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 with 山謬 I

⠀⠀⠀周末的酒吧充滿了人，喧鬧聲此起彼落，他選擇了一個吧台角落的位置，坐在人群的邊緣觀察著一切。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手中握有著一台相機。

⠀⠀⠀向酒保招了招手點了一杯威士忌，柔和的金黃色液體很快的被送上，歡快的氣氛感染了格林，嘴角的笑意比平日更深。

　　不知從何時開始，人類自詡萬物之靈，以自豪的智慧掌握了釀酒技術，卻也甘願以此退去理智的外衣，勤勉的人卸下工作的枷鎖，週末的酒場成了使靈魂發酵的橡木桶。

　　將打量美食的眼神藏於墨鏡之後，一襲深色西裝的男性身影處在吧台一角，他指節抬起纖細杯頸，搖晃杯裡八分滿的雪莉酒，琥珀色澤透出遠處孤僻的酒客。

⠀⠀⠀紫色的眼瞳注視著人群，手持著寬口的玻璃杯，一口一口的啜飲著裡面金黃色的液體。
⠀⠀⠀隨著威士忌的消失，笑意在他的等待下逐漸散去，不知是酒精引起的燥熱抑或是等待許久的煩躁感，讓他伸手鬆開了領口前的領帶。

⠀⠀⠀今日來這是為了等待一個人——那個讓他花了好幾卷底片跟拍的男子，似乎是不會出現了。
⠀⠀⠀格林將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再次半舉起手希望酒保能注意到自己。

　　墨鏡倒映那桌抬手的男人模樣，輕啜酒液的嘴角上揚，在樂於品嚐苦悶的惡魔舌上僅是前菜，他知道數日以來男人懷裡的秘密，以及這位陌生客戶真正想要的，不僅是再一杯徒增煩悶的酒。

　　「抱歉打擾您的寶貴時間，關於您在等的那個人，他今天不會來了。」在服務生之後，戴著墨鏡的西裝男子從桌面的另一側悄然出聲。

　　「可以讓我與您同桌嗎？」他手上的酒杯半滿。

⠀⠀⠀聽見陌生的聲音向他搭話，他收回了手轉向對方，一個身穿西裝的墨鏡男子拿著酒杯站在桌邊，格林恢復了微笑，說道：「請吧。」
⠀⠀⠀「您怎麼知道我在等人？」指尖滑過已經空了的玻璃杯上緣，另一隻手倚靠著桌面，四個指節撐住下巴，紫色眼眸的方向停駐在尚未融化的冰球上。

⠀⠀⠀「或者說，您怎麼知道我在等的那位是誰呢？」

　　他依言就座，另隻手上的皮箱安置在椅腳邊，毫不在意被人摸走似地，圓框墨鏡仍映著獵物的模樣，在對方提問時慢條斯理地嚐了口酒。

　　「我常來這喝酒。知道某個人喜歡坐在那裡。」戴著醒目的紅色皮手套，墨鏡男子指向被柱子遮去一半的空座位，從那雙紫色眸子望去，定能將坐在那處酒客的一顰一笑，全納入小小機械的膠片裡。

　　如果知道隔著柱子的另一處角落，有人正在悄悄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對無意洩露隱私的人來說，興許是亡羊補牢。可惡魔不同他的契約者那般仗義——

　　「我不喜歡當個告密鬼，只想冒昧一問，您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張著鮮紅色掌心向人攤了攤手，彷彿以投降掩飾惡意。

　　人類的好奇心總能引導他們碰觸禁果、窺探秘密，好似能得知真理，但私家偵探或八卦記者可窮得喝不起威士忌。

⠀⠀⠀隨著鮮紅色的指尖看到了那個空著的座位，那正是他在等待的人平常坐的位置。原本漫不經心態度有了變化，他收回了撐著自己下巴的手，視線看向了那雙藏在墨鏡後的雙眼。

⠀⠀⠀面對這個提問，他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緊張感，從來沒有人發現他的秘密，他開始對這個神秘的男子感到有興趣。

⠀⠀⠀「或許這樣聽起來很奇怪，但我想應該是……」在回答之前停頓了一會，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揚起了嘴角，最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的愛慕吧。」
⠀⠀⠀同時間他的杯子再度被酒保用威士忌填滿，格林拿起杯子啜飲了一口。

