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誰背叛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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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戲之家》Le grand chariot

菲利普卡瑞電影中時不時會有鬼魂會跑出來，在他名副其實的家庭電影《偶戲之家》中，已經死去的父親回到家中，跟當時掌管偶戲團的女兒瑪塔談話，最後，他正經而堅定地告訴女兒：不要背叛我。飾演瑪塔的艾絲特卡瑞聽了之後，似乎露出了敬畏又帶點茫然的神情，到底什麼樣的行為是父親口中的背叛？是結束劇團？是不再巡演？是把劇團交給他人？還是改變傳統的劇目？

背叛，意味著曾有過承諾、約定，或者是某種默契，卻遭到有意或無意地破壞違反，但有趣的是，那樣的承諾其實絕大多數並沒有白紙黑字的條列規範，而往往只是種理所當然、約定俗成，或「你知道嘛」的感覺，如果我們連約定的內容是什麼都不太清楚，那又該怎麼去界定怎樣是背叛呢？

外遇出軌是對婚姻或感情關係的背叛算是夠明確的了，那麼去追求摯友剛分手的老婆/情人又算不算是背叛呢？對於母親所期許的價值觀與信仰予以全盤推翻，也許可以算得上是背叛，那用宗教儀式為自己無神論的祖母安葬，也能叫做背叛嗎（孫子機靈地把棺木上的十字架拆下來，顯然知道祖母不要這個）？為了自己的藝術理念而捨棄了維生的金錢，是對生活與情人的背叛，而賤售毀壞自己苦心創作的作品，也算是對自己理想理念的背叛，賣與不賣好像都是背叛。背叛宛如一道巨大的魔咒，讓種下的每個選擇都可以長出罪惡感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路易卡瑞所飾演的家族長子，脫離了父親所遺留下的偶戲團，去追求自己的戲劇夢想，是作品中最核心的背叛，但父親的鬼魂並沒有因此找上他，但編導卻給了他一大段彩排「哈姆雷特」時的獨白，暗示了他內在的黑影幢幢（特別是哈姆雷特對其父親幽靈的承諾）。路易的這個角色自然暗指了導演菲利普於2011年過世的父親莫里斯，二戰後，莫里斯曾和前輩亞蘭何柯因一起加入偶戲團表演，後來才轉職去當演員，菲利普這次又再請來了父親老搭檔的兒子奧希里昂何柯因，飾演家族偶劇團的父親一角，這種種牽連，使得這部片也成為近十年來卡瑞悼念父親一系列作品中的第五部。

而對於他父親所曾投入從事的這項偶戲表演，菲利普卡瑞先是讓觀眾看到戲台後操作人偶的傀儡師們，在表演時的種種情景，他們是盡可能隱身，透過聲音與手動來賦予角色靈魂，有時傀儡師可能是全神貫注地表演，有時也可能心有旁騖地敷衍，甚至還可能是一人同時操作兩個人偶，分裂成自己和自己對話。然而，就當鏡頭轉到了台前，我們不再受到操縱的人的干擾，終於可以沈浸到偶戲的幻象中時，表演卻突然嘎然而止，有個表演者倒下了。

無論願不願意，人生活中的時時刻刻都受到背後一隻無形的手所控制，可能是宗教信仰，可能是風俗習慣，可能是傳統觀念，也可能是法律規定，我們未必曾立下承諾，但這無形的手總時時拉著我們不敢違逆，我們雖然想看著未來遠方的目標前行，但卻無法不在意背後綑綁著我們的價值體系。因此，想要走出自己的路、想要追逐自己的夢、想要得到渴望的愛，有時非得要做出背叛的行為才行。

北斗七星（法文原片名）指向北辰，只有堅定地依循其方向，才能走出錯綜迷亂。路加福音紀錄耶穌的話：「手扶著犁（英文原片名）向後看的，不配進神的國」，在意著已逝者的心願（埋葬），在意著家族親屬的感受（辭行），便無法踏上真正生命的道路。卡瑞回顧自己父親曾熱情參與卻又離開的偶戲團經歷，又帶著自己的三個兒女去體驗魔咒（傳統、家族、信仰）必須破除、成長必須反叛、崩潰才能重生的生命路程，明明看來是一部幕後噱頭十足的家庭電影（卡瑞的現任妻子，以及他和兒子已故的摯友導師尚克勞卡里耶爾都是編劇），講的卻是人的個體性與獨立性，也因此，想要一窺明星家族私下親密互動的觀眾們，可能會大失所望，但卡瑞的忠實信徒們卻仍會驚嘆於，這位年高74的老導演，到了這把年紀，依然如此叛逆、依然桀驁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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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lvia : 謝啦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