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抓去棺
續此 脩伯伯進大棺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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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會為了一點可能性拿自己生命去賭的生物,我也一樣,您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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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密院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雪地被長靴踩成一團髒污,急促的腳步在看見駭人的光景時猛地停下,活像撞見了剛從冬眠中醒轉的熊,為首的執行官以一種警戒的眼神看向高大的男子,若不是同仁安然無恙的站在一旁,恐怕就要出於直覺的拔出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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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繃在塞倫妮蒂的解釋與有人認出脩斯・裴耶瓦時緩解,樞密院的鷹犬改以一種虛假的客氣待之,請求遠道而來的聲樂家與他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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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作平時,脩斯根本不屑和這群樞密院官員對到眼,甚至開口。

然礙於情勢,也拜歌劇對演技的要求所賜。即使擁有高大的體格、渾身血跡斑斑,脩斯並未虛與委蛇,而是帶有些驚魂未定的溫順,在一旁隨塞倫妮蒂的言語頻頻點頭,開口時不時哆嗦,與此同時亦小心著給予保守答覆。

脩斯緊隨著一行人,在無人能見的後方他依舊保持神色慌忙,於沿途只感到內心如同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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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脩斯比她預料的還要更進入狀況內。

雖然即便出差錯,塞倫妮蒂也能試著掩護,然而他們總不會一直待在一塊,自願將自己送入惡龍口中的血族需要學會自立自強。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被白雪所覆蓋的聖座,繪有四向荊紋的厚重大門將風雪關在外頭,眼看當事人模樣狼狽,作為隊長的執行官便要幾個隊員帶客人去休息,塞倫妮蒂在空檔間不明顯的與人快速交換眼神,便目送高大的背影在兩三個獵人簇擁下,走向樞密院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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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以隨意使用房間裡的任何設施。」被交付命令的隊員尚且年輕,領著人走進休息室時用上了客氣的語調,空間不大,沒有對外窗以及偏低的天花板稍嫌逼仄,倒是乾淨,靠牆的床、簡單的擺設與裝潢皆是神經質的白色系。

「我們再送乾淨的衣服來。」凝固的血污依舊駭人,年輕的執行官謹慎的揀選字詞,在意識到客人遠高於平均值的身高時一度懷疑聖座內是否有合適尺寸,但終究沒有多言,微微頷首後便退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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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上的門帶著重量碰出迴響,如同漣漪在這白如地獄的空間擴散,一點寂靜都顯得刺耳。

脩斯駐足了會,他看著足跡自門口蔓延至腳下,周邊不乏散落乾涸的泥濘和血漬,一切污穢在這純白的房間裡總能輕易被放大檢視—— 如同血族的存在之於樞密院,舉手投足皆為罪惡。

你看起來就像在泥濘打滾的野獸。

隨後,他聽見、也看見了。
索帝亞這回又換上寬鬆的衣著,他訕笑著坐在椅子上,手指著淋浴間所在。

然而脩斯並未理會他,他曉得這時候更不該令思考發散,放任精神狀態的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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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盥洗完畢,門口正放著樞密院人員不知何時送來的衣物,他換上衣物後就如同平時的睡前習慣進行著,即使過程中索帝亞再怎麼喋喋不休,他依舊不改一路向床邊邁去。

『你得把頭髮吹乾再睡。』

『噢脩斯,睡覺是不能露出腳的。』

『需要我為你唱一首搖籃曲?』

『你總是這麼容易把事情做過頭。』

脩斯。

要是她欺騙了你該如何是好?

聽聞,脩斯僅僅是翻身將棉被蓋住頭,他始終未曾開口,可卻換得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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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盥洗衣物,早餐在清晨時送到,僅由開水、麵包與一小碟果醬的組成如修士的餐食般寡淡,這讓送餐來的人忍不住流露些許歉意,沒人曉得這也許是進到樞密院的血族所能獲得的最佳待遇。

敲門聲在用餐後不久響起,得到應答後,昨日將人帶回的執行官單獨踏入房間,儀式性的寒暄幾句後,便清清嗓,開始將問題拋出。

「很抱歉讓你遭遇到這些,裴耶瓦先生。」

雙手交疊在桌上,年長的官員沒忘記禮節,眼神中的犀利卻難以忽視。「您能敘述一下當時發生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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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被獵者盯緊的獵物,脩斯回以對視,他深吸了口氣,控制著一呼一息。

「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

脩斯的確不認為自己能稱得上「沒事」,可至少這句是全然發自內心。畢竟若不經此事,又怎能比預想中更快接近他所要探尋的真相。

「但恕我難以一五一十的交代,這、實在太可怕了,我只不過是出門散心,怎麼也沒想過這一趟下來,效果是如此、如此的⋯⋯」

他聽得見自己下垂的嘴角漏出一聲嘆息,隨之吐了一句道歉,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來不那麼全然冷靜。

「我是該說回重點,就如剛才所說的,那是在散步途中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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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地裡很難不讓人注意到血的顏色,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確是不該跟著血跡走。」

那該死的好奇心,他唾棄著。

「那裡就倒著一名傷者,至少那時我以為只是這樣。可當我湊近時就看到⋯⋯我是說,我本來是想幫他的,所以我碰了那個樹枝,當我抽起來時甚至濺了一身血,可很快的我也發現一切徒勞無功。」

「我曾聽過野獸一旦嘗過人類的滋味,為了追求那樣的美味,牠們會模仿人類的一言一行,聽起來相當滲人。」

「可當我見到那樣的場面以後,我寧願相信這件事由野獸所為,而不是其他事物。」

脩斯將雙手置在桌上,重重嘆息。

「這一切不得說是荒唐,但恐怕或許⋯⋯容我更正,這於我而言不是能用任何形式完整表達的,但我想我已經盡力告訴您我所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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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自白時始終維持平穩的表情,經驗豐富的執行官不時以點頭鼓勵人說下去,看著脩斯・裴耶瓦那雙深色雙眸不安的閃爍,像倉皇甩在臉龐上的墨水,他感到一絲同情,卻也沒有馬上被軟化。

「有時候確實是不太平靜,為此本院付出了不少心力,甚至折損了許多同仁。」

「考慮到事情讓社會大眾知道恐怕會引起恐慌,造成更大的騷動,還請您替我們守密。」

沈默片刻後斟酌回應,對於野獸說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他搖搖頭,語氣裡的無奈並非虛假,與放軟姿態的施壓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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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您也沒有看見兇手的模樣。」受害人死狀有多慘是已知的事實,沒有得知關鍵線索讓他在心中嘆了口氣,但沒有顯露在表面上。「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我們會再繼續調查⋯⋯這幾天再麻煩您暫時待在這了。」

雖然在被冰霜覆蓋的地區搜索並非易事,雪花作為共犯淹沒氣味與腳印,荒涼的森林裡更沒有監視器。

恐怕又是件懸案,和二十多年前一樣

脩斯・裴耶瓦的資訊透過網路就能輕易取得,他很快便得知對方有位死於碧國的友人,並驚訝的發現自己記得那場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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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聲樂家的容貌隨著時序衰老,無論年輕或如今他都不覺得此人有能耐犯下如此暴行,更想不到有何理由犯罪、再自投羅網式的回到這裡,可巧合讓他無法忽視。

「原諒我提起這些。」

本來已經起身的動作一頓,他猜想這無疑為揭開瘡疤,但終究忍不住問出口,語氣裡的遲疑讓疑惑難以凝結成完整問句。「關於索帝亞·格里斐斯先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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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今日,脩斯早已習慣被這個謎團糾纏長達二十多年,習慣了往事所帶來的困惑、幻覺招致混亂,他本以為自己的某部分已隨時間消磨而逝。

