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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期徒刑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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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宣威沒想到萬翎認識李老師。不僅認識，李老師還是萬翎學生時代的恩師。

「我每年都轉學，只有國小五六年級連續兩年待在萬皇國小。李老師教學認真，也很關心班上同學的狀況，能夠成為他的學生，是件幸運的事。」

「哦，他會叫你老媽每兩個星期就到學校一趟嗎？」王宣威說這句話的時候語帶嘲諷。不過萬翎的母親強勢，應該不需要通知也會來訪。

「這倒是不會。李老師和我母親的關係不錯。」

「是喔，真意外。」

王宣威略感訝異。這麼說來，兒子班上需要三天兩頭跑學校的家長，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他當然知道李老師教出很多優秀的人才、也是出於無奈才特別約談他，可他不想聽從建議帶兒子跑醫院。

他相信兒子叛逆和搗蛋是想引起他的關注，因為他從前也是如此。

沒有人喜歡身體無端流血，至少王宣威自己覺得麻煩。衣服會髒，洗澡會痛，癒合前結痂發癢的感覺難受到令人煩躁，除了提醒當事者「嘿這裡有道缺口」，受傷毫無可取之處，頂多拿來耍帥。

那又何嘗不是一種溝通方式？王宣威想起年少的自己。那個拉不下臉撒嬌，所以每天彆扭地帶著傷口回家的自己。離開家以後，在街頭橫衝直撞、日日逞凶鬥狠的自己。

他承認，他有那麼一點點自尊心，許多話開不了口，並不代表他心裡不想要。其實他只是想知道，他在乎的人會不會關心他。其實他只是想知道，會不會有人為他上藥、為他包紮，會不會有人往傷口灌溉養分，和他一起填補缺失的血肉。

他獲得的回應是指責，從來只有指責。指責他弄出傷口，指責他不愛惜自己，指責他「不該那麼做」，指責他「應該這麼做」。

嘖，想著想著，那種討厭的感覺又冒出來了。把手背的疤痕藏在外套下，王宣威小小哼了聲。

「爸爸，同學都好羨慕我，因為我有兩個很帥的爸爸。」

剛比完跳遠，拿到好成績的王君珩像隻小兔子開心蹦來，不在意鞋子進了沙，用力拉著父親的手炫耀自己的名次。

「爸，以前他們都笑我矮，可是比賽的時候我跳得最遠，我是不是很厲害？您高不高興？」

「哦，第一名啊，好強，我以前都沒跳得那麼遠。」王宣威幫忙打理兒子的亂髮，眼中是滿足的笑意。「不過我們做人要謙虛一點，拿到名次不要一直炫耀，會被其他人討厭。」

「喔……」

拿到第一名也不能說啊？大人的世界規矩好多。王君珩眨著眼，抓著父親的那隻手慢慢放開，喜悅與驕傲悶在心裡，好像沒有剛才那麼開心了。

「不要炫耀——要、大、聲、炫、耀。」王宣威揚起右眉，嘴角掛著得意的燦笑。「哼，誰教那些人以前看不起你，氣死他們，氣死他們，哈哈哈。」

「可是您剛才說會被討厭……」

「那就被討厭啊。你再謙虛，人家也不見得會喜歡你，做人就是要有被討厭的勇氣啦，你那麼棒，他不想和你當朋友是他的損失。」

怎麼和萬叔叔教的不太一樣？王君珩歪頭想了想，最後決定兩個人的話都聽，他會分享得名的喜悅，也會溫柔鼓勵沒有得名的同學。

「那您有沒有拍影片傳給媽咪？」

王宣威心情正好，誰知道兒子一句話像磚頭砸上他的腦袋，他瞬間收斂笑容，尷尬地咳嗽兩聲，心虛回應。

「有啦有啦，傳給她看了，她很高興。」

「那媽咪什麼時候回家？您說我乖乖聽話、好好表現，她就會回家的。」王君珩觀察父親飄移的眼神，執著地追問。

「她會回家啦！」

廣播聲響徹校園，下一場比賽即將開始，王君珩倒出鞋裡的沙，準備前往集合地點。

「加油，不用太在意結果。」

沒有全拿第一也沒關係啦！王宣威朝兒子的背影大喊。

好了，現在他手肘靠著走廊的欄杆，面前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教室，背後是廣闊的操場，一面聽著後方比賽的加油吆喝聲，一面聽萬翎和李老師聊天。

「……畢業這麼久了。之後的學習順利嗎？」

青澀時期的記憶被喚醒，萬翎無奈地笑了笑。

「老樣子，每年都在轉學。」

「早就跟你母親說過，你已經習慣這裡的環境，直升是最好的選擇，她就不喜歡。」

「畢竟這裡離我家有段距離，每天通勤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可惜了，幸好你後來讀的那間國中的實力也不錯。後來轉去哪裡？」

萬翎斷斷續續說出幾間學校，李老師越聽越搖頭，眉頭也越皺越緊，最後忍不住嘆氣。

「怎麼會跑去那種流氓國中。」稍後又鬆了一口氣：「幸好高中還是上了第一志願。」

「嗯，高中以後就沒有再轉學了。」

「真的？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李老師敏銳地探知到不尋常，盯著萬翎的臉。

萬翎毫不猶豫地回答。

「因為有了憧憬的目標，想要成為無所不能的人，所以努力克服了交際上的困難。」話說至此，萬翎遲疑了幾秒，「但好像……還是會擔心自己做錯事，擔心對方的反應……所以，沒辦法成為那樣的人。」

李老師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拍拍萬翎的肩膀鼓勵。

「有憧憬的目標很好。」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師以前就想跟你說了，可是你那時年紀小，聽不懂。你的問題，在於你母親太強悍、為你做了所有事，而你想太多，也太溫柔了。」

「溫柔不好嗎？」

「老子推崇上善若水，但是活在這世上，太溫柔反而容易被當成好欺負的人。你想要無所不能，首先你可以試著當一個柔韌的人。」

「柔韌？」

「就像水，水有各種型態、能變成各種形狀，無論切成幾等分，最後都會聚合，不僅可以滋養生命，也具備毀滅的力量；溫柔又堅強，這就叫柔韌。」李老師話說到一半，不經意瞄到站在教室外等人的王宣威。「應該低頭就低頭，最好不要像某些人自尊心太高，不願意承認錯誤，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會教。」

「好。」萬翎跟隨李老師的視線偷瞥王宣威，小心翼翼地點頭。

幹嘛？又沒做錯事，怎麼話鋒一轉故意罵他？王宣威轉頭瞪了李老師一眼，內心不爽的感覺逐漸升高。他伸手撥了下扎在右耳垂的銀色花朵耳釘，憑藉心中突然湧現的一股衝動，直接走進教室勾著萬翎的手把人往外拉。

「走啦，我們去廚房幫忙搬冰桶。」再怎麼說也是兒子的老師，王宣威沒有直接起衝突，仍舊保持禮貌的假笑，揮手和李老師打招呼。「謝謝老師，下次再聊喔。」

李老師望著兩人勾在一起的手，沉默半晌才叮嚀。

「翎，和背景複雜的人交往要注意安……」

「三十歲了啦！」

在萬翎回應前，王宣威笑著狠狠嗆了一句。

作者廢話：

這兩個人終於快要突破那層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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