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Fri, Mar 7, 2025 5:32 PM
7
5
閱讀心得
之前看到噗友的書介噗：
@ailinhuang - 在讀《蔦重》 目前第三章結束 ✨✨✨頓覺大河劇編劇超級棒✨✨✨ 小說前三章必...
而且今年也決心要追横浜流星主演的大河劇「べらぼう〜蔦重栄華乃夢噺〜」，在等待新集數之際，斷斷續續花了17小時才看完16萬字的《蔦重》！
蔦重（NHK大河劇《大膽狂徒〜蔦重繁華如夢故事〜》：主角‧影響藝文娛樂界三百年冠軍製作人、江戶時代第一出...
感想＋閱讀筆記下收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Thu, Feb 27, 2025 11:44 PM
✍️
感想
之前其實不常看歷史小說，所以這個文體對我來說頗新鮮——作者基於已知的歷史事實，如江戶時代的吉原文化，蔦屋重三郎出版過的書籍、刊物和畫作，捧紅過的作家和畫師，寬政改革打擊出版界業者的取締令等等，建構「蔦屋重三郎」這個故事角色——他的喜怒哀樂、野心和慾望——當年在捧紅各個名人的時候，他盤算的到底是什麼？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書的【序章】最後三段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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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三郎對他一笑。在劈啪作響的油燈火光旁，重三郎的側臉如一輪明月蒼白浮現。從被燈光照亮的角度看來，重三郎有一張福態慈藹的面孔。幾五郎也跟著咧唇作勢要笑，然而，他當下僵住了。
因為當他驀然將目光轉向昏暗的那一面時，初次見到的蔦屋重三郎真面目就在眼前。
重三郎，彷彿見到鮮血的貓妖般陰森森笑著。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Thu, Feb 27, 2025 6:09 AM
這讓我設想他後來會為利益做出什麼不義之事，然而，看完整部小說之後，我覺得，蔦重算不上什麼敦厚之人，但他比較像是為求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例如和寫樂歲困獸鬥逼他畫畫
），而非我當初想像的奸險之人（是否我三觀不正？XD）。被他棒紅的幾位作家畫師，即使曾經與他有過衝突，他花盡心思讓他們「被看見」這份恩情，也實在讓人恨不下他。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作者在【後記】說：
蔦重一切都是獨力完成，在各方面皆留下一流的存在感。
最重要的是，他把吉原的形象提升成時尚的象徵，把書本這種媒介裝滿風流意氣和風月行家這種內容。
手段如此厲害的人物生於江戶時代，抓住巨大都市居民的心，我們對於這個事實必須致上敬意。
不過，平成時代，談論蔦重的人似乎多半都著眼於商業精神。
但我略過了那個方面，如果光用金錢和地位來評價此人未免太可惜。只因為是人生勝利組、是名人就值得尊敬？那簡直可笑。蔦重的魅力絕對不在那種地方。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Sat, Mar 1, 2025 6:40 PM
讀畢此書，我覺得，能夠充滿自信地判斷他人創作的價值，並看準大眾心理，親手把嶄新的意念推廣成流行文化，先行者的洞見與膽識，才是蔦重魅力所作。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Thu, Feb 27, 2025 11:44 PM
✍️
閱讀筆記
以下記錄一些我從書中得到關於當時江戶文化的知識。
關於吉原和遊女（第1-3章）
【第一章：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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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這杯美酒，是用大量的魔界特有風味釀製而成。人們蜂擁而來，追求那迷人銷魂的風味。而遊女，不只是男人夢想的一夜公主，對姑娘和婦人們而言，就像歌舞伎演員一樣是崇拜的對象。知名美女的服裝和髮型、妝容和飾品……那些都被浮世繪畫出來放在書店販售，若說江戶的流行出自吉原也絕不為過。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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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刻半（上午十點四十分左右），遊女們終於開始新的一天。不過，晝見世註12是晝九刻（正午左右）開始。在那之前她們要梳髮、入浴、吃早餐兼午餐，意外地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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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本之中，黃綠色封面的稱為青本，丹色封面就是赤本，墨色封面則是黑本。裝幀都很粗糙，內容以童話或民間故事、古典或說教本的精華摘要為主。重三郎扛的行李裝滿繪本，顧客主要是從小就住在吉原的小丫鬟。不過，這類書籍看得不吃力，所以遊女們也經常租來看。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Thu, Feb 27, 2025 6:0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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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三郎尊稱她們「上臈」，或者「花魁」，絕對不會直呼為遊女 ...「上臈」本來指高僧，後來，用來指稱宮中及大奧身分高貴的女人。不僅是重三郎，熟諳風月的玩家們都不會說出「遊女」二字。「上臈」這個稱呼，蘊藏對這些賣身女子深厚的情誼...附帶一提，「遊女」是可能早在室町時代就有的古老稱呼。作為江戶幕府時代官方認可的吉原遊女，在官方文書上也這麼通用。相較之下，非官方認可的私娼寮和驛站宿場的私娼就被稱為「賣女」。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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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稱青樓樓主為忘八，意思是指忘記仁、義、禮、智、忠、信、孝、悌這八德的混帳東西。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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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帶一提，書店有兩種，以學問書為首的正經類型，屬於「書物問屋」。重三郎想經營的「地本問屋」，賣的是輕鬆的通俗小說和浮世繪。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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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生活的不只是遊女，食品店、當鋪、榻榻米店、米店、梳頭師傅、澡堂……江戶市井間有的，在此多半也掛出招牌。像蔦屋這樣的商人自不待言，還有工匠和藝人等等，總計將近有一萬人在此生活。賣春的三千女子，用盡各種手段從男人身上掏來的皮肉錢，被另外七千人以各行各業的買賣競相掙取。打從蔦重呱呱落地就是浸泡這樣的吉原水，不，是男女互相欺騙流下的淚水長大的。
光憑這點，他就自認深諳人情奧妙，也看過太多深情錯付後撕破臉的場面。「道義擺第一？金錢才可貴？」吉原的人們，就是這樣活在天秤兩端。
──無論倒向哪一邊，缺少哪一邊，人生都無法成立。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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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女當然不被容許離開。妓樓的小廝全體出動四處搜尋，最後通常會被抓回來，就算活著回來也在懲罰下喪命的例子並不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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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牆外，是一般人絕對跳不過的護城河，也就是俗稱的『鐵漿溝』。」
生活在此地的女子吐出的鐵漿，將護城河水染成漆黑。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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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三是指高級遊女，本來意思的花魁。在喜三二花名遠播的寶曆年間，花魁的最高等級是「太夫」，如今到了安永時代被稱為「晝三」或「散茶」。尤其「應召晝三」更是名花中的名花，她們不會排排坐在籬內的張見世供客人挑選，而是和指名她的客人在引手茶屋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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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見世不只是年老的遊女，染上惡疾的女人也會流落到這裡。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吉原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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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千本》是採用繪本體裁的吉原遊女評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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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兵衛的指摘沒錯。《一目千本》中，以木蘭和山葵等名花來比喻遊女，用插花的方式來介紹。在漂亮的花器不動聲色地插上一枝花──插花作為風流玩家的休閒嗜好，人氣頗高。重三郎不僅活用流行風潮的尖端也啟用了畫師界無論是人氣、實力、資歷都高人一等的北尾重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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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見就是要把上臈一網打盡才能提升價值，可是，那樣會被淹沒在成群女郎中。而且，細見實在談不上裝幀豪華，純粹只是攜帶方便的吉原導覽手冊。以花魁為首，各家青樓爭相展現美貌的上臈不可能滿足。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Sat, Mar 1, 2025 4:20 PM
【第二章：細見】
以下關於流行小說這段還真有敲中我... 一些沉重但令我獲益良多的文學作品，通常都很難找到同好... 因為這並不是大眾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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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不能如實描寫悲哀與情念，那樣只會讓讀者看得喘不過氣。」
春町主張，江戶的小說必須意識到當世風俗。
「只把焦點放在有趣滑稽之處，不也是一種創作手法？」
並不是想隱瞞黑暗，但是，以吉原為舞台的小說如果變得沉重，寫作的人也會很痛苦。
「我的小說，我希望讀者是懶洋洋地躺著邊挖鼻孔邊閱讀。」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6: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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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就像是人生業報的縮影。
