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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腥鹹的海腥味從鼻腔飄來,我抬起頭,或許是因為公務繁重的關係,我總覺得最近有些抬不起腰。

海浪拍打在船壁上,讓船艙裡的葡萄酒也跟著搖搖晃晃。燈光的混淆令我有些頭疼,而當我終於戴上眼鏡時,才發現眼前的是個紅頭髮的男人。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髮絲貼在蒼白的面孔上。由於瀕臨極圈的關係,他的鼻尖瞧起來有些發紅。

不會吧?我想著。暴風雨、大冬天、三更半夜,真的有人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我?

戴著單片眼鏡的青年看起來彬彬有禮,可畢竟我也是長年在海上混跡的人,輕而易舉便發現了這傢伙的身軀可比他看起來得還強壯。

「抱歉。」他從口袋裡抽出信紙:「您就是破冰號的船長嗎?」

青年的口吻溫和有禮,聽起來受過良好的教育。這樣的特質令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襯衫、皮褲,普通的外衣。不過在細節上,還是能嗅出財富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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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他掛在腰上的燈。

我從來沒有見過做工這麼精緻的燈,而且從內部來看,這裡頭裝得大概率是龍油——價值不斐,這是我腦袋裡第一個想到的詞。

「我想問幾個問題。」他繼續說道:「可以告訴我,離這裡最近的梵黎達斯商隊船隻遺跡在哪嗎?」

在聽到他的話語時,我故作困惑地「啊」了一聲,又打了個手勢,示意後頭的幾個小弟拿起武器。

「這個嗎?」我一面指向窗外的暴風雨,一面說道:「應該是在不遠處的島嶼吧?」

青年挑起眉,而在他轉過身的那一秒,我的手下們便蜂擁而入。而我則舉起手,大喊著「只要能把那盞燈搶到手,今天晚上我就請誰喝酒」。

小弟們發出一陣歡呼,笨得像是我的船是海上豬圈。而就在此時,那個紅頭髮的青年忽然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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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口袋掏出一把小刀,用力一甩,將第一個人釘到牆上。接著他從另外一個口袋掏出一模一樣的刀具,隨著金屬延伸,那把刀也逐漸伸長。

「哈洛。」這個奇怪的傢伙摘下燈,格外輕柔地開口:「等哥哥一下喔。」

他把燈掛上房樑。

我退後幾步,靠上座位。窗外的暴風呼嘯,雷鳴電閃,如同那蟄伏的、傳說中的海怪。

隨著鮮血噴出,青年從水手的胸口拔出刀刃。而與此同時,我快速地舉起手,大喊一聲「等等」。

青年轉過頭。

在微弱的燈光下,他微笑的臉孔如同方才進來時那樣溫和有禮。我看著他直起身,接著來到牆邊,從我手下的手臂上拔出短刀。

「這樣才對嘛。」他說著,摘下掛在牆壁邊的燈:「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怎麼這裡的人老是喜歡動手動腳的。」

他慢慢來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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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了這麼多年的船長,我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莫名奇妙的傢伙。紅頭髮的青年將那盞龍油燈掛回腰間,接著又收起其中一隻短刀。

「我是山希亞。」他說:「山希亞.斯皮利洛斯。」

現在是在自我介紹嗎?

我錯愕地看著他,而這個紅頭髮的怪人則又一次地開口:「是這樣的,我想要去那座島上看一下梵黎達斯商隊的商船遺跡——可以麻煩你們載我一程嗎?

……載他一程?

我瞪著這奇怪的傢伙,不過迫於我手下發出的哀嚎,我還是抬起眼睛,嚥了口口水:「我們可不是什麼正規的船隊。」

「我知道。」青年說:「沒關係,只要可以這個季節航行就好,我趕時間。」

他聽起來像是被拒絕了很多次。

在短暫的遲疑後,我看見青年再次從口袋裡掏出短刀。而也正是因為這個行為,我立刻就答應了他。

「沒問題!」我舉起手大喊:「完全沒問題!」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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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瞇起眼睛,沾著鮮血的面孔有幾分陰森的俊朗。我猜測著他或許是某個家道中落的少爺,如果身上的氣質不要那麼詭異的話,說不定還有點領主兒子的帥氣。

「那我們現在就啟航吧。」他又說。

「現在?」

「對,現在。」紅頭髮的青年開口道,臉上的微笑在雷鳴聲中越發詭異:「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趕時間。」

但現在可是風暴膨脹的季節啊!

