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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7
許多資優人士發現,如果隱藏全部或部分的自己,日子會過得容易一些。恐懼、被排斥、痛苦的經驗,可以逼使許多人隱瞞自己的能力,但也就是這些能力使他們如此獨特、珍貴。許多資優人士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用各種方法隱藏自己的能力。為了和別人相處,他們可能隱藏一輩子。

(中略)

從小,資優兒就對身邊其他人的情緒更為敏感。從很小的年紀,他們就可以感覺到身邊人們的緊張、接納、排斥。因為能力強,他們學得很快。他們學會如何生存。如果,甜美可以得到最好的結果,你就會甜美。如果裝傻可以交到更多朋友,你就會裝傻。
Walkinggeek
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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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自我的一部分就是,孩子學習到,他的小世界是否會接受他問問題,或是會譏笑或處罰他。如果是前者,他就得到默許,會在學校及公園裡勇於冒險。如果是後者,即使他才六歲大,他也得開始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他必須決定,願意為什麼事情付出什麼代價;他能夠忍受多少情緒上的痛苦;他願意埋葬多少的自我。當然,這不是有意識的決定,當有意識的階段來臨時,往往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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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洛的《自我實現與人格成熟》(Toward a Psychology of Being)一書中,有一封匿名信描述這個過程:「怎麼會失去自我呢?這不為人知的、無法置信的背叛,早在童年,由秘密的、心理上的死亡開始—— 如果我們得不到愛、當我們得不到愛的時候 .... 這是他自己不知不覺也參與了一腳的罪行 .... 喔,他們是愛他,但是他們要他、或強迫他、或期待他與眾不同!因此,他的真實自我是不被接受的。他自己也漸漸相信了,最後甚至習以為常。他真正的放棄自己了。無論他現在服從、或依賴、或反叛、或退縮—— 他的行為、他的表現才重要。」馬斯洛說:「孩子在喜悅的經驗和被接納的經驗之間,面對困難的選擇,他們往往必須選擇被接納,至於自己的喜悅,只好讓它被壓抑、或是讓它死掉、或不去注意它、或用意志力去控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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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知道,想努力學得更多,可是「他們」不允許。如果她堅持的話,他們會笑她,或因為她惹麻煩而處罰她—— 她一定有什麼毛病。「他們」指的是她的父母、老師、手足、同學、和超級市場不高興被問及收銀機怎麼運作的店員。如果情緒上太痛苦了,她總是可以在表面上,裝得像其他小孩一樣。這樣的故事多得不得了,簡直成了經典:家長去一年級教室接孩子的時候,發現早熟的孩子模仿同學的樣子,結結巴巴地唸課文。

孩子是從眾隨俗了,但是她還是會有內在的衝動。她可以感覺到克拉克說的「你一直不被允許使用出來的力量」。有些資優人士花了大量力氣,發展出很聰明的遮掩方法,以便過日子。她花那麼多力氣,發展掩藏自己的完美方法,以至於一直到要到了會詢問「自己是誰」的年紀時(不論是十七歲或四十七歲),她才會明白,自己已經隱藏了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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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可愛的包裝對女孩子特別有用,但就像艾咪發現的,這也常常是一個陷阱。喬伊絲說:「我就是那樣!我一直很乖。我應該當個叛逆的孩子。我應該做的是,告訴每個人我很無聊,他們必須給我一些別的事情做,我才會閉嘴。我小時候很吵。那是因為我總是動作比別人快,做完該做的事情後,我想要找人說話。為了改變自己的形象,我在國中太安靜了 .... 現在,我想我選擇中庸之道。」

