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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藤彩《母愛的枷鎖,女兒的牢籠》;葉廷昭|圓神:2024。

胡慕情在《一位女性殺人犯的素描》對林于如說,妳的故事,不會只是「妳的」故事。然而,我想對正在看《母愛的枷鎖,女兒的牢籠》的妳說,她的故事,不是妳的故事,希望不會是,希望妳對自己說,妳可以不是她。書裡太多言語與情境可能觸發自己幽微的、視而不見的、平時難以察覺與體認到的「小傷」,要是妳覺得這本書好可怕──不是覺得虐兒的母親好可怕或是覺得弒母的女兒好可怕,而是這本書使妳想起讓妳害怕的什麼,就不要看了,就不要再想了。就像被逮捕的高崎明理(假名),在警察拿來杯水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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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r書 讀嘛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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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這什麼顏色?噁心死了。我從沒看過這麼醜的黃色。」我們都有一個光看就覺得燙的杯子,或是,一想到就覺得是深淵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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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理遭受母親妙子(假名)過度的、異常的干預、監控與虐待,生活就像坐牢一樣,為了擺脫母親的束縛,為了「打倒怪物」,為了可以鬆一口氣,為了不再被母親辱罵,為了不再對母親厭倦──致使她「除了殺人以外無路可走,實有同情的餘地。」在肢解遺體時,她怕母親又活過來罵人。這是一種怎樣的恐懼,是怎樣的母親,或者是說,是怎樣的「教育」可以讓女兒寫得一手好字、練就一身說謊的本領,也讓女兒有這種深沉的恐懼,這種恐懼讓女兒心生確切的、不迷惘也不後悔的對母親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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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對我而言很難想像與不難想像的事。很難想像關於母女,關於自己與身為母親的她,關於女兒與她的母親,關於母親說「妳是我生的」,關於女兒說,「我講實話妳都聽不進去,只好用騙的。」不難想像明理被母親逼到動手殺人;不難想像明理在「那種純粹要帶給大家歡樂的氣氛」的遊樂園裡,讓她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不難想像她的母親認定的「幸福」,遠比大多數人想的還要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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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妙子會讓明理穿引人側目的衣服,會讓她每天換一種親自縫製的水壺套和便當套,她用虛榮心與自尊心包裝「她的」女兒,變得更加精確的用字遣詞時,就是「成績」。中學成績不很理想的明理被逼考取醫學系,過了九年重考生活。說是被逼,在於妙子對她說,「妳的個性我比誰都清楚,妳沒辦法低聲下氣替人工作,又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其他工作妳一定做不下去的,難道妳想被人糟蹋,或是跟討厭的人相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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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後,母女達成「協議」,妙子叫明理考護理系、當助產師。「母親逼我一定要回學校申請畢業證明文件,因為她自己感到可恥,所以逼我也要嘗到那種屈辱的感受,她以為那樣我就會努力準備考試。」穿學校制服的應屆考生的青春洋溢,讓明理自慚形穢;「希望大家都能考上。」的客套的溫柔,讓她隱隱作痛。後來,明理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她說,「可惜這天來得太晚,但我們總算可以當一對正常的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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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再是可怕的獄卒,自己不再是卑微的囚犯;母親不再動輒辱罵她、嘲弄她,她也不用討好母親,不必說謊。只是,對手術和解剖最感興趣的明理打算成為手術專責護理師,而非當初妙子在讓步與妥協下要求的助產師。「因為我跟其他同學不一樣,並不適合提供患者心靈上的照料。用生產手術來比喻的話,我關心的是手術本身,而不是母親與嬰兒。(⋯⋯)手術專責護理師看起來很帥氣,我好羨慕。我並不在乎患者是否記得我,我只想在最好的環境裡,實踐學到的技術。(⋯⋯)小學時我嚮往成為怪醫黑傑克,可惜我太笨了,當不成黑傑克,我也許只能當皮諾可。長大後,我總算可以用合乎自己能力的方式,來實現兒時的夢想了。」然而,在母親眼中,當不上助產師的明理沒有資格當她的女兒;妙子對通過護理師候補選拔、就要以「普通」的護理師的身份工作的明理說,「早知道妳會奪走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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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理助產科系落榜的隔日,悲劇就發生了。起初,明理編出一個還算合裡的故事:母親是因絕望才在她面前自殺的。刑警與檢察官想方設法突破明理的心防,然而,明理其實心想,「像我這種人,想要喚起我的罪惡感是沒用的。」直到開庭當天,明理不否認自己毀屍棄屍,但堅決否認自己殺人。她以為沒有人能理解自己和母親過得很痛苦,所以從頭到尾不斷說謊。然後,過了兩年,明理因一審判決文「打動」而認罪,也因裁判長的溫柔與父親的不離不棄而想,「我不坦白也說不過去。」她在多人牢房認識了有孩子的人,她回想了自己的母女關係,雖然明理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母親的執著與用意;「我對母親只有厭倦。母親對我又是怎麼想的呢?在她眼中,我一定不是個好女兒吧。我要是能多體諒她的痛苦和焦慮就好了。我實在不敢對同房的獄友說,我殺了自己的母親。原來,我做了一件這麼荒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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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想請教妳現在的生活,也就是看守所的生活。
──妳大學畢業,還做過護理師的工作,想必也是一個知書達禮的人。妳的獄友當中有人只有中學畢業、連日文都說不好的,也有年紀大的人,總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妳認識了人,有什麼感想呢?
