為對象或客體的世界中的beings在,而成為我們(非本真的)認識的對象;而在進入本真的認識之前,我們從非本真認識那裏所得來的,則會轉變為是本真的認識的一種前理解(Vorsicht)狀態;因而,那些beings作為客體以及世界正作為讓Dasein被拋入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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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關於亞里斯多德那些觀點的出處,像是「當我們說X是白的,我們就會說X不是黑的」這類的觀點我是從《範疇篇》的6a.5~6a.10、第十章(11b.15)還有14a.19~14a.25等部分推論而來,大意是說,兩相對物無法同時出現在同一物體之上,且相對物並不像「量」一般可以較大或較小(6a.19),因為一個東西在此前提下可以又大又小,猶如「它絕不能同時既生病又健康」(6a.6),一次只容許一個相對物出現在實體上,這被我理解成是排中的,這種排中的觀點在13b.20那也找得到,且相對物有時是發生在同一個「屬」之中的(14a.19),這個「屬」被我理解成是「除第一範疇外的其他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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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是形質論的部分,亞里斯多德基本上是形質論的第一個正式提出者,Aquinas大部分的觀點都是由他而來;而形質論和四因說基本上脫不了關聯,它們基本上貫穿了整本《形上學》,亞里斯多德在該書中解釋"Being as Being"的涵意,他首先說Being是一切beings的原因,四因說就是如此被提出的,形質論主要是在說beings的構成方式,這在《形上學》的第一書和第八書有提及,而到了第十二書則將第一書和第九書有略帶提及的目的因和動力因(這兩者說明了潛能與實現)與形、質因結合,從生成、運動、變化的原因的解釋推論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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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正是對這個「『不』性(not/null/negation)」跟「這種拒絕(reject)表現為一種無確定性(nothingness)」這些概念還沒掌握住。隨後你談到尼采的上帝已死,就是「象徵了確定性與必然性的取消」。
我的理解是這都是隱喻的用法,而不是論證。除非尼采,或海德格,預設「上帝」這個概念就是「確定性與必然性」,我不是很確定這是不是傳統形上學裡的主張,雖說斯賓諾莎、笛卡兒、Anslem、甚至一大票經院哲學家都可能這樣預設,但是這是一條很大的預設。但至少萊布尼茲就不會這樣理解上帝,他自己有一種關於「必然性」的理論,甚至休姆跟一些英國無神論者也不會用這種方式理解上帝。
至於存有等級理論,的確是亞里斯多德也會接受的看法,至少柏拉圖也有這種觀點。所以對此我沒什麼意見,我想海德格接受也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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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說「Dasein總是會展現出一種「畏」(Angst, anxiety)的心境,這種心境是屬於良知的,因此是有思的,如同上述,Dasein通過不停地對於當前的一個現實處境的拒絕,最終喚起本真的籌劃。」
我想這真的是很歐陸的做哲學模式,因為我不太知道這裡面每個主要概念分別是什麼意思,「畏」、「良知」、「本真」等等。
但你馬上說因此,所以我想你這裡應該是有個推論。是不是從集合的方式理解[x是非人]的外延倒不是這麼重要,我會用集合論的概念是因為那是我熟悉的理解外延的方式,但你說海德格不是從這種方式考慮問題的,而是「倒不如說是以良知作為機制,提出了一種判准,也就是對於任何一個具體而出現在眼前的X進行拒絕,直到無可拒絕的情況出現」。這其實跟我們建構一個集合的方式沒有太大差別,我們把所有事物列出,看是不是滿足集合條件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是則放入,否則不放入外延集合之中,就是這樣而已。至於海德格說的方式中,「良知」如何作為機制,而提出一種判准,其中「機制」、「判准」各又是什麼也需要一個解釋。如果沒有跟集合論有根本上的差異,那麼我看不出來換另外一種詞彙講同樣的事有什麼差別。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話說,對海德格而言,「本真」跟「真理」有差別嗎?因為我想這是一開始我們的討論重點,關於真這件事。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非常感謝原文出處!我回頭讀了一下範疇篇那幾個段落 ,的確,亞里斯多德是說,一個實體不能有相反對立的性質同時存在其中。但我想這裡還是沒有回答我一開始質問「說X是什麼,同時也說X不是什麼」這個命題。亞里斯多德的例子「說蘇格拉底是健康的,就不能說他是生病的(不健康的)」,看似好像是符合亞里斯多德自己的描述,但是當我們用「什麼」而不是他規定的範疇下來談的話,「什麼」似乎允許任何可以被代入的東西,包含其他實體(e.g. 火星、桌子)。所以我覺得用「什麼」來談「說X是什麼,同時也說X不是什麼」,是有可能會讓我們誤用亞里斯多德原先要講的東西。因為原先他要講的是實體跟範疇的關係,但我不曉得海德格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至於形質論,我手邊暫時沒有形上學原典,還沒辦法閱讀相關的段落...