然而，正如春町所言，悲愁交給戲劇即可。蔦屋要製作的，是吹來當今這個時代新風的嶄新小說。不沉重，不流淚，沒有腥風血雨的場面。他要製作的是就算被批評無聊，也能把吉原特有的風情轉化為笑意的輕快讀物。這種書，想必能贏得江戶的好評。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44 PM
【第三章：耕書堂】
遊女和歌舞伎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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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兩大代表性惡所的當家招牌就是遊女和歌舞伎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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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遊女和演員一旦站上光輝的頂點，立場立刻改變。會被畫成錦繪，印刷出來馬上被大家搶著購買。重三郎深知，善加利用這種危險的扭曲意識就是展現書商本領的時候。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44 PM
黃表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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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表紙的精髓是漫之畫，也是漫之文。
「漫」這個字，意思不只是廣泛蔓延，也蘊含欺騙、侮蔑這種負面意涵。膚色白皙、過於纖細且充滿感性的作者，用自己寫文章、自己畫圖的妙手絕招奠定了諧謔的王道。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44 PM
平賀源內
（大河劇中很出眾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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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賀源內精通本草學、地質學、西洋學、醫學、小說、淨琉璃、繪畫，也促進生產推動產業發展，堪稱三頭六臂，多才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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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永三年以「福內鬼外」的筆名替細見寫序。源內更在安永五年，完成「摩擦起電器」，令江戶大眾目瞪口呆。只要轉動木箱的握把就會放射閃電，是很神奇的發明。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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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放在富國的執政當局，似乎趁著俄羅斯船隻來到蝦夷地計畫進行海外貿易，也聽說正著手印旛沼乾拓的大事業。日本將會越來越繁榮，成為那個中心區的，不是京都、大阪，而是江戶。自然而然地，江戶城也逐漸渲染浮躁的氣氛。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44 PM
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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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三郎即將打開的是「豔本」。同樣的發音也寫成咲本、笑本，也稱為枕繪、笑繪、WA記或者春宮畫。以性為主題，描繪男女交媾涉及的森羅萬象。
不過，豔本也是適合新春的喜慶之畫。
性是豐收、子孫繁榮的根本。性事多多少少醞釀出滑稽，從中產生虛無的笑意。笑是世間的幸福之首，搞笑精神和風流、瀟灑、影射人情百態也息息相通。
因此，豔本深受江戶武士乃至一般平民的喜愛。五十七年前的享保七年（一七二二）十一月，第八代幕府將軍吉宗推動政治改革發布禁令，但也只是讓地本問屋停止在店內發售，幾乎還是公然流通。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44 PM
不同定位的文藝創作
這個主題是書中不斷反覆討論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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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像在斥責徒弟，但是重政的語氣充滿慈愛。而政演，也沒有對師傅深厚的關愛諂媚阿諛，只是態度淡定地坦然說出想法：
「創作品可分成三種，如果用酒來形容……」
平時喝的酒、在像樣的店裡端出的好酒，以及名實皆符合高級且高價的美酒。
「這些各有其份，也各有不同的享受方式。」
然而，世人往往將三者混同。
「我的畫就像是小酒館的酒。」
站著喝頂多要價八文錢的本地酒，如果和遠從攝泉十二鄉運來一合要價二十四文的酒相比，會有點尷尬。
「不過，用來配家常菜的話，比起昂貴的關西酒，還是廉價的本地酒更合適。」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第四章：狂歌連】
書中其中一個重要角色：畫師歌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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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麿直到前兩年還叫做北川豐章，之後改名忍岡歌麿，自稱歌麿。
對於繼承狩野派畫風的石燕來說，歌麿創作描繪性愛的豔本似乎也是令他不悅的主因。在當代，少有不碰豔本的畫師，但是石燕的心情也不難理解。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重三郎發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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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獲鱗形屋瀕死的消息，仙鶴堂的鶴屋喜右衛門和永壽堂西村屋與八等大型書店，對老店已不抱希望，轉而推舉蔦屋。這個事實，以空前的震度撼動了江戶的各家地本問屋。此外，重三郎和喜三二等人的深厚交情，也幫助他順利攏絡了即將失去鱗形屋這個得意主顧的雕版師、印刷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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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作者到工匠、銷售網，蔦屋就像天上掉餡餅似地接收了鱗形屋代代累積的資產。而且，還有意外的發展在等著。
重三郎本來打算等鱗形屋收掉後，再進駐一流書肆林立的日本橋通油町。沒想到，天大的好消息意外降臨。在通油町經營地本問屋的丸屋小兵衛，不只營業權、就連店鋪和倉庫據說都可能一併出售。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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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豔本的工作後，委託他做的是蔦屋「台面上」的工作：滑稽本和黃皮書的插畫。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政演 v.s. 歌磨
政演尋歡費用是上臈出的，還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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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演講究風雅，表現在說話和穿衣、態度上，他就像水黽輕盈周旋在一個又一個歡場女子之間。相較之下，燕十和好搭檔歌麿從羅生門河岸到總籬，只要是有女人和酒的地方，就毫不挑選地到處品嘗。
──
而且政演的帳，怎麼看都像是上臈請客。
重三郎很了解吉原的行情，政演的帳目金額相當便宜。想必，是他的俊俏外表和優雅舉止、洗練時尚的衣著和用品、專注的說話態度令上臈也為之著迷。
──反觀之下……歌麿兩人，似乎被當成肥羊狠宰。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大田南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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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南畝於寬延二年（一七四九）生於江都的牛込。
如前所述，他比重三郎大一歲，天明二年這時正值三十四歲的壯年。
他雖是下級武士之子卻從小文筆出眾，學問方面也是精通三史五經和《源氏物語》、《萬葉集》、《古今和歌集》等書的秀才。十九歲時，在漢學同窗平秩的帶領下出版狂詩集《寢惚先生文集》，頓時成為東都的話題。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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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歌的流行，就是有這樣的水脈滔滔流淌。
當然也無法否定田沼意次的重商主義為江戶帶來的經濟影響。
或許該說，傾向豪奢的時代潮流產下的鬼子，那就是狂歌。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重三郎對「人氣」、「潮流」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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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氣這種東西，說穿了不過如此。
這玩意就像鬼魂，誰也抓不住尾巴。風雅和冶遊亦然，遠看像鬼，近看說不定只是枯萎的芒草。
──我就是要推銷那麼虛無的東西，講難聽點等於是在販賣謊言。
但是書籍和浮世繪醞釀出不可思議的氣氛，人氣和風雅這種無形的東西，不僅和江戶大眾的食衣住相關，甚至和生存方式密不可分。
書和畫，會對人、對土地作祟。拜那冤魂所賜，書和畫才有銷路。
若能爭取到書靈為友，便可得到龐大助力。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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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麿擁有超越狩野派和琳派、圓山派畫師的顯著資質。」
京傳以他一貫的作風淡然說出驚人之語。繼而，他明知四下無人還是壓低嗓門：
「就連南畝老師的狂歌，或者該說今晚各位的大作，其實都像是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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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燦爛綻放，終究是無果之花。雖不知天明時代會持續到何時，但那絕非能夠流傳到下一世的作品。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文學 v.s. 流行小說
在之前的噗文也有分享過，我很喜歡這段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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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從關西流傳過來的《雨月物語》。」
重三郎當然也知道這本書。那是安永中期，所以是大約六年前，京都的梅村判兵衛和大阪的野村長兵衛合作刻印的。作者剪枝畸人，聽說是住在大阪的上田秋成這位國學家。
「那本書，一定會流傳後世仍受人傳閱。」
「噢，有何理由如此斷言？」
「因為《雨月物語》描述了人性的本質。」