我很想開口辯解,不過面對反射出光芒的刀鋒,我還是舉起雙手,打算帶他啟程看看。

反正只要稍微深入風暴圈一些,這個看起來沒見過大海的小子估計就會放棄了。

「好吧。」於是我無奈地起身,開始下達指示,要我的手下們把船帆拉起來。

「我們現在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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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傳說中,極南之地上,有一座美麗的王國。

那是一座由人類一手打造與統治,和平又令人安心的美麗王國。

人們稱它為「理想國」——一個富裕、慷慨、充滿美德與民主的,不會死亡的幸福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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鐐銬的聲音在走廊中迴盪,隨著紅髮青年的逐步向前,血液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這是一棟巨大的圖書館。

由石英製成的穹頂看起來充滿威嚴,而眼前巨大的圓桌上則是堆疊而起的書本。紅髮青年可以看到一個女人,一個穿著白袍、露出半個胸膛,頭戴荊棘冠的女人。她的身體如同雕塑般美麗,象牙般的身軀就這麼坐在書本上,看似纖細,卻難以撼動。

「啊——」

漫長的感嘆聲從書堆上傳來,青年停下腳步,而居高臨下的,這個有著銀色眼珠的女人則凝視著眼前的來客。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是如此嘶啞、低沉、充滿令人不適的違和感:「真稀罕,是新客人。」

他是個男人。

即便擁有美麗又完美的外表,眼前的人類依舊是位男性。他的手腳都被白金色的鐐銬束縛,牽著斷裂的鎖鏈,看起來有幾分浪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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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沒有說話,他提著燈,斗篷上沾染鮮血。或許是因為那頭紅髮的緣故,他看起來並沒有實際上的狼狽。

男人將書本翻頁,那是一本詩集,一本預言詩集。預言是註定會發生的事,是本源的欽點,是歷史的重蹈覆轍。

「你來到這裡一定很辛苦吧。」他用關心般的口吻說道:「在路上有休息嗎?現在外面是什麼時代了?月亮還安好嗎?還是又有了新神?」

但他又像是在自問自答:「肯定是新神吧,我聞到了新的味道。你知道你的身上很臭嗎?你的血不純正——比你的祖先出去時更不純正。」

青年沒有理他,只是舉起燈。他的手臂上長著龍鱗,而隨著那盞只剩些許燈油的鍊金燈被抬起,女裝男人的神情也開始變得深思。

「一個靈魂。」他說:「你為什麼帶來一個靈魂?」

「我要重塑他。」青年說。

「重塑?」男人像是在惋惜般,可憐地「噢」了一聲:「他已經只剩一點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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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書堆上起身,詩集從他的腳邊摔落,在冰冷的空氣中盪出迴響。他的腳踝上是一圈圈的金環,隨著走路碰撞。

「好可憐。」他捧著燈說,語氣垂憐:「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糟糕的靈魂。」

「他連本源都回不去了。」

青年的呼吸依舊穩定:「我要找生命湯。」

「生命湯?」男人發出哈哈的笑聲:「你真的相信極南會有那種東西?傻孩子,你來錯地方了。」

「書裡說。」青年沉著地開口:「你是極南的長老、掌管預言之人。」

「我曾經是。」男人笑著說道:「但現在不是了。」

「我的學生背叛了我——把我囚禁在這裡,現在他才是極南的長老,掌管預言之人。」

青年沒有說話,而在幾秒過後,他轉過頭,似乎打算離開書庫。

「你不考慮幫幫我嗎?」男人繼續問道。

「不。」青年頭也不回地開口:「我不會再管別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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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態度很果決,腳印在白色的地面上留下血跡。穿著裙子的前長老看著他的背影,面無表情。

「我可以幫你。」銀眼睛的男人說。他向前幾步,鐐銬在地上拖曳:「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帶你去生命湯,幫你重塑他的靈魂。」