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但我原先對於你陳述亞里斯多德形質論的困惑是來自於你說你理解三個面向的Being的第2點與我有出入。我原先在想的是,亞里斯多德應該不會說「所有的beings」都是形式與質料構成的,否則神應該也要是,我想第2點與其說跟形質論有關係,倒不如說跟四因說比較有關係,因為四因才是讓一個being成為being的原因,而不是形式跟質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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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關於您說的有幾點我可能是需要提出反對或要求解釋的,首先關於「上帝已死」此類的觀點,在我的噗之中我不可置否的是它們確實被我用一種隱喻的方式加以提出,然而我並不認為那在它們當初被提出的地方仍只是隱喻而不是論證。再者,受到亞里斯多德的形上學的影響,從亞里斯多德之後的那些傳統形上學通常都是指稱「存有神論」或「目的論形上學」,因此Hume、Locke或Russell等人的立場並不會被劃入傳統形上學之中,但萊布尼茲在他試圖調和機械論宇宙觀和目的論形上學這點上,且最後他也未能完全割捨目的論形上學,這點從他的充足理由律和完善律就能看出,因而萊布尼茲那裏的「上帝」仍對於達到某個終極目的必然性以及解釋存有的原因的確定性負起了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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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海德格所攻擊的「傳統形上學」通常是具備以下特質的,如:去探究最高者(上帝或絕對精神等)的權能或性質的形上學,或只從beings出發去理解Being的形上學以及用思想與邏輯去規範存有的學說,這些幾乎已經把我們剛剛討論的存有神論、目的論形上學、經驗主義以及實證主義等通通囊括在內,而它們的通病都是未能注意到Being的to be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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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想我會同意你說海德格的思想有著「做哲學」的要素的說法;在這裡我稍微解釋以下您有問到的那幾個概念。「良知」(consciousness)如同我早些時候提過的,它就是指一種有意識(conscious)的Dasein狀態,此時的Dasein是有思的,而且他思考的目的就是為了達到一種「屬己」的生活因而進行籌劃,這裡說的「屬己」其實就是要求一種得以讓自己不再在「畏」的狀態中,因為人的有死性所帶來的恐懼,而籌劃便是對現在到死亡的籌劃,這也就是說,海德格所主張的是一種「未知死、焉知生」的觀點;而出於對於死亡的恐懼而想過上一個與原先的任憑擺佈不同的「屬己」的生活,它其實就是本真的生活,在我們選擇了過上不同的生活的同時,可能性的領域與界限就不再相同,因此本真就是一種開顯,因此它也是真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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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自己的立場來看(這也是很多海德格學者拿來自嘲的一種觀點),海德格很喜歡拿很多詞來取代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概念,因此我很想說他的那種思想其實與集合論無異,然而根據您對集合論的定義「我們把所有事物列出,看是不是滿足集合條件」,我認為它們之間還是有決定性的差異的,首先由良知來進行的決斷,它本身是無內容的,故它並不提供一個條件讓我們去對照事物符合與否,因為良知所做的就只是一種賦予事物「不」性的拒絕,因此Dasein所表現出來的就只是一直說自己不要什麼,而鮮少說自己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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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海德格的這種思想從不把事物列出,而是通過一個處境逐一地讓良知對於每個不同時間點在眼前出現的對象加以決斷,因而這種看似是在形成一個集合,實則如同前述「直到無可拒絕的情況出現」,也就是當本真發生,這個形成集合的動作便會半途而廢,尚且由於良知的無內容與不確定性,原本在集合之中的,在不同時間點有可能會被排除,而原本被拒絕的,在不同時間點也可能進入集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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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會使用「說X是什麼,同時也說X不是什麼」的說法,原因是,如果我僅僅參考亞里斯多德的觀點而把「什麼」代換成「什麼屬性」,那麼對於先前三種說法的另外兩種便會變成不合的,所以我才刻意使用「什麼」這個不精準的字眼,畢竟我那時候只是把它當一種背景知識在談,所以並不打算講的太精確,否則它就好像只會變成是某個人的理論,而不是一種common sense;但話說回來,要用什麼說法才能同時符合那三項,我想用「說X被賦予哪些限定,同時也能蘊含X未被哪些限定」可能會更精確一點,因為我想講的其實就是,任何一個現實的東西都是自我設限的,因此我們可以找出哪些是不屬於那個現實物的,正如同我們看到一具擴延物在某處,我們就可以知道它不在任何另一處,這是通過同一律跟矛盾律去進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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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回顧了一下,我發現「所有的beings」好像並不是我的說法,應該說這樣的說法有點斷章取義;我反倒是有說過「所有的具體事物都是形式與質料的結合」,但同時我也有說「在《形上學》中唯一一個純粹形式、純粹實現就是"Nous"也就是「神」」。