怪談故事的背後有人類的深厚情感蠢動，京傳的評語很正確。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可是，寫的內容不嫌太沉重？」
或也因此，那本書在江戶這邊沒什麼銷路。不過，京傳搖頭表示：
「我佩服的，是秋成老師影射人性的方式，我們江戶的小說作者學都學不來。」
江戶的作者，沒有那樣深陷在人性泥沼中。比起心靈精髓，更注重政治和風潮、金錢、男女戀愛……他們議論世間種種，輕蔑以待。
在江戶，輕快的主題加上搞笑和輕佻的調味料，這種小說才討喜。
「那個，或許就是同樣是『粹』這個字，關西解釋為『純粹』，江戶卻視為『意氣』的差異。」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2:58 PM
重三郎與南畝的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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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南畝老師寫的黃表紙、洒落本沒有一本像樣的。」
歌麿的毒舌，並非單純地講壞話。重三郎也同意他的評論。不過，南畝年紀輕輕就努力鑽研和學與徂徠派漢學的素養在狂歌創作上開花結果。模擬正統和歌少不了淵博的教養，諧音和雙關語的滑稽味、諷刺世俗的妙趣，南畝全都能夠隨心所欲地發揮。
南畝追求的除了「力量」別無其他，可是，這不是用來創造名作的力量。狂歌連集合眾人，帶來更多手下。當然，頭目是他。其中就有南畝這個人想要的東西。
重三郎以往交好的小說作者和畫師，並未主動結黨。因為創作文章和繪畫的人，都是獨行俠。恃己之力，只靠自己活下去。
──對南畝先生來說的美饌佳餚就是名望。
和蔦屋合作，可以飽餐那個。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00 PM
重三郎巴結更多風雅人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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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剛到，別家出版的赤良與橘洲的狂歌本就競相稱霸，屆時蔦屋也推出狂詩集加入戰場。赤良的作品如果在書店佔據更多位置，大眾就會把他視為暢銷作家。
──不過，我這邊也有甜頭。
只要出書，就等於到處宣傳赤良──南畝老師和蔦屋有緊密的關係。如此一來，想必也會認為狂歌集中聯名出現的那些風雅人士都和耕書堂交好。
──唉，這個世間，就是這麼回事。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第五章：順風滿帆】
狂歌 與 狂歌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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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代的狂歌壇是寶箱，只要出版狂歌，銷路頓時就會像長了翅膀一飛沖天。
天明三年（一七八三）正月，以四方山人的名義，率先推出南畝的狂詩集《通詩選笑知》，請元木網編寫狂歌指南書《海濱細沙》。
接著又催促南畝編纂《狂歌才藏集》，這本書的內容無論在質量雙方面都必須超越之前須原屋出版的《萬載狂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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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歌師們用狂名掩藏真實身分，偶爾對世間冷眼一瞥，嘲笑世事和輿論粗俗不文。
「可是，那些人不可能是達觀的隱士。」
狂歌師們恨不得大家認可他們是風流、會玩、懂得瀟灑的人，故作坦然和功利心扭曲共存。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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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見識小說作者的真面目，也有助於企畫作品。書商是小說作者的騎手，如何控制韁繩就是騎手的工作。駿馬的資質是發揮還是扼殺也全看書商，更何況，春町還在耕書堂出版了《萬載集著微來歷》這本狂歌壇多位名人登場的黃表紙。
重三郎對自己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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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三郎早就知道自己欠缺文才，正因如此，才要透過春町和京傳、歌麿這些天才和俊傑，代他抒發內心對小說、繪畫的各種想法。他自認看得很客觀，把那些作品好好推銷出去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回報。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吉原大火
這個，在大河劇一開始就發生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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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大火，在天明這個時代只不過是頻發的災難之一。
基本上天明時代是在安永時代剛迎來第十年春天時改號的。隨著光格天皇即位改元換代，幕府將軍是第十代的家治。
但是，改元後西邊立刻爆發嚴重的饑荒。翌年，各地洪水氾濫，以白米為首，穀物、蔬菜非比尋常的漲價和災厄相繼發生，商人的囤積惜售逼得農民和商人工人起義。
饑荒未獲平息持續數年，日後被稱為「天明饑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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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彷彿是上天要懲罰田沼那樣的作為，天明三年夏天，淺間山大噴火。這年各地也發生饑荒。以松江藩為首，京都、大阪爆發大規模的平民暴動，騷動也波及東北各地。饑荒加上貧困，由於執政者的無能，放棄故鄉的民眾絡繹來到江戶。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松平定信掌權後整肅社會風氣
首先是南畝替上臈贖身，遭人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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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畝將三穗崎養在別邸，給她改名為阿賤。阿賤體弱多病，想必那不只激發南畝的愛意，也勾起憐憫之情。
土山宗次郎如實呈現田沼時代的狂躁氛圍，身為勘定組頭的他利用權勢，尤其是他積極開拓蝦夷地，據說趁機中飽私囊撈了不少錢。南畝無力地點頭：「土山大人被判處極刑最大的理由，就是將大文字屋的當家遊女納為小妾，據說在她身上花的錢高達一千二百兩。」
身為武士的南畝只不過是下級幕府家臣，這樣的他，靠著狂歌在俸祿之外得到少許零用錢。這時，卻傳出他給雖然不出名卻的確是上臈的女人贖身的緋聞。如果和土山相比，雖然抹不去一切都很小家子氣、格調差了一大截之感，但就算被松平定信的改革策略拿來開刀也不足為奇。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然後是取締通俗文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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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七年也已近尾聲。根據喜三二和南畝等人表示，松平定信過完年應該會就任輔佐幕府將軍的重職；他的政治，帶有濃厚的強辯意味，非要強調崇尚簡樸一絲不苟。如此一來，通俗小說、極盡華麗的錦繪、性感到骨子裡的春畫……恐怕通通都會遭到取締。
//
松平定信掌握政治實權後，世間氛圍變得綱紀端正，質樸簡約。
世間這口大鍋的風味，只要加一點鹽就會徹底改變。從浮躁嬉鬧，轉向篤直的生活方式。那正是商機，不過，蔦屋就算出版正經八百的書也很無趣。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妓女悲慘的命運
//*上臈即使賣身契約期滿往往也因還不了債而淪落到低等的青樓或私娼寮，再不然就是罹患惡疾因此喪命。的確是身世飄零如浮竹──但是，現在提起那種話題未免殺風景。
*
贖身後的妓女也要面對生活其他問題
//
上臈，尤其是做到名妓的地位，身邊大小事情都不用親自打理。這反而成了壞處，導致她們精通床笫祕術、能歌擅舞卻對烹飪和裁縫、洗衣等家務往往一竅不通。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洒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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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落本描寫的是花街柳巷的種種故事，安永年間，甚至被惡評為環繞遊女描寫猥褻淫穢的小冊子。所以，繪本和地本問屋不會公開在店內陳列，但是如今情況不同了。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0 PM
京傳對遊廓人情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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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擅長記錄遊廓內情和人情奧妙的京傳，不僅是遊廓的內幕，連人心機微都有所著墨。重三郎想起那位紫野姑娘就對京傳寫的洒落本《兒子房間》讚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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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女和恩客的確互相欺騙，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並非全部。男女應該毫不掩飾地互訴真心，兩人用真心一起享受喜樂愁苦。跨越金錢和算計、肉欲的藩籬才能夠純粹地交往。京傳的心底有這樣的想法：
「遊女賣春是工作。所以，心理必然有某種問題。」
紫野的語氣變得有點強硬：
「正因如此，才會被京傳先生寫的那種溫柔牽絆。」
不僅銷路長紅，還得到前任花魁的背書保證，京傳當然也有幾分得意：
「吉原和上臈是江戶最自豪的風流意氣，小說作者當然得描寫那個，您說是吧？」
思凝
@siying1611
Thu, Feb 27, 2025 3:24 PM
Thu, Feb 27, 2025 3:59 PM
翩翩公子京傳的人設很charm啊... 我也想認識他
（下班後再續）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第六章：春町】
這章講的是在松平定信的打壓下，民眾如何透過文字諷刺政權，以及江戶小說先驅戀川春町受逼害而自盡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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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織品，能樂裝束、外袍和頭巾。總之，官府禁止一切華麗的東西。髮飾、人偶都成了攻擊的目標，連料理和糕點之中較費工夫又昂貴的，也不准賣，不准吃。」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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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出版，應該會成為喜三二最後一本黃表紙的《文武二道萬石通》，就是很有他個人特色的痛快之作。
該書藉由久遠的鎌倉時代，源賴朝和畠山重忠這對主僕的故事，影射田沼派的失勢。如果將武士分為「文武二道選其一之士」和「牆頭草」，幾乎大部分都是牆頭草武士，這個故事設定也很不客氣，完全把松平定信的執政當成攻擊對象。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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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蚊子最煩人，半夜嗡嗡擾清夢。