然在要他保密以後,索帝亞的名字又如此恰巧出現在這個時機點——

脩斯保守而不願妄加揣測,即使對方顯然掌握了其中的關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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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回應對方的提問,脩斯並未起身,他保持著坐姿抬起頭直視對方,收斂了方才的顫抖。

他極為樂意寬恕面前這名人類。

「當然了,長官。」

他重複道,並且語調轉為冰冷。

「關於格里斐斯的事我也會盡我所知回答。」

「但願不是什麼需要我保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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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失去溫度,聚焦在身上一瞬產生被強光照射的錯覺,幾乎要令人反射性地移開視線。

「那就好。」年長的執行官盡可能使表情不變,卻發現嗓音不由自主的放輕,像下意識的害怕觸怒人。

自亂陣腳。他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雖然疑點重重,可缺乏證據,如果脩斯・裴耶瓦是無辜之人,那麼身為此國的公權力象徵,他便是時隔多年仍未偵破兇案的無能之徒,怎還有臉在人面前提起索帝亞的名字。

可衝動無可挽回,理虧使人失去強硬的本錢,對他的心防已經築起,該由下一位選手繼續未盡的攻防。於是意思意思的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便隨口捏造離開的藉口。

門在不久後被再次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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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想像中快,裴耶瓦先生。」

確認門扉闔的足夠嚴實,塞倫妮蒂這才開口,因為訝異而微微揚起眉毛,在人回應些什麼前繼續說著。

「基於凡留下紀錄就有外流風險的原理,可能很難以置信,但這裡沒有監聽或監視器,所以現在您可以放鬆一些。」

「雖然不知道怎麼辦到的,但他要我以柔軟的方式來套話,那麼,他肯定是在試著強硬時碰了壁。」

拉開椅子坐下,她偏過頭看著有些憔悴的人,平靜的補充資訊,語氣裡倒沒有嘲笑同仁的意味,她並未惡質如此。

「總之,您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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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脩斯的雙眼環伺周邊,爾後方才的冰冷頓時化解,他摘下眼鏡扶著額頭,手掌上而下的抹過糾結的面容,就連吐氣也似釋如重負的長嘆。

「就算不需要唱歌,我的演出也不是免費的。」

脩斯戴上眼鏡重拾臉部表情,卻掩飾不了遍佈面容的憔悴裂痕,他看向塞倫妮蒂,眼裡只剩無盡疲憊。

「我只是如實陳述,實際上確實一無所知。」

恍惚間,脩斯甚至再一次看到索帝亞的身影。許是精神鬆動,他不顧及塞倫妮蒂在場,緩緩轉過頭看著無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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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認同他所說的⋯⋯我想我是真的做過頭了,妳的確也有欺騙我的可能,而我也可能將永遠無法得知真相。」

越發糾結的眉宇擰碎籠罩著面龐的憔悴,終是破出痛苦的神色,深邃的眼底倒映著一方悠遠,閃爍著記憶裡的幽茫。

「就連現在,他也時不時會出現在我眼前,可即使如此他也從未告訴我任何事,如同生前。」

他咬牙說著,杳無抑揚頓挫,脩斯未能轉開視線而茫然念叨著。

「他恨我,他肯定深深痛恨著我,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但我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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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與防備一同剝落,此時的脩斯於塞倫妮蒂眼中像被反覆擊碎再重塑的石膏像,只堪稍稍一碰,碎片能沾滿手心。

「我確實有欺騙您的可能,為此,我對您的決心深感敬佩。」並不否認潛在的風險,她安靜的聽著痛苦難抑的自白,當人看向一旁露出了些許困惑,並在意識過來時轉為驚訝。

不由自主的,她也將目光投向了同一處,凝視著不存在於此房間的人。

「您混淆了幻覺與鬼魂的定義,這很危險。」寂靜短暫的在兩人間發酵,她再次開口,話語中沒有批判或柔情安慰,如往常的冷靜中卻閃過一絲悲憫。「鬼魂的行為源自死者的意志,但幻覺的模樣與出現頻率,取決於看見幻覺的人。」

「⋯⋯在我看來,痛恨您的是您自己。」 語尾輕的像嘆息,她讓目光回到負罪者身上。

「至於格里斐斯先生怎麼想的,請給他自己說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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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稍稍前傾身子,塞倫妮蒂才開始娓娓道來短暫分離的期間做了什麼。

「好消息是,格里斐斯先生算是失敗品,由於失敗的案例實在是太多了,他們的檔案比較沒有管控得那麼嚴謹。」她清清嗓,默背出他所得知的內容。「——索帝亞・格里斐斯,自願參加異血者實驗,第一次動手術時是二十多年前,沒記錯的話,您們那時候已經是搭檔了?」

「可實驗在他身上並不順利。」短暫的停頓,她又說。「成人的適應力沒有孩子強,多數沒辦法接受激烈的改變,即便您沒有殺了他,也終究會被副作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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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動機,檔案裡並不會明載這種與實驗成功與否有關的內容,這是壞消息。」緩緩閉上眼,神情顯得有些疲憊,倒沒有退縮。

「唯一可能的線索是失敗實驗品們留下的個人物品,隨意棄置擔心洩密,好好歸檔收藏費心費力,於是這種東西通常都加密後封存,實驗者的名字會被抹去,我只能憑內容猜測物品的主人。」

「所以,我需要您跟我多講一些,任何事情都好。」

「我相信您遠比你認為的還要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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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肯定我所認知的愛恨與人類有何不同,但我確實沒有放過自己的打算。」

脩斯沒有否認塞倫妮蒂的結論,倘若這多年以來的遭遇終由自身所致,那麼他也的確是世上最為痛恨自己的一個。

「是我失態了。」

臉上的痛苦隨閉眼轉瞬即逝,脩斯睜開眼又一次恢復平靜的面容,這回他真正冷靜下來,亦明白自己不該將感傷放在此刻。

在真相到來以前,所有情緒的呈現皆為臆測,是對逝者的褻瀆,都是不適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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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斯聽著塞倫妮蒂陳述起冰冷的記載,以好壞之分,同樣不存偏頗的字句劃開塵封已久的記憶,他垂眼思忖。

好消息,實際上稱不上多好。
可壞消息也稱不上全然的惡。

即使命中注定,索帝亞也依舊不得好死。在得知這件事以後,脩斯只明白他被自己殺死不過是湊巧。

人們總將命運喻作劊子手,可卻從未有任何一名劊子手膽敢將自身與命運相提,哪怕是無情者。

但,在那長達二十多年的永夜之中、於此刻,他頭一次盼得一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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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他,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他流淚的時候,畢竟他向來在人們面前保持毫無破綻的笑容,無論帶有何種寓意。」

脩斯仍舊望著角落,不光是為塞倫妮蒂、為真相所述,也彷彿在對逝者告解。

「我見過他流淚兩次,一次是在死前,一次則是我們剛見面的時候。」

「那時在接觸他之前,我便知曉格里斐斯這個人,可也只是知道他的名聲之大,以致其他風聲傳聞也都能被掩蓋。」

他低下頭搓揉著手,當年雙手被緊握的觸感至今猶存。

「自那以後便再也沒見過他哭成那樣,即使是死前也是。我還記得,一開始見到他時,他的表情寫滿震驚,再當我意識到時他卻已經抱著我痛哭失聲,我甚至到現在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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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先承認,身為人類,我也沒哭過幾回⋯⋯因此在談討人為何哭泣這點上,我們的程度也許差不多。」