一個高三學生嚇了我一跳。從她還在上幼稚園的時候,我就認識這個「甜美的孩子」。她說,自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就對「不讓我事情」的人,痛恨得咬牙切齒。她的亞裔家庭期待她服從、不挑戰老師。她在曲棍球和籃球場上發洩挫折。直到十七歲之前,她都不知道一個人可以當自己,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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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們就是不開口。一個高三學生承認:「我的想法一直跟大家的想法不同,如果我開口的話,一定會惹上麻煩,那可不值得。」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說:「在高中,我的大腦說了那麼多話,我的嘴卻從來不說。」一個中年女性說:「別人不會笑我。我閉著嘴。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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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聰明的資優兒,尤其是體能不怎麼棒的男孩,會小心地運用建議與操控。在學校裡,他會問一些很純真的問題,引起大家討論一個主題,讓別人提出他自己想問的問題。或者至少把氣氛弄好,當他自己提出想問的問題時,不會顯得那麼怪、那麼不合時宜。被操控的人幾乎總是包括老師。訪談顯示,有人早在小學三年級就成功地使用這個策略了。你可以用這種方法,變成一個受人喜愛的成人,但是你也可能得胃潰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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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避免被排斥的防衛系統,就是讓自己被人利用,變成大家求助的對象。有人小學一年級就這樣了。一個男生說,不管誰來問他,他就不知輕重地把答案告訴誰。他的媽媽瞭解這個心態,並且不喜歡他這樣做。她很有技巧地解釋給他聽,這樣子並不是在幫助別人。他現在主修資訊科學,還是很難拒絕別人要他幫忙看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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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你多麼願意幫助別人,人家還是會嫉恨。在學校,成績單發下來的時候最明顯。這是資優成人一生都會遇到的兩難,即使在公司董事會裡也一樣。有一個高中生已經在這種狀況中生活了許多年,他知道,以後也會一直遇到同樣的情形。他如此描述:「一百分好像是一雙眼睛,像其他人一樣,盯著我看 .... 別人要你把考卷翻過來的時候,這一雙眼睛就露出來了,你只好裝著沒事,小聲不安地說出自己的分數 .... 你一定得先要求別人給你看他們的成績,否則你的成績會在他們的眼中升起,超越了疑問、同情,或協助 .... 然而,當你告訴隔著兩個座位的朋友說,你只拿了一個丙的時候,你等著吧,四周會升起一陣耳語。任何低於甲的成績都被人半開玩笑地看成是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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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不容許你享受成功,但是也不容許你表現平平。總是有人等著看你失敗,他們才能幸災樂禍一番。一位退休的主管仍然記得,服飾零售業同仁如何對待她這個資優成人。讓情況更糟糕的是,她是在男人世界裡的女人:「在學校或職場都一樣,如果你表現比別人都好,他們會瞪著你看。如果你說這很容易嘛,他們就更瞪著你看。但是,你如果表現普通,或是失敗了,他們就會譏笑你。大家似乎就等著你跌倒。你必須掩藏住有所成就的快樂,但是也不可以沒有成就。」

一個聰明的孩子學會了,如果她想到某個地方去的話,她得要很小心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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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略:惡棍;