那是對大力推動改革的松平定信惡狠狠的批判。在江戶坊間，如今經常看到這類塗鴉，但在諧謔和影射方面這首詩顯然拔得頭籌。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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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還有唐來三和的《天下一面鏡梅鉢》，不是好像比春町賣得更好嗎？」
那同樣是批判改革的黃表紙小說。以菅原道真暗喻定信，影射充滿饑饉與暴動的當代。火山噴火，天降金銀。民眾荷包滿滿，連乞丐都有昂貴的鯛魚可吃。五穀豐收，人心一律充滿謙讓的美德……全篇充滿對當代社會的諷刺和諧謔。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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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最暢銷的書就是《徒然草》，那是充滿教訓意味的書，而且還是很久以前寫的。民眾對松平侯苛刻的取締憤憤不滿，轉身卻立刻蜂擁而上搶購這種充滿啟蒙與啟發的生活指南書籍。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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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政元年七月七日（新曆一七八九年八月二十七日），戀川春町死了。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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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傳的美學看來，在官府的種種批評下堅持執筆簡直想都別想。他不可能露出畏懼幕府，或者企圖脫罪的醜態。可是小說這種東西，就得像那隻老鷹一樣自在翱翔，隨心所欲地書寫才有趣。
重三郎就是因為知道京傳那種心情，才會讓他盡情執筆。因此，產生風雅的靈感，寫出精闢入微穿鑿影射的文章。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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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靠小說和浮世繪這些東西賺錢，還是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更輕鬆吧。」
這應該不是真心話吧。不過，以京傳的為人，或許就像風雅的花魁冷淡打發粗俗的恩客，真的會斷然抽手。這就是京傳式的骨氣。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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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次蔦重先生提及曾和南畝先生談到，小說是漫之文，插畫是漫之畫。我認為小說也需要有漫之心。
「漫，也有充滿、瀰漫之意。不僅如此，還帶有欺騙、侮蔑這種尖銳的棘刺。」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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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翻頁，眼淚就滴滴答答落在紙上。
「春町兄的隱喻痛烈無比，連搶先一步的喜三二兄都比不上他。遑論梅鉢，春町兄的文、圖都比那個好上數倍。」
可是，衙門沒有懲罰寫小說的武士，卻逮捕市井之間的平民作者和畫師。此舉雖然粗暴，卻正是幕府的隱喻手法。這是對重三郎和喜三二、春町的警告。
「我向春町兄確認過。他說，只要提到鸚鵡就會被視為對定信大人的著作指桑罵槐。」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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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當日──這個身材瘦小、膚色白皙、性情纖細易感，文章、繪畫皆擅長的男人自殺了。
戀川春町，本名倉橋格，狂名酒上不埓，得年四十六歲。
藩職已累進至重臣高位，俸祿一百二十石。身為小說作家作品多達三十冊，大半都是親手繪製插圖，堪稱江戶中期的大才子。
思凝
@siying1611
Fri, Feb 28, 2025 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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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幕府對春町的死不以為意，繼續推動改革。
就在這寬政元年的秋天，諸藩駐守江戶代表的聚會遭到禁止，商工同業會也被迫解散。進而，因棄損令的頒布，糧商也受到嚴重打擊。對武士取消債權的指示，嚴重打擊藏前的富豪，吉原的燈火也就此黯淡。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Sat, Mar 1, 2025 5:13 AM
【第七章：歌麿】
也許因為這章很長，我劃線反而不多...
在這章，歌磨和重三郎反睦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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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風紀紊亂，武術學問不振，這都是不成體統的書和浮世繪害的。」
寬政改革終於波及書店。在頒布的多項命令中，去年寬政二年五月的取締令尤其令重三郎這些經手小說、浮世繪的業者困惑。
//
進而又在次月，嚴格規範書籍批發業者以外的出租商和零售書商做買賣。從審閱和流通管道雙管齊下，企圖取締小說和浮世繪。
//
地本問屋同業商會於去年組成。問屋同業在內部組織設置「行事改革」一職，取締猥褻書目。比方說，之後出版的浮世繪都清楚印上了「極」字印章，這是檢閱合格的證明。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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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出黃表紙、狂歌、洒落本、錦繪……席捲江戶的書商意氣昂揚，在重三郎的一己決定下，行事改革這個重要角色幾乎完全失去作用。這種情況，和重三郎結緣，日後自號曲亭馬琴的男人在著作《近世物之本江戶作者部類》中有詳實的描寫。
──事實上，行事的身分雖是地本問屋的雇工，其實是住在後巷大雜院的貧民。
他們依賴裝訂冊子的工作維持生計，等於是在大型書店的庇蔭下混口飯吃……關於蔦重的這件事，當然對遞來的書也沒仔細檢核就蓋章。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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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江戶大眾而言，蔦屋可說是特別的場所。只要去耕書堂的店頭，深吸一口當世空氣，令其滲透五臟六腑，光是這樣就能掌握世事的最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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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衙門才會拘捕重三郎，進而只要把當代首屈一指的小說作者京傳也一網打盡──松平侯的眼中釘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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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假借淨琉璃和戲劇的名義，要描寫的其實是吉原和深川。」
正如官吏所言，《仕懸文庫》借用歌舞伎狂言「曾我物語」的主題其實是描寫深川。《錦之裡》寫的是淨琉璃本的攝津神崎的遊女夕霧與伊左衛門，《娼妓絹簏》寫大阪新町的梅川和忠兵衛的戀情暗指吉原。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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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婦人相學十體》就是趁著這股流行熱潮才暢銷的。」
整個江戶不只是未婚小姑娘，連熟女、阿婆都熱衷面相算命。小首飾店的店頭，也有很多女孩指著小鏡子映出的鼻梁或黑痣的位置興沖沖討論。
//
新春推出的黃表紙《堪忍袋緒善玉》，其實是以前出版的教訓讀本的二次、三次炒冷飯。可是，藉由這些系列作，人心共存的「善玉」、「惡玉」很快就傳頌一時。京傳想出有善、惡這二種臉孔的人物，應該會是繼「京傳鼻的豔二郎」風靡一世之後的漂亮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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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時候，一直仰賴小說作者才華出版書籍的時代已經完全結束。
就連京傳這樣的大牌作者，如今都必須根據書商的意向來寫作才能出版。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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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挑剔美人畫的容貌相似很簡單。
畫師都有拿手的畫法，所以線條相似也在所難免。再加上堪稱浮世繪傳統的小眼睛、瓜子臉、長鼻梁、櫻桃小口這種類型化的審美觀，這點歌麿也不例外。
但是，歌麿精確地抓住眼鼻唇的瞬間動態，以及女子蘊藏其中的微妙心理變化。因此，他的美人大頭畫每一幅醞釀出的香豔氣息都不同。
──浮世繪多不勝數，能夠把女子的心情和個性甚至是境遇都描繪出來的卻只有歌麿先生。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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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話？你能夠走紅，是因為有我這個伯樂。
可是，重三郎說不出口。一旦說出來，和歌麿的交情才真的是完蛋。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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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小蟲，都要成雙對，看翩翩鳳蝶，咱倆也結伴，枉風流情誼，菜種不知蝶之花，蝴蝶不知菜種味。」
這不正是京傳創作，傳唱一時的三弦琴獨奏曲嗎？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第八章：寫樂歲】
這章說的是重三郎發掘了一位業餘畫人像畫很有特色的人——齋藤十郎兵衛——他為對方取藝名為「寫樂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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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摘很正確，重三郎也沒見過如此奇妙的肖像畫。
觸目驚心的描寫，粗野的線條運用。模特兒最討厭、卻也是那人最大的特徵，被畫師毫不留情地抓住了。而且，下筆沒有絲毫顧忌。
重三郎從這幅畫感受到揶揄和痛罵、怨念這些惡意的漩渦不停盤旋。
──現在的我和這個無名畫師有同樣的心情。
財產減半的痛苦經歷、歌麿的叛意、京傳的怯懦，寬政三年（一七九一）起，重三郎的運氣就走上坎坷航路。無論如何，他都要渡過滔天巨浪，航向新的陸地。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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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的肖像畫和美人畫並稱二大招牌。對江戶大眾而言，歌舞伎演員是不輸給上臈的明星，也是人人都在意的存在。
