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交｜戰亂之後】 Lennart

計劃以失敗告終。

帝國的實力遠遠在他預想之上，就連留下來防禦的軍勢也被逼得必須更往南撤退。他腦子裡嗡嗡作響，彷彿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吞噬了一樣漸漸失去知覺，時間似乎也跟著靜止了。

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嗎？真不甘心。明明得好好守護這塊地方，等哪天父母親回來了才能安頓他們……不，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得冷靜下來，想想該怎麼做。

踏出帳篷，士兵們的閒聊聲傳進他耳中。

「聽說雷納特先生也有參與這次的戰役。」
「雷納特？你是說耶拉克家的那個？已經很久沒聽到他們的消息了，還以為……」
「對啊，他應該就在那邊的營地附近。」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可以帶我去找他嗎？」他一個箭步上前去，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那裡聚集著不少人，雖然他應該在小時候跟對方有見過面，但沒有別人幫忙指出，他還真認不得哪個才是雷納特。

「……先生，您是雷納特先生嗎？」他直直望著對方，向人搭話的聲音或許顯得有些虛弱。

雷納特抬起頭，視線顯得有些困惑。

他正在跟萎靡的士兵們談話，或者說只是閒聊與打氣。那些士兵在戰敗後顯得很沮喪，得有人來給他們點精神上的力量，就算只是能稍微放鬆點也好。

雷納特向來人點頭示意，回頭暫別了士兵們，緩步來到騎士身前，伸出手示意友好。「雷納特．耶拉克。請問你是？」

「我是莫斯諦瑪・斐迪南。」他回握對方伸出的手。「……這次會有這樣的結果……我也有不小的責任。」看向人身後的士兵們，他垂下頭。

「久違聽見您的消息，不知道您最近是否安好，除了想打聲招呼以外，您方便的話，也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到更適合談話的地方說吧。」雷納特偏偏頭，示意了一下周遭人多嘈雜的環境。「有方便單獨對談的營帳嗎？」

他自然還記得斐迪南家的孩子，舊王登基典禮一晃眼18年過去，那時見過的幼童現在也的確該是這麼大了。

即便如此，他仍暗自讚嘆著眼前青年已成長得如此英姿挺拔。

「可以去我的帳篷那。」他用手指了指方向，並領著人進入其中。現在除了桌子上仍放著相關的資料以外空蕩蕩的，沒有守門、護衛的士兵在。

「這段時間……您都在哪藏身呢？如果不方便的話不說也沒關係的，只是想您會不會在哪裡有碰見我父親與母親……。」他接續剛才的話題。

「斐迪南公爵他——？」雷納特訝異地望向他，隨即搖搖頭。「——抱歉。過去這幾年我一直待在迷霧森林，那裡的消息來源並不穩定，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任何與令尊和令堂下落有關的線索。」

「沒關係，這算是我的私事……還請您別在意。」以為對方可能已經聽說了自己家的事才提出的，這樣好像反而使人產生多餘的不安與擔心。

他捏了捏眉頭。

「這麼問可能有些唐突，但不知道在您看來，目前的帝國與同盟的情勢如何？」為了彌補自己的經驗不足，也只能向長輩請教了。

「問我嗎？」雷納特笑起來，「我在這裡只是個士兵。莫斯諦瑪，何不先說說你的看法呢？」

「我……雖然現在同盟處於弱勢，但只要集合大家的力量，應該還是能守衛住現在的領地，不過，對於要如何擊退敵方，我現在沒有明確的想法……」隨著計畫失敗，他也開始越加迷茫。

「您原本也是貴族，難道不會想取回原本的權勢嗎？」

「權勢非我心所向。我的家族因貫徹信念而亡，我為他們感到驕傲。」提及覆滅的家族時，雷納特顯得出奇平靜。「你得穩住，騎士。你的士兵會為你的動搖感到不安，你可以迷茫，但不要被他們看見——在策略之前，軍心與士氣也是勝負的關鍵。」

「你得想，這不是失敗，而是還沒有成功。」

沈穩嗓音所道出的話語化為強烈的光芒，溫暖而柔和，但同時對他又有些太過耀眼了。他有那麼堅強的信念嗎？又是為了什麼而努力？

他找不到答案。

雖然說他確實喜歡自己出生、成長的這個地方，也不想看到一切變得物是人非，或許只是因為父母親的期待才走上這條道路吧。他也沒辦法放下失蹤的家人、現在也難以繼續相信希望。

理想的領導者應該像雷納特這樣的人，而莫斯諦瑪知道自己終究沒有辦法成為照亮別人的光。

「……那雷納特先生現在是獨立參與戰役嗎？並沒有與人合作？」

「目前沒有。」他看出莫斯諦瑪的動搖，也聽出他的打算。原本也並不真的打算完全單打獨鬥，然而久未入世，對時局還有很多不明朗之處，也不清楚能信任的人有哪些。

雖然並不是說能夠就此徹底信任眼前的少爺，但以眼下的狀況而言，這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選項。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希望您能協助我，作為交換，我能提供物資與情報給您。」棕金色的雙眸閃爍著，多了幾分堅定。

雷納特讚賞他的直接與俐落。
然而戰爭既殘酷又現實，他也已經不再天真，貫徹信念的道路上多少會有些不能容讓的東西。

雷納特斟酌再三，慎重開口：「我必須把話說在前，除了物資與情報，請將決心也作為交換展現予我——我將掂量能為你做到什麼程度，是否有為你拋灑鮮血的價值。」在冷硬的交易口吻之後，他凝視莫斯諦瑪半晌，視線才終於柔和下來。「請原諒我的不近人情。我的忠誠獻給金翅雀的理想，我的肩上背負家族英靈的寄望，在追求自由與共榮的目標上，請相信我始終與鷹谷騎士同在。」

「沒問題。」他回答得很乾脆，並握緊雙手。「我能理解您的考量，這樣不論對雷納特先生、對同盟、還是金翅雀家族來說都最實際。」

他的願望就是復興金翅雀家族，即使自己成為累贅而被拋下，只要那個選擇能夠成為同盟的助力，他也會心甘情願接受吧。

「還請您今後多指教，雷納特先生。」這次換他向對方伸出手。

雷納特點點頭，握上手。
合作就這樣成立了。

「請無所畏懼地前進吧。我會成為你的利劍，斐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