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6 AM
Wed, Feb 5, 2025 4:28 AM
31
3
☞｜
ᴄʜᴀᴘᴛᴇʀ ᴏɴᴇ
ꜰᴇᴀᴛ. ᴄᴇɴᴄɪᴏ
Percipere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7 AM
那是幾顆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糖果，由砂糖、色素、食用亮粉和一大坨玉米糖漿製成，刻意裝在星球形狀的模具裡冷卻，成為一盒備受螞蟻尊崇、祭拜的星系；如果能夠撕開盒子封口黏性太強的標籤紙、成功越過開口引導沒切好的包裝，就能夠得到一顆和一般糖果沒什麼兩樣的獎勵，舉在光線裡賞心悅目、吃到嘴裡倒是找不到半點獨特的心得——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7 AM
義大利維斯科維家出品的銀河系硬糖，採預約制販售，要價高得讓家中晚輩裡最年幼的克萊里亞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東西怎麼會有市場、甚至還供不應求。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7 AM
她自幼便不大確定家人做的是什麼工作：小時候認定深夜還未入眠的長輩們是超級英雄、長大後覺得這群慈眉善目病懨懨的長輩全是奸商，伴著咳嗽的三言兩語間大概能輕易賺來荒唐得猶如替人洗錢的金額⋯⋯。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8 AM
如今那些貴得於少女心中等同貪汙代名詞的糖果被她的堂哥從一個個精心設計的紙盒掏出、大量匯集於超市越來越少贈送的塑膠袋，正由高挑的男人彎腰逐一發給周遭嘰嘰喳喳的小麻雀。麻雀們穿著袍子、貼著貼紙，有些喊哥哥、有些叫叔叔，得到被貼心撕開包裝一角的硬糖後毫無留戀地奔入遊樂場的設施間，和同伴分享自己的糖果模樣、炫耀或品嘗。她站在不會擋住任何一個小孩的位置，遠遠地看著對方免費放送不知截了家裡哪幾張訂單得到的糖粒，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居然能看出幾分認真。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8 AM
前幾日來家中拜訪、不知道對堂哥説了什麼的醫院員工佇立她身側，望著兒童組隊包圍會掉宇宙糖果的外星魔王，似乎不擔心這些或多或少帶著病痛的小生命隨便吃色素和亮片會有什麼問題，自見面起至接待他們時都沒改變過的濃郁憂愁此刻淡了些。
儘管從沒見過小宮山琴喬被小孩子熱情以待、瞧著便覺渾身彆扭，克萊里亞卻不是個多有耐心的人，呆站了五分鐘已對奇景失去興趣；要是回家後被罵了，造成的虧損絕對會由琴喬賠，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琴喬——」她高喊。「車上還有糖，缺了就去拿！不知道停車場在哪裡，別忘了請人帶你去——」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8 AM
她忽視堂哥高舉的拇指與員工指向導引標示的困惑神情，於一顆顆小腦袋間來回掃視：沾著紫色的嘴、忙著剝掉亮片的手指、伴隨驚呼與歡笑的稚氣嗓音⋯⋯夾雜於這之中的是個安靜得反而惹眼的小孩，自己蹲在遊樂場邊緣的灌木旁、抱著雙膝，沒去和還在忙著跟孩子們周旋的怪大人要糖果、更沒去找其他同樣文靜的同齡人進行不需要開口的共處，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腳尖陰影，一副心存祕密的模樣。陪堂哥到兒童醫院發糖果是打發時間、在這段期間找好像很有哲思的小朋友講話也是打發時間，她毫不猶豫地邁步，站到小傢伙面前。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19 AM
「怎麼不拿糖果，不喜歡吃甜的嗎？」
大概是仔細觀察的影子被忽然掩蓋的緣故，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孩頓了頓，才緩緩朝她抬起雙眸、慢條斯理地搖頭答道，「我不想跟他們一起，只有我知道什麼是真實的。」
——哦，她還真的選中了一個很有想法的弟弟妹妹來聊天。
▋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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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19 AM
Wed, Feb 5, 2025 4:31 AM
「⋯⋯嗯哼，」少女半知不解地回應，繼續彎腰看孩童，沒有要配合對方坐下的意思。「那你覺得什麼是真實？」
▋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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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19 AM
小孩眨眼。可能是新陳代謝的問題、抑或免疫系統的毛病，那孩子的瞳眸鑲在消瘦臉龐上格外地大，眼白顯著地圈養內裡那兩圈鏡子似的圓；克萊里亞忍不住失禮地想，其實有點像金魚。纖弱的眼瞼像是快包不住兩球水晶體，眨洞時帶著抖，成功將位於漫出邊緣的眼珠留下。
▋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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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19 AM
「克萊里亞姊姊想知道嗎，那就看著我。」
▋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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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19 AM
來到醫院後不曾説過自己姓名的人望入對方眼底，與變得模糊的自身相望。
▋I ▋𝖋𝖆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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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20 AM
那隻眼珠渾圓、滿盈、混濁，濃密的霧圍繞她、覆蓋她、擁抱她，為她的無知訕笑，輕柔地、瞟著一無所知的稚童般地，伴著濃色漿水自完美的湖心腫脹、蔓延，將她目光吞入、將她面容吞入、將她腳跟吞入，在這之前她並不知道什麼是眼，在這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有一雙眼睛，為這依託引領的發現傾盡所有也願表達謝意，嘆出一口氣，被滾熟的墨彩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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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20 AM
