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辰 S級 我培育的S級們 ABO
未盡之事 Unfinished Business
第二章 05-06
「眼睛就是身上的燈。你的眼睛若暸亮，全身就光明；你的眼睛若昏花，全身就黑暗。所以，你裡頭的光若黑暗了，那黑暗是何等大？」（馬太福音 6:22-23）
封建宮廷AU

第二章前文見：https://archiveofourown.org/...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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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走在前方的黑狗鼻子緊貼泥土，用力地嗅聞幾下，隨後昂起頭朝樹林前進。騎在馬上的韓宥辰跟著牠，發現綁在樹幹上的藍帶子。

狩獵本質上看似簡單，但在社交操作下規矩變得繁雜。尤其是每年十月舉行的皇家狩獵，在長達三天的活動裡，要能在佔地廣闊的皇家獵場尋覓適當的獵物，僕役與獵場管理員們需將路徑與範圍進行等級程度的劃分，確保貴族們在限有的時間內在獵物最活躍的地區移動。世星公爵宮後方所管轄的林地，儘管面積亞於皇家獵場，卻也不容小覷。茂密的樹林間，隱約可見飄動的藍色作為指引。

秋季是獵鹿的季節，在知道韓宥辰打算練習弓獵後，獵場管理員事先將紅鹿群的移動路徑劃分出來——哪裡是休息地、飲水處或頻繁逗留的空間，對這些專業獵人來說再熟悉不過。倘若晚餐想吃什麼野味，多半指派僕役進行捕捉，貴族們的狩獵更接近社交活動，只是一年中短暫的體驗與休閒。即便是以排名賽獲勝者聞名的世星公爵，也不常在自家獵場活動，他更多是到別人家的獵場去耀武揚威。

「殿下很久沒回來這裡，但要說上一次的狩獵哇還真是，任何人看到都會刻在腦子裡，」獵場管理員一邊拿出羊皮地圖，嘴上一邊嘖嘖稱奇，帶著皮套的粗獷大手張開，在空中揮舞的誇張姿勢讓韓宥辰退了一步：「這麼大一頭，足足的十六叉鹿角，等十年都還難找著嘞。他那時還只是小公爵，帶那頭雄鹿回來時，可要四個人才扛得動！那角可真是美！」他得意洋洋的語氣彷彿是自己獵到似的：「我好多年都沒機會再見上一頭，現在能有頭十二叉就要慶祝了。」男人手指用力地在地圖上壓了壓，示意當時那頭君主雄鹿的出沒地，圖面上那處深暗的印記在這十年間被反覆摩擦，起了粗糙的毛邊。

「如果您要練習的話，小的最近才又做了一次紀錄，從這一塊林地到⋯⋯」

普遍認知裡，有幾項固定要素以判斷獵物等級，獵物體型、品種、毛色成色等，而「稀有度」無疑是最重要的指標。獵場所照料的鹿群有管理員與僕役定時紀錄與觀察，在半野放的狀態下，誰也不會干預鹿群間的生長，僅有在極度少見的情況下會以人為方式促進繁育，確保鹿隻維持一定數量。撇除群體鬥毆與獵殺，雄鹿隨年紀成長，其角叉將如花束枝稏般茁壯。

剛成年的八叉雄鹿最適合新手練習，牠們體型嬌小、衝動且容易被引誘。與之相對的，隨著年齡增長，鹿隻對獵人設下的陷阱警覺性更高，配上已發達的肌肉與體格，攻擊性與爆發性讓牠們龐大的鹿角足以成為致命的武器。

解釋罷，管理員興致勃勃地展示陷阱夾給韓宥辰觀賞，依序說明每項精密設計的使用時機。儘管韓宥辰起初只是想找幾個補兔籠，但是在宮裡許久未見這般對他熱情的人，使他難以拒絕對方。

