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青🐻☀️
On2eus

這一篇的接續:短打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自己都沒想到這個tag真的有機會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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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齊點頭的那個瞬間,他好像終於理解耆老為什麼總盼著他可以找到一個人安頓下來。

「一個家不能只有一根樑柱啊,炫竣。」

他們族人是在不停前進的時空裡突然停滯不動的「異常點」,在所謂的「新時代」裡被視為一直活在過去、落後的蠻族。他從出生起就聽著耆老一遍遍講述族群的故事、每一個家屋的起源。他們家最特別,是由一對沒有血緣的兄弟齊心建立的,這對兄弟一個是部落裡最驍勇的戰士、一個是睿智博學的族巫,血肉成就了部落的穩定與擴展的基石,最後哥哥被推舉成為大頭目,弟弟的姓氏成為了家屋的名字,代代由長子繼承。

他在部落的殷殷期盼下誕生,雖是繼承家屋的長子,但沒有像祖先那樣的睿智聰慧。至少他敢肯定如果是那兩位身處他現在的時代,在他的位置上看部落的處境,應該可以比他看出更多有望的未來、能帶領部落往更好的方向邁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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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牧師和部落耆老為了他應該下山去教會學習還是留在山上族人們身邊教養而吵得不可開交時偷偷溜走,他寧願聽藏匿山林之間的猴子們高亢的吼叫也不想待在議事的廣場看著大人們爭執至面紅耳赤、怒目相向。

怎麼不問問他想怎麼做呢?

那一次應該是耆老吵贏了,應該是吧。他的日子沒有太多的變動,一樣是聽著長輩們說著部落神話、說著起源故事;一樣跟著大人們一起唱歌跳舞;一樣慫恿玩伴們一起偷偷跟在狩獵隊伍後面再被臭罵一頓。

不一樣的是,有很長一段時間牧師看到他都一臉可惜地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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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他的童年被日月星河照亮、他嗅聞空氣就能知道一天的天氣會如何、他觀察鳥群的樣態、山徑上的行走痕跡和落葉分佈就知道獵物在哪裡。部落代代流傳的生活經驗是他行走山林最大的後盾,他喜歡赤腳踏入山道,鼻腔被雲啊霧啊充滿,跟著山林一起大聲歌唱。

他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直到又一座山頭被惡意納進了山下人的框架之中,牧師說服了耆老與頭目父親,開始讓適齡的兒童前往教會學習山下的語言和文字、接觸山下的世界。

「被騙了也要可以用對方聽得懂的話罵他」

耆老們讓他多多學一些山下的人辱罵的話回來,他的確是學了很多沒錯,在同一間教會一起學習的山下學童是怎麼嫌棄他們蠢笨無知骯髒蠻橫無禮的,他就怎麼回部落反覆叨念這些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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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文明的調教下他開始能辨認出哪些部落習俗散發出陳舊的味道,哪些生活習慣讓族人們平均年齡僅有山下人的一半,他開始在冗長的儀式中感到無聊、對族人的無知天真感到厭倦。

但他也會在每次暈車嘔吐後想念光腳在山林間跳躍奔跑的自由;會在詩歌朗誦的間奏間想起部落歲時祭儀結束後的那些歌舞歡騰;會在看到水泥建築林立而焦慮不止時想念山上能清楚看見廣袤星空的清幽。

新時代的規矩和部落的慣習在奔流不停的時序裡在他身上互相牽扯。但不論是長居山下或是回歸部落,靈魂裡的躁動與不安沒有一天放過他,他究竟應該歸屬何處?心裡有個洞,總是填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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耆老們都讓他快點找個人定下來,信誓旦旦地宣揚婚姻的好處,好像男人只要越過了結婚儀式隔天醒來就會瞬間成熟懂事。

他乖順地點頭並沒有反駁,但趁著隔天到山下的城鎮辦事時抓住牧師大肆地抱怨,企圖在牧師這裡得到一點支持,卻沒想到他們居然在對他催婚這點上難得不經過爭吵就有共識。

「一個人獨居不好,神會幫你找到配偶的。」

他就知道必須對山下的人時刻保持懷疑!