「你剛剛才跟我說,他的靈魂只剩下一點點。」青年停下腳步,轉過頭。他的兩隻眼睛被瀏海遮蔽大半,看起來陰沉狠戾:「是在騙我嗎?」

「我沒有騙你。」長老攤開手:「靈魂只剩一點是真的,但我有辦法,也是真的。」

「只要你把我放出去,讓我回去教訓那個可惡又可愛的小混帳,我就幫你。」

「你的龍油已經快燒完了吧?」他說:「我可以讓他暫時重新誕生——可能會缺點記憶,這是我的訂金。」

「只要我把那個大逆不道的傢伙關進他該進去的籠子裡。」長老咯咯笑著:「我就帶你下去。」

「划算的買賣——你不答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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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髮青年看著他。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似乎在留給彼此一些思考的時間。青年揣摩著眼前男人的話——他可信嗎?或者是,他會又一次地被人利用,然後再失去什麼。

但現在的青年還能失去什麼呢?他也不清楚。

「好。」於是他問。

「我要怎麼放你出來?」

做就做吧、賭就賭吧,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賭徒而言,他最不恐懼的就是失敗。

畢竟他已經失敗太多、太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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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湯就是母親的羊水——所有母親的羊水。」

低沉的聲音在房間內迴盪,他背著手,即便姿態嬌俏,但從他的聲音與身體線條觀察,也仍然可以輕易分辨出,眼前的美人絕對是位男性。

而房間中央的,是一座正在冒著薄煙的水池。

歐的手上拿著那盞鍊金燈,不知何時,原本緊閉的燈門被徹底打開。他圍繞著水池踱步,手上的鐐銬看起來一點用處都沒有。

「而就像是母親的子宮一樣,初始的生命都由此誕生。」他輕快地說:「我們是梵黎達斯踩出的第一步、是被遺留在深淵的遺族——你不覺得這首詩很浪漫嗎?無名的訪客。」

不遠處的青年並沒有理會他,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水池,似乎在等待什麼。

不過歐並沒有放棄——他依舊滔滔不絕。彷彿青年才是他的學生,而真正背叛他的那個人,只是一個無聊又普通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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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此重新誕生、也在此重塑。」

歐繼續說著,抑揚頓挫的語調聽起來就像是在朗誦詩歌。預言者們總是對音樂格外敏感,就像是萬物初生時那樣,早在人類學會語言之前,就學會了以歌唱彼此溝通。

「深淵——多麼浪漫的深淵!」歐轉了一圈,光著的腳掌踩進水池。他哼著不明的曲調,聽起來像船歌,有類似民謠:「永恆的深淵,無法下沉的烏托比亞。我們躲在黑海之後,彷彿提著燈的佈魚。」

他扔下燈,接著敞開雙手。而就在此時,一股怪異的、彷彿泉水拍動的聲音驟然響起。青年抬起頭,敏銳地盯向了泉水中間。

「תְקוּמָה.」

伴隨著歐的低語,他的裙擺與泉水一同揚起。紅色的血跡開始在水面上蔓延,歐面露微笑,被編成細辮的長髮沾上水跡。他的朗誦威嚴無比,而在他的身下,一個嬰兒模樣的「東西」正在逐漸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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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水流的速度越來越快,嬰兒的身體正在成長。水質開始轉黑、甚至越來越混濁,而直到此時,歐彎下腰,扶住了孩童的腋下。

然後「唰」的一聲,他將男孩從水中提起。就像是從母親子宮掉落的孩童般,金頭髮的孩子發出了幾聲抽泣,接著是細微的、屬於嬰兒特有、呱呱墜地的啼哭聲。

「來,瞧瞧。」歐語帶蠱惑地說:「瞧瞧這是不是你要找的孩子——再靠近一點,他不會受傷的,只要這個時候接住他,你們就再也不會分開。」

半透明的臍帶從生命湯中延伸而出,差不多四歲年紀的金髮孩童對於青年似乎極具吸引力——紅頭髮的青年緩步上前,踩入污水,接著小心翼翼地拖住了那個孩子。

「真可愛。」歐開口道,他的語氣如同被特意壓抑般,帶著憐惜與溫柔:「不過,這是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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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靈魂只剩一些些,所以要重塑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銀眼睛的男人繼續說著,露出了那種偽裝出來的沮喪表情:「不過沒關係——我有辦法。」

