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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者的舞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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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締誓約的青年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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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留肩頭的斷髮順著風別離、懷擁呼吸的薄衣也隨昂貴鈕扣噹啷落地,他道別人潮、婉拒繁屋,親自蹀一條無聖可朝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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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瞞驕傲行走的街市喧囂,如同書房裡落滿赤足的封封信件,劃痕皆由險些忘卻的靴襪包裹、不曾開啟的文字仍擾攘地隔著蠟印切割。或許他應感謝那些珍藏著被傾倒的牽絆來往;若非它們尖刻攔阻,遲來的細小創傷也會於宅外趕上、將莽撞的雙腳點綴。那些愈落愈陳的紙張也許還散在地毯、沿著走廊鋪出錯綜不安的狼藉,伴著其他於啟櫥閉屜揮灑的情誼:這個人寄送的墜鍊、那個人捎來的乾花、親手叩碎的鏡面,千篇一律的面孔和流轉重現的字句撕開一口口親愛與感謝,攪入砝碼、鉤上指針,終於歸向理應安眠的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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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入往塵土,便再沒有留心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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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要務是奔跑、邁開不曾踏入紛爭的腿,向著院外、區外、城牆之外奔跑,因深谷宜人的陽光不再令他展顏、因眾人吶喊希冀的真理非他所識、因他踅的土地蔭於獅心,名作銀鍛。

  視線劃不著的屋舍有誰正高舉著槌,哐!哐!擊鐵和舉斧同樣輕鬆,響徹大陸的金屬炫目,一次亢聲即是日升日落。

  而以日出為徽的家族出身的青年踩著陽光的毫毛奔跑,未嘗習劍的心臟於耳畔哐哐地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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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器、武者、武名鑲在人們高昂的頦,此地為其千錘百鍊而榮,可惜他並非銀質、蘸上毒漿蜜液也不改顏色,踞在生靈礦坑如矗在鎧甲披身的畫作間、一桿木枝法杖那般突兀,刺得他自己瞳眸亦覺痠軟。夕照斜得幾要鑽入眼底,他攥緊忘了自哪兒來的粗糙斗篷、沸湧逆流中繼續那延行多時的踉蹌,半攏布料間只聽得見自身呼吸——那些大街小巷搬弄著權財以外事物的凡夫庸婦假使得以聽聞,肯定又能搬出二十年前、一場抽不出鞘中劍的夢,也是這樣近似審判將臨的亂章促聲,儼然是首半隻掌都拍不值的濫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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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是這副樣貌:量身打造的宴會上掌聲無數、麥釀白沫舞蹈著打在石道如浪、誰的劍室裝潢得比白晝要討喜,綻放的徽紋爬到肩頸之上,於口齒、於眉目,歌者般地昭示正確、道清真偽,交握雙手的信物宛轉陳列,而劍柄的驕傲勝於所有、以靜寂得盛大的固執述盡跪伏也不得妥協的拒絕。

  那場腐舊的夢他耳聞許久、不曾做過,是以膩煩是必然、逆反也難免。

  騎士載著歡呼馳騁,他則以自身軀體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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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就要落下,他在斗篷過於安全的撫慰中思忖:倘若還離不開這矯飾虛情築的城,他的足恐怕再不會有落下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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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觀與友人近如昨日的競技、至和親人遠若日暈的遊戲,他也不曾像現下這麼落過步伐,於是他拐過商販、拗過衛兵,腳跟也隨之磨過。

  送行,這是誰也沒有資格目睹的送行,恍若回首便能見到一行深跡、帶著還來不及整頓的困窘,徒有一雙肉眼得見。青年伸手時最後半縷光輝同指間別離,沈重的幕越過斗篷與眼睫、順著膝彎將步履扯得鬆垮。時候尚早、太早了,儘管他向來拒絕停下步伐,別谷的路途仍顯得遙遠;他怎能知道一匹駿馬踏碎了多少時間?

  他連懷錶也忘在再無主人的梳妝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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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逐他的絮語隨時會再咬上衣角,自始至終於耳際擊打的金屬轉念便能是吻過喉頸的利器,他聽馬蹄敲開吐息、木輪輾散目光,往日落之外的方向望去。

  那裡拄著一幢將頹的棄房,堆滿落拓嘆息與狼狽逼仄,倘若肆意進入,恐怕下一秒便會被殘缺屋頂壓傷——剩餘的瓦礫甚至不能奪取性命。

  他仍選擇儕身其中,聽還不需在淺夜備起火把的小卒神氣卻遲緩地騎行而近,似乎拖上與巡邏無關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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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旁人來得更早的是作勢鑽他鼻腔的味道,洶湧得他險要貿然嘔出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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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敗壞的屍首,縱然一直居於安樂,他仍有能力辨認;可此次闖來的濃腥不同,若罪血能變質,它發出的氣味肯定也不能與之比擬;那是吟遊詩人也不願口述污喉、妖魔也自巢穴驅趕的滿肺自虐,他再不直挺的背此刻彎得像無力的屍鬼,差點沒聽見苦痛裡的人聲,嘆惋得虛浮。

  「真是可惜,本來我還挺看好⋯⋯」

  「這可該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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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避不得的敗行縈繞著描摹喉管,吹熄明晰後路的意志。他的餘力僅足以掐著自個脖頸、遏止一聲來源太深的咳,不合時宜的汗水滑出兜帽、落到靴面。無名之人朝某具屍身、或另一名葬者道的零碎的亂句仍然入耳,彷彿特意為他而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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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扔出去吧——扔得遠點、到沒人知道的地方,再也回不來才是好事。」

  是,他不無滑稽地贊同,再也回不來才是好事,貧民的住處絕非受刑者能應邀埋入的靜壤、鍛不得的畸礦也理當同熱衷熔爐的這片山谷相厭相逐,半點兵器都不復得見便再好不過。

  既然那具毋需目睹便令他作嘔的肉身將被拋至渺遠地界,他自不用擔心飽受磨難的鼻與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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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腔躑躅早已滿盈,足以讓妄想史詩的筆者於半章未成時拭去墨水酣眠;決意尚在視野之外,他除卻前行,再無任何不屬於弱者懦夫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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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子掛上天頂,他失去斜陽仍該繼續奔跑,超趕旁人拋卻的軀、越過長久砌成的路,真正踏入神聖使命亦抵達不了的彼端,握起所有烏黑的銀而譏笑,此後沐浴光明時再不徬徨、擁抱暖陽猶如式微神話裡鍾愛天際神祇的賢者,從此再不以帝國中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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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於日出的青年在暮靄後的暗巷延續他親手招致的流亡,靴尖盡頭是偏安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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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聖者的舞臺上遺落一隻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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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5更新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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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遲到ㄉ在噗首補上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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