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打
On2eus

作為人類學的學徒，這輩子避不開的三件事就是出生、死亡還有田野調查。
以前還可以只看著文獻做研究，現在不實際進入田野做第一手觀察都不知道要怎麼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回答親戚們千篇一律「啊人類學都在幹嘛？」的問題。

「做田野」

只要搬出這三個字，大家都會一邊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一邊皺著眉頭發出沒有什麼意義的感嘆詞。然後再接著問他，「那做完田野之後咧？」
真的是個很好的問題。
提前讓他準備好一個制式的答案來回答教授在聽完他想做的題目之後，面無表情地拋來的問題，「你覺得你想做的對人類學有什麼貢獻？」

沒有，什麼都沒有。

基於他的研究方向「無法與前輩學者們的研究進行對話」，而原本預計前往的田野地在因為區域政治情勢的升溫被提高了旅遊警戒等級成紅色警戒之後，他無奈地再次預約了指導教授的時間，希望老師在看過各種內戰跟屠殺的新聞之後可以指點他一條順利畢業的道路。

但看著幾個被圈選出來的地點要不就是當地族人有食人傾向、要不就是獨裁軍閥正在擴權還有的正在爆發大規模疫情，他真的很想乾脆去路邊擺攤賣雞排算了，觀察奧客有多奧還可以賺錢，多好。

處理完各類核銷單據的助理學姊敲了敲門踏進研究室，剛好打斷了他跟老師一來一往的「這裡呢？」「好像有點危險」「那這邊呢？」「太多人去了」無止盡的對話。
「太平洋小島上面的泰格族呢？他們被夾在瓦那跟波卡中間，所以滿常被忽略的。之前那個誰本來準備好都要去了，但女朋友懷孕就休學結婚去啦。」

登愣，雞排還來不及下油鍋炸又被冰回冷凍庫了。

「祐齊，先畢業再考慮你的雞排事業吧？碩士雞排聽起來還是比學士雞排厲害一點點的。」

學姊在校內跑了一整天的大地遊戲、滿腔的學術熱誠都已經被各處室消磨殆盡。那學姊什麼時候要畢業啊？基於他是研究生禮貌運動的奉行者，他最後還是忍住沒有問出口。

學長在他強硬拿出各種新生兒必需品的攻勢下介紹了國內一些存有泰格族研究資訊的機構、泰格族語言學者還有當地教會的牧師給他。

「學弟...聽學長的，盡量不要感情誤事...要結婚請三思......。」
在他終於榨乾學長的剩餘價值，打算放過這個眼下冒黑眼圈、明顯睡眠不足的新手爸爸，向對方尋求最後在學術路上的一點心得或建議的時候得到了這個回覆。

誰像你一樣大頭管不住小頭。
「做田野哪有時間可以談戀愛啦！」
他又一次克制自己不要口出狂言，好好向學長道謝後離開。但卻在無意間替自己插了旗。

－－

「我們要不要結拜？」
「...結什麼？」
「結拜啊。」
「喔、結拜啊。」
「不然你聽成什麼了？」
對面的人笑了起來，但他卻沒有那個勇氣告訴他，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是在問他要不要結婚。果然是聽錯了。

「結拜可以幹嘛？」
直覺這是搜集部落慣習的好時機，他習慣性地掏出筆記本想將文炫竣的說明記錄下來，卻被一個譴責的眼神制止了。

「結拜是很重要的事，跟結婚一樣重要。」
「所以才想寫下來啊，忘記了怎麼辦？」
「來部落做研究的人很多，但這是我第一次問要不要結拜，你要認真聽，再來決定你要不要接受這個提議。」

文炫竣的口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平常被泰格族人玩弄於手掌之中的他有點不太習慣，但他聽到了文炫竣話裡的關鍵字，第一次問。
這樣是不是代表，這個習俗對泰格族人來說極為重要且罕見？被畢業論文逼迫到這個荒蠻之地的研究生的血液沸騰了起來，他假意配合文炫竣的要求將筆記本收了起來，但也趁文炫竣起身不知道去拿什麼的時候，將放在口袋裡的錄音筆打開。

就只是記錄一下，畢竟他金魚腦嘛，忘記就不好了。

文炫竣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裝了部落盛產的百合蜜的陶碗、一個玉雕的男性性器、幾株鮮花和上面撲滿銀飾珠寶的泰格族服。