像風吹過湖面般,她的情緒往往只留下了淺淺漣漪。除了呱呱墜地時的本能,塞倫妮蒂未曾有自己流淚的印象,如今她來到世上也要三十個年頭,仍舊沒有事物能讓她落下淚水。

「死前會哭泣比較好理解,不甘心?悲傷?這都是常見的悲傷理由。」沒有也不該以紙本記下所談,她以指尖在桌面虛虛的寫字,不時因為困惑而輕敲。

「第一次見面就大哭就不尋常了,聽起來他那時還比您更出名,說是粉絲對偶像的仰慕之情也說不過去。」

「您們更早之前有可能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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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許沒有,畢竟在更久遠以前的事情我也記不太清了⋯⋯說起來,我也是直到與他相遇才開始會做起『回憶』這件事。」

血族的時間觀向來異於常人,正因永恆且無止盡,總會在不自覺中揮霍無度而只重當下。

「我以為『回憶』是人類特有的行為,或者說是一種獨有的權利。畢竟在我想來,比起模糊的記憶,情緒總比往事要更令人印象深刻。」

在此之前的記憶早已糊去,脩斯沒能有把握地說著,他只能以自身體悟推敲,且在體會情緒波動的同時,也不由得懷疑自己仍是名血族的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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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那些總能令他欣喜的事物:他喜歡談論星辰以及孩子們。」

說著,脩斯起身翻找剛來時穿著的大衣,再當他回到座椅上時,將一只帶有星象圖的懷錶,以及一封褶皺的信件置在桌上。

「我不能確定這能為找尋上帶來多大的幫助,但這是我當年唯二從他那裡得到的,屬於他的物品。」

他掀開信封倒出幾張舊照片,是年輕時的他們與眾多孩子們圍繞在一起的合照。照片背後寫著密密麻麻,每個名字都由索帝亞那銳利而顯得怪癖的字跡親手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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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對長生的種族而言會是種負擔,畢竟記得的越多,煩惱也越多。」

「所以,不去記得也許是血族的本能之一。」

血族跟她坦承這麼多並不是常見的事,於是她也予以真誠聆聽,聞言,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抬起目光。

「雖然,您看起來並未因此對你們的相遇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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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太好了。」在脩斯拿出幾樣小物時神色明朗了些,她微微傾身,謹慎地將幾張照片拾起,一邊解釋。

「一切都有跡可循,身上帶著的東西可以推敲出行為,舉例而言——」

目光停留在被定格的年輕面孔上一陣,她將照片翻面,細細端詳上頭的內容後沈吟。

「我猜格里斐斯先生有寫些什麼的習慣?這年頭還願意手寫的人可不多,也許他會寫日記⋯⋯。」

「如果會的話,那會是好事一件,畢竟文字能傳達的資訊比普通物品多多了,也比較易於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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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總有讓自己保持記性的訣竅,正因如此我才想,如果有字跡或一些肉眼可見的事物能比對,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儘管不確定能幫上多少。他邊說著,多少也感到自己的話語毫無底氣。

「至於妳所提到的,我⋯⋯」

脩斯顯得欲言又止,視線在交互糾結的手指和塞倫妮蒂之間來回,癟了癟嘴以後有些艱難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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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只有認知到自己犯錯,以及意識到曾有其他選擇的時候,才能稱得上後悔。可我想,我跟格里斐斯之間是無可避免的,雖然不確定他是如何看待,但我不會認為和他的相遇是一場錯誤。」

「說來記不太清了,但的確是在認識他以後,我也認知到更多有關人類的事。不同於牲畜,人類不只是血族的食糧,在我看來人類⋯⋯我是說,你們有著更為珍貴的理性與感性,以及建立於此之上的—— 」

「不顧一切。」

停滯片刻後,脩斯抬頭對上塞倫妮蒂的目光,宛如注視著一閃而逝的星辰。

「若要談及後悔,我只後悔自己沒能做到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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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會為了一點可能性拿自己生命去賭的生物,我也一樣。」

「您也一樣。」不顧一切

自知自己與常人不太一樣,不過對於脩斯的觀察,塞倫妮蒂倒覺得相當貼近,於是她靜靜的揚起微笑,眼神中是複雜的慨然。

「您確實比我想像中更像人類。」

在懺悔上,在回憶上,接近神明的永生種族在背上加上砝碼,終究與螻蟻共享一片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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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給的情報夠多了,但願這能讓我找到點什麼。」

會談時間再長恐怕就要讓外面的人感到擔心,塞倫妮蒂評估下時間後站起身,在離開前迅速和人交代接下來的行動。

「如果能找到,我接下來會向他們提出一個提議,樞密院將格里斐斯先生的遺物交還給您,代價是您接受我們的封口。」

「口說無憑,所以我會提出幫您紀錄生物識別的建議,從而讓他們產生掌握您的感覺——當然,我會做點手腳,讓數據顯示為人類,至於真實的資料,我會拿來做為研究之用。」

「不過考慮到您有名氣,接下來幾年少不了監視,樞密院在海外也有眼線,這意味著您必須更小心地過活。而我的計謀,也無法保證百分百不會被破解。」

將最糟的情況平鋪開來展示,她偏過頭。
「這是您可以接受的風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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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在妳眼中遠比我所想要更有價值。」

人性上所獲得的認同,如今只讓脩斯感到悵然。

他交出了懷錶、放下了信封和舊照,他明白自己可能就此永遠失去索帝亞存在世上的痕跡,甚至賠上那抹他曾賦予他的人性。

「以餘生都要站在舞台作為代價,這筆交易足夠划算。」

隨著時間推進而衰退,沒有任何誰比脩斯更明白,自己恐怕即將失去長生的餘裕,往後也不會再有比此刻更接近真相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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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妳所說。」

脩斯隨著對方緩緩起身挺直,他看著塞倫妮蒂—— 這名同樣為真相不惜付出性命的人類。

「該上台了,貝爾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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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許多人眼中都很有價值。」
「甚至無關乎身份是血族還是人類。」

將椅背靠回,塞倫妮蒂攏了攏衣襬後站起身,目光如早春的湖泊清澈,沒有算計,好似方才談論的不是層層計謀,只是某日與老友的閒聊。

「最一開始,我是透過音樂記得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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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誠只存在於沒有第三者的房間中,塞倫妮蒂在轉動門把時換回該有的神情,如籌劃那般提出建議後,她看著同仁們點頭後步入房間接續偵訊,只得在心裡默默替脩斯祈禱,便轉身走向深處。

如一座深湖,有些地方光也透不進。

花了點時間得到許可,她來到存放實驗失敗品遺物的地方。房間裡光源黯淡,書本、舊衣或生鏽的飾品,不成套的物品堆疊成塔,散發出陳舊的氣息,連同主人一起被整個世界遺忘。

唉呀,看來這得花上一點時間。

輕嘆了口氣,她隨手拾起離自己身邊最近的幾項物件,開始尋找索帝亞・格里斐斯的最後一點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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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的過程並未就此停止。