四因說確實是一個比較整全地解釋原因的說法,這是我無可否認的,而我最初是這樣說的「任何的beings都是形式與質料的結合,且它結合的動力、原因與方式都是作為神的Being」,在這裡我基本上已經把除了目的因的四因標明出來,此外我還有強調神是可以作為Being而不是一般的be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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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萊布尼茲:我覺得所謂存有神論或目的論形上學的痕跡,在萊布尼茲的形上學裡不是那麼明顯。是的沒錯,他自稱亞里斯多德主義者,他的充分理由原則,也是一條目的論取向的原則。但是這沒有同時蘊涵他做的形上學目的(此目的非彼目的論的目的)在於追求最高者(上帝、絕對精神)的性質,我想他應該更關心這個世界的樣貌跟那些為真的命題,跟為什麼這個世界有他述說的那些特性,然後給予充分理由的解釋。至於實證主義者,按你所說,也被劃分這個面向,這邊我不太明白。他們也是恨傳統形上學恨得牙癢癢,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理解這裡的爭論跟劃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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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海德格劃分的Being第1面向,存有神論——即追求最高者的性質——那幾乎所有的形上學家理當該被劃進這個範圍之內,畢竟傳統形上學正是在問最終極、the most fundamental、what really exist這種追求最終極、最高者、最基本的問題。如你所說,萊布尼茲被算在內也就不奇怪了。
奇怪的是,海德格這樣劃分三個面向,不就通通都包括在這種形上學的範圍內了嗎?容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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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面向是真理的符應觀,一種從語言討論存有的進路。根據海德格,這就是去追溯to be的詞源,最終才有我們先前討論的那一大堆動詞、名詞(e.g. is, exist, to be, being etc.)。第三面向則是他自己的看法,會討論死亡的beings,i.e.人,所以有些beings不只是beings更是existent,也就是你說的「關於人(Dasein)的「存有的真理觀」(the Truth of Being)作為開顯,它把自己同時表現為是一種可能性,以及可能性的界限(delimited)」。(先不管第三面向的真理是不是跟第二面向的真理是同一個概念)現在我的問題是:第二面向跟第三面向難道就不是在探究最高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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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面向說起,之所以要追溯詞源,就是要先搞懂我們談存有(存在——不論是不是同一個概念)時的意義,在弄明白後,我們要進一步理解根據這已釐清的存有意義下,哪些是存在著的東西,哪些又不是。這樣不就跟第一面向做一樣的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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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海德格自創的第三面向,讓我套一個實證主義者對於自己所支持的檢證原則(the principle of verification)的「自打嘴巴」模式——檢證原則本身如何被檢證?——the Truth of Being難道不正是在追求那些開顯的、關於Dasein的真理嗎?這樣只不過把最高者從上帝換成Dasein而已,模式跟第一面向有實質差別嗎?與其說存有有三個面向,倒不如說,不論你存什麼進路下手,不管分析的、歐陸的、語言的、邏輯的、知識論的,全都是在追求最終極的事物、the most fundamental beings、what exactly exist這類問題。所以三個面向的劃分在我看來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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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萊布尼茲:他所謂的可能性這種模態概念是針對命題的,說一個命題是可能的,就是在說不存在一個有限步驟的證明來證明該命題導出矛盾。那麼說一個命題是必然的,當然就不是說這是神,但大概是說在一個有限步驟內可以分析成等同命題——雖然還是跟神有關,因為他認為神有所有必然的知識。

對於你幫我做那些海德格專有名詞的解釋,我很感激,我稍微瞭解到他用這些詞大概是什麼意思了!