還未繼承公爵名位的成賢齊，跟韓宥辰現在差不多年紀。再過一年，他從皇后手上獲得了如今使公爵名聞遐邇的鎖鏈。世星公爵有了其他值得征服的目標，獵鹿不再有吸引力。

韓宥辰將三隻兔子交給原本跟在身側的兩名侍童，打發他們回宮。

清晨的光仍黯淡，萬物透著淺灰色的影子，褪色後的枝葉連重量都消失般，恍恍惚惚地漂浮在眼前。他牽著馬繩，跟著獵犬安靜地行於林間。還未射出一隻箭的袋子沈甸甸地壓在肩上，藍色帶子隨風飄蕩，他不確定自己要尋找什麼，但小黑似乎比他更清楚，每一次的嗅聞後都堅定地往前方邁進。然後，牠停了下來，安靜地回頭望著主人等待指示。

尚未乾涸的泥地印著蹄印。韓宥辰小心移動步伐，避免踩踏枯枝落葉傳來的聲響驚動眼前的生物。層層蔓草後，他扶著樹幹蹲了下來，伴著水聲，濕潤的霧氣混著鹿麝氣、潮泥與濃濃的野草香拂過鼻息。

那頭年輕的鹿正在覓食，鼻尖探入苔蘚間，專心一意地用牙齒撕咬著地衣。

小巧的耳朵來回轉動，霎那間，本能讓牠猛然抬頭，驚慌地躍起前腳，但是來不及了，嗖的一聲——在延遲的跳躍間箭矢穿進牠的胸膛——啊嘶——肺部的一陣收縮，牠來回甩動脖子，雙蹄緊張地亂竄。匍匐在旁的獵犬見狀，跳到了掙扎的獵物身上，一口咬住雄鹿的脖子，喪失力量的軀幹撞擊在地面上時發出碰咚的悶響。

韓宥辰放下握弓的手。風從東北緩緩吹來，將牠的氣味送入韓宥辰的呼吸間。樹邊的他緩緩吸氣，空氣殘留的恐懼的氣味，他再吸一口氣，連同雄鹿踉蹌倒地濺起的泥味，一同淡卻。急躁竄動的四肢停止了。

如果諾亞也在就好了。那雙瞠大的、玻璃般的黑眼寂靜地倒映出他的臉。站在逐漸死去的鹿旁，韓宥辰想。

「宥辰射得越來越好了。」

在演習場時，若躲過里埃特爵士的訓練，諾亞會偷偷跑過來閒聊個幾句。他望著正中的靶心說。

「沒有啦，可能是因為弓感覺拿起來，比劍負擔少一點。」掌控拉弦技巧後，雖然需要瞬間的爆發力，但比起持劍對擊，兩相必較下，韓宥辰仍能承受長時間練習射箭。至少他無需與練習場上的Alpha們一對一比試。

「這不是很厲害嗎？」

「嗯？」

「姊姊也說你拿劍的姿勢很好，要我多學學。」

「我那只是初級劍術⋯⋯諾亞。」韓宥辰盯著他看，注意到對方沒有像平常一樣穿著訓練服：「怎麼了？」

「我要退訓了。」

「為什麼這麼突然？是因為里埃特嗎？」

「這跟姊姊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一個繼室次子是沒有辦法加入皇家騎士團的，更別說是Beta。」

Beta。諾亞是Beta。在驚訝中他竟有絲不明所以的心安。

「可是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你連試都——」

諾亞搖搖頭說道：「這個不用試，也知道的。」

騎士團未規定只能Alpha參加，甚至在外國，都有Beta受封為爵士的案例。

「但你努力那麼久，甚至連里埃特的訓練都撐下去了，不是嗎？」

「這大概就是注定的，因為我是Beta，所以才對姊姊的訓練感到痛苦。Beta有Beta能做的事。可能一個門衛吧。」諾亞當然不可能成為低級的門衛，但作為次子又是Beta，能分到什麼領地與頭銜，取決於家族內部的決定。

你在胡說什麼？韓宥辰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不，所有人都感到折磨，不是只有你。韓宥辰耳邊彷彿能聽到女爵士張狂的訓練指示。