「不說這個了,炫竣啊,過幾天我要帶個人過去你們部落。」
「啊?什麼意思?」
「之前不是有提過會有外地人去你們那做研究嘛?簽證什麼的那堆麻煩的手續好像終於搞定了,可以來了。」
「多幫我照顧他一下吧?是熟人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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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答應好牧師要好好照顧他,結果外地人到達部落的時候,他被頭目父親交辦任務,以頭目家長子的身份,帶領著一群族人扛著賀禮參與鄰近部落的婚事。山裡的人對關係的結合異常認真,禮俗多而繁複,他們作為見證人還要參與婚禮的籌備、光是從聘金聘禮的清點到正式進入結婚儀式就整整花上一個月,更不用提他們不小心被挽留下來多跳了好幾天的舞、喝了數不盡的酒,再回到部落已經是外地人進到部落一個半月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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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格族人視名字為靈魂的一部分,而他們的姓氏也是可以判斷社會階級的重要依據,所以初次見面必定互相問候姓名,以判斷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和禮節與對方互動。換言之,搞錯名字是大忌,就算眼前的外地人看起來無所謂,他還是尷尬地腳趾摳地,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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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見到那個外地人的時候,他得承認跟他想像的有點不一樣。牧師跟他說了要念多少書、考多少試才可以唸到碩士,所以他以為來的人會長得一臉聰明樣、一張口就是名言金句連發,但眼前這個白白嫩嫩帶點嬰兒肥略顯憨厚的人多少讓他有點失望。

「金彰東?就他?」
「炫竣啊......」牧師摀著臉看起來頭很痛。
「不好意思,我是崔祐齊。彰東是我的學長,本來是他要來沒錯,但他來不了了。」
「喔嗚...抱歉。」

泰格族人視名字為靈魂的一部分,而他們的姓氏也是可以判斷社會階級的重要依據,所以初次見面必定互相問候姓名,以判斷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和禮節與對方互動。換言之,搞錯名字是大忌,就算眼前的外地人看起來無所謂,他還是尷尬地腳趾摳地,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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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一種補償心態,聽聞祐齊在部落的調查並不算順利,他決定帶人回到頭目的屋子,安排他住在他的隔壁。

這樣一個重視譜系延續、血緣聯繫的部落並不習慣在生活中替外來者留下一個位置。沒有位置、沒有立地之所、就沒有起源。沒有起源,口耳相傳的故事裡不會有他。

那是誰?

他讓崔祐齊進入了連部落裡的貴族也不一定能留宿的頭目妻小的居所,那個唯有頭目家所信任的人才可以進出的地方。

那是誰?頭目長子的朋友,山下來的朋友。

「反正你有問題要問之前,記得跟大家說你是頭目家的那個山下朋友,懂?」

彼時的崔祐齊、對泰格族知之甚少的崔祐齊,還不知道原來他在這個部落的起源是這樣開始的、是這樣傳承下去的。但只是換個地方睡覺後世界就長得不太一樣這點還是讓他大吃一驚,只差沒有抱著文炫竣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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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祐齊用著不太輪轉的泰格族語怯懦地跟他道謝時,心裡好像有什麼被觸動到了。

他好像在祐齊身上看見了曾經年幼的那個自己,如果那個時候,可以有個人牽著他的手引導他前進的方向的話,是不是他的人生會少一點徬徨跟掙扎?他是不是就能好好調節不同文化在他生命軌跡裡的衝突,就不會渾身是傷?

他一邊笑著一邊輕拍祐齊的頭,讓他不要擔心,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他。崔祐齊一臉尷尬地避開他的手,對著他的不解略微不滿地說:「別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大笑了起來,驚動枝上的鳥群。不遠處拿著彈弓的少年們投來不滿的視線。現在可是狩獵時間!

