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口月
《返校》,[白色恐怖片:負雷/恐怖片:普雷]
超級逆風
心得下收。
川口月
我原來對以外省人為主角(以口音、眷村外觀判斷)、較為日常的事件(因關係生報復動機)來切入白色恐怖的角度頗感興趣,也認為用不同族群、不同尺度的故事去敘說這個國家的整體創傷是好的、有助多元而貼近事實的,但沒想到這樣的安排反而讓我更難接受某些內容。
川口月
首先是關於省籍情結,「白色恐怖的受害者也有外省人」。或許是為了跳脫過往熟知的視角,或許是為了淡化省籍議題的操作,但這樣的處理對我來說,省籍情結還是在,只是用難以讓觀眾發現的方式運作罷了。
川口月
這裡讓我感到危險的是,「白人救世主」的既視感。
讀書會裡的阿聖(唯一說台語、玩布袋戲者),膽小、懦弱,因魏仲廷的解圍才免去被教官發現帶禁書到學校的危機。且阿聖在讀書會中最顯不認真,被張老師加入的理由是「老師小時候也是個上課不念書的小孩,我只希望學生能自由自在的。」
也因為他的膽小(和原先預定是他值班拿書),讓他在讀書會被檢舉以後,成為被大家懷疑是「告密者」的首號目標,並受到欺凌。
最後在獄中死去。
川口月
我想,對我而言最難堪的,是看到「魏仲廷是最勇敢的」、「老師好溫柔喔」的評價吧。
勇敢?溫柔?
那,那個即使被同伴視為叛徒、被報復,也還是沒有違背誓言把交換值班的事說出去的畏畏縮縮的男孩呢?
那個相信同伴,卻因同伴想要討好愛慕對象而最終被出賣、被屈辱的男孩?
那個因著老師的善意加入讀書會,卻也因老師的感情拿捏不佳而導致被連帶報復的男孩?

為什麼他只能在主角們的善意或勇敢或悔恨之中,以一個增添主角深度或戲劇張力的,不念書的、膽小的、來逼問帶出真相的樣貌,襯托的死呢?
川口月
為什麼啊。
如果活下去就會有希望的話。
如果他跟魏仲廷說不要。
如果他沒有加入讀書會。
如果他相較之下只是一個因為布袋戲偶被記過、講台語被處罰的散散小孩,卻也好好的活著活到能夠跟子子孫孫講終於過去的一天。
而不是死了,死了沒有人跟他說對不起,他也沒機會考慮他想不想說「這不是你的錯。」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為什麼到了自由的一天,他卻還是什麼都沒有呢。
川口月
而這件事,帶到第二個我不太能接受的點,「這不是你的錯」、「致自由」。
「這不是你的錯。」
我明白或許是為了強調威權體制的惡、強調追究整體的必要,所以特意以「這不是你的錯」來淡化個人責任,並在坦露真實後給予寬恕的可能。
川口月
但是說著「是體制逼人至此,而不是個人的錯」,我們很容易會以為只要威權體制結束了,所有的邪惡就消滅了,再也沒有背棄信任、互相檢舉的「背離人性」。而記憶,是我們唯一的責任。記得前人們所犧牲、爭取到的自由,因為「得」來不易,所以要好好珍惜。
川口月
不是這樣的。
川口月
人性之惡一直存在,只是在正常體制下我們得以克制、不為,而威權體制則會將之利用、放大。
體制的確逼人至此,但個人也有責任。
川口月
我們有責任意識到是「自己」「選擇」了什麼,又造成怎樣的「結果」。
有責任理解「人生而自由,他人不得侵犯」不只是人理應有自由,也是「為了所有人皆自由,人有不侵犯他人權利的責任」
所以順服威權體制,只為了以「合法」手段來獲取個人利益,也就等同放棄自由;在自由被侵害時不抵抗,也放棄了自由;為了便利而對代價視而不見,也放棄了自由。
川口月
我們有責任理解自由的珍貴不完全來自「得來不易」,而是自由本身即不易
川口月
也因此,活下去並記著曾經發生的一切很重要。
不只是記著這個國家曾經發生的慘痛歷史、記著死去的人,還要記著,我們在那個扭曲的體制下可能受害,也可能成為加害者,只要我們放任體制把我們自己的惡給放大、利用。只要我們以為都是體制的錯,而個人沒有責任。
川口月
如果,記憶只是為了記得「以前的時代有多麽殘酷,幸好我們已經走過,要好好珍惜」,恐怕才是對過往的人們最大的嘲諷吧。
川口月
國民黨立委不就為我們做了最血淋淋的示範嗎:
@Silentsubmarine - #許毓仁#有夠噁心
許毓仁:「#歷史的雙眼凝視著我們,對於過去發生的不幸事件,我們不能逃避,唯有真心的面對,並且記住,如果沒有前人的血淚的犧牲換不到這塊自由的沃土
過去,在大時代底下有許多不幸的事發生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現在,我們透過藝術,讓我們可以透過柔性的反省,提醒我們要活在一個自由民主與多元的社會是多麽的不容易—所以我們要更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價值。」
川口月
「我鼓勵有更多的創作能從台灣這塊土地上長出來,期許台灣原創的電影藝術能成為轉動台灣社會思考的引擎,讓社會藉此有更多的對話與成長。
從過去中,無論是悲傷、苦痛、掙扎⋯找到蛻變的養分,我們很慶幸活在今天活在自由民主的台灣土地上。

致自由
台灣原創
不曾忘記不怕想起
許毓仁
川口月
@ricebug - 許毓仁助理真是超歡樂ㄉ #了不起負責
許毓仁的助理:
轉型正義是要分裂這社會還是要彌平分裂的
什麼叫做沒有正義哪來的和平?停止內政要不斷究責
那就是持續內戰!沒有正義,只有勝負!
