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蘭嶼的海
隨筆

出國之前那一年，跟朋友去找在蘭嶼寫碩論的朋友玩。我們住在她打工的餐廳後面，那是老闆的弟弟蓋的房子。達悟人成年之後都得蓋一間自己的房子，以前是地下屋，現在自己蓋透天。房子裡永遠還有沒修完的房間，也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所有打工換宿的年輕人們。
有天晚上我們和朋友在當地認識的年輕人們去夜遊，坐在防波堤上看月亮。他們說，這附近的海裡有種會發出藍光的浮游生物。我們看得很仔細，卻只看得到一點點。不知道是誰先開啟了話題，說起身上的刺青。每個人開始掀起上衣、撩起褲管，說起刺青的故事。比起圖騰的意義，他們更在乎的是爸媽發現自己刺青之後的反應。有些人的爸媽毫不在意，也有人因此和家裡大吵一架，於是一路逃來這裡。

深夜裡有台機車在堤防邊停下，有人喊說：「漁船回來了！要不要去幫忙剝海膽？還有飛魚！很新鮮哦！可以偷吃！」
於是大家便紛紛起身跳上機車幫忙去了。我想：我才不要做免費勞工。於是跟朋友們一起回家。餐廳老闆特地為我們準備好了當地人的傳統餐點，有水芋和鬼頭刀。水芋黏黏稠稠的，鬼頭刀肉很硬，我不是很喜歡，但還是顧慮著老闆的好意，跟朋友努力分完了。
隔天早上，原本熱熱鬧鬧的街道上突然沒了人影。門口出現一條繩子，上頭綁著石頭，從巷尾一路延伸到海邊。他們說，那裡有個老奶奶過世，這個繩子是為了引領她走向正確的路，所以盡量不要踩過她要走的路。

夜裡，我們又坐在防波堤上看海，和當地人錯落著席地而坐。我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看向海中央一塊石頭，上頭有一塊木板。旁邊的阿姨說：「那是棺材板，等到被水沖走了，就表示她離開了。」
蘭嶼是個神奇的地方，每個人的距離這麼近，彷彿什麼話都可以說。那些魔幻的夜晚，不需要酒精，就能對彼此如此坦承。如今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偶爾還是會想起那樣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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