泰格族將儀式貫徹到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穿梭在部落中，經常可以看到正在進行各種儀式的泰格族人。打獵前要敬告驍勇善戰的祖靈、吃飯前要邀請祖先一同享用、工作前要特別淨身沐浴。泰格族人並不是特別好配合的報導人(*1)，他們對外來者的態度比起鄰近區域的其他原住民族友善，但內外區分向來分明。6個月前剛來的那時候，他通常只能站在最外圍看著儀式的進行，但為何進行儀式、目的是什麼、要準備什麼東西，只要一開口問問題，周遭的泰格族人永遠都是盯著地面、三緘其口。

不輕易將部族的傳承告予外人的泰格族人，選擇了最簡單也最暴力的解決法，就是無視他的所有問題。

就在他以為他要在這裡浪費一年然後什麼鬼都寫不出來的時候，文炫竣的出現讓他的田野生活突然出現了一道生機。如果不是文炫竣接納了他，他可能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在泰格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文炫竣作為大頭目的兒子，除了出生即繼承自祖輩的貴族頭銜與權力外，據本人所說，未來這邊到那邊的土地、獵場和河流也將是他的。
這邊到那邊，聽起來很模糊，可是在文炫竣攤開的手臂範圍內足足有好幾座山。

「當我成家的時候，我打算拿一半來當作聘禮。」
「蛤，好好喔」
「你覺得右半邊好還是左半邊？」
「問我幹嘛啦、去問你未來的新娘子。」

他被映照在文炫竣眼裡散發著期盼的自己嚇到，於是把視線移開，眨著異常酸澀的眼睛，看著永遠不會屬於他的左半邊跟右半邊，一派輕鬆地吐槽文炫竣的問題。

回家洗澡的時候瞥見大腿外側不小的瘀青，他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受的傷，翻遍了記憶才找到那個只敢掐著大腿暗自發妒的自己。

洗澡水變得透心涼，這在山中部落一天到晚都在發生。

已經在這裡住了快半年的他早已習慣至麻木，邊發著抖邊忍耐著把殘餘在身上的泡沫洗淨，原本因為發現自己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而發脹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他最多只會在這個山中部落待上一年，而且這是一個與地理位置相符、封閉而保守的部落。

你是來這裡做田野的，崔祐齊。

那整個晚上他都在整理泰格族的婚嫁慣俗，在每個瞌睡之間看見自己穿著黑紅相間的泰格服飾將傳承自祖輩的家寶交到文炫竣手上，然後在回神之際擦去歪斜且潦草的字跡，重新在原本的位置上書寫正確的答案。

「在我們這裡，結拜就是成為家人的意思。」
文炫竣的聲音將他從田野筆記裡喚了回來，但話語間的含義又承載著他這個外地人難以理解的重量。

「所以你想跟我成為家人？」
他的聲音因為驚訝而高亢了起來，文炫竣對於他的反應表示不解。
「你不想嗎？我覺得我們的靈魂很契合。」
又來了，他還是很難習慣泰格族人在描繪人際關係時候使用的用語。

如果在山下，有人告訴他想跟他成為家人還有他們的靈魂很契合，他會以為對方要跟他求婚。

文炫竣一臉認真地在等他的回覆。

「我們也有結拜這個概念。」
「山下也有？」
「對啊，也算是成為家人吧，就結拜之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說起來文炫竣還比他大兩歲，但奈何部落少年相比他這個陰險的山下人要純真許多，他常常有種自己才是哥哥的錯覺。

說山下有結拜的傳統、的確是有，但對他來說更像是某種流傳在武俠小說或是某個社會階層的熱血宣示，他從桃園三結義講起，然後在提到有些結拜儀式包含刺破手指歃血為盟時被文炫竣皺著眉打斷。

文炫竣拉過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共情了起來，一臉心痛地用厚繭搓揉著他的指腹，「我們這裡不這樣，太痛了。」

「還有，也不只是兄弟。」
他愣住，什麼意思？
「我們之間成為家人，不就是兄弟嗎？」
倒不如說，還能是什麼？

文炫竣抿起嘴唇，一臉苦惱。每次他糾纏文炫竣要他解釋清楚部落文化的時候，找不到對應詞彙可以形容的文炫竣都會露出這種表情。

「可以是兄弟、但也可以不只是兄弟。」
「我們會成為家人，分享彼此擁有的一切，我照顧你、你照顧我。我的家人照顧你的家人、你的家人照顧我的家人。你願意的話......」

文炫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躊躇著是否還要繼續說下去。
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把未完的話接續下去。
「我願意的話？」
「我們還可以一起收養部落的孩子。」

文炫竣捏著他指尖的手些微發顫，那個驕傲的、在獵場上意氣風發的部落勇士，像是在對待珍寶一般輕柔地把手滑至他的手掌下方再往上托舉。
崔祐齊屏住呼吸，看著文炫竣把他的雙手抬至眉間的高度，然後順從地低下頭靠上他的手背。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所謂的結拜儀式究竟該怎麼進行，部落的長輩還沒有告訴他這個。但他知道，泰格族男子在多次探訪心儀女子後，如果有意願發展長期關係，會將泰格族人認為是靈魂之所在的眉間貼上女方的手，象徵著人生與未來的交付。

如果女方願意承接......