開水◎無世界漫遊中
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我認為您有一點說的很對「三個面向的劃分在我看來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因為這三種面向確實是一種進路或說方法論,然而正如您所說,如果形上學的任務就是在追求那最終極的事物,那麼如果每個方法都是殊途同歸的話,細分每個方法似乎是沒有那麼重要的,但對於一些人或學派而言,這樣的區分卻可能影響他們的基礎預設,也因此這種區分才會被突顯出來,以實證主義為例,當他們採取一種真理符應說的態度時,也就是他們採取一種檢證原則的方法時,他們無可厚非的必須對於形上學的第一面向採取一種質疑與否定的態度,因為實然上第一面向並不具認知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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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您的回覆中,我認為您對於第一面向的掌握是有所誤解的,第一面向和第二面向具有根本的差異,這樣的差異亦是來自歐陸哲學的傳統;一般第一面向所討論的是關於「神」,即無限者的直接性質,這種質些性質既無法觀察、又不可進行積極的描述或指稱,因此我們只能夠對它從否定的方式進行陳述,如「無限(定)」、「前無」(即第一)、「無形」……;而我們在第一面向只能通過邏輯推理的方式對於「神」有更進一步的理解,像是從「無限定」推到「無所不能」或推到「無內涵」因而是「無外延」,因為是「前無」因此不被創造等等;此外,第一面向還可以從密契(mystery)方法去形成一種關於無限者直接的認識,這樣的認識是完全私人而無法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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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第二面向卻強調從beings的觀察與分析去探究關於Being,即前述的「神」所可能衍伸出的屬性;在這裡真理符應說是第二面向的主要方法,但非全部,例如數學和幾何學就屬於此類,因為它們所採取的立場比較像是真理融貫說,即便它有時會被批評成是一種tautology,但它們卻也能通過真理實用說來免於這種批評;因而基於我上述對於第二面向的敘述,它通常還會包含物理學等自然科學,大體來說,第二面向是一種關於受造物知識的面向,這樣的說法可能有點中世紀哲學的意味,我們或許可以說根本沒有創造與被創造的區分,也就是決然的否定超越者的存在,那麼就一門存有學(ontology)而非存有神論(ontotheology)或形上學(metaphysic)的角度來說,Being完全與beings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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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這三種面向的區分就會失去「對形上學方法」區分的意涵,而只剩下「對Being的探究方法」區分的涵意,這也就是說第二面向是一種對可認知對象探究的進路,而對於自明事物與定理的探究便會被歸於第一面向。因而總歸來說,第一與第二面向是無法被等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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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關於海德格的部分,他會將實證主義劃入傳統形上學的原因可能有二,其一,無論實證主義是不是傳統形上學,它都算是一種對於傳統形上學的討論,因而當他要重溯形上學史的時候,他所指的其實是「以傳統形上學作為核心的討論」,因此無論是贊成它或否定它的都會被劃入其中。其二,實證主義並未真正地摧毀形上學,儘管他們極力地否認形上學,但對於海德格來說,實證主義無非是另一種以思想去規範存有的傳統形上學學派,也就是以語言、概念這些屬人的工具去把握甚至改造存有者,這樣的行為是反柏拉圖主義的,但卻是另一種非嚴格意義上的亞里斯多德主義;因而無論是誰都未能觸及存有的第三面向,而只有在尼采真正地取消「上帝」的存在後,Being的第三種面向才被爭取到了顯露的空間,而海德格也因此把尼采視為是真正摧毀傳統形上學的人,為此海德格意圖重溯與重塑形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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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種面向,它與前兩種面向最大的不同在於,前兩種都將Being視為是靜止而僵死的,而不是「活著」的,因為前兩者要不在追溯超越者永恆、不變的本質,要不就是試圖從變動中找出各種律則(laws),而這些律則也是固定不變的(同時海德格也把這種由人所提出來的律則視為是思想對於存有的規範與改造);那麼什麼才是海德格想追尋的「活的Being」呢?