𝖘𝖙𝖆𝖌𝖊. 𝟓 行旅所向（終章）


斜向潑灑而入的燦暖陽光，滾落成沉紅的巨毯，少年一席衣物色彩層疊，打磨細緻卻大致保有原始形狀的石塊反射生輝，一時那眉眼如湖、脆弱矮瘦的男孩竟與富麗堂皇的大殿毫不違和。

𝖘𝖙𝖆𝖌𝖊. 𝟓

· 所在位置｜鹽塔爾坎堡
· 補給條件｜水量豐盈，能從城鎮獲得補給水
· 商團菜單｜ 手抓飯
薩姆薩
西瓜

判定骰
ᴄᴏɴ ᴅᴇx ᴄᴀᴘ ᴇxᴘ ᴘʀᴇ

雕刻花窗切分的光間隔細短的分界線，在色彩艷麗的短絨地毯鋪上一層晃眼的幾何圖形，軍靴與革履三兩踩碎，光點流過足踝又疊回地面收攏復原，絨布吞吃鞋跟的噪音，留下一串悶響，比吐息吵雜不了多少。

商團嚮導莉瑟洛特女士走在前方，尾隨的少年腳步收了半拍，試圖踏出她那般沉穩規律的步伐，微微昂起腦袋，去環視華麗繁複的督軍府廳。長廊，拱頂，大堂。莉瑟洛特回眸審視半秒，但沒有開口，重新面對前方。

終章，他腦中浮現這個詞。

混跡形色錯雜的鳥群，在羽翼和氣流間借力飛往遠方。商團與被招募者無非互利關係，一方給予保障和薪資，一方付出人力與技能，此時他在履行些商團成員的工作。對於龐大遼闊的商業藍圖少年並不感興趣，是以他也不確信自己被帶來的價值為何。

快結束了，他只知道這段旅程要結束了。遙遠的異鄉目的地，滿載記憶的紀念品，親眼所見的懾人風光。輕紗羅帳，掀得靜悄無聲。

「吾名烏蘭其其格，草原帝國第七公主，黃金家系尊裔，銀鏡爵巴圖爾之女，鹽塔爾坎堡督軍事官總統帥，鹽岸眾部郡主，西界節度官。」

「你們是西方來的三姊妹商團吧？安兒茨克萊的眼睛，早已預報你們的到來，你們是來自黑庫庵？花剌刺？天方國？或是更為遙遠的黑森國？」

上位的曼麗女子指掌沒在懷裡白貓長而柔軟的毛髮之間，一雙眼眸低垂噙笑，出聲時嫵媚卻銳利地抬眼掃視，距離與光線所致、或是瞳仁顏色確實如此，她的視線漆黑如潭，夾帶探查目的，一股涼意自衣物斗篷包裹的後頸漫湧。

「如你們所見，鹽堡眾商雲集爭角，並非等閒者可以立足，從沙漠彼端大費周章冒命前來，肯定帶著西方世界的新鮮事，若奢望在我草原帝國地境裡做買賣，就讓本公主看看，貴商團的獨特能耐。」

公主沒有空出回話的時間，科恩甚至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回答，一切秘密如紙張攤平於日光下無可藏匿——突然她收住探究，恍若無事地眨眼。

「是由你們訴說呢，或者由本公主自己來挖掘。」語音淡然，包藏其中是不容拒絕之意。

「……在下科恩，見過殿下。」

少年啟唇，停頓，坦然選擇了誠實以告：「在下全名科恩 · 撒加利 · 梅。來自東西方交界的無名小鎮，以石材雕刻為職，暫且在旅居四方。上一居住地在柴爾莫茲堡，隨三姐妹商團行旅至此。」

「請容在下說點沿途的故事吧，殿下——來自一個石匠的視角。」

待公主允許，科恩席地而坐，在地毯上鋪開手上的布包，羅列色彩不一的大小石頭。斜向潑灑而入的燦暖陽光，滾落成沉紅的巨毯，少年一席衣物色彩層疊，打磨細緻卻大致保有原始形狀的石塊反射生輝，一時那眉眼如湖、脆弱矮瘦的男孩竟與富麗堂皇的大殿毫不違和。

