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糖覆盆莓.花想
夜裡的花香:我在博物館漫遊一晚的所見所思 - 蕾拉.司利馬尼 | Readmoo 讀墨電子書
[夜裡的花香]『一個個「我必須」支配了我全部的生活。我必須閉嘴。我必須專心。我必須坐著。我必須抗拒我的渴望。寫作,是自我束縛;然而,正是在這些束縛之中,誕生了一種無垠的、令人迷眩的自由的可能。
寫作,就是發現創造自己、創造世界的自由。』

原意是在寫文遇上瓶頸時,來讀讀一位作者在寫作停擺時的所思所想。整本書也確實在探討小說寫作的意義,沒想到會無縫連接上作者尋找的根和自我,一樣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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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拉的獨白讓我想起一種許久沒想起,或是刻意不想起的感受。身處狹縫。也許小時候身在不明白四周和四周不明白自己的尷尬處境,就隱約有這種感覺隨身,但最為明顯的是留學生活開始以後。不能被歸類到兩邊,卻又在兩邊找到自我的根。或許因此,在讀《被謀殺的城市》時才會這麼暢快淋漓吧。

現在我會覺得,創作者可能都看見不一樣的兩邊之間的風景,作者都在狹縫寫作。在這連結兩邊的地帶,才有必須訴諸出口的欲念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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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寫小說,守則一就是說不。不,我不會來喝一杯。不,我無法照看我生病的姪兒。不,我沒空吃個午餐,受個訪,散個步,看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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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的時候,時光流逝,而我渾然不覺。我嘴裡呢喃,下筆飛快,盡可能地快,因為我總是害怕我的手跟不上我的思路。這個時候,一想到可能有個什麼東西來打壞我的專注,讓我淪為一個犯了向下看這個錯誤的走鋼索的人,我就驚懼不已。
當我的人物在這裡,我整個生活都圍著這執著旋轉,外在世界並不存在。外在世界就只是個布景罷了,一天漫長而甜美的工作後,我狂亂怔忡,行走其中。我遺世而獨居。離群索居對我來說似乎是唯一真實的生活乍然臨到的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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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有點像鴉片成癮者、像任何受癮頭所害的人,作家忘記了副作用,忘記了反胃感,忘記了戒斷之苦,忘記了孤獨,只記得那心醉神迷的狂喜。作家不惜一切代價,就為了再次經歷這個高潮,這個人物開始透過作家說話,生命悸動閃爍的崇高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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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是作家的敵人。作家必須噤口不言,遁入固執而深邃的沉默。如果我逼自己保持絕對沉默,我就能像人家在溫室裡栽培花朵那樣,栽培一個個隱喻與迸發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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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忖著,面對這樣子一個執迷於張揚自我、表演自我的社會,史蒂芬.茨威格會怎麼想。他會怎麼思考這個採取任何立場都會讓您面臨暴力與仇恨,而藝術家有義務與輿論站在同一邊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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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而易舉就能想像,昔往的時代,這座建築物還是海關,送往迎來著從海上抵達的貨物。我聽見卸貨的聲音,人們努力秤重、查驗、包裝的吼喊。我看見一艘艘船,一艘艘龐然無匹的卡拉維爾帆船泊靠於此,船肚子裡滿滿都是香料、名貴的織物、洋溢異國風情的食品。而如今,這座建築物是活的,為大自然所侵蝕,磚頭上覆滿了鹽。這裡、那裡,牆上幾個地方,白花紛紛綻放。彷彿我置身於一個活的生命體。彷彿鯨魚把我吞到了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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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間展廳的地板覆蓋了某種亮粉。要是我彎下腰,對亮粉吹口氣,會有人發現嗎?我想像我與我兒子一起參觀這展間,他一定會想在這虹彩流斂的粉沙上面烙下自己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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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彎腰或站直,玻璃塊光滑表面所閃耀的光澤會在淡紫與微藍之間流變。如果我觸摸它們,它們可能會重新變成液體,我的手會插入液體裡,地上會形成一灘水窪,我可以在裡頭泡澡。這些玻璃塊以令人不安的、憂鬱的方式,實現了捕捉無以捕捉之物、成為魔術師的幻想。水,雪,還有風,都無法在掌心多停一會。我們再怎麼想抓住它們,它們仍堅決抵抗我們囚禁它們的意志。這與每一位作家開筆一部小說時所經驗到的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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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常常問我,文學能幹什麼。這就像問一名醫生,醫學能幹什麼。我們愈是前進,愈是意識到我們有多無能為力。這種無能為力縈繞著我們,折磨、吞噬著我們。我們的書寫是在盲目之中摸索,我們什麼都不了解,也什麼都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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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契訶夫是怎麼談論偉大作家的。偉大作家是讓雪在盛夏出現的人,他們把雪花描述得如此之好,讓您感覺到寒冷襲來,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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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山.