你是選舉選到殺紅了眼嗎?選舉選到不分青紅皂白了嗎?
台灣一半的人是藍營的,第二社會是有歷史結構跟團塊的,你都是知道,你在胡謅什麼?
這個人已經是藍營裡面最表示善意的人了,
他只是講出他最直白的想法,你有必要這樣蹭他嗎?
他又不是你選區的沈智慧。」
川口月
「你還是我認識的楊宗澧嗎?對你而言,人只有標籤嗎?
就因為他身上掛的是KMT,所以他講的話都是錯的?
那這樣,當年我們在講的對話是什麼?
身處在藍營的,都不是朋友了?只因為我們身上的標籤嗎?
那過世的哪一位,對你而言又是什麼?
他告別式你還有去耶!」
Tsung Li Yang
川口月
荒謬至極。
自由從你們的口中說出來是多麽廉價,還敢大言不慚地誇口不曾忘記不怕想起。
不就是以為記得就只是記得過去發生的事,所以KMT只是一個「標籤」而已嗎?
這種沒意識到責任的「不怕想起」算什麼「不怕」?
在承擔起責任以前,我們真的自由了嗎?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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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我後來想想,這部片我會看得這麼不開心是因為把它當歷史片在看。但如果是當恐怖片在看,我就覺得還好。
有勇無謀但憑著主角光環活下去的主角、穿插的愛情故事和最終的救贖,典型恐怖片的構成。特殊之處是以白色恐怖為背景。
作為一個恐怖片,選擇這樣的題材為背景,對我來說是很新、很大膽的嘗試,但要說到轉型正義有點太遠了。
川口月
說「有點太遠」,不是說《返校》對轉型正義、引起去理解白色恐怖的興趣全然沒有幫助。
我也苦惱於對一般人來說哪個方式才能讓其確實理解歷史:讓他接觸沈重而血腥的史實,但他可能在一開始就打退堂鼓;還是以帶有一些歷史色彩的故事來潛移默化、激發興趣。
可能是後者吧。
但後者對於歷史的理解會是什麼呢?只要記得就夠了嗎?
川口月
//古雷維奇繼續逼使我更清楚地思考自己所做的事。你必須用很好的理由說明你為什麼要講述那些兇殘恐怖的故事,他說。想清楚你為什麼要用現在的方式講它們。你必須要告訴我它們的用意何在,以及我為什麼應該專心聆聽。如果沒有足以說服人的目的和意義,光是鮮明地呈現極端的殘暴——這不是一種知性活動,而是一種攻擊,而我幾乎肯定會向後退縮,閉上眼睛,停止閱讀。這樣的東西讀之何益?