「是里埃特應該要調整她的訓練方式——」

「姊姊不接受我是Beta。『我的弟弟怎麼可能是Beta。』可是再多困難的訓練也不能讓我變成Alpha，總要有人先承認這ㄧ點。」

「諾亞你別放棄⋯⋯」

「每個人都有他該去的地方，這是沒辦法改變的。」

「那你說我該做什麼？一個Omega，難道乖乖待在家裡刺繡嗎？等著生孩子嗎？」

空氣停滯了。沒有人開口。應該要有人說話的，但他們沒有人接話，聲音便落下、消失了。

「我明白了。」

午後的陽光依然灼熱刺痛，他必須閉上眼睛。

「不，宥辰，你知道不是這樣的。抱歉，」諾亞尷尬地扭緊手指：「我不是要讓你不高興的。我只是，覺得應該要讓你知道。」

「我會想辦法的，一定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韓宥辰不記得他離開時諾亞是什麼表情。在公爵接下來要前往皇城處理事宜，將有好幾天不在領地，那天晚餐他趕緊向成賢齊提起白天的對話。作為騎士團遴選的最終負責人，世星公爵最是清楚審核的標準。

「你想的話那就這麼辦。」

「什麼？」韓宥辰眨眨眼睛，無法理解對方答應了什麼。
「就讓他成為騎士，等我回來選一天冊封就行了。」切著肉的成賢齊簡單地敘述了一遍流程：「你不是覺得他的能力夠嗎？正好你也需要一個護衛。」
「諾亞想成為騎士的原因不是這個！」況且他已經有海延帶來的護衛。

「那他更該感激了。這可不是普通騎士能獲得的待遇。」

韓宥辰對他的話語感到不可理喻。

「試試這個酒，是在北陸峽灣冰鎮後，再運到國內的。」

「他是我的朋友。」

倒酒的侍從退開了。餐桌兩側服侍的僕人在屋子裡從不發出聲響，這讓沉默更加難以忍受。

成賢齊看了他一眼，向管家招了招手。隨後，管家再次回到餐廳時，捧了別的東西進來，遞給公爵後，餐廳裡的僕人們在指示下魚貫出去，管家關上了門。最後只留下他們兩位坐在餐桌前。

這是幹什麼？韓宥辰忽然感到坐立不安，緊盯著管家留下的東西，卻發現毫無特別。那是一柄木湯匙，做工普通，甚至可謂粗糙，放在銀器旁邊更顯突兀。成賢齊要拿這隻湯匙幹嘛？

對韓宥辰投以的困惑眼神，他說：「這是隻木湯匙。」世星公爵舉起那隻湯匙：「就是隻湯匙，沒什麼特別的，但你剛剛一定在想我為什麼要萬提斯特地拿過來。如果今天別人看到我用這隻湯匙，他們會想：『為什麼世星公爵要用這隻湯匙？肯定有什麼特別的。』人們會猜測、會賦予解釋，最後說服他們自己。而我只要讓他們看到我用這隻湯匙就夠了。讓這隻湯匙有價值的，不是它用何種材質做成，而是誰來使用。」他的語氣輕柔，循序善誘般解釋道：「你想要用銀湯匙、鐵湯匙或木湯匙都無所謂，但是韓宥辰自己想坐在飯桌上這個位置，就應該要明白怎麼選擇。」

話說完，他放下那隻木湯匙，重新拿起原本的刀子切牛肉。鍍金的刀柄在燈下閃閃發亮。

韓宥辰注視他良久，最後拿起酒杯。冰涼的葡萄酒滑過喉頭之際，腦袋裡有個聲音悄悄地問：我是木湯匙嗎？

他從腰間抽出匕首，靠近那隻躺臥在草地上微微喘氣的鹿，睫毛下，圓球一般的大眼邊，是眼淚嗎？正當韓宥辰將結束那頭鹿的生命時，他停了下來，原本守著獵物的小黑也站了起來。韓宥辰回過頭，看到那龐大的身影時，不禁屏息以對。