樞密院終歸是專門應對血族的機關,在相關案件的偵查有著一套縝密的對策。儘管身分並未暴露,但人員接連的審問也彰顯此事非同小可。

無知無辜的目擊者與掌握絕對實情的真兇,長時間於兩者之間切換著實令脩斯備感耗竭。在人員的同意下,他甚至開始啃起最一開始送來的乾麵包,邊進行著無謂的進食動作,也彷彿在他人面前展示著自己不過是名懂得疲憊、有血有肉的人類,而非一名耐受折磨的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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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白得近似過度曝光的空間裡,脩斯不由得開始注意到有些細節的確帶有折磨的能耐:諸如並未掛上時鐘的白牆,更能令他感到分秒流逝的軌跡刮在皮膚上,血淋著如時間的洪流永無止盡。

脩斯,你不需要做到這地步。

脩斯持續注視著面前的樞密院官員,汗水自鬢髮間滲漏,他克制著自己不去注意幻覺,更不可與之對話。

沒有誰會追究這件事的發生,我也不會,一切從來只有你自己。

頃刻間,脩斯甚至忘了自己原先嘴裡說著什麼,也不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他微微張口,隨後又闔上。

顯然與他對峙的並不只是樞密院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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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座的另一端,塞倫妮蒂的搜索還在繼續。

考慮到非文字的物品缺乏資訊,她果斷的選擇優先處理文書性質的遺物,然而數量依舊可觀。

文字串成密密麻麻的線,被塗黑的方格與用眼過度的重重黑影疊起,她在閱讀的空隙捏了捏眉心,還在思考著沒找到該如何與人交代,隨手拾起一本古典的書冊時,熟悉的字跡卻忽然撞入眼中。

——與印刷的字體截然不同,它是鮮活的,有力的,由血肉之軀一筆筆刻下,因此被賦予靈魂,在物是人非的多年後,依舊為人所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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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人道原則,偵訊間依舊有休息作為緩衝,已然與牢房無異的客房再被推開時已經是數小時後,為首的樞密院職員微微欠身,首度請人離開房間,和他們到聖座的另一端去。

穿過飄散淡淡藥水味的長廊,一行人最終在一扇門前停下,來應門的是塞倫妮蒂,先是朝同仁頷首,才看向她的共犯。

「麻煩您們了,接下來交給我就行⋯⋯您們在的話,我怕他會有些緊張。跟我來吧,裴耶瓦先生。」

「辛苦您了。」領著人走進院士的個人實驗間後,她褪去客套的語氣,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本子,沒有藏起的些許憔悴,可視為交情稍稍熟悉的證明。

「在索取我要的報酬前,您先確認一下,我所找的是否是您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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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斯木然地循著聲音回應,一切的一切只令他感到頭暈目眩。審問與幻覺的症狀加劇所致,他記不得自己是如何結束偵訊,剛才、以及現在,又是被誰帶離此地,被問了什麼?接下又該去往何處?

他只知道逝去的友人如今正站在他面前。

你一直以來的迷惘就是為了這個?

他已經無從分清那聲嗤笑從何而來、有何根據,又是帶著什麼樣的情緒。

情緒?那是他何能得以理解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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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盲從的信徒,追逐無能改變的事實有何意義,你想贖罪?還想從良?

你從來就不該將這件事視為信仰。

譏笑扭曲成喝斥,也無能阻礙他前行的腳步,似朝聖的行板、是懺悔的慢板,落下每一步越漸令他趨近烈日所在——

脩斯,這不是你前來的理由。

踩著潰不成形的步伐,他終究穿過原以為會籠罩餘生的陰霾,走到了那躺著書本的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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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他依稀記得索帝亞總是拿著小小的冊子時不時在他面前埋頭書寫,可他從未記憶更多細節,多年以後便成了一處無從彌補的空洞。

粗糙的指腹摩挲書衣,纏著細小的鏈子牽著一把鑰匙和鎖頭,然藏在如此暗處也終究躲不過時間的追緝,在歲月的蛀蝕之下,一切終是無能做到真正的守密。

脩斯小心翻開書頁,沾著些許鐵鏽的碎屑,萬幸記載著的文字完好無損。可此刻他無能讀進心裡,他翻頁、又翻了一頁,每一筆畫牽動著往事歷歷在目。

他想起,那人的嗓音原來比唱片所播放要來得清亮、他原是以如此目光看待這一切、他一路走來,爾後與自己並肩,於此之後——

那本躺在掌心的日記,隨雙手合十連帶闔上。似祈禱之姿,脩斯顫巍巍以額頭輕靠著,他說得虔誠,只感到眼前模糊,卻什麼也沒流下。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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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詢問她尋覓的是否正確,那反應自是給出了答覆。

一如神父對待奉行一生的經文,看著脩斯捧著日記,塞倫妮蒂悄悄起身替人拉了把椅子,並不催促,只是坐在一旁靜靜望著。

計畫基於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換,她不認識索帝亞・格里斐斯,無論日記裡承載什麼故事,理應與她無關。

可就像觀看一場表演,觀眾只是沈默的看著,未曾參與台上交織的旋律,卻能被觸動,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好像也得到了什麼。

「您慢慢看,時間很多。」

——她竟捨不得看到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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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斯默默點頭,承蒙好意坐在椅子上。

他彎著背脊手捧日記,書頁隨翻動擦出聲,似飛蛾振翅、焰火燒柴的響動,令這些年在他身上飛速流逝的時間於一瞬之間暫緩,錯覺陷入永恆。

這回脩斯沒能看到幻影,他是真確切實地看到索帝亞就坐在他面前。

不再有劇本安插與旋律裝飾,從筆下、從那人口中道出的,是如今已走向沒沒無聞的平生。

即使訴說的對象不是自己,他安靜傾聽文字交織成網、千言萬語,一撇劃落歲時、錯落光陰,自結局開始的血花綻炸,最後一次言談、無數次、多次,乃至最初於舞台上灑落的璀璨照耀彼此。

於是脩斯翻回第一頁。儘管寫著清晰的文字,他仍然沒錯過角落處,在歷經滴點潮濕之後又經受乾澀,在紙面上凝縮出不平的圓點。

脩斯下意識以指尖抹過眼眶,卻半點不見淚濕,他撫著帶有皺褶的圓點,如何也無能撫平,才恍然明白那原是出自於過往逝者。
脩伯伯進大棺園
「我很抱歉。」

不知歷時多久,脩斯闔上日記放在腿上,轉身面對塞倫妮蒂,儘管說著面露歉意。可與其說好轉,更似一種因瞭然而豁然。

「恐怕需要一段時間釐清我所看到的。當然,我會如實交代一切,但不會是現在。」

「我從來只知道血族與人類之間,只有苦長與苦短的差別。擁有長久的壽命,卻從未細究任何一名人類的一生,那本不該是件難事才對。」

哪怕只有索帝亞,他也是至今才開始探究。思及此,脩斯不禁感到無地自容,可現在不是咎責的時刻。

「你們就像是一齣活著的歌劇。」
準備抓去棺
時光兀自流動,在脩斯閱讀的空檔,塞倫妮蒂不曾出言打擾這場難得的久違重逢,只是好整以暇地替自己沖了壺紅茶,任由茶香慢慢滲入靜謐。