無可避免的,到了某個年紀,對男生而言,幫助別人就不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了,只有女生可以善良。如果拳頭不夠狠的話,嘴巴壞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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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到了國中,與眾不同的壓力若是太大,就有人、有活動、有藥物可以幫你消耗能量,提供你一個新的、迷人的經驗,同時還能減輕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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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高一時,有一次喝得醉醺醺地去上西班牙文。老師從他的檔案裡找尋線索,發現「馬丁看起來已經對學校失去興趣(小學三年級)」。「他根據自己在海灘收集到的貝殼,寫了一篇科學報告,非常的棒,但是他經常遲交作業,而且根本不交數學作業。」從那之後,就是一個很熟悉的故事:無聊、坐不住、蹺課、每一科都當掉、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問他有什麼興趣時,他說:「我什麼都做不好。」根本不提自己吉他彈得很好,藝術及文學知識豐富。他可以和老師熟練地討論《動物農莊》(Animal Farm)裡的想法,但是他的英文課照樣不及格。他在國二的時候,把姐姐的書都讀過了。他的父母是完美主義者,不知道他其實是需要更多,而不是更少。他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逃到酒精裡,假裝自己毫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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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在他的老師眼中,是個典型的「毒蟲」。他有個粗暴的父親,亂七八糟的家庭生活,他的衣服破爛、頭髮髒亂,在不適當的時候擺出白癡似的笑容。即使他無法完整地說句話,即使班上同學會吃吃地笑他,他還是堅持參與班上的討論。他的第一篇作文,從最後面的位置傳到老師手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一幅很好的圖畫。第二篇寫得非常好,是藉著分析《悲愴的靈魂》(One Day in the Life of Ivan Denisovich)一書,批評馬克思思想。這時班上同學才在學著寫完整句呢。第三篇作文是談他希望成為建築設計師的夢想。這個夢想永難實現了。第四篇詳細描述他想對當權者做些什麼。這篇作文寫得很好,充滿暴力,讓人害怕。高三的最後幾個月,他瘋狂愛上一個聰明的女孩,開始改變自己的外表。終於有人能夠接受他的心智,他甚至可以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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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的老朋友們譏笑他和他的女朋友。畢業後,他和朋友們搬進一間公寓,再度躲回他的心理碉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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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過中學這個難關之後,資優年輕人可能發現,即使是在大學裡,隱藏住一部分的自我仍然是個比較容易的生存方式。二十歲的法菈,暑假在一個癌症研究計劃中心工作。她形容自己在常春藤名校就讀的生活:「我不可以是個小笨蛋,但是我也得小心,不能讓我的男朋友覺得我在跟他競爭—— 你知道,大腦會讓你看起來比較男性化。我很小心,不讓男朋友覺得我在炫耀。我猜,我就是不想讓別人覺得難過。可是,有一天,我的室友對我發脾氣:『你又漂亮、又有錢、又聰明,這根本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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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普通大學裡,資優生受教育的過程可能很痛苦—— 孤獨之外,學習也成問題。一個大一學生若是被貼上「提高全班平均分數的害群之馬」的標籤,這個標籤可能四年都撕不下來。諾拉曾經在一個歐洲大學唸過研究所,她以前唸的大學提供了大量無聊的、不好的課程,師生對她用來要求自己的學術標準感到怨恨。「我喜歡在班上問問題。我想,別人會有敵意是因為教授和我好像討論得很開心。一陣子之後,我終於瞭解到這一點,就閉嘴了。我的社會學教授故意不叫到我,他說他覺得,以這門課而言,我做得太多了。我拿事先計劃好的學期研究計畫給他看的時候,他真的態度很差。社交生活?我必須小心我的約會對象。上一次,那個人很氣我用一些艱深的字眼—— 他有個商業碩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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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伯是個用功的學生,他唸的是一間很好的天主教大學。他喜歡討論嚴肅的話題,但是在聚會中覺得很寂寞,他覺得,聰明女孩誤以為必須把腦子藏起來才會受人歡迎。「去參加派對時,你不能談真正感興趣的事情,而要談瑣碎的事。我可以跟聰明女孩開始聊有意思的話題,但是如果她們覺得別人在聽,就會結束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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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西亞解釋,為什麼在職場上要有保護色:「在辦公室裡,他們開始叫我活字典,現在我說話都會先看看周圍的人的程度。我覺得很虛偽,但是我必須這麼做。我知道我和同事不同。我的心智覺得窒息,想要做一些更具挑戰性的事。我整個身體開始不安。」翠西亞很高興,只要存夠了錢,她就可以辭了秘書工作,回到藝術學院上課。「我瞭解,其他人只是在保護他們的自尊,但是我是靠著努力,得到我擁有的一切,所以別因為這個欺負我。」即使她努力保持一個假面,她承認:「別人問我問題的時候,我大概還是說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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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略)