那一頭牡鹿正凝視著他。優美張揚的鹿角佈著晨露，在晨光照耀下宛如一頂王冠，完完整整的十六叉鹿角。

只是一眼，那龐大的身軀一個回身，猛然一躍，就竄進了灌木之間。韓宥辰想都沒想，匕首都來不及收，他跳上馬背，駕著晨星連牤追蹤那抹飛快的影子。

是君主雄鹿。君主雄鹿。

慌亂之間，箭羽劃過樹梢，都被那靈巧的身姿輕盈地躲避。獵犬追在身側，他壓低身子，伏馬急追。樹冠落下點點晨曦，朝陽即將攀上天空。他拉緊弓弦，箭矢飛出，這一次穿透了鹿的皮毛，擊中肩部的致命點。

韓宥辰的心臟鼓動，他看見了，那隻箭正中牡鹿的肩胛。一股難掩的、趨近興奮的顫慄遍佈全身，讓他的雙手發抖。

他可以做到。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連周圍的風聲也消失了。

鹿慢慢低頭，步伐顫抖，似乎即將倒下。韓宥辰下馬，拉緊了弓，緩慢地接近，準備再次從後頭瞄準牠的胸膛。正當要射出那一箭時，牡鹿猛然抬起頭，深色的眼睛直盯著他，那箭並未擊中要害。

糟糕！

如電擊般的直覺快速閃過韓宥辰腦中，身體下意識地依循本能閃避。說時遲，那時快，鹿從站立轉為疾駛，四蹄揚起的泥土在晨光中化作一道道灰色的煙霧。它全身的力量彷彿都集中在那一刻，沖向韓宥辰。

幸虧韓宥辰側身滾進一旁的灌木叢，躲避開鹿的第一波攻擊。鹿角擦過他的衣袖，帶起一陣風，幾乎將他掀翻。臉頰上一陣劇痛，被利角劃過的鮮血瞬間濺上皮膚，發麻得讓他想閉上眼，但是他不能。心跳急促，腿腳麻痺，韓有辰抓緊弓，摸索著箭袋，然而皮袋早已在混亂之際滾出視野外。

他大口喘氣，雙手扶著地面，借力爬起來。回頭一望，那頭十六叉的雄鹿穩步向他逼近。

慌忙向一旁閃避，腳下的地面並不穩固，泥土滑溜，韓有辰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後腳沒退幾步，鹿的身影幾乎踩到他身旁——就在這個瞬間一道黑色的影子衝了上來，流星一般撞擊在牡鹿腰側——「小黑！」他大喊著，看到獵犬死命地咬上那頭兇猛鹿隻。然而，牠猛力甩動頭顱，發出一聲低吼，在利角的衝擊下，獵犬被撞飛出去，乓筐ㄧ聲，直接撞上了樹幹，四肢癱軟地滾到地面。

「我的天啊！小黑！」

但是那頭牡鹿並不罷休，朝著韓宥辰的方向衝撞，鹿角狠狠撞上匕首，刀刃摩擦著骨角，力度之大細微的粉屑紛紛飄散，在光之中，飛舞著顆粒。韓宥辰雙手一扭，牡鹿的攻擊偏移了，後腳的衝刺之下，牠整個身體掛上樹幹，雄偉的鹿角與細瑣的枝葉纏繞在一塊。牠憤怒地擺頭試圖擺脫這及時救了韓宥辰一命的阻礙時，黑髮青年喘著氣，趕緊爬了起來。

韓宥辰緊握著匕首。他可以趁機給這隻牡鹿補上致命一擊，從脖頸處用力地刺下去，鹿角被困住的對方無法從旁攻擊他，這是絕佳的死角。

他衝了上去。

抱起樹下癱軟的狗兒，奄奄一息的身體癱在韓宥辰的懷裡，他一手支著吐出半截舌頭的獵犬，一手摸索弓弦，迅速地跨上馬背。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韓宥辰撫摸著牠柔軟的皮毛，微弱的呼吸在劇烈的騎乘震動下，幾乎不可察覺：「我現在就帶你回去。」零星的箭羽在皮袋裡發出哐啷哐啷的撞擊聲。