　　人類的情感驅使行動的火藥，在內心存積得愈多，被外在拘束的痛苦愈強烈，觸發時則更容易產生爆炸性失控的悲劇。男子於墨鏡後挑起眉毛，發出頓悟的感嘆，表情亦顯得喜出望外。

　　「您相當純情呢。也難怪待他會如此謹慎，在成為戀人之前，先了解對方的喜好習慣，這我倒是挺欣賞的。」好似發現尚未萌芽的愛情，男子以愉快的語調說著。

　　——上天下地皆有像他這類好事的存在，屏除他們對牲畜的好惡，無非只想看齣好戲。

　　「但是您⋯⋯想了解更多，對嗎？」說著他挪動身子，湊近了些，壓低的嗓子彷彿如假包換的惡魔，「好比說知道他的住所，從窗外窺探他的寢室，衣服底下是什麼模樣⋯⋯」誘人嚐一口禁果。

⠀⠀⠀對方湊近了自己，他也傾身向前聆聽。格林的嘴角上揚，這個提議聽起來相當誘人，但已經知道對方住處的他似乎不敢興趣，或許最後一個項目是他現在唯一欠缺的。
⠀⠀⠀「先不論我是否想了解更多，我想先知道您是誰。」看著男子手中的酒杯幾乎快見底，他向酒保再點了一杯馬丁尼要請對方品嚐，「您是偵探？記者？」
⠀⠀⠀「還是非人的生物呢？」有著敏銳觀察力的他注意到墨鏡後方那雙綠色漩渦般的雙眸，那似乎不是一般人類該有的雙眼。

　　「這是業界機密，但我不介意你把我視為一個商人。」伸直食指抵在方才沾了酒的唇前，故作噤聲狀，卻透露了素日的行徑。

　　「我叫山謬，你呢？怎麼稱呼？」推了下墨鏡，另隻手裡的杯口朝對方的玻璃杯抬起。「別擔心，看在你『朋友』的份上，我不會找你推銷的。」惡魔若是有心，什麼都能放上秤子當作籌碼。

⠀⠀⠀「我是格林。」手持威士忌杯，杯口碰上了對方手中的玻璃杯，揚起笑容時臉頰兩側的酒窩隨之出現。
⠀⠀⠀山謬沒有正面答覆自己的問題，他卻知道這個回答背後的真正意義。

⠀⠀⠀ 「您平常都販賣什麼商品呢？」格林直接將懷裡的相機放到桌面上，將自己的秘密攤在酒吧昏暗的燈光裡，除了眼前紅髮的男子外沒有人注意到他。

　　「這得看客人想要什麼，需求愈清楚愈好。」將貪圖榮華富貴的人置身餓虎之穴，給妄想長生不老的人永恆的痛苦，「只要他們付得起，我很樂意提案。」山謬盈起營業用笑容，像個滿腔服務熱忱的商人。

　　「比如說您。如果能拍到一張那人看著鏡頭的微笑，您願意付出什麼呢？」他愉快的輕啜馬丁尼，試探對方的反應。

⠀⠀⠀「付出什麼嗎……？」視線停駐在對方手中的的馬丁尼，金黃色的酒液搭配著鮮紅色的皮製手套，他思考了一會。
⠀⠀⠀「如果能得到他的微笑，那我同樣也願意付出我所有的笑容。」邊啜飲著威士忌邊給出山謬答案，似乎是想到了男子微笑的樣子，他的嘴角的笑容又再次揚起。

　　在人類的社交關係裡，笑容帶有迎合與討好的意味，面帶微笑的惡魔是如此理解的。將人類的好意包裝成限量商品，向客戶收取的費用無論是能夠發笑的情感，或者只是足以勾起嘴角的面部神經，無法相視而笑的情侶想必能成就一場鬧劇，便是於山謬而言最好的報酬。

　　山謬著此刻醉心於想像中的人，可惜同業競爭得激烈，便將杯中的酒液喝進他一肚子壞水裡。

　　「祝您的戀情能順利發展。」他未曾想過此話從惡魔口裡說出，是何種諷刺。對方想必也被另一位惡魔所眷顧。

⠀⠀⠀「謝謝您的祝福。」向山謬再次舉起了酒杯，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如果他所等待的那位今日並不會出現，那麼他留在這裡的意義也不大，

⠀⠀⠀「今日很開心認識您，山謬。」放下了空著的玻璃杯，他維持著一貫的笑容，「我差不多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