這就必須追溯到海德格最喜歡的詩人F. Hölderlin,他和F. Schelling同屬於浪漫主義時期的學者,在他們的作品中同展現出一種對於大自然生機泉湧的讚嘆,他們同樣也對於那種無以言喻的美感體驗加以推崇(甚至有人會拿這種美感體驗跟前面提及的密契體驗做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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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中一對此加以進行說明,黑格爾認為,我們認識的對象,它從在我們心中形成對於那個對象的印象,以及我們理解它所運用的概念和到最後將對象表達出來的言語,這是一個貧脊化的過程,對象本身的內容最為豐富,但卻在我們表達對象的過程中逐漸流失了,我們對於眼前在這裡的這一個對向的表達,在「在這裡的這一個」的這種指稱中失去可識別性,即便我們加以敘述對象的顏色或形狀,我們所使用的言語也依然難以完整地表達對象本身;即便現代,我們可以運用各種方法將對象加以量化,把它的每一個細節都以一種具有普遍性的量表達出其所是,然而,這樣的量卻與我們心中對對象的印象越來越遙遠,除非那個量得以將對象再次以該對象存在的方式表象出來,否則,這種量化的理解反而無法讓我們感受到那個對象本身,而產生某種疏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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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受到這種脈絡的影響,它認為,Being不該是僵死的,且Being的內容是充沛、飽滿而能不停表象的,因此它最容易在最不具確定性和穩定性的人身上表象出來,而它表象自己活著的方式正是從一種可能性的界限的變動與內容的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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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第二面向與第三面向最大的不同處就在於,第二面向是從beings上找出Being的固有屬性,然而第三面向則是從Dasein去創造Being的新的屬性,且由於Dasein的有限性,Dasein決不會如你所說的「把最高者從上帝換成Dasein」,因為Dasein並不創造世界與其它beings,因此並不是Dasein取代了上帝,反倒是「Dasein的可能性」這件事最能彰顯上帝,也就是去說明Being的「活」性;因而我會認為把第一、第二面向與第三面向化約是不恰當的,這也就是我前面為什麼要強調Being可能是非決定的,因為Being若是決定的,則它很可能是死的(除非Being是絕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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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你所說,萊布尼茲寫形上學的意圖是「關心這個世界的樣貌跟那些為真的命題」,但這無法說明他的形上學不是目的論形上學,在他《單子論》就有提及宇宙的和諧是「使萬物皆以自然的方法走向神寵」,這與你說的「神有所有必然的知識」的觀點是密切相關的,此外這也是除了充足理由律外還必須關注他的完善律的原因,因為他的完善律就是用以說明「可能性世界中最好的一個」所需要用到的,這邊所提及的「最好」就已經使他的形上學是目的論形上學,正如他所認為的,他想讓萬物根據預定和諧逐漸走向「成為神自身形相」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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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有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能是我不太習慣歐陸用語,而我又試著用歐陸的行文來討論,但效果好像不如預期XD
對於實證主義,你說「無可厚非的必須對於形上學的第一面向採取一種質疑與否定的態度,因為實然上第一面向並不具認知意涵」
,然後又說在歐陸傳統下「第一面向所討論的是關於『神』,即無限者的直接性質,這種...性質既無法觀察、又不可進行積極的描述或指稱,因此我們只能夠對它從否定的方式進行陳述...只能通過邏輯推理的方式對於『神』有更進一步的理解」。只能用邏輯推出神的性質,卻又不具認知意涵,我不太明白這邊是什麼意思。就算somehow像你說的是神秘主義的(你說是「一種關於無限者直接的認識,這樣的認識是完全私人而無法言說的」)也一樣,為什麼只能用邏輯從說神不是什麼而推導出神的種種性質,這樣就不具認知意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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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第二面向你說「強調從beings的觀察與分析去探究關於Being,即前述的『神』所可能衍伸出的屬性;在這裡真理符應說是第二面向的主要方法,但非全部,例如數學和幾何學就屬於此類,因為它們所採取的立場比較像是真理融貫說,即便它有時會被批評成是一種tautology,但它們卻也能通過真理實用說來免於這種批評」這裡先不論你談的第二面向的要旨是什麼,但是這裡至少出現了三種真理的理論:第二面向強調的真理符應說;數學、幾何真理的真理融貫說(我也不曉得為什麼你會這樣分類);以及真理實用說,以規避tautology、同語反覆、uninformative(讓我這裡借用維根斯坦的批評用語)。首先我知道這三種傳統的真理理論是什麼,但我不曉得在我引你說的這一小段話裡,這些理論跟你要談的東西裡扮演什麼角色?簡單說,我看不懂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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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猜,應該是因為你前面說第一面向(存有神論)不涉及認知意涵,第二面向(存有論)才涉及認知意涵(因為你說「第二面向是一種關於受造物知識的面向」),所以你才這樣說。但事實上這並不真的讓我比較清楚了解第一跟第二面向的差異。應該說,我希望你可以多闡述一點。