那頭牡鹿並未追上來，也沒有必要了。

回到宮中，當他敘述經歷的一切時，沒有人能夠理解。就連獵場管理人都摸摸鬍子，困惑地表示：如果是母鹿保護剛出生的幼崽倒有可能，但是沒有成鹿會為了同伴涉險接近獵人，更別說主動攻擊了。

侍從根據描述進到林場搜查一番，然而，原先的那隻將死成鹿不見了，更別說是所謂的十六叉牡鹿。彷彿一切如夢幻虛影，在天亮之際，消失無蹤。

唯有公爵宮長廊牆面上，被精細保存的鹿首掛飾整齊劃一地置於高處，投下的陰影蔓延叢生。盡頭那一尊難以忽略的雄鹿頭顱張著華麗的十六叉鹿角，鑲嵌著沒有生命的黑色眼睛。

後續侍從問他，是否要去犬舍挑新的獵犬。韓宥辰拒絕了。

TBC.

＊君主雄鹿Monarch stag 不是品種，是等級，根據鹿角分岔數量（年紀）而定，16杈是表定最高級。在以前，會根據分岔的稀有度規定特定身份才能狩獵該等級的鹿。不是隨便誰看到，想獵殺就可以獵。

天啊上次更新居然是兩個月前（抱頭）

06

「真要喜歡Omega，為什麼不好好挑一個？」

這是成賢齊進入飯廳時，她說的第一句話。儘管他確實是為這事而來，實際上真聽到皇后的話語，仍使他挑起眉頭。原先他只預計待在首都兩三天，與幾位重要的海軍將領見面，約定下一期新訓時間與指派人員。他們近日又有新的走私查獲，被抓到的那些現行犯甚至跟前些年的兒童綁架犯特徵吻合，成賢齊又多待了一天聽取報告。臨行前，侍從敲響了他的房門，告知午餐準備就緒。

他看了一眼餐桌上一成不變的菜餚，坐了下來。

「是不是Omega，跟您沒關係吧。」

「不只一個也可以，這都很好安排。」

「不覺得說這種話太遲了嗎？」

「沒辦法，畢竟表哥被『迷得頭昏眼花』嘛。」收到銳利的目光，盧嘉姵爾擺了擺叉子，「要不，我也去找一個Omega好了，感覺很好玩啊。」整整六個月，安分地待在自己的領地裡，這不是成賢齊為人所知的作派。她的語氣只差沒說他玩物喪志。

「盧嘉姵爾。」淺灰色眼睛瞥向公主。接受到警告，公主無趣地撐著臉，開始折起餐巾。諾薇羅妮姆皇后轉頭對成賢齊說：「別玩得太過頭了，竟然讓這種不入流的謠傳出現。」

「人只有在一種狀況下會永遠把嘴閉上。」

侍從遞上淺水盤與毛巾，侍奉皇室多年，他們的雙眼低垂，雙手出奇地穩。

「無稽之談就免了。我當時就擔心，指派你到海軍去會沾上那些打打殺殺的粗魯行徑。」她一手貼著額角，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使她更頭痛似的：「沒想到還有其他壞習慣。」

「顯然我不在為您省了不少心，何不讓我們都舒服一點，減少那些不必要的信件與拜訪，以後更省事？」

「既然沒有標記，就還來得及處理。」

「急什麼，聖誕節都還沒到呢。」

「我也是為了那孩子好，一但標記了，就無法回復。雖然身為Omega是難以忽視的缺點，姑且讓他擁有曾經成為『皇室』一份子的名聲，沒有標記倒是好事，現在要找到其他合適的對象不會太困難。雖然不多，但東邊的家庭裡也有幾個Omega，我再讓他們把畫像送來。」