她在嶄新的眼裡泅游，深垠為她的不幸失落地泣涕，又黏又膩地包裹她手指、包裹她雙腿、包裹她口鼻，她來得太早了、她來得太晚了，她在學會如何觀物前已忘卻什麼是看，喉頭不曾練習過自我憐憫，堵入石礫、粗糙地抉擇窒息。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0 AM
克萊里亞不認識什麼是真實、不認識什麼是甜味、不認識什麼是自己，她是呼吸的不呼吸的動的靜的肉塊，是理解的不理解的真的假的眼球，是化石裡的水分、火山中的青草、祝禱裡的換氣，是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過目者，光是存在就要被大氣壓垮。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0 AM
傾盡所有的嗓音尖利，一字一句堆疊成塔，將她絞碎、將她拼裝、將她打落而送入星辰——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0 AM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1 AM
Wed, Feb 5, 2025 4:21 AM
墜綴著
涓绘暀
袍袖，
致我
鑷ユ柤闀峰垉涓
的
小維斯科維：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1 AM
願
璀鑸旇垚
你
瑙掕啘
，
認份
鑵劰
中剔去你凡庸，
出口噤口
鍚稿惍鍏ュ彛鏂峰彛
。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2 AM
你高舉著椎
鍒嗗壊灏忛亥
、
鍒嗗壊鐗藉紩
，
紅酒滿盈的月圓之際誦念
鍒嗚В鍒嗛洟鍒嗘祦
，
鍌烽€
自由啊
璩︿簣囹圄
，
冀望姊妹結為永恆
浠囪畮
。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2 AM
鐐虹ア鐨勭緟棣础绶氬埡绻
⋯⋯。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3 AM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3 AM
她摸到針尖。
一顆比籃球還要碩大的眼貼在她鼻翼，破裂時像是水球、沒有半點近人的模樣，輕薄的皮膜迸裂後義無反顧地噴濺內裡所有，透明溫熱的水液浸了克萊里亞一身。
「咳、嘔——」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3 AM
克萊里亞反胃著在聞不出味道的水澤裡嗆咳、驟地清醒，雙腿麵條般墊在臀下。琴喬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後車廂放著的西洋劍拿來了，此刻被特意打磨過的劍尖扎在一疊蠟筆塗鴉著看不懂的東西的紙張上、穿透一團濕糊糊的深色，彷彿浸泡了鮮血。她慢慢地抬手，摸到自己的臉、摸到自己的頭髮、摸到自己的眼皮，找不到緣由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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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23 AM
她想問堂哥什麼時候跑到身邊的、想問她自己什麼時候坐到了灌木旁，剛張了嘴卻發現自己含著一顆糖果，滿是玉米糖漿和色素的味道、偶爾還有亮粉卡在齒間。
「里亞，」琴喬總是這麼喊她，來自一個世故言語上顯得冷得緩慢的人的難得溫情。「不要分心。」
嘗起來廉價的硬糖在她嘴裡滾了一圈，而後導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啊」：「你不是忙著發糖果給小孩嗎？有什麼好分心的？剛剛不知道是哪個搗蛋鬼往我身上潑水，琴喬，你有沒有帶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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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alm
Wed, Feb 5, 2025 4:24 AM
她擰了擰自己的馬尾，才發現身上根本是乾的、方才浸滿全身的難受濕潤似乎從未存在。少女從草地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愣愣地看對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將她丟在原地對醫院員工説事情解決了、有事再連絡，然後滿臉正常地瞧來。「停車場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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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alm
Wed, Feb 5, 2025 4:24 AM
「你剛剛不是才去拿西洋劍？而且你拿它戳小孩子的大作做什麼？」堂哥去了幾年日本、回來就成了病入膏肓的路癡，克萊里亞一面沒好氣地問著、一面趕緊加快腳步，趁那人還沒急著把自身弄丟前去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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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24 AM
喀擦。
她咬碎了糖果，錯覺裡頭有點奇怪的血腥味；曾經見過家中人包裝糖果，她知道每顆都是清澈透亮的模樣，不可能會出現不該有的東西，因此——
「哥，你是不是又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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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Feb 5, 2025 4:25 AM
「⋯⋯沒有？」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5 AM
「琴喬・小宮山，這裡沒有半個人是真的智障，快點把手帕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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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alm
Wed, Feb 5, 2025 4:25 AM
他們拌著嘴走到車邊，直到西洋劍乖乖收進後車廂、流血的男人乖乖摀住鼻子，她才沉沉地嘆息，不知道擔任某種導盲犬的日子什麼時候能夠結束。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5 AM
▋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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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𝖋𝖆𝖈.