關於海德格的兩個可能批評,第一個很像是分析哲學家批評實證主義的策略,所以我可以理解。至於第二個也蠻像一些分析哲學家的批評,像是Quine、Strawson等人,完全不鳥邏輯實證論,持續做形上學。但是你馬上說道「這樣的行為是反柏拉圖主義的,但卻是另一種非嚴格意義上的亞里斯多德主義」,這句話似乎馬上蹦出來的,我不知道這個海德格第二個可能的批評有什麼關係,可以多講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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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你說「活著的Being」,我記得除了黑格爾跟妳提到的那幾位詩人之外,叔本華是不是就是從這個角度談物自身的?我不是很熟,只記得以前讀哲學史好像有類似的討論?對我來說,我可能隱含地把除了康德以外的德國唯心論者一直到叔本華、尼采一類的哲學家都看成是這種談論「活著的Being」的人。這裡就真正涉及歐陸的討論,分析哲學家有另外的談法,就先撇過不談了,但是這種「活著的Being」觀點很有趣,我只希望這裡可以更清楚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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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萊布尼茲。我沒有反對他帶有一種目的論的傾向在做形上學,只不過就憑此要把他劃入傳統形上學,海德格的這種劃分——對我來說,綜觀整個西方形上學史——是蠻粗糙,甚至是非常coarse-grained的劃分。因為先蘇時期到希臘三哲,再到到希臘化、教父、經院、近代、德國古典唯心等一路看下來,形上學的議題一直是變化且多元的,雖說常常都是在討論最終極、the most fundamental、what really exist這種追求最終極、最高者、最基本的問題,但是理論背後的預設、甚至理論本身、問題意識、進路策略等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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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確有亞里斯多德傳統、柏拉圖傳統、Thomism傳統、cartesian傳統、Humean、Kantian等各種奇奇怪怪的傳統,但是我不太能認同海德格劃分的方式,形上學不是只談存在概念,還有談其他東西,理由則如我上面所談過的那樣。
雖然現在想想,我這樣批海德格可能有失公允orz因為畢竟每個哲學家都有他們自己的問題意識跟理論行成的傳統,或許他正是這樣看待形上學的,所以⋯(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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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君SF🧩流浪謎境 : 如你所說的,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點對我來說也是相同的,當我今天看到我對於你的回覆時我也意識到這點,我所說的「不具認知意涵」確實是一個沒那麼恰當的說法,我想說的意思大概包含兩點,其一,在第一面向所處理的對象並不提供可供認知的自然性質,且表現為非經驗的,因而就這點來說,他是非自然主義的,而非是非認知的;其二,自明的事物、直觀到的事物和邏輯自身是非認知的對象,否則它就會陷入檢證原則的悖論之中,這裡提及的三個事物都是直接屬於超越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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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我就必須提及我在談「認知」的時候我所指的是什麼,我所指的認知就是指由認識能力所造成的認識,一般來說,這樣的認識會表現為一種信念,且得以從它是否與事實符應進而表達真值,然而在這裡我所談到的對象就是認識能力自身,或認識能力賴以運作的基礎或根據。
接著對於你說你讀不懂的關於第二面向的陳述,在我回顧之前的對話以及你這次的回覆後,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我從來沒有說過「存有神論」屬於第一面向,它是屬於第二面向的,而在那段我所想表達的重點有三:1.存有神論屬於第二面向。2.第二面向除了存有神論之外,還有哪些學說或討論也屬於它。3.關於傳統的真理理論全部都是屬於第二面向,也就是只屬於Being as beings的這個層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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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之所以會認為第一和第二面向之間的區分相當模糊的理由有可能跟海德格的觀點是相同的,海德格批評存有神論錯把beings視為Being的全部,也就是在它所批評的傳統形上學中,它們總是把beings和Being混淆了,或用前幾段曾提及的用詞,把具認知意涵的對象(存有物)的認識取代了其他任何對於超越者的認識,再說的更簡單一點,就是把存有神論視為是對於第一面向的學說,進而忽略了Being as Being(作為其自身)的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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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要提及關於海德格所謂的「傳統形上學」是什麼,就是「混淆了beings和Being的學說」,和那些「用思想規範存有的學說」,因而我所講的「這樣的行為是反柏拉圖主義的……」的含意是能夠從前文脈絡推出來的,我在那句之前提到「以語言、概念這些屬人的工具去把握甚至改造存有者」,這樣的做法並非是如柏拉圖一般,直接把概念視為是真理,對於柏拉圖來說,概念就是理型,是先在於人的也是先驗於人的,正因理型的這種特質,概念作為理型也是非認知的;總歸來說,對於柏拉圖而言,概念作為理型是自在的,這個「自在」有以下幾種涵義:1.