「我能理解。」隨手拿了份研究數據翻閱,直到脩斯主動打破沉默,她才抬起目光。

即便身為取得日記的人,塞倫妮蒂大可先閱讀過所有內容,但出於某種非理性的心情,她希望脩斯・裴耶瓦是第一個讀到的人,他值得擁有。

而親筆寫下的東西乘載鮮活生命朝他傾覆,一時間無法消化,也是預期之內。

「美麗的形容。」嘴角牽動柔和笑意,她倚靠在桌邊。「人類短暫的生命,在你們眼中確實跟一齣戲沒兩樣。」

「雖然終有結束的時刻,不過只要能讓誰留下印象、影響了什麼——。」

「我們就能心滿意足地迎接謝幕。」
脩伯伯進大棺園
「也因此更不該在演出的過程中,貿然給予掌聲。」

在有限的時間裡,交織著歌曲和戲劇迴旋,牽動著、擺盪於極樂與至哀之間,且由命運指向終止。

完美的休止符是一生企求,可意外驟停的音節不乏也有祂的巧思。

歌劇從來不是輕浮的比喻,亦非一種用以取悅的娛樂—— 在脩斯眼裡,他恐怕再也無能對其他事物給予如此崇高的禮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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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是科學家,以工作性質而言甚至是站在妳的對立面。不過在支付報酬以前,我想這或許能為妳的研究帶來不同的切入點,也是我剛才在日記中注意到,並做出的一點推測。」

他索取紙筆,寫下了不長的單字。

「雖然我對人類的其他故事理解不多,但如果是跟音樂有關,我想還是能幫上一點忙。」

停筆,脩斯隨即將寫著劇名的紙條推向塞倫妮蒂。

「妳相信奇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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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

塞倫妮蒂聽過幾場演出,總會有零星觀眾在過程中便報以掌聲,也許無視潛規則的舉動,是出自於無意識的情不自禁,但對臺上的表演者而言終歸是種干擾,打亂既有的節奏。

「不過,考慮到人死後再無知覺,沒人能參與自己的謝幕,我個人並不介意一點唐突。」

「知道有人會對自己的演出報以掌聲,也許會讓人更有動力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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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她讓目光來到紙條上,並唸出上面的字眼。

Pygmalion——暗示與希望的力量會實現期待。」淺色的眼眸在思考時轉動,不確定這是否是對方期望她所理解的方向,她偏了偏頭作為徵詢,先回答另一個問題。

「說來矛盾,我相信每個科學家多少都相信奇蹟,即便那無法以理性推敲,可不相信的話,怎有辦法去追求未知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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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當明確的定義,即使是提出這份見解的我也沒能這麼輕易說出口。」

脩斯淡笑著,垂下目光看了一眼交給塞倫妮蒂的紙條。

「實際上我沒有具體的因果推斷和解答,只是下意識認為這部清唱劇所歌頌的神話,和血族能否被轉化為人類可能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

「我猜,也許有個更接近源頭而無法定義的事物,激起了妳所說的暗示與期待,最終得以令一切成真。」

語氣彷彿陷入回憶般,嘴裡說著那些不確定性與沒來由的,他沒能細想,卻令心臟打動著的冰冷血液備感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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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作為動力之一,還請容我在此向妳致謝。」

他沒有抬起手,反而是將日記揣進胸口。在如此貼近心臟之處,脩斯於是又一次感受曾經鮮活的生命。

如此熱切,如此真實而得以令他領會奇蹟。

脩斯深深鞠躬以獻上寧靜的喝采,久久未能起身,然當他欲想起身的前一刻卻忽然停頓。

他沒抬起頭,可終究在白皚如雪的地面落下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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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反應讓塞倫妮蒂少見的愣住,且如朝他躬身的人,久久說不出半句話。

——她不曾企盼過喝采。

將血族變成人的目標固然有其偉大之處,然而一如藥品的研發經歷無數生物實驗,進步與犧牲相生,凡有一點不忍,則註定平庸。

顯而易見的,她是血族的敵人,再崇高的理由也無法與抵銷傷害的事實;而如今大膽地帶著脩斯闖入森嚴的樞密院,不惜欺騙同仁,恐怕也被視為對人類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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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一場演出,本該只有她獨自站上無數血淚交織成的紅毯,且台下空無一人。

因為愛著血族而有動力,因為足夠殘忍去做駭人的實驗,許久以前,她就了解矛盾的本質自有天命,他人的認同非她所追求。


可如果她在某一瞬,某一刻確實留下了什麼,推動了什麼,影響了什麼。
又如何不感到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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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致謝。」

良久,她才輕聲道,如對待禮服裙擺般拉起樞密院制服的一角,慎重而真切。

奇蹟的信徒朝彼此鞠躬,掌聲從未真實響起,卻在一片靜謐中,以脩斯·裴耶瓦落下的淚水作為圓心,漣漪般層層迴盪。

「如您所言,暗示與期待若真能讓什麼成真。」
「想必也是您的堅持,讓您盼來與格里斐斯先生重逢的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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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該索取的利益交換還是得付諸實現。

難以界定的革命情誼不妨礙塞倫妮蒂往脩斯手臂裡抽兩管血,好在她還有良心在每項檢測前先做說明,才把高大的血族推進嗡嗡作響的儀器之中,或拿起奇形怪狀的器材往人身上招呼。

「採樣順利,太好了。」

在程序間喃喃自語,她又看向人。「除了老化以外,您自己有感覺到哪裡與以往不一樣嗎?進食頻率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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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認做足了各種心理準備,實際程度卻不如他所想的殘酷至極,不得不說塞倫妮蒂所說的實驗比他所想得要道德許多。

脩斯有些不習慣的看著手臂上被貼住的酒精棉。

「大約二十多年前或更早,雖然進食頻率不算高,但一次至少得攝取十幾名人類左右甚至更多⋯⋯不過現在只有想到的時候稍微攝取一點就足夠了。」

興許多年來的心境與罪惡,脩斯思忖片刻又說。

「至少,格里斐斯本來是我殺死的最後一名人類。」

他仍舊對在雪地殺害的那名異血者感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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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這點只是我一點自身體悟,自從格里斐斯死後才過二十多年的時間,我卻突然變得無法忍受時間的流速半刻。」

脩斯摸著手臂上、棉片底下,那或許早已癒合的針孔。

「自那以後我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可每當我照鏡子時卻又詫異於時間飛逝如此之快。明明在此之前已經度過更長的時間,久得我甚至不記得自己實際在這世上存在多久。」

「這令我不禁思考,人類是否從來便是如此體會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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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血族對人類科技的認識程度,塞倫妮蒂也做好拿出實驗道具時,對方會像被吹風機嚇著的狗那般彈起的心理準備。

不過看來他們都多慮了。

打住腦中有些荒唐的畫面,塞倫妮蒂隨手抄起紙筆寫下,邊回應。

「進食頻率越低就越無害,難以置信⋯⋯你們可無法靠意志壓抑噬血毒蛋白。」原因要等化驗出來才有辦法解讀,此時她只是將目光短暫的停在冷藏中的樣品,又回到人身上。

「除了老化以外,您看起來還算健康?也許攝取的營養太少,也是老化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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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對時間的感受也視情況而定。」

聽著脩斯輕飄飄的提起二十年忍不住想笑,二十年前她還不知道在哪裡做白日夢呢,怎麼到血族口裡就像上個月的事一樣。

「有時候我也會忽然驚覺時間過很快,我也要三十歲了。」語氣裡有淡淡的不勝唏噓,短暫的停頓,她貼心的為血族補充衡量標準。

「您可以想做三分之一的人生,是不短的一段時間,可竟然也就這樣過了。」

「專注在目標上會讓我覺得時間過很快,等待著什麼則相反,舉例而言——。」她指了指儀器螢幕上規律閃爍的LOADIND字樣,語氣中多了點玩笑。「我現在就覺得過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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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跟衰老的關聯性或許如妳所說,但我對現況已經很滿意了。」