他的腦袋一片凌亂，就像上課突然被教授突襲抽考一樣，如果要接受的話要怎麼回禮啊該死啊他忘記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炫俊像是沒感受到他的慌亂，一動也不動地就這樣捧著他的手，就算他偷偷用食指去撓他的掌心也不為所動。

救命。

「炫竣啊...」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只好傾身靠在文炫竣耳邊，用氣音喊他。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但他卻不自覺壓低音量，偷偷問資優生答案應該不會被發現吧？祖靈會原諒他這個不熟悉部落習俗的外地人作弊吧？

「對不起...不是，你冷靜聽我說...」
他的道歉讓文炫竣整個人抖了一下，他趕忙用力捏緊他的手安撫他，「我只是忘記如果要答應要怎麼辦啊？」
「你筆記寫去哪了！之前不是很認真在寫！」
文炫竣連罵他都可以保持同樣的姿勢會不會太強。
「你是要不要教我？不要就拉倒。」
「我錯了。」

他在文炫竣的指引下把他的臉托起來，把自己的額頭貼上文炫竣的，「然後」，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近到文炫竣溫熱的鼻息吹得他臉頰發癢，他必須要強迫自己去數文炫竣臉上有多少寒毛來轉移想親上去的衝動。

真的很難得有機會可以靠得這麼近。

「最後你要邀請我留宿。」
「留宿是什麼意思！」
「打一炮的意思。」
「我沒有要你名詞解釋給我聽！」

還有這種粗俗的山下人用語是誰教他的！！！

「結拜為什麼需要打...咳，留宿？」
「你是真心在問這個問題嗎？」
文炫竣直直地盯著他，眼神裡帶有部落族人特有的率真。就是這份在眼裡閃閃發光的純樸跟真誠，在初見面的時候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再後來他連做夢都是文炫竣燦爛如陽的笑靨。

他其實從文炫竣說結拜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不只是兄弟開始，就知道他們對彼此的心意是一樣的。但是他總是忍不住質疑是不是他自作多情有所誤解。
他想在文炫竣的眼裡找到任何開玩笑的蛛絲馬跡，但翻來覆去只有快要將他燒穿的火燙視線。他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今天晚上要留下來嗎？」
文炫竣又露出了那個，讓人心癢難耐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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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報導人：指人類學中受訪談的對象

我隨便寫的，大家就隨便看
本來是打算寫R18的，但剛剛寫一寫直接失去耐心（？），後來是選擇把前面的內容補齊，我現在快要睡著了，大家晚安。

最驚悚的還是我剛發噗沒多久66就愛愛心，快去睡覺！！（

你們真的是修仙作息

都發動邀請了怎麼可以沒有開車
這個設定好好看！
我看到那個被壓榨出價值的學長後大爆笑（？？

四捨五入這一砲也是洞房了吧？怎麼可以不好好打出來給大家看看呢！

浪ㄍ♒️水瓶社交恐怖分子 : 我自己都覺得很可怕
可是只要週末就會忍不住報復性熬夜哈哈哈哈哈

Meda✂ : 開車技術不佳，路邊暫停一下就決定直接回家 （？？？？
我也蠻喜歡的，炫竣在叢林裡可以活得很好就想看他直接變山裡的小孩😍

Copa芭娜‧T1‧🍈 :

曾經有想過要不要交換一下角色，祐齊才是未來的頭目好像也很有趣，畢竟是被富養的孩子。
但我實在沒有他去打獵的畫面所以放棄，貼近自然的野性還是放在阿文身上比較合適

打獵畫面的確是炫竣合適

血汗大學生 : 祐齊去獵山豬感覺會被撞飛

我其實今天有在努力想說炫竣的視角感覺也可以寫一些有趣的東西，如果能順利打個砲就更好了。
但我寫了1500字了，文炫竣都還沒跟崔祐齊碰到面我要死。

2500了，還沒談戀愛，我要先睡了Ｑ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