「你是小我兩歲的弟弟啊。」
「那又怎樣!」
「哥哥得照顧弟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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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祐齊拿著借來的彈弓要射他,他看著他撿起地上的石頭笨拙地拉開皮繩,近乎失禮地站在原處不動,「你的手要再抬高一點」,直直朝他而來的石頭卻因為力量不夠,輕輕碰上他的胸膛就彈飛至不明角落,沒有人知道那是挾萬鈞之力正中他心魂的命定一擊。

就連他也不知道,只覺得胸口有點癢,撓了又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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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的泰格族男子都要有能狩獵的能力,要成為被部落公認的勇士更要可以單獨為年底大祭獵來山獸...」他輕推崔祐齊的肩膀讓他轉了半圈背對著他,左手覆上握著握柄的手緩緩抬起彈弓瞄準著婆娑樹冠,右手則扣住那白嫩的手腕向後拉動,「3、2、1,放開!」隨著他一聲輕喝,繃緊至稍微顫抖的肌肉鬆開。與第一次射擊截然不同的是,石頭脱弓後高速貫穿目標,急促的鳥鳴消散在空氣中,崔祐齊瞪著樹下的鳥屍,終於喘上一口氣。

「餵養無法自力更生的部落小輩,是成年泰格男子的義務。」
「教導家中幼子、引領他們長成大人,是各個家屋的長輩的責任。」

裹在樹葉裡的「戰利品」被機靈的孩子們送到他手上,綁在崔祐齊身上的空蕩的獵人腰包裡終於有了重量,那是他、文炫竣的責任與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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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所謂的責任跟義務是自己說的,但!沒有感謝、更沒有驚嘆,沒有讚美,文炫竣必須承認心裡是有那麼一點微妙的不悅,如果站在身前的不是崔祐齊而是哪個部落頑童,以他的個性,早就一巴掌從後腦勺搧過去。

當他發現崔祐齊的沉默是因為忙著從口袋裡摸出小手冊把他剛剛說的話紀錄上去之後,他咬了咬牙,毫不客氣地又把剛剛射來的鳥掏出來,拋給還逗留在附近樹下折騰鳥的孩子們。

謝謝文大哥——
文大哥最棒了——

「誒!那我的!」

孩子們捧著意外之喜四散,道謝聲從遠方傳來才恰好接上崔祐齊的抱怨。文炫竣忍耐著不翻白眼,挑著眉看向其實是他單方面認回來的「弟弟」。

「你的?」
「你都給我了,起手無回大丈夫啊!」
他書是念得少,但他懷疑這個開始賭氣拿著彈弓對著樹一頓亂射的高材生在亂用典故。

「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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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壓扁了蓬鬆的鳥窩頭,指尖加上了力氣讓崔祐齊轉過來看著他。

「...謝謝。」
「不對。」
「...?」
「是『謝謝炫竣哥』。」

彈弓的準心又從樹上移往他的方向,但被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

「當你拿起武器,祐齊, 永遠記得傷人的那端要朝外。」
他斂起臉上的笑意,周遭氣氛嚴肅了起來,彷彿他們面對的是生死交關而不是臨時被他們打擾的少年們半玩鬧的狩獵課。

「然後你要清楚你是誰、你在哪裡、你要做什麼、目標又在何處?」
「你是泰格的獵人、你在泰格的獵場、你要帶回能溫飽的食物、你面前有小鳥和野兔——」
幾句話的時間裡他就把文明的外皮褪去地一乾二凈,獵人渾身的感官張開肆意向四周探去,距離他最近的祐齊寒毛直豎、他甚至能看到他脖子上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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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目標是哪一個?小鳥還是野兔?」
「兔、兔子!」
「小聲。」

他趨向前又更貼近崔祐齊一點,為了穩定這個初出茅廬、因為緊張而開始不受控的菜鳥獵人,他又一次從身後半包覆著祐齊,親自把瞄準、拉皮繩、定心神到射下目標這一連串動作銘刻在他的獵人靈魂裡。

「對了,我忘了說——」
他俐落地剝著兔皮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嘴角銜著笑意往回望著臉色有點白的崔祐齊。「通常狩獵都是成群行動,資深的獵師」他比比自己,「帶著年輕的獵師,經驗直接在實戰中傳承,你要好好聽話、要用身體去記。」

這是他將祐齊帶進部落後教給他的第一課。

用身體去記——崔祐齊不確定是因為這句容易引人遐想的話勾得他反覆回想起手是如何被握住、固定,肌肉如何發力。還是沾染他全身的獵人的氣味讓他不得不在意這句話。

但不論如何,他的身體確實好好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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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睡了...各位社畜勞動節快樂......
再青🐻☀️
明天再來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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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留一格以防萬一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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