這副如同詛咒般的軀體必得透過奪取生命得以維生,然隨著攝取量的下降,面臨衰退也是必然。

先前提過 ,我認為將血族轉化為人類並不是件壞事,人類想擁有血族的力量肯定有理念驅使,但血族又何嘗不是?」

脩斯又一次拿起日記在手裡隨意翻開,再輕輕闔上。

「我不企盼死亡,可若能以長生換得一顆人類的心去體會和回應,那將比擁有無盡的時間要更加值得。」

再當他隨著對方的目光看向儀器上頭的字眼,也不免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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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時長的三分之一?啊⋯⋯是了,的確是不短的時間。說起來若我的年紀真是五十七歲,那麼也快接近六十了。」快過了三分之二,他想。

彷彿從故友身上承繼下來的歲數令脩斯感覺更似替他走過原有的餘生。也許索帝亞到了這個年紀,也會開始坦然接受臉上的鬍鬚、對皺紋有多一點的寬容,脩斯甚至能想像那嗓音即使退化也依舊嘹亮。

「不過妳看起來還很年輕,卻有著超越這個時間的靈魂,就和我所認知的其他血族一樣。」

即使至今脩斯仍認為自身對人性有待理解,但與面前這名人類共同歷經波折,如今令他不再那麼感到離世。

「也許看起來與我所知道的人類有別,但這份特質會讓妳走得長久。」

「這無疑是種慈悲,也是種良善。」

而良善者終能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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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對自己的現狀感到滿意是好事,無論是血族還是人類都一樣。」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生命走至日暮,有人追求永生,有人渴望安息,而塞倫妮蒂在那雙黑眸看見通透的平靜,這讓她由衷替脩斯感到高興。

「人心確實是很不可思議的東西。這句話由人類來說也許很奇怪——但我也是在與他人接觸的過程中,才慢慢理解人為何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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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看見不通人情的血族一步步獲得人性,會讓她產生微妙的共鳴。

短暫的陷入沈思,塞倫妮蒂在聽見人分享對她的觀察時抬起頭,少許驚訝從眼中閃過,最終化為淺笑。誠然,她不曾想像自己與慈悲和良善這兩個字眼並列,可誰會拒絕真切的祝福呢?

「能走得長久是再好不過了,我不考慮把自己變成異血者,只能祈禱作為人類的壽命長一點。我並不怕死,不過——」語氣倒是輕盈,塞倫妮蒂環顧整間實驗室,最終慨嘆。

「活著能體會一些有趣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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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您的觀察力很不錯。」像是發現什麼令人驚訝的事,她抬起眉毛。

分明是被她研究的對象,幾輪對話下來,脩斯也經常扮演提問者的角色,且獨到而精準。「不唱歌的話,也許您可以考慮當個人類學家。」

「既然您幾乎對人類失去食慾,那在離開這裡之後,去試著與更多人互動吧。」

「去邂逅、去了解彼此,世界上有許多比我更溫暖良善的人,在與他們相遇之後,也許您會對日記裡的內容有更多的體會。」

目光最終停在被珍惜的捧著的日記,語氣幾乎可說是溫柔。

「到時候再跟我分享,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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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者對於舞台以外的事物,從來只能做到俯瞰和仰望,如今這樣的觀察力已成一種習慣融入自身,脩斯在收到這樣的評價後,自短暫的驚訝後很快便欣然收下。

「若只是業餘人類學家的話我會考慮,畢竟在聚光燈下站久了,偶爾也想單純當一名觀眾。」

說著,脩斯不時摸著手臂上的棉片,不自覺在下意識的摳弄後撕了下來。然當他本想出聲道歉,卻見到原先針扎的孔洞早已結痂。

傷口癒合的速度慢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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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斯微微睜大著眼,將手上小小的傷展示給塞倫妮蒂,語氣透露著些許動搖。

「妳覺得我能做得好嗎?」

在重回索帝亞過去的生命歷程,以及面對未來的每一場邂逅和理解,他忽然像初次入世一般顯得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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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瞧見人身體上的變化時露出了訝異的神情,但很快又轉為科學家的冷靜自持,拇指壓在下巴上,她在腦海裡快速分析可能的原因。

「就連癒合速度也與人類越來越接近了嗎⋯⋯?血液那份樣本要再特別做一次檢驗。」可惜不是今天就能得知結果的事,而她也不可能把脩斯困在這裡太久。

往筆記上又草草寫下幾段備註,回到閒聊時,又恢復較為溫和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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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願意傾聽,並會試著去了解,光是這點,就勝過許多人類了。」

「現實一點的考量,您若是多跟人互動,也能降低被懷疑的風險。」

「至於怎麼做,我覺得多微笑會讓人看起來親切許多,這個角度就好了⋯⋯距離的話,差不多一個手臂遠剛好。」

手指在嘴角旁邊輕點,認真給予的建議像是非人的生物試圖揣摩人類,帶著一股淡淡的違和感,但也許這正是血族所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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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斯有些懵懂的點了點頭,於是又抽回了手臂。他學著塞倫妮蒂,試著伸出食指勾起自己的嘴角,鬆手卻依舊難以保持嘴角上揚。

「顯然我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即使閱讀了日記也難以令脩斯在短時間內習得理解人類的要領,他感到古怪的皺眉,於是學會露出苦笑。

「但願我能在離開這裡以後領悟更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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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自己先行示範,看見脩斯真的效仿提拉嘴角的動作,還是讓塞倫妮蒂不帶惡意的笑出來——老天,一本正經地做笨拙的事實在太有殺傷力了,她實在很想知道那本日記裡有沒有寫到這些。

「好學的人總會得到他想要的,而根據我的分析,您的餘生看起來也還足夠慢慢追尋。」

「所以,只管放寬心就好了。」

如與她的話語呼應,身旁的儀器也在此時發出規律的提示聲,一下,兩下,最終回歸寧靜,緩緩推進的進度列不知不覺變成數據上傳完成的打勾圖示,為他們的冒險畫上意外輕柔的休止符。

是該前往各自的下一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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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倫妮蒂提交變造過的生物識別時,脩斯也被送回了會客室。食物與飲水依舊準時送達,被血污沾染的衣物也在清洗後還給主人,乾淨如新、找不到半點殘留血污,像要把一切證據都沖刷殆盡。

大概是誤以為已經掌握個資,偵訊也變得越來越接近無關痛癢的閒談,不如起初的銳利。

就這麼往復幾輪,樞密院總算帶來可以將人釋放出去的好消息,負責調查的執行官先是為耽擱人的時間做制式化的致歉,便要塞倫妮蒂送客人離開,作為最後一層的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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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持續與樞密院的對質中仍保持警戒,可興許是心結有了解方,言談間脩斯顯得緩和許多,也是間接在人員面前印證和塞倫妮蒂談話後的有效性。

在塞倫妮蒂的幫助之下,脩斯總算褪去了嫌疑人的裝束;可作為代價,到手的個人衣物看似與平日所穿別無二致,卻是他從今以後、直至死期,終身不得卸下的演出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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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到了中場休息。」

偶有些虛浮的暈眩是放鬆的徵兆,脩斯撫上起伏的胸口,那本日記如今踏實的待在大衣的內袋,多了一份重量,也比不上心中所減輕的要來得更多。

「但下半場很快就要開始了。」

脩斯說著鄭重其事,並非全然玩笑。

「也許在下半場來臨之前該做個結語,或者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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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不想被閒雜人等看到脩斯.裴耶瓦踏入樞密院,他們離開時已是深夜,雪停了,冷冽晚風刮在臉上使人格外清醒,彷彿在無聲的提醒他們還別掉以輕心。