因此，出版商和劇團團主聯手合作，每次公演都會推出新的演員肖像畫。擔心畫作銷路的不只是出版商，演員也一樣忐忑不安。如果戲劇受歡迎，畫就會賣得好；畫賣得好的演員，戲劇也會走紅。因此，畫師的責任重大。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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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另一方面也有點放棄了，無法否認自己的確有點看不起演員畫。
──說穿了，那只不過是媚俗。
當紅演員的肖像畫不能畫得醜，不僅無法用逗趣的角度看待，甚至可能毀滅江戶大眾的夢想。演員本人固然不用說，就連戲團團主都不會答應。必須畫得高雅美麗，畫師就是得討好社會大眾才能存在。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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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末年起歌舞伎一直遭遇困境，改革政策更是殘酷打擊。官府認為演員過於奢侈，禁止提高報酬，舞台裝和住處、日常生活也被強迫節約。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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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之丞是薪資超高的名演員，雖飾演女角卻有數名小妾，住在諸侯大名都羨慕的豪宅，因此遭到官府嚴厲斥責。不過，重三郎並不服氣官府的做法。
「演員和上臈是江戶的夢想，他們如果不夠光鮮亮麗，價值也會減半。」
結果被稱為本櫓的中村座、市村座、森田座這三大戲班子都票房銳減，而且還發生火災，最後甚至連錢都籌不出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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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同樣是舞台表演者，能樂和歌舞伎還是有天壤之別。
歌舞伎純粹是下賤的戲劇、屢屢被官方懲罰。即使是相當知名的演員，只要錢給得夠多，照樣坦然和捧場的觀眾同床共枕。
相較之下，能樂從猿樂以前就深受足利、織田、豐臣、德川為首的武家喜愛和庇護。因此十郎兵衛隸屬於大名麾下，算是低階武士。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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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可以感到怒氣勃發的背後有黑暗的陰影。他雖是武士身分卻很窮。即使有藩主的威光，就連在阿波，不認識他的人也佔多數。反之，蝦藏在江戶廣受歡迎，差別明顯。而且，十郎兵衛如今被書商說服，將要替他輕蔑的歌舞伎演員畫肖像。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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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思出超越凡夫俗子預想的絕妙點子，如天狗大神一樣發揮神通之力的可怕商人。看來人們對蔦屋重三郎的評價沒有錯。十郎兵衛如果是蟲子，書商就是蟻獅，蟲子越掙扎就滑落得越深。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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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樂歲嗎？」重三郎仔細打量字面。摹寫演員真面目的樂趣，那不只是對購買演員畫的江戶大眾，對重三郎而言想必也是一種愉悅。
「寫樂歲念起來和『放肆』同音。」京傳得意地笑了。
戀川春町這個名號的由來是因為住在小石川的春日町。朋誠堂喜三二的發音近似文思枯竭而不改其樂，也就是武士安貧樂道。四方赤良取自知名的酒鋪和那裡用來下酒的赤味噌。小說和狂歌不僅喜歡用諧音雙關語，玩笑過分的也不在少數。重三郎就是和這樣的一群人攜手合作到今天。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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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是齋藤十郎兵衛。不過，因為是阿波藩的專用能樂師，因此算是武士身分，如果被人發現他在畫歌舞伎演員的肖像畫，將會受到嚴厲斥責。」
「齋、藤，把這個姓氏拆開重組吧？」
京傳把玩乾燥的毛筆筆尖。藤齋，齋藤，齋，藤……
「全名就叫做東西寫樂歲吧。東西，發音近似藤齋，東西，寫樂歲是也。」
京傳模仿劇場的開場念白。這次馬琴也咧嘴笑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第九章：魔道】
發現了寫樂歲摸捉真實容貌的天賦後，重三郎要他畫出破格的畫去揭露他人的美醜，因為那樣才夠震撼...
寫樂的畫連演員最不想被人觸及的年齡與美醜都暴露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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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樂歲開朗地向一九道謝，但重三郎再次陷入沉默。
──業餘和專業人士之間的那道牆果然很厚。
寫樂歲在劇場打開素描簿，迅速走筆畫下的畫，果如所料蘊藏非比尋常的震撼力。所以，重三郎並沒有看走眼。可是，一旦動手畫成給雕刻師用的雕版草圖，他的筆就變得很生澀。
「沒必要畫得漂亮。」
每次被重三郎這麼說，寫樂歲都會老實回答「知道了」。可是，筆下卻可悲地漸漸失去自由奔放。
──這種東西就算交給雕刻師也會被退回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這是外行人塗鴉嗎？」以那位雕刻師的作風八成會加上這樣一句諷刺吧。那是在警告，「不要小看我」。對於蔦屋耕書堂賭上前途的演員畫，工匠們也同樣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如果只需滿足作為商品的條件，那反而容易。
重三郎有更大的野心。問題是起用外行人，能夠實現那個野心嗎？事到如今，不免湧現或許自己事前想得太簡單的悔恨。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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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題，是五月公演的固定戲碼，報仇戲《花菖蒲文祿曾我》，由也是都座劇團團長的第三代澤村宗十郎飾演桃井家的家老大岸藏人。
藏人這個角色是根據《假名手本忠臣藏》的大星由良之助寫成的，是江戶大眾喜愛的那種一看就是善人的理想人物。而且，宗十郎是寬政年間最紅的明星，讓他飾演這種真人真事改編的角色堪稱「恰如其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能樂 v.s. 歌舞伎
//
「世間所謂外連，誇張的動作亦然，快速變裝、懸空模仿人偶亦然。」
這些都是只追求惹眼的誇張動作和演出。的確，有這麼大的面積，想必的確也需要那種只能稱為邪門歪道的表演方式。
寫樂歲的心態變得有點惡意找碴。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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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樂追求幽玄境界，演出深遠且崇高，觀眾連咳嗽都極力忍住。簡素化到極限的舞台，抽象化滲出的喜怒哀樂……
然而，歌舞伎不同，黑暗的妖異與燈光的豔色吸引魑魅魍魎。演員誇張地瞪眼、扯高嗓門，那絕對談不上優雅麗緻，卻淺顯易懂，觀眾可以毫無保留地流露感情和戲劇一體化。
「下流，可是，這種震撼力甚至可怕……」
演員塗白的臉也是。本來以為是模仿能樂的面具，但似乎猜錯了。歌舞伎狡猾地精明做出計算，把臉孔當成白紙，誇張地勾勒線條來表達感情。能樂的白面具之所以能夠投影內心動態，是因為有被壓抑的身體動作。在內心深處鬱悶的情意，激烈地反彈後呈現在表面。
「歌舞伎不搞那套麻煩，直接做出奸詐的表情。」
能樂是概念的表演，也要求觀眾具備知性和理解力、感性，否則無法欣賞意境深遠的歌劇。可是，說到歌舞伎的觀眾……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
「夠通俗！我知道歌舞伎的祕密了！」
善與惡，弱與強的單純對比，透過誇張地互相煽動被強調。還有這樣露骨的動作。能樂雖然安靜、徐緩，但是動作不會停止。歌舞伎不僅緩急之差強烈，還會停止表演，在一瞬間封鎖那個場面。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
重三郎像反派演員半五郎或高麗藏那樣自言自語。實際上，他的心態的確不平穩。他現年四十五歲，挑戰演員畫應可說是壯年階段的最後一場大戰吧。
──要做出新的創舉，就必須顛覆一切。
狂暴的念頭逐一擴大。
重三郎在前半生打造的出版品都是風雅美麗的東西，也大大提升了吉原的價值，敏銳地讓人感受到上臈的容貌乃至舉止之美、取悅風月老手的女人味。
「上臈私底下的生存方式，被金錢束縛失去自由的悲哀，都隱藏在背後。」
可是這次，
他想用另一種方式震撼世間。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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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都不滿意。我想畫出戳破男人飾演女人這個騙局的畫。」
然而，怎樣都做不到。──寫樂歲咬牙切齒。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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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麿很像。
畫女人時，歌麿全身都會散發出瘴氣似的東西。
「我啊，畫女人時就等於用畫筆侵犯女人。」
歌麿曾經如此吹噓。但是，重三郎深知，他的畫並非餓狼異常欲望的產物。不只是摹寫眼前的女人，也可看出他把自己內心的美女投影在畫中，企圖用繪畫呈現理想的苦悶。而歌麿最後也的確成功超越了那個障礙。他之所以被稱為天才，正是這個緣故。寫樂歲正試圖碰觸歌麿的境界。
──可是，他一個人爬不上那個高度。
就連歌麿都在畫女人之前先費盡精力努力摹寫昆蟲、貝類和鳥類。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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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重三郎的指使。因為有那種努力，那種強烈的反抗心，歌麿的天賦才華才會萌芽。但寫樂歲沒有那個時機，他只能靠才華向前衝，必須完成二十八張雕版草圖。而且，他的才華就算大放異彩，也會被稱為邪門歪道。現在，重三郎必須帶領他完成畫作。
──而這些演員畫，也正是我的畫。
崇政、春章、政演、歌麿，這些年來與那些知名畫師結下深厚交情，一直在凝視繪畫精髓，如今要把那經驗和成果傾注全部。如果有人想說「區區一個書商說什麼大話」，那就儘管說吧。想嘲笑我以傀儡師自居，就笑吧。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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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說那樣的菊之丞美麗。」
可是，那樣才好。「在意老醜的同時還要飾演女人」，這種畫就是重三郎想要的。
「好了，現在我想重新再問一次，市松內心的糾葛，到底是什麼？」
殘酷暴露演員的內在，少了這個就不是寫樂歲的演員畫。唯有寫樂歲，才能在紙面塗滿野草般強烈的生猛特色。開在墓地的彼岸花那種妖異毒辣，把歌麿拿手的清純百合和豔麗牡丹、凜然菊花這些風情都一腳踢開。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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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松不算是知名演員，但也不是初出茅廬，也沒有菊之丞那樣的俊美容貌。儘管如此，還是執意扮演女角的愚昧，在死巷中徘徊的中堅演員的悲哀……
「沒必要可憐演員，嘲笑他是騙子就行了。」