我不得不承認我不知道讀之何益。
之後,一個聽見我們談話的朋友走到我的面前。我知道你的用意何在,她說。那是疼痛法則。疼痛必須傳遞下去。「光知道」和「真知道是有分別的。⋯⋯
所以理由也許就在此:我想盡所能讓讀者感到不安全,感到痛。
P181、182,《惡人:普通人為什麼會變成惡魔》
川口月
「大部分邪惡罪行都是由那些從來拿不定主意要當好人還是惡人的人所犯下。」——漢娜・鄂蘭
「人類傷害別人的能力之所以非常巨大,恰恰是因為我們有能力把別人想像得非常小。」—伊蓮・史卡里
//邪惡的樣貌既不橫眉豎目,也非青面獠牙。其特質不是大奸大惡,而是正常到可怕的「平庸」。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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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釀影評|《返校》:學校的陰森,是因為政治的恐怖 | 朱宥勳 — vocus
//這句對白簡直是一座歷史里程碑。告密者有沒有錯?當然不能說是沒有錯。但是什麼使告密者成為告密者的?是整個國家建構的體制;若沒有白色恐怖的特務治國,告密又能有什麼了不得的殺傷力?(不然你現在去找一個教官告密,說同學在讀泰戈爾,看看會發生什麼事)過去的白色恐怖敘事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比如郭松棻的〈月印〉和陳映真〈山路〉,都描寫了告密者負疚一生的故事(而且很巧:都是女主角──這又是另外一重問題了)。但在這些文學作品中,對體制的批判還是比較隱晦,作家比較致力於描寫角色個人的心理狀態。因此,「這不是你的錯」這樣的寬諒是不曾出現的,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國家的錯。
川口月
→我要吐嘈一下,我覺得用「不然你現在去找一個教官告密,說同學在讀泰戈爾,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去對比正常體制和威權體制的結果很怪。
川口月
人性之惡的展現是,方芮欣為了讓殷老師消失,好跟張老師在一起,利用了黨國的「合法」手段。殷老師的確消失了,卻也同時讓黨國實踐言論緊縮,達到鞏固自身政權的目的。
在正常體制,方芮欣可能會上匿名網站散佈對殷老師不利的流言,或找「教學怠惰」之類的理由來投訴殷老師吧。
但在正常體制,誹謗要面臨法律責任;投訴教師要成功,要有確切事證、經過一系列程序才能成立。
川口月
所以人性之惡一直都在,只是在正常體制,國家不會像黨國那樣,為了維持自身利益而放大、利用人性之惡。
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但人性之惡依然存在。
如果為了反轉「都是個人問題」的敘事,而只強調「那是國家的錯」,也無法完全說明白色恐怖的殘暴。
川口月
體制很殘暴,但人也是。
去看見、承認人性之惡,並時時警惕、抵抗,才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代誌有解決」,也才能說「原諒有可能」吧。
在那之前,沒有什麼「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什麼「原罪」或「跳海」,只是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責任的誠意罷了。
川口月
自由本身即不易。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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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nitoc - 又一個鳥不起負責的。#許毓仁
//只是個人表達論述,是不是就應該背負整個黨的歷史十字架
「這不是你的錯」嗎?
川口月
Ming Chung
//其實這是一種很聰明的『不提及政治』的方法,這種方式提供了一種情境,讓人可以對號入座,而且不會有任何違和。對於熟悉白色恐怖的人來說,這種方式讓他可以自己把中國國民黨放置在電影裡。但對於不懂白色恐怖的人,他也輕易的可以把這部戲當成一種預言,一種在別的國家發生的事,這部片當成恐怖片來看,不需要跟中華民國任何政治有任何相關。對於當時的加害者,更有機會形成某種距離感,反正當時蔣介石戒嚴白恐都是因為共產黨可怕,那是一種必須,而不需要批判。所以許毓仁可以看返校還po心得,而不去反省自己加入的政黨是怎樣造成白色恐怖,也就是在這種距離感才會發生,很難想像如果返校直至中國國民黨是加害政黨,許毓仁還能這樣自在的觀影。
川口月
獨立特派員
//轉型正義其實不只和白色恐怖的被害者有關,也和你我都有關係。台灣的白色恐怖影響了我們對政治的看法,某種程度上汙名化了政治參與。比起政治參與和集體價值,當代的我們似乎更重視物質生活和經濟發展。
川口月
Voicettank | 思想坦克
//台灣的集體現實是,就算受害者本人出面也告不了。廣大加害者並沒自殺,被保護得完善週到,退休長居美國,回台灣用健保,等著活到一百多歲。廣大受害者就算想告也沒得告。他們多數不知道入獄是被誰誣陷,不知道是被誰刑求,不知道是被誰下令槍決,還沒等到正義就死了。說原諒加害者,要等到受害者有資格不原諒、有資格追訴加害者時,才有原諒的餘地。既然現在他們無權不原諒,那又何來奢言原諒的權力。
受害者原諒傷害自己的人,那種善良會讓人感動。在現實中,但願那種善良,不致讓加害者覺得好笑,覺得多餘,不需要,請你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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