無疑他是緊張的，十七八歲的資歷無論如何都算尚淺，且平凡如他，生與長皆於平民階層之中，光是旅程一個多月裡已經體驗過太多回自身的不足。公主想當然爾知道，目光裡甚至能讀出一絲沒有掩飾的玩味。

「石雕是受地域限制發展方向、也因此四方各有異彩的手藝。那是天與地的恩賜和巧思。」

談話間侍者盛起幾粒石頭，放在公主身側。

「這是來自柴堡的卵石，您可以看看。」

揀起一枚深黑渾圓的石子，少年石匠點頭、攤手示意公主尋找同樣的一塊——他沒學過什麼正規的禮儀教育，但至少知道不能用手指上位者，還有一些四處胡亂聽來看來的用詞湊合使用——得到回應後，他減弱了一絲不安，揚起微微笑靨。

「由黑森林的溪水沖刷翻滾，到中下游成為蛋形的圓石子。」科恩在介紹的空隙裡停頓吐息，重新吸了口氣再道：「形狀圓潤可愛，手感冰涼光滑，尺寸小，是溪流地常見的類型，無法做大型雕塑，卻十分適合順著石形做適合把玩的小件作品。」

換了紅色的石頭舉起，他手指磨蹭過帶有細膩沙感的表面，似在對久未謀面的老友打招呼。

「因沙粒色澤偏紅、遠望就像一匹紅紗，而得名紅紗路的區域，隨處可見這種紅色的砂岩，是沙子沉積、壓實變成石塊，重量比較輕，還有一點顆粒感。」

「當地，這是再常見不過的，毫無價值可言的石頭，然而穿越大漠……」談他再熟悉不過的領域，少年眼睛一閃一閃，「這樣的紅色是稀有的，尤其做為裝飾，甚至粉末也有人想買。」

「稀有度會影響價格，再加上……這一路不是很平穩。」

他說的只是如實稟報經歷罷了，卻很直接地反應貿易問題——成本、風險，同時還有需求。

「這是在花剌刺得到的石材。」 攤開手心，是米白堅硬的石塊，邊角都是切割痕跡。

「那裡是綠洲城市，蓋起巨大的公共浴場，這就是他們建築的主要建材。」

「花剌刺是排外的城市。我短暫在那兒擺攤過，幾乎接不到本地客人，後來才聽別人說，是曾有外來者帶來疾病，在當地造成很嚴重的感染……他們現在特別注重清潔與衛生。」

「這是黑庫庵的岩石。大部分都形狀特殊，由風雕刻出奇形怪狀。」

「那裡風很大，不時會有沙塵暴……有次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好在同伴救了我。白日烈陽直照，夜裡低溫，這些岩石多半帶有大量的裂痕，我想石匠們不會愛用這種石頭，風險很高。當然，去那一帶開採石頭也非常冒險……」

「安兒茨克萊，那裡我在古城的地下通道裡找到了些藏寶，其中就有貴寶石，草原遊牧地區並沒有礦產，在下認為也是貿易的。」

沒有人打斷他，科恩不確定公主是愛聽或者打算聽完再給反應，視線匯聚在身，他覺得肌膚有些燙熱，心跳直響，緊繃之外甚至，甚至，他想其中包含著激動。

「那裡的土地表層石塊少，但土十分有趣，直立性特別好……！土壤堆積時重量往下，形成垂直的紋理，因此可以堆砌非常穩固的牆體。地下的岩層也有類似特性。」

科恩感覺自己一路都沒講這麼多話，竟還有點喘，他的旅程隨回顧在腦海裡重現，手緩緩推放好每一樣展示物，視線垂落其中。

「……獻醜了。這只是一些不成熟的視角和想法，我喜歡石頭不同的故事感，由時間緩慢成形的自然造物，放入雕塑者的意念，長久而堅硬。」

「石材被地區限制了，他們屬於特定地區，無可取代，而成了特色——在下認為，特色是交易的誘惑之處。」

他的話語用字無奇，語調也不帶大起大落，顯然不是熟練的演說者。但重新對上漆黑的眸子時，科恩想，他大概不算失敗吧。

公主的反應驗證他的猜想。

「新奇的視角。」她略斜著頭，將把玩的石子們堆在一起，「看著盡是普通石塊，被你說了許多相異之處。」

「……本公主會妥善考量三姐妹商團的提議。」

他沒有讀出她微笑的意思。同意，否決，讚賞，或輕視。高高在上的決策者彷彿洞悉人心的目光全為單向，一對黑瞳直搗人心，又流轉得毫無縫隙。他就像墜入夜裡無法視物，所以收下了再繼續就失禮的注視。無論成敗，他已然走到力所能及的地方。