其他畫師的那種討好阿諛完全不需要。對於混合不遜與倨傲、二流的粗俗無能演員，只要嘲笑他居然硬要演美貌女角的逞強就行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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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惡貫徹到那種地步嗎……？」
「蔦屋的演員畫，如果和一般成品相同就麻煩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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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中這麼嘀咕的下一瞬間，畫師不禁回頭。
因為他覺得蔦屋重三郎好像正露出穩重的笑容站在那裡。東洲齋寫樂畏懼這個出版商。德次、三津五郎、市松、宗十郎、男女藏、鬼次、蝦藏、高麗藏、富三郎……把這些演員畫進一張紙上的那段日子重現腦海。
那簡直是和重三郎的格鬥。那個柔和的男人豹變為魔鬼，像餓狼一樣緊追寫樂，最後吃肉吸血還不夠，連骨頭都要咬碎。
──畫出這二十八幅畫的，不是我寫樂。
反抗與順從，叛意與接受──迎向演員畫的挑戰時，畫師的情緒不斷翻轉變換。
──可是，最後……是我徹底輸了。
想起埋頭作畫的那段日子，渾身都會發抖。那不是因為感動和懷念，終究還是因為懼怕。他再也不想和蔦重那樣的惡鬼合作第二次。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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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三郎棲息的世界，不是有風流冶遊的美麗花朵怒放、從泉水湧出美酒、遍灑甘露之雨的極樂世界，而是籠罩烏黑龍雲，舉步維艱的險峻岩地。在這種荒地，重三郎這個幽魂悄聲屏息，只有兩眼發亮瞄準獵物。
──他叫我畫出來的，不僅不是江戶大眾的憧憬，甚至是地獄圖。
「不可再深入下去了。」寫樂強烈告誡自己。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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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樂始終含糊其詞未置可否。不，如果容他說出真心話，其實在五月公演的畫作完成時已經精疲力盡。
──儘管如此，東洲齋寫樂的名字想必會流傳後世。
他身為能樂師可不是白白探求幽玄和侘寂境界投入演藝事業多年，二十八幅畫的價值他自認非常清楚。就算自己身為能樂師不可能被後人想起，那些錦繪也另當別論。想必會被稱為傑作，直到數百年後仍被津津樂道。只是，如果說到遺憾……
──東洲齋寫樂並非被神選中的畫師。
自己只是被蔦屋重三郎選中而已。而且，被重三郎附身，雖然也曾抗爭、掙扎，最後還是把重三郎想要的畫摹寫在紙上。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只有東洲齋寫樂這個神祕畫師，將會繼續被世人稱道。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寫樂的畫連演員最不想被人觸及的年齡與美醜都暴露了。
扮演女角的自然不用說，就連一般男演員也不高興，甚至有人氣呼呼宣言再也不想讓寫樂畫肖像。
聽著客人與幫閒的對話，上臈輕觸反摺的紅色半領。這才想起，蔦重帶小說作者和畫師來包廂喝酒的次數大為減少。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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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真正的畫師不同。作畫者的自我太強烈，任何畫都會染上同一種色調。」
重三郎很明白北齋的意思。就那個角度而言，寫樂的畫成功了。
但是，重三郎並未發自內心感到喜悅。因為人們只看到畫的奇詭這種表面的東西，這成了重三郎心裡的疙瘩。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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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不是很痛快嗎？徹底粉碎了世間所謂的規矩。」
正如北齋所言，重三郎這些年也一直是靠著外表美麗、看了舒服的這種世人尋求的東西做生意，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歌麿的美人畫。然而，有表必然有裡。
「不過，我覺得不必特地讓背面也暴露在陽光下。」
北齋畫清界線似地說，重三郎倒也沒否定他。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53 PM
Sat, Mar 1, 2025 8:48 PM
【終章：蜉蝣】
//
世人拿著寫樂畫作的聳動詭譎挑毛病，謠傳蔦屋就是被那個吸走了精氣。
//
他把吉原醞釀的無形的風流意氣、豔色光華，用書和畫輕飄飄包裹著推銷出去，也散發豪華絢爛的典雅氣息。雖然製作看似俗氣，其中卻不忘知性色彩，這正是重三郎厲害的手段。
//
受到朋誠堂喜三二、北尾重政、勝川春章、大田南畝這些大老的關愛，也和戀川春町結下忠實盟友的約定。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53 PM
//
蔦屋重三郎葬於淺草的正法寺。
墓誌銘由人稱狂歌四大天王，在歌麿的成名作《畫本蟲撰》也負責編選狂歌的宿屋飯盛撰寫。他雖因經營旅社的財務問題遭到逐出江戶，仍讚揚在幕後支撐天明時代狂歌壇的重三郎。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53 PM
//
為人志氣英邁，不修細節，待人以信
其巧思妙算，非他人所能及也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53 PM
//
頭髮綁成一束的魁梧大漢緩緩出現，獻花膜拜，一邊轉動念珠一邊逐字看著碑文。
「志氣高昂，才智出眾。
不在意小事，以誠信待人。
擁有獨特的創意和卓越的企畫。
除了蔦屋重三郎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物……」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54 PM
//
「我是喜多川歌麿。現在，我要去祭拜那個曾經把我盡情玩弄在鼓掌之間的書商了。
思凝
@siying1611
Sat, Mar 1, 2025 5:54 PM
載入新的回覆
之前其實不常看歷史小說，所以這個文體對我來說頗新鮮——作者基於已知的歷史事實，如江戶時代的吉原文化，蔦屋重三郎出版過的書籍、刊物和畫作，捧紅過的作家和畫師，寬政改革打擊出版界業者的取締令等等，建構「蔦屋重三郎」這個故事角色——他的喜怒哀樂、野心和慾望——當年在捧紅各個名人的時候，他盤算的到底是什麼？
//重三郎對他一笑。在劈啪作響的油燈火光旁，重三郎的側臉如一輪明月蒼白浮現。從被燈光照亮的角度看來，重三郎有一張福態慈藹的面孔。幾五郎也跟著咧唇作勢要笑，然而，他當下僵住了。
因為當他驀然將目光轉向昏暗的那一面時，初次見到的蔦屋重三郎真面目就在眼前。
重三郎，彷彿見到鮮血的貓妖般陰森森笑著。
蔦重一切都是獨力完成，在各方面皆留下一流的存在感。
最重要的是，他把吉原的形象提升成時尚的象徵，把書本這種媒介裝滿風流意氣和風月行家這種內容。手段如此厲害的人物生於江戶時代，抓住巨大都市居民的心，我們對於這個事實必須致上敬意。
不過，平成時代，談論蔦重的人似乎多半都著眼於商業精神。
但我略過了那個方面，如果光用金錢和地位來評價此人未免太可惜。只因為是人生勝利組、是名人就值得尊敬？那簡直可笑。蔦重的魅力絕對不在那種地方。
以下記錄一些我從書中得到關於當時江戶文化的知識。
關於吉原和遊女（第1-3章）
【第一章：吉原】
//吉原這杯美酒，是用大量的魔界特有風味釀製而成。人們蜂擁而來，追求那迷人銷魂的風味。而遊女，不只是男人夢想的一夜公主，對姑娘和婦人們而言，就像歌舞伎演員一樣是崇拜的對象。知名美女的服裝和髮型、妝容和飾品……那些都被浮世繪畫出來放在書店販售，若說江戶的流行出自吉原也絕不為過。
//繪本之中，黃綠色封面的稱為青本，丹色封面就是赤本，墨色封面則是黑本。裝幀都很粗糙，內容以童話或民間故事、古典或說教本的精華摘要為主。重三郎扛的行李裝滿繪本，顧客主要是從小就住在吉原的小丫鬟。不過，這類書籍看得不吃力，所以遊女們也經常租來看。
光憑這點，他就自認深諳人情奧妙，也看過太多深情錯付後撕破臉的場面。「道義擺第一？金錢才可貴？」吉原的人們，就是這樣活在天秤兩端。
──無論倒向哪一邊，缺少哪一邊，人生都無法成立。
//「這道牆外，是一般人絕對跳不過的護城河，也就是俗稱的『鐵漿溝』。」
生活在此地的女子吐出的鐵漿，將護城河水染成漆黑。
//切見世不只是年老的遊女，染上惡疾的女人也會流落到這裡。
//《一目千本》是採用繪本體裁的吉原遊女評價記。
//孫兵衛的指摘沒錯。《一目千本》中，以木蘭和山葵等名花來比喻遊女，用插花的方式來介紹。在漂亮的花器不動聲色地插上一枝花──插花作為風流玩家的休閒嗜好，人氣頗高。重三郎不僅活用流行風潮的尖端也啟用了畫師界無論是人氣、實力、資歷都高人一等的北尾重政。
//細見就是要把上臈一網打盡才能提升價值，可是，那樣會被淹沒在成群女郎中。而且，細見實在談不上裝幀豪華，純粹只是攜帶方便的吉原導覽手冊。以花魁為首，各家青樓爭相展現美貌的上臈不可能滿足。
以下關於流行小說這段還真有敲中我... 一些沉重但令我獲益良多的文學作品，通常都很難找到同好... 因為這並不是大眾需要的東西。
//「小說不能如實描寫悲哀與情念，那樣只會讓讀者看得喘不過氣。」
春町主張，江戶的小說必須意識到當世風俗。
「只把焦點放在有趣滑稽之處，不也是一種創作手法？」
並不是想隱瞞黑暗，但是，以吉原為舞台的小說如果變得沉重，寫作的人也會很痛苦。
「我的小說，我希望讀者是懶洋洋地躺著邊挖鼻孔邊閱讀。」
然而，正如春町所言，悲愁交給戲劇即可。蔦屋要製作的，是吹來當今這個時代新風的嶄新小說。不沉重，不流淚，沒有腥風血雨的場面。他要製作的是就算被批評無聊，也能把吉原特有的風情轉化為笑意的輕快讀物。這種書，想必能贏得江戶的好評。
遊女和歌舞伎演員
//江戶兩大代表性惡所的當家招牌就是遊女和歌舞伎演員。
//可是，遊女和演員一旦站上光輝的頂點，立場立刻改變。會被畫成錦繪，印刷出來馬上被大家搶著購買。重三郎深知，善加利用這種危險的扭曲意識就是展現書商本領的時候。
//──黃表紙的精髓是漫之畫，也是漫之文。
「漫」這個字，意思不只是廣泛蔓延，也蘊含欺騙、侮蔑這種負面意涵。膚色白皙、過於纖細且充滿感性的作者，用自己寫文章、自己畫圖的妙手絕招奠定了諧謔的王道。
//平賀源內精通本草學、地質學、西洋學、醫學、小說、淨琉璃、繪畫，也促進生產推動產業發展，堪稱三頭六臂，多才多藝。
//在安永三年以「福內鬼外」的筆名替細見寫序。源內更在安永五年，完成「摩擦起電器」，令江戶大眾目瞪口呆。只要轉動木箱的握把就會放射閃電，是很神奇的發明。
//重三郎即將打開的是「豔本」。同樣的發音也寫成咲本、笑本，也稱為枕繪、笑繪、WA記或者春宮畫。以性為主題，描繪男女交媾涉及的森羅萬象。
不過，豔本也是適合新春的喜慶之畫。
性是豐收、子孫繁榮的根本。性事多多少少醞釀出滑稽，從中產生虛無的笑意。笑是世間的幸福之首，搞笑精神和風流、瀟灑、影射人情百態也息息相通。
因此，豔本深受江戶武士乃至一般平民的喜愛。五十七年前的享保七年（一七二二）十一月，第八代幕府將軍吉宗推動政治改革發布禁令，但也只是讓地本問屋停止在店內發售，幾乎還是公然流通。
這個主題是書中不斷反覆討論的中心。
//聽起來像在斥責徒弟，但是重政的語氣充滿慈愛。而政演，也沒有對師傅深厚的關愛諂媚阿諛，只是態度淡定地坦然說出想法：
「創作品可分成三種，如果用酒來形容……」
平時喝的酒、在像樣的店裡端出的好酒，以及名實皆符合高級且高價的美酒。
「這些各有其份，也各有不同的享受方式。」
然而，世人往往將三者混同。
「我的畫就像是小酒館的酒。」
站著喝頂多要價八文錢的本地酒，如果和遠從攝泉十二鄉運來一合要價二十四文的酒相比，會有點尷尬。
「不過，用來配家常菜的話，比起昂貴的關西酒，還是廉價的本地酒更合適。」
書中其中一個重要角色：畫師歌磨
//歌麿直到前兩年還叫做北川豐章，之後改名忍岡歌麿，自稱歌麿。
對於繼承狩野派畫風的石燕來說，歌麿創作描繪性愛的豔本似乎也是令他不悅的主因。在當代，少有不碰豔本的畫師，但是石燕的心情也不難理解。
//接獲鱗形屋瀕死的消息，仙鶴堂的鶴屋喜右衛門和永壽堂西村屋與八等大型書店，對老店已不抱希望，轉而推舉蔦屋。這個事實，以空前的震度撼動了江戶的各家地本問屋。此外，重三郎和喜三二等人的深厚交情，也幫助他順利攏絡了即將失去鱗形屋這個得意主顧的雕版師、印刷師們。
//從作者到工匠、銷售網，蔦屋就像天上掉餡餅似地接收了鱗形屋代代累積的資產。而且，還有意外的發展在等著。
重三郎本來打算等鱗形屋收掉後，再進駐一流書肆林立的日本橋通油町。沒想到，天大的好消息意外降臨。在通油町經營地本問屋的丸屋小兵衛，不只營業權、就連店鋪和倉庫據說都可能一併出售。
政演尋歡費用是上臈出的，還真厲害...
//政演講究風雅，表現在說話和穿衣、態度上，他就像水黽輕盈周旋在一個又一個歡場女子之間。相較之下，燕十和好搭檔歌麿從羅生門河岸到總籬，只要是有女人和酒的地方，就毫不挑選地到處品嘗。
──而且政演的帳，怎麼看都像是上臈請客。
重三郎很了解吉原的行情，政演的帳目金額相當便宜。想必，是他的俊俏外表和優雅舉止、洗練時尚的衣著和用品、專注的說話態度令上臈也為之著迷。