厚重的大門在身後合上,沒忘記附近也許還有耳目暗中注視,塞倫妮蒂保持一步之遙與人並排走著,目光落在城鎮的燈火闌珊。

「好主意。」輕哼了聲,笑意藏在低頭籠罩的陰影中。「結語不太吉利,開場白倒是不錯,要夠引人入勝,才讓人願意看下去。」

「作為最佳演員,這個重責大任就交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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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結語我可能比較擅長點。」

脩斯輕咳一聲也難以掩飾自己的短處,雖是自己先開口提及來著。

「也許不該是由我開這個口,但除去演出者的身分,依照在各地旅行多年的經驗,或許能說點什麼。」

寒風吹拂著斑駁雲朵,依稀可聞悠遠回聲自山谷的一頭穿過林間。脩斯雙手插進口袋仰望月色高掛,映著積雪隱隱閃爍。

「各地對於血族掌握的資訊或許不比這裡周全,但如妳所說,往後總能再遇到形色不同的人類,我想和血族的相遇也是同理。」

「畢竟,世上恐怕不會有多少血族願意投身此地。」

這葬身之地。

他委婉說著且隨著談吐,嘴裡呼出的白煙形同分秒燃燒,在這場寒夜裡透出些許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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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何時踏上旅程,甚至離開這個國家都不遲。也許不比這裡安靜,可也好過在這座蒼白的雪堆裡度過一生。」

想來在達成目的後他將要遠行,全身而退是種奢望,但塞倫妮蒂的處境肯定比自身更加危險。

「不論是我,或者是妳。」

即使餘命不長,可脩斯也不希望面前這名人類比自己更早退場。

畢竟他仍記得對方所說,活著總能體會有趣的事,與之相反的道理他也亦深有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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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耳恭聽。」

一如嬰孩來到世界的順序,塞倫妮蒂見過脩斯的淚水與無措,哪怕容顏老去、皺紋爬上眼角,恐怕再沒有他人比他更適合為接下來的餘生做開場白。

「很實在的建議,雖然不知道何時兌現,我確實有去其他地方看看的打算。」將手背在身後,聽人一番話說得真誠,她也不僅以客套回應,乾脆的坦承心中所想。

「如您所言,只在這度過一生是太可惜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會需要先做好準備。」

去哪、與誰建立關係、誰作為後盾,都是尚待規劃的事項,而她並不心急,畢竟無論何時啟程,記憶都是垂在心頭的行囊,同她前往遠方。

準備抓去棺
「我想我會一直記得您們。」

再向前行,就要離開樞密院、進到城市的範圍。塞倫妮蒂停下腳步,總算讓視線回到血族身上。

「您說的對,人造的光亮自詡星辰,確實是太傲慢了。」

結識不過數日,以兩道生命短暫交會而言過於深入的交流在腦中反覆播放,想起那段關於人造的異血者與血族的對話,她話說的隱晦,抬手指向遠方。

只見星宿與家戶透出的燈火交織成一片銀河,光影朦朧搖曳,打亮黯淡人間,一時間竟難以分清誰是燈光,誰早已懸在天空千千萬萬年。

「可也因如此,您們才在同一片夜色中閃爍過。」
準備抓去棺
她想起初次見面時被贈與的 專輯 ,想起圍繞著高亢婉轉的女高音、一高一低的男聲彼此唱和,他們永遠年輕,永遠活在陽光溫煦的午後,時光如唱片播放輪轉不息,即便注定邁向必然的結局,也在當下無怨無悔。

「我還沒在聽完那張專輯後正式的向您道謝。」

想起索帝亞・格里斐斯,想起脩斯・裴耶瓦。
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攏到耳後,她最後朝人揚起微笑。

「那是很棒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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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脩斯並不為塞倫妮蒂的考量感到遺憾。以這般對外世的謹慎計劃微觀一切,脩斯再次確認了自己並未錯估眼前這名人類的餘生之長。

「一旦產生了念頭總有實現的可能,意念從來是產生動力的源頭。」

隨著腳步停下,脩斯同塞倫妮蒂駐足。

如身處兩世之間,即使是夜晚的街市依舊有著世俗的氣息,反觀樞密院更似塵封於世外之境的一座雪棺,而裏頭沈睡著何種事物如今已與他無關。

「能被銘記是我的榮幸,至於我恐怕再也沒有遺忘的餘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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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脩斯亦從未想過與立場相對的樞密院士如此平靜談話,獲得的解答反倒令他越趨追尋。他仍舊抱有許多疑問,可在此之下,遺憾的陰影如今近乎蕩然無存,他也決心將與過往的亡魂攜手隨星辰指向。

「的確,人類的傲慢是既定的現實,但以身為血族的經驗,我不得不承認其中的光彩奪目。」

「我明白謙卑是種美德,但若沒有站上舞台的自信、相信自己能立足於此的傲慢,那麼也將不在這世上佔有一席之地。」

提及先前在車站贈與的唱片,脩斯不由得以演出例舉,許多事果然以自身經驗來理解要容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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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些誇大的戲劇性,但樂曲的確是用於理解人心很好的媒介之一。」

感受歌詞的前提是理解文字,旋律卻能先行一步,且毫無阻礙的牽動情感。脩斯亦記得贈給她的是首什麼樣的歌曲,是帶有嚮往並歌頌著共存的。

「樂曲的存在是一回事,能有幸獲得理解實屬難得,至於領會到什麼,那都是自己的了。」

脩斯面對著塞倫妮蒂,緩緩將手撫上懷裡緩緩跳動的心口,他閉眼體會著感受。

「所以無需致謝,何況我也在這過程收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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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就是因為誇張性,樂曲才更適合用來理解人心。」

回想起經歷過的波瀾,她倒覺得人生還比樂章刺激和難以預期。

還需抬起頭才能直視高大血族的面容,塞倫妮蒂也模仿著將手放在胸前,漲縮一致的心律像鳥鼓動翅膀,在寒風中給予微弱的暖意。

「看來我們彼此都對交易結果感到滿意,太好了。」

輕笑隨著薄霧被呼出。她向來注重公平,既然雙方都付出代價,若是脩斯認為成果不如預期,她也心中有愧。

而大膽的計畫有沒有被識破的一天也還是未知數——那麼至少,收穫要讓他們覺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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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送您到這了。」

重新張開雙眼,塞倫妮蒂站直身子,準備給予分別前最後的叮囑。

「離開的太急也顯得可疑,建議用正常的速度慢慢離開這,假日國境邊界的遊客比較多,混在人群中出境會更好。」

「雖然很想見證您之後的變化,或者再多聊聊,不過我想我們還是別在這留下聯絡方式好。」

終究沒忘記最糟的結果,她說的淡然,以剪斷絲線的輕巧,打住也許會因為這次經歷而悄然萌芽的友情,為的是降低東窗事發後牽連對方的機率。

「有緣的話,我們會在其他地方見到的,在那之前,還請您保重身體。」

寫著那齣劇名的紙條靜靜的躺在口袋中,她以指尖摩挲,知道這樣就足夠珍貴。

「既然已經親眼見證,我願意再相信一次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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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囑為理,惋惜為禮。

聽著她語帶輕巧截斷這份看似將要連繫起來的友誼,脩斯欣然收下這份裁剪得宜的了結,終究在他們之間締下止於共犯的羈絆。

不惜從此斷聯,願以等待的時間換取微乎其微的可能,脩斯亦見識到面前這名人類對真相的敬重。

高大的身形掩藏於月色所拉長的黑影,風似琴弦削過枝頭,身後林蔭混有枯葉碎裂的聲響,似為落幕的掌聲,抑或鼓譟著下一幕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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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完結一場劇幕,脩斯再次鞠躬,致意與致謝已不再需要分清。