@arealm
Wed, Feb 5, 2025 4:29 AM
｜譫妄者、反戈者
▋I ▋𝖋𝖆𝖈.
@arealm
Thu, Feb 6, 2025 3:55 AM
Thu, Feb 6, 2025 6: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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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幾顆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糖果，由砂糖、色素、食用亮粉和一大坨玉米糖漿製成，刻意裝在星球形狀的模具裡冷卻，成為一盒備受螞蟻尊崇、祭拜的星系；如果能夠撕開盒子封口黏性太強的標籤紙、成功越過開口引導沒切好的包裝，就能夠得到一顆和一般糖果沒什麼兩樣的獎勵，舉在光線裡賞心悅目、吃到嘴裡倒是找不到半點獨特的心得——
義大利維斯科維家出品的銀河系硬糖，採預約制販售，要價高得讓家中晚輩裡最年幼的克萊里亞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東西怎麼會有市場、甚至還供不應求。
她自幼便不大確定家人做的是什麼工作：小時候認定深夜還未入眠的長輩們是超級英雄、長大後覺得這群慈眉善目病懨懨的長輩全是奸商，伴著咳嗽的三言兩語間大概能輕易賺來荒唐得猶如替人洗錢的金額⋯⋯。
如今那些貴得於少女心中等同貪汙代名詞的糖果被她的堂哥從一個個精心設計的紙盒掏出、大量匯集於超市越來越少贈送的塑膠袋，正由高挑的男人彎腰逐一發給周遭嘰嘰喳喳的小麻雀。麻雀們穿著袍子、貼著貼紙，有些喊哥哥、有些叫叔叔，得到被貼心撕開包裝一角的硬糖後毫無留戀地奔入遊樂場的設施間，和同伴分享自己的糖果模樣、炫耀或品嘗。她站在不會擋住任何一個小孩的位置，遠遠地看著對方免費放送不知截了家裡哪幾張訂單得到的糖粒，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居然能看出幾分認真。
前幾日來家中拜訪、不知道對堂哥説了什麼的醫院員工佇立她身側，望著兒童組隊包圍會掉宇宙糖果的外星魔王，似乎不擔心這些或多或少帶著病痛的小生命隨便吃色素和亮片會有什麼問題，自見面起至接待他們時都沒改變過的濃郁憂愁此刻淡了些。
儘管從沒見過小宮山琴喬被小孩子熱情以待、瞧著便覺渾身彆扭，克萊里亞卻不是個多有耐心的人，呆站了五分鐘已對奇景失去興趣；要是回家後被罵了，造成的虧損絕對會由琴喬賠，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琴喬——」她高喊。「車上還有糖，缺了就去拿！不知道停車場在哪裡，別忘了請人帶你去——」
她忽視堂哥高舉的拇指與員工指向導引標示的困惑神情，於一顆顆小腦袋間來回掃視：沾著紫色的嘴、忙著剝掉亮片的手指、伴隨驚呼與歡笑的稚氣嗓音⋯⋯夾雜於這之中的是個安靜得反而惹眼的小孩，自己蹲在遊樂場邊緣的灌木旁、抱著雙膝，沒去和還在忙著跟孩子們周旋的怪大人要糖果、更沒去找其他同樣文靜的同齡人進行不需要開口的共處，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腳尖陰影，一副心存祕密的模樣。陪堂哥到兒童醫院發糖果是打發時間、在這段期間找好像很有哲思的小朋友講話也是打發時間，她毫不猶豫地邁步，站到小傢伙面前。
「怎麼不拿糖果，不喜歡吃甜的嗎？」
大概是仔細觀察的影子被忽然掩蓋的緣故，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孩頓了頓，才緩緩朝她抬起雙眸、慢條斯理地搖頭答道，「我不想跟他們一起，只有我知道什麼是真實的。」
——哦，她還真的選中了一個很有想法的弟弟妹妹來聊天。
「⋯⋯嗯哼，」少女半知不解地回應，繼續彎腰看孩童，沒有要配合對方坐下的意思。「那你覺得什麼是真實？」
小孩眨眼。可能是新陳代謝的問題、抑或免疫系統的毛病，那孩子的瞳眸鑲在消瘦臉龐上格外地大，眼白顯著地圈養內裡那兩圈鏡子似的圓；克萊里亞忍不住失禮地想，其實有點像金魚。纖弱的眼瞼像是快包不住兩球水晶體，眨洞時帶著抖，成功將位於漫出邊緣的眼珠留下。