貝哈達設計了這個裝置,他顛倒植物的周期。整個白天,玻璃溫室都是不透明的,夜來香置身黑暗之中,而香氣薰染了博物館。但到了夜裡,鈉燈照明重現了陽光普照的夏日環境。一切相反,上下顛倒,藝術家再次搖身一變成為創世神,成為小孩玩大車的那個小孩,成為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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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童年的眼睛中,白天的時光都被花在浮淺瑣碎、重複不休的活動。白天是無聊與種種義務的領地。接著,夜晚翩然而至。大人打發我們上床睡覺,而我懷疑,就在我們睡覺的時候,其他種種角色粉墨登場。大家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自我,女人則美麗了起來,她們把頭髮盤鬈起來,袒露出光澤而芬芳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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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香啊,是我謊言的氣味,我少女愛情的氣味,偷偷抽的菸的氣味,禁斷的歡宴的氣味。是自由的氣味。夜來香就在那裡,就在鐵門旁邊,我總是盡可能輕地推開這扇鐵門,前去與朋友會合。我夜裡離家,清晨回家,迎接我的總是同樣的芬芳。暗影裡濃冽沁鼻,黎明破曉時消逝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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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廣場上,咖啡館裡——我還記得,這些咖啡館的露天雅座,清一色坐的都是男人——女孩都沒有理由存在。一個女孩走在路上,必須是有目標地從這一點移動到那一點,否則就是一個不正經的遊蕩女孩,一個不知羞恥的女孩,一個迷失的女孩。女孩面臨的危險可多了:懷孕,戀愛,成績被過度多愁善感搞得一落千丈。我聽別人描述過這些女孩的墮落,一個比一個還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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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不能僅僅只是抽離、退隱,沉湎於公寓的溫暖中,寫作不能僅僅只是築起重重磚牆來讓外界傷害不了自己,而不去直視他者的眼睛。寫作,也是懷藏著一個個擴張、征服、認識世界、了解他者、探索未知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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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經受過我先祖所經受的,但我童年時還是會這麼想:女人是靜止不動、家居的存在,她們在裡面比在外面安全。她們不如男人有價值。她們繼承的遺產比男人少,她們總是誰誰誰的女兒或誰誰誰的妻子。其他人常常同情我父親膝下只有女兒。我姑媽都已經六十好幾了,仍不敢當著她弟弟的面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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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沒有什麼事物是會完全消亡的,而整個世界都被一道道傷疤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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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洛哥文化極其重視命運、運氣、必須謙卑地接受意外。與西方對此可能有的想像不同,這並非總與逆來順受或與宿命論畫上等號。這種接受哪管好或壞的命運的方式,自也蘊含了一種凜然的尊嚴、一種宏闊的視野。我記得,我父親過世時,那些女人在一天的葬禮結束之際跟我說:「好啦,他過世了,我們哭過了,現在該好好活著了。這是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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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社會膜拜「預防原則」、崇尚「零風險」,厭惡偶然,因為偶然會打破我們控制一切的美夢。相反地,文學珍視傷疤、意外的痕跡、無可理解的不幸、不公不義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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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小說家克萊兒.梅蘇德聊到這一點時,她對我說,歷史小說就像是「屬於過去的科幻小說」。我們所講述的從來沒存在過,我們所書寫的過去無非是看似真實的杜撰。我們寫作時,超自然的時刻會乍然而至,在這些時刻裡,虛構與真實交織纏融,人物們用一種既愉悅我們、也驚駭我們的方式變得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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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說:「我父親身陷囹圄。我是作家。」他死了,而我活著。我用我寫的一個個故事,試著讓他重獲自由。我寫作——我在單人牢房的牆上挖了一個洞。我寫作——每個夜裡我都銼著監獄的鐵條。我寫作——我拯救他,為他提供種種逃逸的可能,讓他欣賞丰姿各異的景致,令他享受踏上非凡冒險的一個個人物。我給予我父親一個與他相稱的人生。我將他遭到剝奪的命運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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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意解開謎團,填補缺漏,恢復真相或還一個清白。我憎惡解釋。我想要留著問題、不找答案,因為,正是在這些鴻溝裡、這些黑洞中,我尋得適合我靈魂的材料。我在這些鴻溝、黑洞中織自己的網,為自由與謊言創造一個個空間;在我眼中,自由與謊言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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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海關(Dogana di Mare),後者某種程度上充當了朱代卡島與威尼斯行政中心之間的閘門。目前的這棟建築興建於十七世紀,是進入的門、也是離開的門,是邊界、也是過境處,是廊道,人員與貨品於此接受查驗。它位在穿行威尼斯的兩條大運河——大運河與朱代卡運河的匯流處,是兩個文明的交會點:義大利—日耳曼帝國,以及阿拉伯或拜占庭世界。
...