空氣凝滯了幾秒。像是有電流快速穿透指尖，盧嘉姵爾丟開手裡的餐巾天鵝，呼吸裡劃過一道鋒利的焦味。癱軟在桌上的天鵝翅膀竟蔓延著黑色焦邊，吸進的刺鼻涼氣刺激著淚腺，公主也只是習以為常地眨眨眼，哼著歌，手指挑著餐巾角。她要重新再折一隻動物，做什麼好呢？在她手裡是完美無瑕的白色布巾。

「注意點。現在還在用餐。」

「這飯就跟以往一樣吃得很不愉快啊。」

「是誰一直忽視事實呢？別像個被搶玩具的小孩一樣板著臉。」

侍酒官讓流著鼻血的僕人帶走破裂的杯子，重新斟上紅酒。

「在全國人民面前舉行婚禮，對您來說也不算數？」

「有了又怎麼樣，沒有又如何？」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有問題的種子是不會發芽的，灌溉再多的水分與愛都沒有效果。」

作為一個僅把婚禮儀式當作辦給民眾看的熱鬧消遣的人，從她的口中聽到愛是件稀奇得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這不是這張飯桌上需要出現的字眼。

「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很寬容了。」

「是嗎？」成賢齊偏著頭問：「讓醫生不間斷地來看診，甚至要放血，是寬容的做法嗎？」

侍從跨過地上的碎片，換上新的盤子。

「即使你真的找到那個『南方女巫』，她的做法也是ㄧ樣。不如把心思花在正經事情上。」

「只是沿海地帶例行性地搜查，這種小事不用您擔心。」

見他起身離開餐桌，接過外套，諾薇羅妮姆皇后說：「家人還是應該一起吃飯。狩獵結束後，留下來住一晚。」

「我們是不會去的。」

「是嗎？我聽說他已經收到邀請函了。」看到成賢齊的表情，她只是抿了一口水，說道：「沒有嗎？啊。」隨後她笑著搖了搖頭，像是終於等到糖漬水果上桌：「這樣不好啊。」

帶上配劍，掛著鎖鏈，成賢齊頭也不回離開飯廳。

白晝的縮減是入冬前的第一個徵兆。望著窗外已黑了大半的景色，不知道是否受到了今早談話的影響，一股隱然的不適在他腦中盤旋不去，像鬆開的繩索、懸在邊緣的杯子，這些搖搖欲墜又不肯落下的東西，維持著令人生厭又不安的平衡。見馬車接近公爵宮主門外，門衛提著燈靠了過來。

「這幾天什麼狀況？」

他隨口一問，金色眼睛掃了一眼車門邊的侍衛。這只是例行性的問話，但入夜後，冷風在宮外寬闊野地呼嘯，讓沉默變成一種折磨。冷風中，對方逐漸按耐不住緊張的神情，支支吾吾地稟告昨日發生的異狀：清晨時，沒有攜帶護衛、獨自騎馬的韓宥辰來到主門要求放行，門衛們事前沒有獲得任何通知，夫婿殿下也未能說明離開領地的原因，他們保險起見，只能依照先前的命令將對方阻擋下來。

門衛似乎想再補充什麼，又迅速地閉上了嘴，顯然知道公爵不想聽到加油添醋的內容，而他也沒有更多的好話可說，只能侷促不安地站在一旁。見公爵擺了擺手，才跑向大門，回到原先站崗的位置。

公爵宮的僕役早在看到主門亮起的燈光時，就在門前等候，人員比往常少，當公爵下車後，管家跟在他身側正準備向他報告這幾天不在時的情況，然而他一進屋，異樣的氣味催促他朝向二樓走廊。

能夠聞到這種熟悉甜味的顯然不只是他，宮裡其他僕役們全都靠在樓梯口，見到公爵本人回來，說不準是讓他們鬆一口氣還是更加緊繃，女僕長戰戰兢兢地說：自從昨天韓宥辰進他的書房後，就沒再出來，定時敲門詢問都得到不想被打擾的回應，他們亦不敢輕舉妄動，當這氣味......加上韓宥辰可能因為狗的關係心情不好，不想出來吃飯，所以他們......