他鬆開手,牽起了那條銀白色的臍帶。就像是要裝模作樣給誰看一眼,他撩了下自己的頭髮。

「女神的天秤向來公平,我的砝碼也同樣公正。與我一同前行吧,被宿命欽定的藍眼英雄。

朝著烏托比斯出發,前往生命湯上方。那愧對我背叛者就在那裡——他奪走我的眼睛、取走我的尾巴,把我關進書庫中,是活該被千刀萬剮的混帳。

而在那之後,只要你和我一起去到深淵之底、去到深淵之頂,你就可以取回那剩餘的靈魂。

以光的名義、以歐的名諱,我在此起誓,我會幫助你,找回那剩餘的靈魂。」

歌聲在泉水上迴盪,歐的歌聲雌雄莫辨,他微笑的嘴露出如同蛇類獠牙般的尖牙,像是會滲出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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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歐的手指一動,切斷了那根臍帶。金髮男孩的哭聲柵欄停止,如同一具玩偶般,將青年砸入湖水之中。

哥哥——是哥哥嗎?

細小的詢問聲在溫暖的泉水上迴盪,歐居高臨下地盯著青年,微笑的模樣傲慢而信心十足。彷彿他清楚,面前的人一定會答應他的請求。

「......你根本不需要我。」青年說。

「噢,噢,我需要極了。」歐故作可憐地說,他捧著自己的臉,牽起裙擺,又微微側過頭,看向對方:「我可是個詩人——一個連直琴都拿不起,根本不會打架的吟遊詩人呀。」

他咯咯笑著,放下了自己的裙擺。那對尖牙就像是某種警告,像是弓起身體威嚇的蛇。

「或者說。」歐停頓了一下,眨眨眼開口:「你可以再讓他長大一點,然後停下來。我甚至可以讓他變成女生,以及你想要的任何模樣。」

「我是生命湯的守望者——我什麼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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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

青年陰鷙地開口,而歐則捧著臉頰,一臉好奇地盯著他。而在幾秒後,他恍然大悟地開口:「你還沒習慣吧?放心,烏托比亞都是這樣。」

「這裡可是極樂之邦,讓女兒成為兒子、讓妹妹成為妻女,這都沒什麼大不了的。」銀眼睛的男人開口道:「只要你想,只要我願意,不管你要讓他多喜歡你、長幾個洞,甚至——」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

青年抬起眼睛,他將男孩抱在懷裡,瞪著歐的眼神充滿憤怒:「你最好給我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在他開口時,歐臉上的微笑也有些繃不住了。他微微歪過頭,怪異的舉止讓他有一瞬間不似人類——更像是某種誰都不知道的奇怪生物。

「好吧、好吧。」他說:「這是我的錯——我很抱歉,偉大的冒險者。」

「所以呢?你要答應我嗎?」自稱吟遊詩人的長老繼續死纏爛打地問道:「我可是個守信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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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過身離開水池。歐甩動著手腳的鐐銬,忍不住又一次想起自己的學生——那個甜美的叛徒、可愛的混帳,要不是他的東西被拿走了,那他絕對會把那小子的四肢都砍斷,讓他從門口爬到自己腳邊。

想到這裡,歐又忍不住開始咯咯笑。他的腳步輕快起來,洞穴中的雕刻上是一張張安詳而幸福的面孔,低語著烏托比亞的偉大。

這是一座不敗的、亙古的,幸福又偉大的完美理想國。

紅髮青年的到來是宿命的結論,光是看到他那隻正在異變的右眼,歐就預料到了事情的發展。但蝴蝶掀動翅膀的可能性太多,多到連歐都忍不住期待。

讓我看看你可以做些什麼吧。他哼著歌,因為鐐銬而萎靡的身體脆弱又纖細,但沒關係,他知道,這終究會改變。

他會回到烏托比亞的殿堂,然後把那個小婊子踹下來,告訴他到底誰的屌禍源的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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