這就是我初次造訪威尼斯時,震撼我的。這座城市屬於東方,也屬於西方。我站在聖馬可廣場上,勾起了開羅與伊斯坦堡的回憶。聖馬可大教堂牆面的金箔讓我想起幾座拜占庭宮殿,還有伊斯蘭學校或清真寺內部的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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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是一座沒有土地的城市。沒有土地,沒有其他財富,只有鹽。人們以外面、外界、國外維生。我從中見到了我自己故事的象徵。也許我就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一個與這個尖尖的半島相似的所在。我生活在一座海關裡,而海關的本質,就是矛盾。我沒有完全離開我的出發地,也沒有澈底居於我的到達地。我處於過境狀態。我活在世界之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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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言不由衷。面對一個法國人跟我保證穆斯林本質上就是厭女、暴力的,我會拚盡全力為我的摩洛哥同胞辯白,堅稱他們思想開放,我會拿出無數的證據來反駁他。相反地,面對一個摩洛哥人試圖說服我,我們的國家摩洛哥是完全溫柔包容的,我就會主張完全相反的看法,堅持厭女與暴力正在侵蝕摩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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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西迪被下達追殺令時,我八歲,生活在一個穆斯林國家。當時,他是一個叛徒,一名叛教者,地球能生長出來的至惡敗類。他被西方收買,他是不信者,他否定自己祖先的宗教,吸引白人關注他。之後,我讀了他的書、他的訪談還有他的自傳,我對他的仰慕之情與日俱增。是他教了我,我們不一定要以自己同胞、同族的名義寫作,而這種雜交、混血的狀態,我們必須將之探索到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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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像是墮落後的男人和女人。我們是渡過了黑水的印度教徒;我們是吃豬肉的穆斯林。結果就是,我們一部分屬於西方。我們的身分是多元的,也是局部的。有時候,我們感覺到自己跨在兩種文化之上;有時候,我們覺得自己坐在兩張椅子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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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昔日生活的這個國家,我們被教導要俯伏於最虔信的人跟前,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冒任何險。當保守主義逐漸得勢,當宗教狂熱在社會裡攻城略地,我們就會把一生浪擲於撒謊。尤其,可別說他們沒結婚就搞在一起,可別提到他是同性戀,可別坦白他不守齋戒,把酒瓶藏好,晚上再拿出去丟,用黑色塑膠袋包好,丟到離你家幾公里遠的地方。對於傾向說真話——這真令人討厭——的小孩子,我們充滿戒心;我父母花了好幾個小時向我說明,我必須約束自己。
...
魯西迪教會了我,我們寫作時不能不去預見背叛的可能,不能不說出我們童年以來所掩藏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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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重新創造、喃喃祈禱、渴欲激情的一片領土。夜晚,是烏托邦染上一抹真實的色彩,現實與瑣屑事物似乎不再能束縛我們的地方。夜晚,是夢的國度,我們發現,我們在自己內心的祕密中,藏著各式各樣的聲音,藏著無限繁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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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如今對我來說,就是自己讓自己永遠活在邊緣。我寫得愈多,愈覺得自己遭到放逐,是個異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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