──反觀之下……歌麿兩人，似乎被當成肥羊狠宰。
//大田南畝於寬延二年（一七四九）生於江都的牛込。
如前所述，他比重三郎大一歲，天明二年這時正值三十四歲的壯年。
他雖是下級武士之子卻從小文筆出眾，學問方面也是精通三史五經和《源氏物語》、《萬葉集》、《古今和歌集》等書的秀才。十九歲時，在漢學同窗平秩的帶領下出版狂詩集《寢惚先生文集》，頓時成為東都的話題。
//狂歌的流行，就是有這樣的水脈滔滔流淌。
當然也無法否定田沼意次的重商主義為江戶帶來的經濟影響。
或許該說，傾向豪奢的時代潮流產下的鬼子，那就是狂歌。
//──人氣這種東西，說穿了不過如此。
這玩意就像鬼魂，誰也抓不住尾巴。風雅和冶遊亦然，遠看像鬼，近看說不定只是枯萎的芒草。
──我就是要推銷那麼虛無的東西，講難聽點等於是在販賣謊言。
但是書籍和浮世繪醞釀出不可思議的氣氛，人氣和風雅這種無形的東西，不僅和江戶大眾的食衣住相關，甚至和生存方式密不可分。
書和畫，會對人、對土地作祟。拜那冤魂所賜，書和畫才有銷路。
若能爭取到書靈為友，便可得到龐大助力。
京傳以他一貫的作風淡然說出驚人之語。繼而，他明知四下無人還是壓低嗓門：
「就連南畝老師的狂歌，或者該說今晚各位的大作，其實都像是浮萍。」
//即使燦爛綻放，終究是無果之花。雖不知天明時代會持續到何時，但那絕非能夠流傳到下一世的作品。
在之前的噗文也有分享過，我很喜歡這段的討論：
//「我看了從關西流傳過來的《雨月物語》。」
重三郎當然也知道這本書。那是安永中期，所以是大約六年前，京都的梅村判兵衛和大阪的野村長兵衛合作刻印的。作者剪枝畸人，聽說是住在大阪的上田秋成這位國學家。
「那本書，一定會流傳後世仍受人傳閱。」
「噢，有何理由如此斷言？」
「因為《雨月物語》描述了人性的本質。」
怪談故事的背後有人類的深厚情感蠢動，京傳的評語很正確。
或也因此，那本書在江戶這邊沒什麼銷路。不過，京傳搖頭表示：
「我佩服的，是秋成老師影射人性的方式，我們江戶的小說作者學都學不來。」
江戶的作者，沒有那樣深陷在人性泥沼中。比起心靈精髓，更注重政治和風潮、金錢、男女戀愛……他們議論世間種種，輕蔑以待。
在江戶，輕快的主題加上搞笑和輕佻的調味料，這種小說才討喜。
「那個，或許就是同樣是『粹』這個字，關西解釋為『純粹』，江戶卻視為『意氣』的差異。」
//「因為南畝老師寫的黃表紙、洒落本沒有一本像樣的。」
歌麿的毒舌，並非單純地講壞話。重三郎也同意他的評論。不過，南畝年紀輕輕就努力鑽研和學與徂徠派漢學的素養在狂歌創作上開花結果。模擬正統和歌少不了淵博的教養，諧音和雙關語的滑稽味、諷刺世俗的妙趣，南畝全都能夠隨心所欲地發揮。
南畝追求的除了「力量」別無其他，可是，這不是用來創造名作的力量。狂歌連集合眾人，帶來更多手下。當然，頭目是他。其中就有南畝這個人想要的東西。
重三郎以往交好的小說作者和畫師，並未主動結黨。因為創作文章和繪畫的人，都是獨行俠。恃己之力，只靠自己活下去。
──對南畝先生來說的美饌佳餚就是名望。
和蔦屋合作，可以飽餐那個。
//正月剛到，別家出版的赤良與橘洲的狂歌本就競相稱霸，屆時蔦屋也推出狂詩集加入戰場。赤良的作品如果在書店佔據更多位置，大眾就會把他視為暢銷作家。
──不過，我這邊也有甜頭。
只要出書，就等於到處宣傳赤良──南畝老師和蔦屋有緊密的關係。如此一來，想必也會認為狂歌集中聯名出現的那些風雅人士都和耕書堂交好。
──唉，這個世間，就是這麼回事。
狂歌 與 狂歌師
//天明時代的狂歌壇是寶箱，只要出版狂歌，銷路頓時就會像長了翅膀一飛沖天。
天明三年（一七八三）正月，以四方山人的名義，率先推出南畝的狂詩集《通詩選笑知》，請元木網編寫狂歌指南書《海濱細沙》。
接著又催促南畝編纂《狂歌才藏集》，這本書的內容無論在質量雙方面都必須超越之前須原屋出版的《萬載狂歌集》。
//狂歌師們用狂名掩藏真實身分，偶爾對世間冷眼一瞥，嘲笑世事和輿論粗俗不文。
「可是，那些人不可能是達觀的隱士。」
狂歌師們恨不得大家認可他們是風流、會玩、懂得瀟灑的人，故作坦然和功利心扭曲共存。
重三郎對自己的定位
//重三郎早就知道自己欠缺文才，正因如此，才要透過春町和京傳、歌麿這些天才和俊傑，代他抒發內心對小說、繪畫的各種想法。他自認看得很客觀，把那些作品好好推銷出去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回報。
這個，在大河劇一開始就發生了一次！
//吉原大火，在天明這個時代只不過是頻發的災難之一。
基本上天明時代是在安永時代剛迎來第十年春天時改號的。隨著光格天皇即位改元換代，幕府將軍是第十代的家治。
但是，改元後西邊立刻爆發嚴重的饑荒。翌年，各地洪水氾濫，以白米為首，穀物、蔬菜非比尋常的漲價和災厄相繼發生，商人的囤積惜售逼得農民和商人工人起義。
饑荒未獲平息持續數年，日後被稱為「天明饑荒」。
//然而，彷彿是上天要懲罰田沼那樣的作為，天明三年夏天，淺間山大噴火。這年各地也發生饑荒。以松江藩為首，京都、大阪爆發大規模的平民暴動，騷動也波及東北各地。饑荒加上貧困，由於執政者的無能，放棄故鄉的民眾絡繹來到江戶。
首先是南畝替上臈贖身，遭人非議：
//南畝將三穗崎養在別邸，給她改名為阿賤。阿賤體弱多病，想必那不只激發南畝的愛意，也勾起憐憫之情。
土山宗次郎如實呈現田沼時代的狂躁氛圍，身為勘定組頭的他利用權勢，尤其是他積極開拓蝦夷地，據說趁機中飽私囊撈了不少錢。南畝無力地點頭：「土山大人被判處極刑最大的理由，就是將大文字屋的當家遊女納為小妾，據說在她身上花的錢高達一千二百兩。」
身為武士的南畝只不過是下級幕府家臣，這樣的他，靠著狂歌在俸祿之外得到少許零用錢。這時，卻傳出他給雖然不出名卻的確是上臈的女人贖身的緋聞。如果和土山相比，雖然抹不去一切都很小家子氣、格調差了一大截之感，但就算被松平定信的改革策略拿來開刀也不足為奇。
//天明七年也已近尾聲。根據喜三二和南畝等人表示，松平定信過完年應該會就任輔佐幕府將軍的重職；他的政治，帶有濃厚的強辯意味，非要強調崇尚簡樸一絲不苟。如此一來，通俗小說、極盡華麗的錦繪、性感到骨子裡的春畫……恐怕通通都會遭到取締。
//松平定信掌握政治實權後，世間氛圍變得綱紀端正，質樸簡約。
世間這口大鍋的風味，只要加一點鹽就會徹底改變。從浮躁嬉鬧，轉向篤直的生活方式。那正是商機，不過，蔦屋就算出版正經八百的書也很無趣。
//*上臈即使賣身契約期滿往往也因還不了債而淪落到低等的青樓或私娼寮，再不然就是罹患惡疾因此喪命。的確是身世飄零如浮竹──但是，現在提起那種話題未免殺風景。
*
贖身後的妓女也要面對生活其他問題
//上臈，尤其是做到名妓的地位，身邊大小事情都不用親自打理。這反而成了壞處，導致她們精通床笫祕術、能歌擅舞卻對烹飪和裁縫、洗衣等家務往往一竅不通。
//洒落本描寫的是花街柳巷的種種故事，安永年間，甚至被惡評為環繞遊女描寫猥褻淫穢的小冊子。所以，繪本和地本問屋不會公開在店內陳列，但是如今情況不同了。
//不愧是擅長記錄遊廓內情和人情奧妙的京傳，不僅是遊廓的內幕，連人心機微都有所著墨。重三郎想起那位紫野姑娘就對京傳寫的洒落本《兒子房間》讚嘆不已。
//遊女和恩客的確互相欺騙，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並非全部。男女應該毫不掩飾地互訴真心，兩人用真心一起享受喜樂愁苦。跨越金錢和算計、肉欲的藩籬才能夠純粹地交往。京傳的心底有這樣的想法：
「遊女賣春是工作。所以，心理必然有某種問題。」
紫野的語氣變得有點強硬：
「正因如此，才會被京傳先生寫的那種溫柔牽絆。」
不僅銷路長紅，還得到前任花魁的背書保證，京傳當然也有幾分得意：
「吉原和上臈是江戶最自豪的風流意氣，小說作者當然得描寫那個，您說是吧？」
（下班後再續）
這章講的是在松平定信的打壓下，民眾如何透過文字諷刺政權，以及江戶小說先驅戀川春町受逼害而自盡的悲劇。
//「首先是織品，能樂裝束、外袍和頭巾。總之，官府禁止一切華麗的東西。髮飾、人偶都成了攻擊的目標，連料理和糕點之中較費工夫又昂貴的，也不准賣，不准吃。」
該書藉由久遠的鎌倉時代，源賴朝和畠山重忠這對主僕的故事，影射田沼派的失勢。如果將武士分為「文武二道選其一之士」和「牆頭草」，幾乎大部分都是牆頭草武士，這個故事設定也很不客氣，完全把松平定信的執政當成攻擊對象。
那是對大力推動改革的松平定信惡狠狠的批判。在江戶坊間，如今經常看到這類塗鴉，但在諧謔和影射方面這首詩顯然拔得頭籌。
那同樣是批判改革的黃表紙小說。以菅原道真暗喻定信，影射充滿饑饉與暴動的當代。火山噴火，天降金銀。民眾荷包滿滿，連乞丐都有昂貴的鯛魚可吃。五穀豐收，人心一律充滿謙讓的美德……全篇充滿對當代社會的諷刺和諧謔。
重三郎就是因為知道京傳那種心情，才會讓他盡情執筆。因此，產生風雅的靈感，寫出精闢入微穿鑿影射的文章。
這應該不是真心話吧。不過，以京傳的為人，或許就像風雅的花魁冷淡打發粗俗的恩客，真的會斷然抽手。這就是京傳式的骨氣。
「漫，也有充滿、瀰漫之意。不僅如此，還帶有欺騙、侮蔑這種尖銳的棘刺。」
「春町兄的隱喻痛烈無比，連搶先一步的喜三二兄都比不上他。遑論梅鉢，春町兄的文、圖都比那個好上數倍。」
可是，衙門沒有懲罰寫小說的武士，卻逮捕市井之間的平民作者和畫師。此舉雖然粗暴，卻正是幕府的隱喻手法。這是對重三郎和喜三二、春町的警告。
「我向春町兄確認過。他說，只要提到鸚鵡就會被視為對定信大人的著作指桑罵槐。」
戀川春町，本名倉橋格，狂名酒上不埓，得年四十六歲。
藩職已累進至重臣高位，俸祿一百二十石。身為小說作家作品多達三十冊，大半都是親手繪製插圖，堪稱江戶中期的大才子。
就在這寬政元年的秋天，諸藩駐守江戶代表的聚會遭到禁止，商工同業會也被迫解散。進而，因棄損令的頒布，糧商也受到嚴重打擊。對武士取消債權的指示，嚴重打擊藏前的富豪，吉原的燈火也就此黯淡。
也許因為這章很長，我劃線反而不多...
在這章，歌磨和重三郎反睦了。
寬政改革終於波及書店。在頒布的多項命令中，去年寬政二年五月的取締令尤其令重三郎這些經手小說、浮世繪的業者困惑。
//進而又在次月，嚴格規範書籍批發業者以外的出租商和零售書商做買賣。從審閱和流通管道雙管齊下，企圖取締小說和浮世繪。
//地本問屋同業商會於去年組成。問屋同業在內部組織設置「行事改革」一職，取締猥褻書目。比方說，之後出版的浮世繪都清楚印上了「極」字印章，這是檢閱合格的證明。
──事實上，行事的身分雖是地本問屋的雇工，其實是住在後巷大雜院的貧民。
他們依賴裝訂冊子的工作維持生計，等於是在大型書店的庇蔭下混口飯吃……關於蔦重的這件事，當然對遞來的書也沒仔細檢核就蓋章。
//正因如此，衙門才會拘捕重三郎，進而只要把當代首屈一指的小說作者京傳也一網打盡──松平侯的眼中釘就會消失。
//「雖然假借淨琉璃和戲劇的名義，要描寫的其實是吉原和深川。」
正如官吏所言，《仕懸文庫》借用歌舞伎狂言「曾我物語」的主題其實是描寫深川。《錦之裡》寫的是淨琉璃本的攝津神崎的遊女夕霧與伊左衛門，《娼妓絹簏》寫大阪新町的梅川和忠兵衛的戀情暗指吉原。
整個江戶不只是未婚小姑娘，連熟女、阿婆都熱衷面相算命。小首飾店的店頭，也有很多女孩指著小鏡子映出的鼻梁或黑痣的位置興沖沖討論。
//新春推出的黃表紙《堪忍袋緒善玉》，其實是以前出版的教訓讀本的二次、三次炒冷飯。可是，藉由這些系列作，人心共存的「善玉」、「惡玉」很快就傳頌一時。京傳想出有善、惡這二種臉孔的人物，應該會是繼「京傳鼻的豔二郎」風靡一世之後的漂亮出擊。
//到這時候，一直仰賴小說作者才華出版書籍的時代已經完全結束。
就連京傳這樣的大牌作者，如今都必須根據書商的意向來寫作才能出版。
畫師都有拿手的畫法，所以線條相似也在所難免。再加上堪稱浮世繪傳統的小眼睛、瓜子臉、長鼻梁、櫻桃小口這種類型化的審美觀，這點歌麿也不例外。
但是，歌麿精確地抓住眼鼻唇的瞬間動態，以及女子蘊藏其中的微妙心理變化。因此，他的美人大頭畫每一幅醞釀出的香豔氣息都不同。
──浮世繪多不勝數，能夠把女子的心情和個性甚至是境遇都描繪出來的卻只有歌麿先生。
可是，重三郎說不出口。一旦說出來，和歌麿的交情才真的是完蛋。
這不正是京傳創作，傳唱一時的三弦琴獨奏曲嗎？
這章說的是重三郎發掘了一位業餘畫人像畫很有特色的人——齋藤十郎兵衛——他為對方取藝名為「寫樂歲」。
//他的指摘很正確，重三郎也沒見過如此奇妙的肖像畫。
觸目驚心的描寫，粗野的線條運用。模特兒最討厭、卻也是那人最大的特徵，被畫師毫不留情地抓住了。而且，下筆沒有絲毫顧忌。
重三郎從這幅畫感受到揶揄和痛罵、怨念這些惡意的漩渦不停盤旋。
──現在的我和這個無名畫師有同樣的心情。
財產減半的痛苦經歷、歌麿的叛意、京傳的怯懦，寬政三年（一七九一）起，重三郎的運氣就走上坎坷航路。無論如何，他都要渡過滔天巨浪，航向新的陸地。
因此，出版商和劇團團主聯手合作，每次公演都會推出新的演員肖像畫。擔心畫作銷路的不只是出版商，演員也一樣忐忑不安。如果戲劇受歡迎，畫就會賣得好；畫賣得好的演員，戲劇也會走紅。因此，畫師的責任重大。
──說穿了，那只不過是媚俗。
當紅演員的肖像畫不能畫得醜，不僅無法用逗趣的角度看待，甚至可能毀滅江戶大眾的夢想。演員本人固然不用說，就連戲團團主都不會答應。必須畫得高雅美麗，畫師就是得討好社會大眾才能存在。
「演員和上臈是江戶的夢想，他們如果不夠光鮮亮麗，價值也會減半。」
結果被稱為本櫓的中村座、市村座、森田座這三大戲班子都票房銳減，而且還發生火災，最後甚至連錢都籌不出來。
歌舞伎純粹是下賤的戲劇、屢屢被官方懲罰。即使是相當知名的演員，只要錢給得夠多，照樣坦然和捧場的觀眾同床共枕。
相較之下，能樂從猿樂以前就深受足利、織田、豐臣、德川為首的武家喜愛和庇護。因此十郎兵衛隸屬於大名麾下，算是低階武士。
「寫樂歲念起來和『放肆』同音。」京傳得意地笑了。
戀川春町這個名號的由來是因為住在小石川的春日町。朋誠堂喜三二的發音近似文思枯竭而不改其樂，也就是武士安貧樂道。四方赤良取自知名的酒鋪和那裡用來下酒的赤味噌。小說和狂歌不僅喜歡用諧音雙關語，玩笑過分的也不在少數。重三郎就是和這樣的一群人攜手合作到今天。
「齋、藤，把這個姓氏拆開重組吧？」
京傳把玩乾燥的毛筆筆尖。藤齋，齋藤，齋，藤……
「全名就叫做東西寫樂歲吧。東西，發音近似藤齋，東西，寫樂歲是也。」
京傳模仿劇場的開場念白。這次馬琴也咧嘴笑了。
發現了寫樂歲摸捉真實容貌的天賦後，重三郎要他畫出破格的畫去揭露他人的美醜，因為那樣才夠震撼...