「小雁鳥。」

「……是，殿下？」不知為何，科恩知道公主是呼喚自己。 不是商團成員，不是石匠，是他。

「惦記，不全然是施加枷鎖之意。」

毫無關聯的一語，來訪者們困惑抬眼，侍者卻像習慣了聽見這些摸不著頭腦的話，淡然恍若未聞。

「故事之核，靈魂之依，行旅之向，祝念之根。」

謎語般的文字，滾動柔軟，平展無聲。窗影已然爬長，在地面流淌成河。公主沒替謎語作釋，而是抬掌示意，身側的人呈來幾件顯然價格不菲的禮品。

「……你將於更遠的路途裡明白。」

科恩眼神呆滯地抱著鼓滿的布包出來。一路被領到了湖岸邊上的廢棄修道院，仍是神色迷茫。

所以說，為什麼得到了一隻馬？讓他繼續旅行的禮物？確認自己不是出現幻覺，他回頭多看了眼，沉穩乖順的新座騎跟著自己一步一頓，不吵不鬧。包裹裡還塞了新一塊貴寶石原岩與象牙製的棋子，科恩又瞄向馬鞍腳蹬高度，沉思，無解，暫時放棄。

嚮導群宣佈完今後商團規劃，剛打理過小部分的室內正開始慶祝派對，酒香四溢，人群或暢飲或舞蹈，給才回來的少年添了點小困擾，艱難擠到角落安頓包裹和自己。嚮導找來時人兒還正將身體塞在角落，一副不打算出來交流。

「……你的決擇呢？」

科恩注視人群，熟悉與生疏的面孔來去移動，無非洋溢長旅圓滿落幕的喜悅或踏入嶄新城市的興奮感，可能參雜哀傷，畢竟這日後人們即將分道揚鑣，大地廣袤，不知何時再見。只不過誰不知這是一開始便注定的，眾鳥結群而飛志在遠方，終在遠方到來之時各自離散。無可奈何，也意料之中，絲絲愁緒乾脆吞吃於酒食之中，以狂歡來畫句點。

「我打算留在鹽堡一段時間。等商團的補給所建好，想在這兒找份適合我的工作……如果能買個小店面做暫時的工坊也挺好。」

旅程裡囤了些金幣，本不為貿易出行自然沒多買商貨，只是沿路偶爾購置工具或喜歡的紀念物，是以還有不少錢財。商團的身份或許也能在尋找日後工作時方便一些。

「倘若之後商團再招募東行隊伍，我很樂意再度參與。」

「之前租用的駱駝晚些也會歸還……失禮了，不過我能拿走牠的一顆駝鈴嗎？就一顆，當作紀念。」少年不確定這要求會不會太過分，緊張地眨眨眼。

這是他在柴堡許下的心願。

鈴聲叮叮，叮叮，叮叮。風沙來去，露水暫留。類似鳥翼的拍打頻率，叮叮，鼓翅，滑翔，叮叮，再鼓翅……鈴聲不甚響，輕易能覆沒在沙暴與吵嚷聲中，平靜裡才一晃一盪地入耳，聽著無端安心。

科恩明白自己待不久，不是鹽塔爾坎堡不宜長居，純屬他自幼聽多了各地故事，初嚐行旅異鄉的滋味後更是什麼城市都只住一會就想再尋覓新景。他的旅途充斥離別。一方面也是次次出行都臨時興起，以及他也不愛被交情牽絆捆綁。