成賢齊抬頭，聞著空氣裡的濃郁甜味，混著一絲淺淡的、鹹澀的血腥氣息，一腳踢翻了旁邊的托盤，水浸濕了紅地毯，血一樣地迅速蔓延開來。他打開書房門。

從未熄滅的壁爐在這兩天沒增加薪柴，火焰弱了不少，一明一滅地閃動，影子在垂落的窗簾上顫抖著。

「不是他們的錯，是我想一個人待著。」韓宥辰躺在沙發上說：「你的聲音太大聲，我都聽到了。」雖然語氣懶散，但對一個兩天滴水未進、又正處於發情期的人，顯得過於精神了。他撥著自己被汗浸濕的黑髮，揉了揉眼眶，彷彿在告訴成賢齊他是那個吵醒自己的人：「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回來，好不容易遇到發情期，錯過可就不好了，是吧？」

即使爐火仍舊燃燒，對於秋天的夜晚而言，這個房間還是太冷。韓宥辰卻像感覺不到冷意般，就這樣斜躺在沙發上。

關上房門的公爵，慢慢地走近壁爐，他聽到背後的韓宥辰繼續說：「說起來你還真是錯過不少事。你甚至沒有看到那個信使當時的表情，應該是新來的吧，還跟我說：『肯定是哪裡搞錯，您的肯定很快就來了。』為什麼邀請函要分兩封呢？他也回答不出來，畢竟他只是來送信的，要問寫邀請函的人對吧？這是第幾封？之前的都被萬提斯拿走了？」

他微微彎腰，拿起火鉗撥開柴火，與空氣接觸後火星劈啪作響。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參加狩獵不可，對你來說肯定很無聊，畢竟你是常勝軍了嘛。文嫻雅以前就常在信裡跟我講到你。她的文筆很好，任何事情都被她描述得很生動，經常寫一長封信給我。提到她會讓你生氣嗎？」

成賢齊直起身子，望向桌上那封被拆開蠟封的、寫有他名字的邀請函，視線滑過翻倒的卷軸、折斷的羽毛筆、滾落在地的墨水，以及滴在地板上的血跡，那只有幾滴而已，乾成褐色，與赤紅燃燒的爐火與艷紅奢華的地毯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她說你總是最早離開的那一個，簡直像在交差了事，你肯定知道無論怎麼樣，最後贏的還是你吧？與其看其他蠢貨一整天盲目打轉或是其他貴族們裝模作樣聊天，你乾脆什麼也不做，大家就會一直想著你，不是嗎？」

「你為什麼不說話？」

「宥辰，」從進門開始就沉默的成賢齊走近沙發，見對方身體緊靠著椅墊，他扶著沙發把手蹲了下來。隨後，他又跪下一隻膝蓋，伸出手掌，語氣輕柔地呼喚他：「把刀子給我。」

「什麼都要聽你的嗎？什麼都要關於你嗎？」

「沒事的，把拆信刀放下。」

「為什麼？只是因為沒有標記嗎？」

掌心撫過汗濕的臉龐，他的手指摸著韓宥辰的後頸，那塊柔軟皮膚上出現他離開前還未有也不該有粗糙質地，指尖溫柔地繞過血痂，縱使只是一瞬間的觸碰，他也能辨認這曾是一道精準、果斷沒有遲疑的刀口。成賢齊的額頭緊貼著他的，在閉上眼前，那對金色眼睛充斥著他從未想過會在成賢齊身上存在的情緒，以至於當要韓宥辰形容時，發現語言竟如此匱乏。

火焰在安靜的書房裡悄然破碎。他問：「你都做了什麼？」

TBC.

短但是寫得很掙扎的一節。終於要進入主線劇情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