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現實主義大師布紐爾Luis Buñuel分別於1962年和1972年面世的作品《泯滅天使》El ángel exterminador和《中產階級拘謹的魅力》Le charme discret de la bourgeoisie 正好是一組有趣的對照,前者描述一群富裕上流在聽完歌劇的晚宴後離奇地無法走出宴會廳的情景,後者則是集錦般呈現幾個波爾喬亞男女想要一起聚餐卻怎麼也沒辦法好好坐下來吃頓飯的窘境,布紐爾用荒謬怪異有時有點恐怖好笑的情節,諷刺了中產階級在生活中、在心態上、在潛意識裡,都受限囚困於一種狀態之中,明明可以叛離、明明還能選擇、明明找得到出路,卻始終把自己束縛在規則中,任由制式之惡與殘酷禮教操弄。
相較於布紐爾總有點不懷好意地戳刺著中產階級的道德觀(宗教、國族、家庭),呈現出一種刻板守舊的狀態,法國導演克勞德梭特雖然也拍中產階級生活,甚至可以說他的代表作幾乎都在描寫這樣的群體,但他卻既非討好,也不是諷刺嘲弄或挖掘其黑暗面(像夏布洛),他呈現某種狀態,卻在此同時,他也呈現出一種動態,他稱之為「Portraits in movement」。對我來說,超懂得精心設計角色與情境的梭特,就像是個人情的鐘錶匠,當他把筆下每個人物都安裝在適切的位置上時,彼此間嵌合傳動,就會一步步帶轉起情節的張力與意趣。而更重要的是,當我們在讀取鐘錶刻度時,我們得到的是一個當下瞬間的狀態(幾點幾分),卻在此同時,我們也會意識到,這更是一個在無盡動態時光中的須臾捕捉,在狀態中意識到動態,這便是梭特電影最美的部分之一。
這種動態的呈現,最為簡易淺顯的莫過於梭特對於「車」的運用,正因為梭特電影中車出現得太頻繁(又不是在拍《玩命關頭》),我才特別意識到「車」可以在絲毫不需刻意的設計張揚下,創造出如此多的情境意義。在導演梭特與男演員米榭皮柯里合作的第一部作品《生活瑣事》Les choses de la vie最開始,就是場自撞翻覆的嚴重車禍,梭特先拍了一顆脫落的輪胎,再展現周邊交通打結、旁觀者議論紛紛的景象,車禍相關人等向警察解釋發生的過程,然後我們終於看到事發現場,一台正在燃燒的車,這是狀態,車禍爆炸的狀態。但在此時,突然影像定格,打出了男女主角的名字,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影像開始倒轉,片名「生活瑣事」出現,隨著梭特當時首次合作後來成為長期搭檔的配樂家薩德Philippe Sarde哀傷又悠揚的曲調,那輛車和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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