「我會一點英文,有人拜託我翻譯,順便教她們漢字和信件的寫法,很多人不會寫文章,我也提供建議。」
──有些人連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都有困難對吧?
「對,我就盡量幫她們。」
──即使犯罪入獄,妳還有心幫助別人。
「對,是這樣沒錯。」
──當然,這改變不了妳殺害母親的事實,殺人就必須償罪。那妳現在還認為,自己是一個毫無價值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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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聽聞判決時,並沒有哭對吧?
「對。」
──一滴淚都沒流嘛。
「對。」
那時候妳回答問題,甚至還有一種得意的神態。但妳現在落淚了。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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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理回國後,寫了一篇「小公主遊記」,學校老師也讚譽有加。事實上,那篇作文是妙子想的,明理只負責畫插圖和貼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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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中學的時候,明理參加作文比賽得獎。事實上,那是母親寫的文章,明理只是照抄一遍交出去罷了。
不只作文由母親操刀。
明理小時候寫給阿嬤和親戚的信、傳給父親的簡訊,乃至學校的作文和讀書心得,幾乎都是母親代筆,明理只是掛一個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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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名,什麼鬼?妳腦子有問題喔?還是妳自以為有本事當小說家?會想出這麼俗氣的筆名,就代表妳沒有才能啦,清醒一點好嗎。(⋯⋯)※※,記得好好念書。」
連續幾天,母親都用那個筆名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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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之下,這是明理離家出走之前寫給母親的信,其實完全不是這樣。
這封信是妙子用電腦打出來,叫明理照抄的,抄完還寄給外婆和其他親戚。(⋯⋯)
明理用麥克筆抄寫完以後,母親還嫌她寫得太工整,不夠感性。於是明理換了細字筆,用感性的字體重抄一遍。
(⋯⋯)換句話說,女兒留下的信,純粹是表演的道具罷了。
(⋯⋯)母親很在意親戚的看法,也很在意自家的形象,所以經常編出各種故事,按照那些故事過活。母親認為這就是「一家人的幸福」,也是她們家跟外人結交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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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份悔過書,也是構思好以後,命令女兒抄寫的。前面有提到,有次明理離家出走被抓回來,母親逼她抄寫一份文情並茂的書信,這次也是如法炮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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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文的其中一題問答題,選自遠藤周作的小說《骨肉相逢》。故事描述一對兄妹,妹妹去巴黎發展,立志當上演員,哥哥去探望妹妹。哥哥擔心妹妹的經濟狀況和將來,但妹妹反駁哥哥,她相信結果不代表一切。

咖啡廳裡,同樣有幾十個遊手好閒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這些傢伙全是敗類,每個人都自以為是巴黎最有才華的人,這種人注定沉淪。妹妹在這個異國的都會也快要成為敗類了。
「可是,跟這些人一樣妳就廢了,不是嗎?」
我看著自己的大衣,說出了上面那句話,妹妹聽了很不服氣。
「就算變成那樣,人活著也不能只看結果。無法實現理想也無所謂,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如果考量到明理的家庭狀況,這題似乎頗有深意,但明理本身已經完全不記得這道題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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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遇到這種母親真的很倒楣,我的家人控制欲很重,可以同理明理行兇的動機;事情鬧大以前沒什麼人幫忙,造成遺憾之後才得到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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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還是覺得母女關係用遇到或明理的遭遇用倒楣都是太過輕率的字眼。如果可以說是運氣不好的話,明理不會在最後依然相信,「這一切非要等我們其中一方死亡,才會真正結束。」我讀時也是想,她身邊沒有人。她只有母親,她知道母親只有她,她不知道這世界還可以有別人。其實,她也不知道有誰還能為她做什麼。我想,這個忙,除了幫她們「當不成」母女之外,其實無解。雖然恨,雖然厭倦,明理應該還是打從心底不想傷害母親。殺害母親雖然極端,但死了就不會痛苦;活著,她們就會被由母親與女兒的身分而有的關係與情感所折磨。明理說的一切,應該不是不和母親一起生活而已,而是整個人生,整個「當女兒」的人生,整個「有媽媽」的人生。
或許我無法同理妳的同理,就像我說我可以想像,其實也無法感受明理。然而,還是希望此時此刻可以用隻字片語願妳一切都好。
CC❤️
你說得對,感覺比起同理明理,我還是比較關注自身的苦痛;謝謝你分享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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