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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 - 漢娜．鄂蘭 | Readmoo 讀墨電子書

我終於克服懶惰，多花點時間來寫一下看這本書的感受與衝擊。
是因為跟朋友們開讀書會才看的，一開始我只是從圖書館借來看，但看到一半就忍不住買了，因為我覺得真是太好看了⋯⋯
鄂蘭為了清楚說明艾希曼在納粹德國到底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把納粹德國為了「解決」尤太人「問題」做了哪些事情，寫得清清楚楚，而德國的盟友們、還有被他們佔領的國家做了哪些「配合」，也都整理出來。而這簡直是照妖鏡，大部分被照到的人／國家面子都很不好看，還有很多非常出人意表的事情。

德國的做法一開始是盡量把尤太人趕出國境外，然後是集中管理，要他們戴黃星星、離開自己的家被運到集中營，然後是一批批殺害。他們對於自己控制的地區，基本上也是這樣搞：能趕走的趕走（同時扣下大量金錢），剩下的集中。很多時候他們都設法攏絡在地的尤太人團體領袖，讓他們覺得跟當局妥協合作，就可以讓某些菁英存活下來⋯⋯

讓自己人互相傷害有多可怕？（大家請自行想像）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義大利雖然一開始跟納粹德國是結盟的，但在德國要求義大利把境內的尤太人趕盡殺絕的時候，義大利其實拖拖拉拉各種裝死。等到戰爭後期墨索里尼倒台、德國直接入侵義大利的時候，義大利尤太人的浩劫才真的降臨。（對照一下時間，普利摩・李維被抓的時間真的很不巧⋯⋯）

還有斯洛伐克，在二戰期間其實跟德國是同盟關係，被德國「解放」，但斯洛伐克是個天主教國家，第一任總統是個神父，國內與之敵對的法西斯份子領袖也是天主教徒（信天主教的法西斯份子，這個夠讓人認知錯亂了），身為天主教徒，他們沒辦法聽從德國爸爸的話，對尤太人痛下殺手，所以他們也一直搪塞推諉說反正不行啦。

另一個德國盟友羅馬尼亞跟別人都不一樣，他們超標執行，殺得太恐怖，連德國人都嚇到了，覺得怎麼可以這麼沒組織！但他們後來發現德國快輸了，也很快就見風轉舵，尤太人可以用錢買命沒關係。

納粹德國內部也有這類的心態轉變。一開始大家努力執行國家政策，努力集中＋清光尤太人，但漸漸地大家發現德國應該快打輸了，有些高官就開始幻想如果保住某些比較「有價值」的尤太人性命，說不定就可以跟美國討價還價，當成談和條件，大家都可以安全下莊。

不過除了黑暗面以外，也是有光明面。丹麥早早就被德國武力控制，但是他們堅持不配合德國方面的尤太人政策。德國要求他們讓尤太人戴黃星星，國王說那我也要戴，官員們也威脅要辭職；發現德國人想殺掉尤太人，他們就把尤太人送上船運走，沒錢付船資沒關係，丹麥有錢人買單。

某個跟德國合作的尤太委員會尤太人首領後來說，合作是為了大局，因為這樣可以保護某一小批菁英；偷偷逃走的人有一半都死掉了。鄂蘭立刻就指出，可是沒有逃走的人卻是全部死掉了。

綜合來看，我得到的教訓是：能反抗敢反抗的時候就要持續反抗，能逃走敢逃走的時候就要逃，這樣才能活下來。好比說丹麥，雖然武力不及德國，被控制得死死的，但他們還是不肯聽話，他們境內的尤太人才能活。

書裡討論到的艾希曼本人，是個有自卑感、崇拜社會地位的庸俗之人，沒什麼想像力。對他來說，元首好厲害的，從小兵一路爬到最高元首的位置，他的高大上地位就證明了他的合法性與優秀性，艾希曼當然要服從他。艾希曼覺得自己是很認真負責的軍人，他努力工作，他才沒有仇視尤太人，只是他的責任跟他的工作就是要做這些事啊⋯⋯

鄂蘭說他的記性不太好，甚至某些對他有利的事實他自己也不記得；原因很可能是他習慣性地劃錯重點，對他來說重要的事情是他個人的工作順利與否、能不能持續升遷，他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麼更大的意義，並不太關心。

讀到他這個特色的時候，我心想，欸這種感覺我好像明白。人會自我欺騙，對自己的行為沒什麼洞察力，對習以為常的事情根本不去想了，因此怎麼樣都看不到自己的不一致，我覺得我在做心理治療的漫長歷程裡，偶爾就會有那種可怕的發現時刻：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問都不問就接受的「事實」，其實根本不是我本來認定的樣子。

而在讀這本書的某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夢境內容很微妙。我剛夢到的時候把內容打下來了，整理到噗浪剪貼簿裡。 噩夢內容

因為這個噩夢內容，這本書突然變得非常個人orz 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我在夢裡變成了艾希曼，我做了壞事，但我要不是不記得，就是完全搞錯重點以至於完全無感。我能夠說我不知道、我的認知不是那樣就了事嗎？不行。我覺得不行。

漢娜・鄂蘭論惡的浮淺之處──回應曾瑞明丨戴遠雄

另有人覺得艾希曼在審判時在裝傻推諉，其實他還是反尤的。這篇文章裡有談到這點，還有說明不管艾希曼有沒有裝無辜，為何鄂蘭的主要論點還是成立。

話說我覺得我越來越沒辦法把事情講清楚了。真令人挫折。會覺得我浪費幾十分鐘時間語焉不詳幹嘛呢，不如拿去工作？拿去寫小說都比較好。想想太喪了，別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