存在。2.未受限定的。3.不根據其它存在。4.不以其它存在作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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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自身是不是可動的卻在海德格那成為了新的問題,因為在亞里斯多德的學說中,他是從認知對象出發走向Being的存有神學路線,他把唯一一個不具有質料(自然性質)的being,也就是純粹形式與純粹實現定義為思想(Nous),且他對於「神」的定義就是「思想著自身的思想者」,因而「神」就是一個「活的存有」,萬物因它而動,且它自己為自己而動,我們可以在後來很多人的學說中找到這樣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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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海德格所謂的形上學中,「以思想規定存有」的目的論形上學,也就是以神(Nous)作為目的的形上學,神總是自我設限的,因而神是決定而有固定性質及其界限的,然而在尼采那邊,尼采摧毀了那個具有固定性質、自我設限的神(拜託別問我它是怎麼推論的,一來是我還沒讀熟,二來是要講太久,我是真的沒有力氣能講完),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不去著重每個不同學者差異的部份的原因,因為那些差異的部分並不足以通過尼采的學說,至少對於海德格而言是如此,因為那些學說的可能性還沒被發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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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所做的事情是一種讓beings的根基Being去根基的行為,也就是他直接取消了Being,而徒留那個懸在空中的beings(畢竟我們通常不會反對beings是在的),而海德格的哲學正是通過一種不自我設限,不固定而界限隨時在變動的存有,指出一種無根基的根基,從Dasein讓beings找到新的支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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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引個Whitehead的觀點「哲學史不過是對柏拉圖的註腳」,柏拉圖之後的學說要不贊成柏拉圖、要不反對柏拉圖,我並不認為他或海德格這樣的觀點是粗糙的,因為在讀哲學史的過程中,幾乎任何一個學者都是試著回應或批判過去或當個時代的某種思想,因而整個哲學體系,或至少歐陸的哲學體系可以說是一脈單傳的,每個人的思想都蘊含著別人的思想,尤其是在形上學這們學科,形上學正是環繞著Being與Nous等核心脈絡在發展的,即便會有很多不同的觀點出現,但他們的問題意識卻仍舊保持著這種共性,而尼采正是這條脈絡的休止符,這條脈絡是否仍在持續的問題仍是有爭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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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海德格就自認是開啟新樂章的人,他在《林中路》提及:「在形上學的每一階段,總是顯現出一條道路的一段,而這條道路仍是存有之命運在關於存有者的真理的險峻時期為自己開闢出來的。尼采本人以形上學的方式解說了西方歷史的進程,並且把這種進程解說為虛無主義的興起和展開」。
說個有點相關又不太相關的話,由於上面說到的這種哲學風氣,後來每一門學問幾乎都要寫出屬於自己的系譜學才能獲得重視,對此,學者們不得不粗糙地處理過去的學說,否則形成系譜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然就是做斷代史的爬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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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對了,針對我無力也無能力回應的部分,有兩本書我很推薦,那也是我現在正在看的,例如關於叔本華到尼采的部分可以看黃國鉅的《尼采:從酒神到超人》,至於要把握尼采思想的話則可以看Karl Löwith的《從黑格爾到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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