「克萊里亞姊姊想知道嗎，那就看著我。」
來到醫院後不曾説過自己姓名的人望入對方眼底，與變得模糊的自身相望。
那隻眼珠渾圓、滿盈、混濁，濃密的霧圍繞她、覆蓋她、擁抱她，為她的無知訕笑，輕柔地、瞟著一無所知的稚童般地，伴著濃色漿水自完美的湖心腫脹、蔓延，將她目光吞入、將她面容吞入、將她腳跟吞入，在這之前她並不知道什麼是眼，在這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有一雙眼睛，為這依託引領的發現傾盡所有也願表達謝意，嘆出一口氣，被滾熟的墨彩吞入。
她在嶄新的眼裡泅游，深垠為她的不幸失落地泣涕，又黏又膩地包裹她手指、包裹她雙腿、包裹她口鼻，她來得太早了、她來得太晚了，她在學會如何觀物前已忘卻什麼是看，喉頭不曾練習過自我憐憫，堵入石礫、粗糙地抉擇窒息。
克萊里亞不認識什麼是真實、不認識什麼是甜味、不認識什麼是自己，她是呼吸的不呼吸的動的靜的肉塊，是理解的不理解的真的假的眼球，是化石裡的水分、火山中的青草、祝禱裡的換氣，是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過目者，光是存在就要被大氣壓垮。
傾盡所有的嗓音尖利，一字一句堆疊成塔，將她絞碎、將她拼裝、將她打落而送入星辰——
墜綴著涓绘暀袍袖，
致我鑷ユ柤闀峰垉涓的
小維斯科維：
認份鑵劰中剔去你凡庸，
出口噤口鍚稿惍鍏ュ彛鏂峰彛。
鍒嗗壊鐗藉紩，
紅酒滿盈的月圓之際誦念
鍒嗚В鍒嗛洟鍒嗘祦，
鍌烽€自由啊璩︿簣囹圄，
冀望姊妹結為永恆浠囪畮。
她摸到針尖。
一顆比籃球還要碩大的眼貼在她鼻翼，破裂時像是水球、沒有半點近人的模樣，輕薄的皮膜迸裂後義無反顧地噴濺內裡所有，透明溫熱的水液浸了克萊里亞一身。
「咳、嘔——」
克萊里亞反胃著在聞不出味道的水澤裡嗆咳、驟地清醒，雙腿麵條般墊在臀下。琴喬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後車廂放著的西洋劍拿來了，此刻被特意打磨過的劍尖扎在一疊蠟筆塗鴉著看不懂的東西的紙張上、穿透一團濕糊糊的深色，彷彿浸泡了鮮血。她慢慢地抬手，摸到自己的臉、摸到自己的頭髮、摸到自己的眼皮，找不到緣由地鬆了口氣。
她想問堂哥什麼時候跑到身邊的、想問她自己什麼時候坐到了灌木旁，剛張了嘴卻發現自己含著一顆糖果，滿是玉米糖漿和色素的味道、偶爾還有亮粉卡在齒間。
「里亞，」琴喬總是這麼喊她，來自一個世故言語上顯得冷得緩慢的人的難得溫情。「不要分心。」
嘗起來廉價的硬糖在她嘴裡滾了一圈，而後導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啊」：「你不是忙著發糖果給小孩嗎？有什麼好分心的？剛剛不知道是哪個搗蛋鬼往我身上潑水，琴喬，你有沒有帶毛巾——」
她擰了擰自己的馬尾，才發現身上根本是乾的、方才浸滿全身的難受濕潤似乎從未存在。少女從草地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愣愣地看對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將她丟在原地對醫院員工説事情解決了、有事再連絡，然後滿臉正常地瞧來。「停車場怎麼走？」
「你剛剛不是才去拿西洋劍？而且你拿它戳小孩子的大作做什麼？」堂哥去了幾年日本、回來就成了病入膏肓的路癡，克萊里亞一面沒好氣地問著、一面趕緊加快腳步，趁那人還沒急著把自身弄丟前去帶路。
喀擦。
她咬碎了糖果，錯覺裡頭有點奇怪的血腥味；曾經見過家中人包裝糖果，她知道每顆都是清澈透亮的模樣，不可能會出現不該有的東西，因此——
「哥，你是不是又流鼻血了？」
「⋯⋯沒有？」
「琴喬・小宮山，這裡沒有半個人是真的智障，快點把手帕拿出來。」
他們拌著嘴走到車邊，直到西洋劍乖乖收進後車廂、流血的男人乖乖摀住鼻子，她才沉沉地嘆息，不知道擔任某種導盲犬的日子什麼時候能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