「也許不見得要盼得奇蹟。畢竟在我看來,妳早已不是純粹的探究者。」

—— 而一切真相必將奔赴於妳。

且於一陣強勁的風吹,於暗處形影飄渺的血族霎時如煙影而逝,白雪覆地不見離去的足跡,僅於風中落下一句話語遠颺。

不是祝福,亦非為見證者的祝禱。

那是在不久的未來裡、在他生命的末途,在褪下奇蹟的念想以後終將公諸於世。
準備抓去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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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抓去棺
窩不知道 我不知道
讓我緩緩再來打REPO(REPO
我想先為交流點歌
Composer Jordan Critz - "Starry Night" Official Visu...
準備抓去棺
心情就像粉絲參加我推舞台劇(氣喘)

摯友愛好者本來就有在看脩斯與索帝亞的故事(然後心碎滿地),能參與一角真的是非常榮幸!
剛好能有銜接上的地方真的是不可思議⋯聊到可以這樣接的時候我就算延畢也要跑完這個好東西 (但我本來就會岩壁 哈哈)
準備抓去棺
雖然暱稱設這樣但我完全沒想到企劃中會設計坐牢行程
切了很多幕跟視角希望整體流程不會看起來太碎或混亂!
樞密院的偵訊跟牢房全屬架空,請點開噗的朋友注意這裡都是大量私設 (太晚講了吧)
沒想到真的會有坐牢交流,還是脩斯中提到說脩斯說不定真的蠻想被關的
我才:喔 ㄜ 那 那是不是可以關一下🥺👉👈
準備抓去棺
感覺反而是這種特殊的合作關係才能講出很多不會跟別人講的話,因此意外坦誠,能RP到這一面的塞倫超意外的⋯!不然她真的也是蠻會打迷糊仗的傢伙(大笑)

起初是利益交換怎麼變得謎之治癒啊,好愛看阿北講話他好會講話,提問很精準,也非特別溫情的人但說出口的話很真誠
兩個人的身份與經歷截然不同,因此都讓對方有全新的視角與感受就很好我臨表涕泣不知所云⋯這好好看喔⋯(自己說)
準備抓去棺
人與血族的差異、人之所以為人、價值、記憶與奇蹟,感覺每個主題都能單一拆成一個交流,沒想到能夠在一個交流裡順順提到然後環環相扣,資訊量多到我在決定噗首放什麼的時候想好久,他們就算被抓去關也可以當獄友錄Podcast了吧 (誰要聽)

雖然塞倫很冷靜但背後是發瘋原創女(我)
脩斯精神折磨自己 → ㄚ
脩斯拿到日記 → ㄚㄚ
脩斯鞠躬→ㄚㄚㄚ???
脩斯掉眼淚 → ㄚㄚㄚㄚㄚㄚㄚ (捶破地板)
唉我不知道,愛與悔恨交織,從痛苦的自我折磨到盼到一絲曙光,不為原諒只為接近真相的懺悔很好看
每次點開噗我都要尖叫並被巨大感情擊沈,好想禁止別人RP這麼好看的東西(脩斯中:
準備抓去棺
最後感謝脩斯中&脩斯陪玩,超好笑明明認識很久我們這次才終於同企玩到且企劃沒有爆掉,抓去棺進大棺園發功⋯⋯ (海超人與大洋遊俠之姿)
準備抓去棺
https://images.plurk.com/5TkQ69J8SfEXHR7MRGD3bX.png

忘了放組在一起的圖
因為分為上下兩集所以畫了對照的構圖 忽覺站遠遠的構圖蠻適合他們的
因為身高差了50公分要同框可能是脩斯頭不見或塞倫妮蒂下半身失蹤(
脩伯伯進大棺園
我來了!!!

我才是要必須要用力謝謝塞倫中!!! 這篇交流真的好多想用紅筆圈起來畫螢光筆打星號的地方⋯⋯

一開始只是覺得脩斯可能會因為受不了多年來的精神折磨,可能會有不堪負荷寧願被繩之以法的念頭,講著講著就即刻加入行程了天哪⋯⋯ 設計真的好燒腦好不容易欸塞倫中實在是太好了⋯⋯
脩伯伯進大棺園
也很榮幸可以透過脩斯跟塞倫進行好多很深入的對話,抱歉阿北問題實在是很多,感謝塞倫耐心回應

撇除樞密院與血族的立場對立,被賦予人性的血族跟不那麼人性的人類,兩者間的對話跟互相交流觀點,整段交流不知不覺就資訊量龐大了起來

雖然一個是心理上的人外、另一個是生物性質上的人外,但兩者都有著各自對人性的理解。也許不見得能在心理上的感受,但從塞倫理性條理的分析回應、甚至是隨著脩斯看到幻覺的方向一同看去這個動作,以及後續的許多等等

儘管在場沒有所謂的普通人類作為標準,但從這些行為與認知上對於人性的溝通卻意外的能相互獲得理解,不光是單純的一問一答,到後來也逐漸從對話過程得到治癒,感覺有點能理解塞倫體會到的那種共鳴感(怎麼擅自理解
脩伯伯進大棺園
不光如此,塞倫的許多觀點,諸如「人是會為了一點可能性拿自己生命去賭的生物」這段,感覺就特別顯現出一種人性的銳利與鋒芒,尤其最後不惜斷聯、這樣自願做出點到為止的探究心實屬不易⋯⋯要一名探究者做到這點想想就覺得太難了⋯⋯

不知道為什麼交流結束後有種惆悵感 尤其噗首的交流圖,從視線到銀河的去向都呈現一種悠長漸遠的氛圍,一種像臨近謝幕並且即將邁向各自下一段旅程的呈現,尤其跟上一篇做對比真的是特別好⋯⋯
脩伯伯進大棺園
再一次謝謝塞倫中!!!距離上次好好一起玩真的久到好像足夠讓剛入學的國小生畢業(也太久)但也好好笑真ㄉ不能亂取名字,不然會真的準備抓去棺進大棺園,掛諧音名做這樣的認真交流真的好好笑⋯⋯(一直好好笑

歹勢當自己家講了這麼一長串 成功疊到一零一
準備抓去棺
你好會講我生氣狂看(為何生氣)

結尾我猶豫超久的呀啊!原本以為他們會有點距離感但後來越發治癒(?)就覺得從此變成朋友也好好看 唉 唉 可是又覺得評估風險過後會在成為朋友前輕巧打住很塞倫,我也好惆悵為什麼交流會寫到感慨萬千⋯⋯

但開放式結局也是 好啦 橫,都還能活很久吧說不定也是有再遇見的可能⋯⋯懷著這樣的念想各自向前也蠻好的!
無論如何她都會一直記得這段回憶的,雖然脩斯不再演出了但過往留下蠻多音樂作品,每每聽到就會會心一笑吧
準備抓去棺
我也蠻喜歡噗首這句的,脩斯也變得像人了於是他們都是會不顧一切的人⋯⋯
忘了講但也覺得Pygmalion的意義貫穿整部劇情真是神來一筆⋯⋯

交流圖片你喜歡就太好了怎麼被你講得好高級!!!好好笑一想到下戲他們是「我不知道我為何在這」&「會被屍體假血嚇到」的慌張演員就覺得很好笑(乾)

好想看下戲索帝亞看到脩斯哭哭的反應⋯⋯ !(點屁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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