寫樂的畫連演員最不想被人觸及的年齡與美醜都暴露了。
──業餘和專業人士之間的那道牆果然很厚。
寫樂歲在劇場打開素描簿，迅速走筆畫下的畫，果如所料蘊藏非比尋常的震撼力。所以，重三郎並沒有看走眼。可是，一旦動手畫成給雕刻師用的雕版草圖，他的筆就變得很生澀。
「沒必要畫得漂亮。」
每次被重三郎這麼說，寫樂歲都會老實回答「知道了」。可是，筆下卻可悲地漸漸失去自由奔放。
──這種東西就算交給雕刻師也會被退回來。
──如果只需滿足作為商品的條件，那反而容易。
重三郎有更大的野心。問題是起用外行人，能夠實現那個野心嗎？事到如今，不免湧現或許自己事前想得太簡單的悔恨。
藏人這個角色是根據《假名手本忠臣藏》的大星由良之助寫成的，是江戶大眾喜愛的那種一看就是善人的理想人物。而且，宗十郎是寬政年間最紅的明星，讓他飾演這種真人真事改編的角色堪稱「恰如其分」。
//「世間所謂外連，誇張的動作亦然，快速變裝、懸空模仿人偶亦然。」
這些都是只追求惹眼的誇張動作和演出。的確，有這麼大的面積，想必的確也需要那種只能稱為邪門歪道的表演方式。
寫樂歲的心態變得有點惡意找碴。
然而，歌舞伎不同，黑暗的妖異與燈光的豔色吸引魑魅魍魎。演員誇張地瞪眼、扯高嗓門，那絕對談不上優雅麗緻，卻淺顯易懂，觀眾可以毫無保留地流露感情和戲劇一體化。
「下流，可是，這種震撼力甚至可怕……」
演員塗白的臉也是。本來以為是模仿能樂的面具，但似乎猜錯了。歌舞伎狡猾地精明做出計算，把臉孔當成白紙，誇張地勾勒線條來表達感情。能樂的白面具之所以能夠投影內心動態，是因為有被壓抑的身體動作。在內心深處鬱悶的情意，激烈地反彈後呈現在表面。
「歌舞伎不搞那套麻煩，直接做出奸詐的表情。」
能樂是概念的表演，也要求觀眾具備知性和理解力、感性，否則無法欣賞意境深遠的歌劇。可是，說到歌舞伎的觀眾……
善與惡，弱與強的單純對比，透過誇張地互相煽動被強調。還有這樣露骨的動作。能樂雖然安靜、徐緩，但是動作不會停止。歌舞伎不僅緩急之差強烈，還會停止表演，在一瞬間封鎖那個場面。
──要做出新的創舉，就必須顛覆一切。
狂暴的念頭逐一擴大。重三郎在前半生打造的出版品都是風雅美麗的東西，也大大提升了吉原的價值，敏銳地讓人感受到上臈的容貌乃至舉止之美、取悅風月老手的女人味。
「上臈私底下的生存方式，被金錢束縛失去自由的悲哀，都隱藏在背後。」
可是這次，他想用另一種方式震撼世間。
然而，怎樣都做不到。──寫樂歲咬牙切齒。
畫女人時，歌麿全身都會散發出瘴氣似的東西。
「我啊，畫女人時就等於用畫筆侵犯女人。」
歌麿曾經如此吹噓。但是，重三郎深知，他的畫並非餓狼異常欲望的產物。不只是摹寫眼前的女人，也可看出他把自己內心的美女投影在畫中，企圖用繪畫呈現理想的苦悶。而歌麿最後也的確成功超越了那個障礙。他之所以被稱為天才，正是這個緣故。寫樂歲正試圖碰觸歌麿的境界。
──可是，他一個人爬不上那個高度。
就連歌麿都在畫女人之前先費盡精力努力摹寫昆蟲、貝類和鳥類。
──而這些演員畫，也正是我的畫。
崇政、春章、政演、歌麿，這些年來與那些知名畫師結下深厚交情，一直在凝視繪畫精髓，如今要把那經驗和成果傾注全部。如果有人想說「區區一個書商說什麼大話」，那就儘管說吧。想嘲笑我以傀儡師自居，就笑吧。
可是，那樣才好。「在意老醜的同時還要飾演女人」，這種畫就是重三郎想要的。
「好了，現在我想重新再問一次，市松內心的糾葛，到底是什麼？」
殘酷暴露演員的內在，少了這個就不是寫樂歲的演員畫。唯有寫樂歲，才能在紙面塗滿野草般強烈的生猛特色。開在墓地的彼岸花那種妖異毒辣，把歌麿拿手的清純百合和豔麗牡丹、凜然菊花這些風情都一腳踢開。
「沒必要可憐演員，嘲笑他是騙子就行了。」
其他畫師的那種討好阿諛完全不需要。對於混合不遜與倨傲、二流的粗俗無能演員，只要嘲笑他居然硬要演美貌女角的逞強就行了。
「蔦屋的演員畫，如果和一般成品相同就麻煩了。」
因為他覺得蔦屋重三郎好像正露出穩重的笑容站在那裡。東洲齋寫樂畏懼這個出版商。德次、三津五郎、市松、宗十郎、男女藏、鬼次、蝦藏、高麗藏、富三郎……把這些演員畫進一張紙上的那段日子重現腦海。
那簡直是和重三郎的格鬥。那個柔和的男人豹變為魔鬼，像餓狼一樣緊追寫樂，最後吃肉吸血還不夠，連骨頭都要咬碎。
──畫出這二十八幅畫的，不是我寫樂。
反抗與順從，叛意與接受──迎向演員畫的挑戰時，畫師的情緒不斷翻轉變換。
──可是，最後……是我徹底輸了。
想起埋頭作畫的那段日子，渾身都會發抖。那不是因為感動和懷念，終究還是因為懼怕。他再也不想和蔦重那樣的惡鬼合作第二次。
──他叫我畫出來的，不僅不是江戶大眾的憧憬，甚至是地獄圖。
「不可再深入下去了。」寫樂強烈告誡自己。
──儘管如此，東洲齋寫樂的名字想必會流傳後世。
他身為能樂師可不是白白探求幽玄和侘寂境界投入演藝事業多年，二十八幅畫的價值他自認非常清楚。就算自己身為能樂師不可能被後人想起，那些錦繪也另當別論。想必會被稱為傑作，直到數百年後仍被津津樂道。只是，如果說到遺憾……
──東洲齋寫樂並非被神選中的畫師。
自己只是被蔦屋重三郎選中而已。而且，被重三郎附身，雖然也曾抗爭、掙扎，最後還是把重三郎想要的畫摹寫在紙上。
扮演女角的自然不用說，就連一般男演員也不高興，甚至有人氣呼呼宣言再也不想讓寫樂畫肖像。
聽著客人與幫閒的對話，上臈輕觸反摺的紅色半領。這才想起，蔦重帶小說作者和畫師來包廂喝酒的次數大為減少。
重三郎很明白北齋的意思。就那個角度而言，寫樂的畫成功了。
但是，重三郎並未發自內心感到喜悅。因為人們只看到畫的奇詭這種表面的東西，這成了重三郎心裡的疙瘩。
正如北齋所言，重三郎這些年也一直是靠著外表美麗、看了舒服的這種世人尋求的東西做生意，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歌麿的美人畫。然而，有表必然有裡。
「不過，我覺得不必特地讓背面也暴露在陽光下。」
北齋畫清界線似地說，重三郎倒也沒否定他。
//世人拿著寫樂畫作的聳動詭譎挑毛病，謠傳蔦屋就是被那個吸走了精氣。
//他把吉原醞釀的無形的風流意氣、豔色光華，用書和畫輕飄飄包裹著推銷出去，也散發豪華絢爛的典雅氣息。雖然製作看似俗氣，其中卻不忘知性色彩，這正是重三郎厲害的手段。
//受到朋誠堂喜三二、北尾重政、勝川春章、大田南畝這些大老的關愛，也和戀川春町結下忠實盟友的約定。
墓誌銘由人稱狂歌四大天王，在歌麿的成名作《畫本蟲撰》也負責編選狂歌的宿屋飯盛撰寫。他雖因經營旅社的財務問題遭到逐出江戶，仍讚揚在幕後支撐天明時代狂歌壇的重三郎。
其巧思妙算，非他人所能及也
「志氣高昂，才智出眾。
不在意小事，以誠信待人。
擁有獨特的創意和卓越的企畫。
除了蔦屋重三郎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