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口月
讀嘛讀嘛
《負子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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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潘家欣在懷孕生子後,觀察視角日漸「貼地」,她以最深情的口吻,訴說起一尾妖獸如何負起另一隻小獸的生命故事:從懷孕到生育,從曖昧的共生關係到母子之間必須切割出來的個體界線,探討每一生命的本質。
川口月
〈媽媽要活到幾歲才能死掉?〉
/
當媽媽以後我超怕死
死了孩子怎麼辦呢
/
川口月
但人到底都會死的
媽媽要活到幾歲才能
安心死掉呢
媽媽
要活到妳斷奶才能死掉
等妳正式告別媽媽的乳房
與人生中第一個玩具徹底分手
愛上新的小熊或青蛙
然後才能死掉
媽媽不能讓死亡奪走
妳的第一次依戀
川口月
/
或是活到妳上學再死掉
看妳背上學校的醜書包
陪妳走過陌生的校門
然後放開妳的小手
任妳奔向笑鬧與惡意的流言
必要時玩弄權力一如玩遊戲
學校要學的東西好多
/
川口月
或是活到我們去看完第一場電影
一定要是喜劇
我們的笑聲才能滲入
電影院的座椅
和爆米花屑和世代塵蟎
和飄落的頭髮一起封印
/
川口月
或是活到妳談戀愛
看著妳學習愛人與傷人
被愛與被傷
抹去妳的淚水,帶妳去喝啤酒
或著抽一根我還沒試過的大麻
確認哀傷與喜悅能夠共處
失去與擁有開在同一株枝頭
春天短暫,而秋季綿涼
/
川口月
或是活到妳結婚,我才能
親口說出那充滿暴力的話語:
「媽媽一生沒有打過妳,妳敢結婚
我就打斷妳的腿。」
演出吵架摔門飛奔和解流淚的芭樂劇碼
然後我就能放心離開
確定人生最糟糕的時刻已經過去
從此沒有什麼鬧劇能夠打擊妳
/
川口月
或是活到妳生孩子,重新開啟
一段承諾,妳終於體會到媽媽
放棄人生來愛妳的老哏
然後跟妳說,不要怕
別慌,我會幫妳
再被妳嫌棄一遍
又一遍
川口月
或者我只是想知道
妳的孩子會不會跟妳一樣迷人
知道妳的人生
也從此失去
隨便死亡的選擇
/
川口月
媽媽的年歲
伏貼在孩子人生上
一道燭光一隻影子
媽媽的根越紮越深
死亡無論何時
都充滿愧疚與不捨
媽媽不能成佛
媽媽會下地獄
/
2018寫於生日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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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月
母親節不是只有慶祝。
母親節的意義或許更是提醒自己去看見母親、看見愛。
川口月
我當初看到〈媽媽要活到幾歲才能死掉〉就決定把《負子獸》買下來。
用來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看見媽媽。
看見自己要求媽媽何時愛、何時不要愛、何時「適度的」愛的殘忍。
看見自己將沒有距離、理所當然誤認為愛的愚昧。
川口月
我知道我是幸運的,有愛我的媽媽。
因為沒有被自己的媽媽好好對待,但也不是就「不要像自己的媽媽那樣對小孩」,而是「用小孩想要的方式對小孩」。
不會持著大人的臉面要求小孩做這做那,而是坦承自己的情緒、自己的不知道,一起討論怎麼做比較好。
川口月
但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的生命中都有這樣的經驗。
也有人的經驗是被情緒勒索的、被利用、被討厭、被忽視的。或是沒有經驗。
我想,那就為自己過個母親節吧。
提醒自己,要看見自己、看見自己的愛、好好地對待自己、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愛自己。
祝所有人母親節快樂。
川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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