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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6 p.m.

結束店內二樓的清潔工作把所有桌椅歸位後，穆東辰回到一樓換下制服，由於今天比較早打卡的關係，他可以比平時早一點點下班。他還在收拾東西，本來已經先離開的同事又折返回來。
「東辰東辰，外面好像有個帥哥在等你耶。」
穆東辰很疑惑：「帥哥？妳怎麼知道他在等的是我？」
「剛才詠心問的！那個人在我們店外面站好久，詠心以為他是客人，快打烊不好意思進來，問了才知道他在找你。」
在這裡打工這麼久，除了一時興起跑來想蹭飯的海仁哥跟禹哥外，很少會有其他人來找他，基地的人也會但是機率不高。那到底是誰在外面等他啊？穆東辰點點頭笑著道謝後趕緊踏出店外。

三月正是日夜溫差大的月份。
從一整天冷氣全開的火鍋店走出來，馬路上的空氣有著黏膩的暑氣卻也有著深夜矛盾的微涼，這兩者交相作用讓身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穆東辰覺得自己的感官似乎也笨拙了起來。
門外的人長著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孔——中分瀏海在晚風中站久了而有點亂，劍眉星目特別適合套用在對方身上，深邃沉靜的眼睛安安靜靜的往他看過來，頎長身材正是他羨慕已久的身高。
跟像他這樣很容易就隱沒在人潮中的長相比起來，對方確實是會被同事形容成帥哥的那類人。穆東辰定格了好幾秒鐘，確認笑容沒有在那張臉上出現並透過這種方式來確認對方的身分。
「哥，好久不見，你怎麼來啦！」堆起大大的笑容他揮手打招呼。

顧北驛，他最重要的搭檔——顧南郡的哥哥。
他和顧南郡從小時候就認識，一路當同學到高職後也唸同科同班，基於他家的一些狀況顧南郡喜歡邀他一起回家吃飯，他當然很不好意思，只是叔叔阿姨真的都對他都很好很好，有時候連在路上不小心偶遇，被發現他買了泡麵打算當晚餐都會被顧家人抓回去吃晚餐。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跟顧南郡的哥哥也不算熟識。顧北驛比他們大兩歲，很認真在讀書，把自家弟弟不願意讀的那些份都擔過去一起讀了的程度，通常顧北驛不是在圖書館或補習班，就是在去那些地方的路上，因此穆東辰即使常在顧家兜轉都很少會遇到顧北驛。
他們兄弟倆實在長的很像，有那麼一瞬間，如果不是因為顧北驛臉上連一點笑的痕跡都找不到，穆東辰想他大概會以為是顧南郡那傢伙回來了，像他這一年來無數次想像的光景那樣。

對方沒有說話而是繼續靜靜的看著他，穆東辰都被看到有點不知所措了可偏偏又找不到什麼話題適合現在搬出來講。
時間推移其他店裡的同事陸續下班，經過他們不免俗邊說再見邊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終於連最後一個負責關門的同事都走了，身後提供主要燈源的火鍋店黯去，就剩下路燈跟遠處超商的燈火。
「對不起。」當穆東辰以為這段沉默會無限延長到跨越十二點的時候，顧北驛忽然開口，聲音微微顫抖像是剛淋過一場大雨所以寒冷，「我知道這是很自私的想法，但我想試著問問看。」
幾次閃避的視線找到了去處，顧北驛直直看向他：「……你願意，偶爾來陪爸媽他們吃飯嗎？像以前那樣。」
穆東辰眨了眨眼，這次換他把視線別開了，他們就像是在玩一場知道前提的捉迷藏，互相躲避的過程如何最後依然會回到相會。

像以前那樣，沒有任何事情有可能像以前一樣，會改變的因素真的太多了，偏偏能永遠存在的什麼就連一個都不存在。當他難過的時候，他知道顧南郡的爸爸媽媽哥哥絕對比他感受到的難過，還要多好幾百倍好幾千倍，悲傷怎麼有辦法計數，悲傷是沒有單位的深刻啊。
正是因為這樣，他一直不曉得自己能為他們做些什麼，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和總是溫柔溫暖的顧家人見面，擔心他們看到他會不會又更難過。那和回老家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然而，在他以前經常感覺流離失所無處可去的時刻，都是顧南郡拉著他吃熱騰騰的飯菜、打遊戲、互相抄彼此不擅長的作業；叔叔阿姨更是會對他噓寒問暖，聽他和顧南郡一起講學校裡發生的趣事，吵吵嚷嚷的好不熱鬧，還忙不迭給他碗裡多添一點菜。
他們明明對他那麼好，他怎麼能一直當逃避的人呢。

「哥，你千萬別這麼說！真正自私的是我才對。」深吸一口氣的穆東辰向對方使勁擺擺手，柔軟的笑容裡有的是經過收拾後整齊的穩定的情緒，「我因為這陣子搬家比較忙，加上各式各樣的顧慮，總之就是我一直沒有找時間去拜訪叔叔阿姨，真的真的對他們很抱歉。」
顧北驛沒有收回視線，微微張開的上下唇在猶豫半晌後並未傳出任何聲音，看起來欲言又止，於是穆東辰又接下去說了：「我能先和哥交換聯絡方式嗎？看什麼時候比較方便，我再過去打擾？」
「好。」這次顧北驛接話接的很快，或許是怕他改變心意，也或許是出於更多他讀不出來的思緒，憑藉薄弱的印象還有今天的感覺，顧北驛的個性跟他生活周遭的人都不同，好像不太會外顯想法。
又是一段短暫的相看兩無眼，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把手機拿出來切到可以加好友的介面，讓聯絡人行列中出現彼此的頭像。

收起手機的顧北驛再次注視他：「……吃過晚餐了嗎？」
「呃、」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噎到語塞，穆東辰低頭看了會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才抬起頭來結巴的說，「我上班前有先吃東西，畢竟、畢竟我下班已經這個時間了嘛。」
顧北驛閉上眼，雖然沒有講話，但穆東辰總覺得對方露出了後悔問出這個問題的表情，於是一不小心就失笑出聲連眼睛都瞇了起來。
「哥，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手工愛玉冰賣到一點，我們現在去應該還來得及，要一起去吃個宵夜嗎？」
平常這時間恐怕還在房間裡挑燈苦讀，完全不像是會去吃宵夜的人，一聽到這友善的提問立刻點頭，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穆東辰驀然想起有一次他跟顧南郡在房間裡打電動，眼角餘光瞥見有個人影不斷從房間門前經過又經過，他忍不住跟顧南郡說了這事，兩個人一起在門口蹲點，這才抓到是提著蛋糕紙盒的顧北驛。
蛋糕是顧阿姨事前買的，本來就打算讓他們幾個當點心吃，結果顧南郡一開心起來什麼都忘了，多虧顧北驛還掛記著，只是一直兜兜轉轉不曉得要怎麼和他們開口，當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或許還是有什麼是一樣的吧，例如眼前這個人儘管不善表達，仍然試圖用自己的方式釋出好意卻也擔心帶來麻煩的性格。
跟顧南郡真的完全不同。
穆東辰揚起笑容首先開始走，他壓著紅綠燈倒數的秒數快速踩上斑馬線，側過身體向顧北驛招招手，「哥！往這邊！」
愣了一下顧北驛跟上他，兩人並肩向夜晚的手工愛玉店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