「會再見的。」

他總這麼說道，屬於少年人的天真與大把年華，說得輕易淡然就像篤信了重逢。

不見也罷，他能記得這些過往，惦念不該成枷鎖的，少年衣飾在微風下碰擊出聲，件件來自不同的故事，色彩錯雜，新舊相間，風格不一。

不見，就以此惦記著吧。

——他隱約聽見了母親輕喚撒加利的送別語。

最後一篇！旅行結束！！！

其實寫科恩的過程我一直覺得矛盾，他的想法裡有很多矛盾點或是思慮不周，寫&回頭看的過程一直覺得卡住瘋狂哀嚎……
但我很喜歡這張圖 剛好最喜歡開頭（柴堡）和終章（鹽堡），畫地毯很愉快！

一路寫了沿途的石頭，每個地區都有地理上的描述，所以想說常見石材也會有不一樣的特質，這次終於在進行科恩ㄉ本職講了有夠多
順便麻煩公主大人講了一點點啞謎

我想他會在一段又一段的旅程裡，見聞之中，或與人對談，慢慢去明瞭很多事情，包含惦記，家的意義，歸屬，認同，以及找到他如何面對與前行的方向。

以及科恩小朋友得到一隻馬，在思考自己到底爬不爬的上去。（夢回柴堡一下）（但其實有騎過馬，體驗式騎了一下下那種）

救命我好愛科恩中的文字

一塊塊看似平平無奇的小石子，卻記錄著科恩的記憶和視角，他在介紹石頭，又變相在介紹自己⋯⋯而且最後語氣的細膩變化也更能突顯少年人的青澀，科恩中太會寫角色了

公主的謎語與最後駝鈴的部分更是特別有味道，像淡淡的憧憬，也帶著很淺很淺的離愁。小雁鳥終究會伴著鈴聲和滿滿的回憶飛向遠方⋯⋯您的文字太有畫面了 希望科恩的未來與旅程也一路順風⋯⋯（胡言亂語

橄欖葉花冠｜歌珊 :
歌珊中

好喜歡你的說法，在介紹石頭也在變相介紹自己！小少年其實超緊張，講一講興奮起來，然後又開始緊張wwww這是很大的一步長進了勇敢和公主說話

他還年輕得很難完全理解他人的想法、很多事也似懂非懂，沒有什麼一夜長大的遭遇，而是這樣一步一步、邊走邊了解更多……
他會繼續旅行的 謝謝歌珊中一路看他長大（？）

真的是好喜歡噗首的圖喔，厚重又溫暖的顏色真的是好好看，午後夕陽的溫暖柔和的包裹了小小的少年，暈染的期許與喜愛，屬於石匠的故事緩緩道來。
真喜歡科恩用石頭的視角道來的旅程，一路撿拾著也撿拾著人事物與景的因緣，為他層層疊疊的累積起了生命的歷練，撿拾著，雖然此時還不可得知，但那些具有保值的石頭總有一天會給他帶來屬於他的擁有。

而且說來很有趣的地方是，科恩總被形容的像是天空上候鳥般遷徒著，但偏偏卻是一名與大地深有連結，彷彿也印證了他的名字似的，暗暗隱喻的終有歸處，屬於大地的暖。

陀鈴叮叮噹噹的，留下了惦念，留下了故事，也見證著少年一點一滴的成長，科恩寶貝要慢慢的旅程慢慢的長大

我在他的背後守候他(步要來嚇人

🐧帕迪 尼爾森 :
蘇卡中

抹這張真的很開心！算是我對漠海這個企劃初認識時覺得終點會出現的色彩，因為以往不是擅長這類顏色的人，所以這次跑企劃真的很愉快……（雖然每次都花很多時間

我想，科恩總認為他不太在乎人的牽絆，但其實他對人情點滴是珍惜的，喜歡收藏紀念品、喜歡看著能想起故事的石頭或飾品，是他的長情所在吧

是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隻四處飛的鳥，但他的中間名是神惦記的孩子，科恩有些忽視了但這片大地上確切有柔軟綿長的念想，才讓他成長至此，念想細藏在能夠摺疊的中間名裡，呼喊這個名字不是枷鎖，而是好好生活吧、我會惦著你平安。

他是有歸處ㄉ小孩！雖然往外亂跑，但和漂泊還是有所差異，他是有歸處的幸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