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完有氧後時間剛好，於是又去看了一次《五月雪》。沒想到很多人來看，人多到我不好意思拿出包包裡的蔥麵包來吃的地步。

雖然不是不能吃，只是我看電影如果旁邊的旁邊有坐人，我就不好意思吃東西。而昨天走完片尾字幕，起身轉頭一看，後面全滿耶——雖然總共也只有四排，我坐第二排，第一排沒人坐，但後面三四排是滿的，實在也很不錯。

既然已經是第四次來看，就完全丟開劇情，連字幕也不太需要，就跟看畫一樣，慢慢去看細節。細節都很有趣，例如一開始小阿英的媽媽幫小阿英換上娘惹服時，鏡頭慢慢拉進，教室上方的窗簾飄起來（我心想這風應該是刻意做出來的吧，要不然哪有這麼剛好），窗簾的花色跟娘惹服呼應，這是娘惹服主題第一次出現。

第一折

蔡寶珠跟兒子（扮成老虎那個）女兒（紮兩條長辮子那個）在麵攤吃麵，蔡寶珠講了那句台詞，「佢係福建仔，食唔慣潮州鹹魚，畀我啦。」後來的墳場，蔡寶珠鳳冠與戲服半搭著的那個墓碑，露出「潮州」兩字。顯然因為蔡寶珠有藍登記，死了以後有墓碑。

躲在戲棚後台那場戲，媽媽想要冒死衝出去，小阿英兩手都拿了點心，嘴裡也塞了點心，噘著嘴，用手肘往前絆住媽媽。這場戲莫名的打動我。媽媽顯然怕小阿英餓，兩手拿了點心給她吃。小阿英不想媽媽離開自己身邊，就算兩手都拿了點心，也要攔住媽媽。這場戲呼應後來阿英（萬芳）長大，在廚房裡面慢吞吞的做娘惹糕，還放進同樣的食籃，母女的感情，就透過娘惹糕連結起來。

槍聲響起時，躲在戲班裡的人連忙拿毯子遮住自己，趕快關燈。「又不是隱形斗篷？」但事實上真的會這樣，蓋上一張毯子，彷彿真的感到安全多了。槍戰結束的幾個細節，男眾先愣了一下（我很喜歡愣了一下那幾秒鐘，很寫實），然後抄起傢伙（要保護自己）衝去戲院，其中包含了剛剛戲唱到一半，連妝都來不及卸的反派角色（也許是張驢兒？），戴著滿臉妝大哭著抄著傢伙衝出去。班主的女兒從頭到尾一直牽著小阿英的手，食籃也一直是班主的女兒幫忙提的。四十九年後，小阿英跟班主女兒（應該是吧？）又在大山芭擦身而過，只是早已對面不相識。

同樣的大山芭社區，入夜以後已成鬼域。大象巫師騎著象，走入這鬼域。更奇幻的是第二次大象巫師靜悄悄的騎象走過大華戲院。

第二折

萬芳換上娘惹服，搭車去吉隆坡，整台巴士都是戴著頭巾的穆斯林。比照第一折的公車戲，第一折的公車戲中，巴士開到大山芭停下來，華人們下完車後，戴頭巾的太太跟司機說，「往前開一點，我們在清真寺下車。」這要講種族議題。

拿督公是一個很有趣的概念。華人帶著土地公的概念來到馬來西亞，創造出一個馬來化的土地公，變成了拿督公。於是拜拜都要拜兩次，家裡頭拜土地公，院子裡拜拿督公。這件事很《美國眾神》，第一折跟第二折中，都拍了很多動亂中拿督公被撞下地斷了頭的畫面，這件事也很《美國眾神》。

搭計程車時，司機（同時也是拿督公/大象巫師/蘇丹）猛一陣尬聊，萬芳做出各種/面無表情，我心想，萬芳的演技可真好，因為她應該聽不懂這一長串馬來話（笑）。

亂葬崗亂走那段，我想到有一次去祭老爸，在木柵那個公墓。祭完以後（也不是真的祭，反正上去打個招呼），因為公車班次實在太少，索性走下山。那個路真遠。

竇娥冤

一直有人提倡老戲翻新，而我也的確喜歡《仲夏夜汁夢》或《勸世三姐妹》。但《五月雪》真的是一個里程碑。它在亂葬崗，在墳前為受難者唱了《竇娥冤》。竇娥滿頭珠翠叮噹，在墳頭，在草地，風聲、鳥聲、蟲聲、祭品的火燒聲、遠方隱隱的怪手聲⋯⋯（杜篤之真的好厲害好厲害），水袖搭在墓碑上，她伏在墳前哀哀痛哭。

第一折小阿英的媽媽陪小阿英看戲，跟她講解下一段戲，竇娥會怎麼樣的被那些人欺負。這其實也是我的童年經驗，格外親切。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竇娥冤》，應該是中午陪著外婆看電視裡播的平劇。《竇娥冤》是我小時候最不喜歡的劇——當然所有的劇我小時候都不喜歡，因為很無聊，無聊死了，但最不喜歡的是《竇娥冤》。六月下了雪又如何？冤枉的已經被冤枉，竇娥的頭都被砍掉了。我還以為她會活回來，至少也要刀下留人。但沒有。

「秋天過後，竇娥被五花大綁，押赴刑場，由劊子手斬首示眾。臨刑前，竇娥為表明自己冤屈，指天立誓，死後將血濺白練而血不沾地、六月飛霜（降雪）三尺掩其屍、楚州大旱三年，結果血濺白練和六月降雪當場應驗。」（from維基百科）

長大以後知道刀下留人其實做不到，能有一場大雪，能夠血濺白練，已經是大快人心。《五月雪》最後一個鏡頭，冤死的父子，穿著白衫背對鏡頭在墳頭現身。

像我是最討厭看令人心情沈重電影的人，《五月雪》雖然沈重，但每次看完心情都很輕鬆。因為每次看完，我都感到沉冤得雪。

另外就是，以小廳來論，長春國賓的小廳，真的遠勝樂聲跟in89。
in89窄小荒謬自不用提，樂聲小廳座位開在門邊，十分荒謬。
長春國賓的小廳雖然只有四排，卻不侷促。
我認為最好的位置是在第二排中間，下次要記住搶這排位子。

另外就是，Jam106真的好累啊啊啊啊啊。
之前有一些號稱會累的套數，都馬是騙人，但Jam106真的是好累啊啊啊啊。
我很久沒有跳到最後一兩首有快要爆炸的感覺。
後來看電影的時候差點沒腹部抽筋，差點要抽筋，還好忍住了。

仔細想想，看這部戲的時候吃娘惹糕應該是可接受的吧？

應該要在戲院外面擺攤賣娘惹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