有時候,即使是你的私人活動,也最好遮掩一下。五十多歲的葛蘿莉亞決定去修大學課程。這個行為似乎打亂了同事對這位私人秘書的印象。午餐時,她離開餐廳去做功課,就惹來風言風語:「噢,我們的小學生今天要帶著書到那裡去啊?」她決定:「下次不管再修什麼課,我會在家裡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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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躲藏

有些人,不管後果如何,從小就拒絕隱藏自己。無論世界如何對待他們,他們都可以接受痛苦,也幫別人製造痛苦。他們不計一切代價地抓住自我。對教師、家長、同事和同儕而言,他們都會讓人發瘋。你就是不能逼他照著別人的標準做事。一個聰明的醫科學生說:「我從來就不去忍受別人。如果我要學個什麼,我爸媽就得找到我需要的書來讓我唸。你不能一輩子都擔心得罪人。」

十八歲的諾拉接受訪問時,正處於一個困難的轉型階段。守寡的母親和一個溫暖卻沒受過多少教育的男人結婚了。「我繼父的兒子很有敵意,因為他們覺得我在炫耀。我去年開始變得比較喧鬧了,我說我的意見。我受不了再人云亦云了。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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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歲,五個孩子的母親說:「當了三十年的乖孩子,對我的家庭而言,我的改變(發表意見、大學學位、拒絕家庭傳統宗教)真是太令人震驚了。但是你這一生總有必須反叛的時候。年紀大了再反叛的好處是,你不用在乎別人怎麼想。我不像以前哭得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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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柏是一位大學詩詞教授,他以前開過卡車,也幫顧客裝過熱水器。他在一個粗暴的社區長大。他說:「國中時我幾乎已經相信,我擁有的都是沒有價值的東西。但是到高中時有了改變。那些又狠又笨、一直揍我們的惡霸,連消防隊考試也通不過。我們三、四個聰明人沒有笑他們,忽然之間,他們對待我們的態度就不同了。他們知道,我們才會找到好工作。」羅柏從來沒有隱藏自己的能力,因為他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了。「即使是在很困難的情形下,需要耍狠鬥勇的時候,即使你無法使力,如果你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還是可以受到尊重。如果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卡車司機飽讀詩書,你會很驚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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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拉是一個演員、作家和廣播節目主持人,她說:「我從來藏不住自己。」小學一年級,老師發現她已經會閱讀了。那天主教學校裡,她被當作怪物似地到處展示,直到她媽媽出面制止。「在不同的時期,如果我戴上假面具,我都是假裝成一個很愉快的人,這樣可以把讓人害怕的心智遮住。如果不假裝,我就盡力建立某種情境,讓別人能瞭解我。現在的廣播工作的一部分,就是看看我能夠多麼特殊,卻不惹上麻煩。」

回憶可以保存很久。訪談到一半,一個退休教育行政人員忽然回想到六年級時,他很痛苦地發現,最要好的朋友因為他成績好而恨他。他不懂:「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他也已經去世十年了。我為什麼現在還想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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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莉森養育了五個孩子,一邊畫畫、雕塑、做室內佈置。之後,她一面全職教書,一面拿了個博士學位。她顯然是個資優人士。但是即使是她,也會說:「你必須有一個好的掩護。我的掩護是當乖孩子。但是,」她在訪談快結束的時候,補充說:「你必須讓一、兩個人瞭解你。」

真的。你需要做的是,找一、兩個能夠瞭解你說的話的人。看到掩護,最深刻貼切的描述就是希拉斯(Wilmar Shiras)短篇故事〈躲藏〉(In Hiding)。一個異常聰明的突變小孩,因為害怕而隱瞞著他的聰明,直到一個心理醫生協助他看到,地球上一定也有其他散居各處的突變人,像他一樣是輻射意外引起的突變。書中幾句話就說出了,在隱藏之下生活的寂寞:「『你是說—— 可能有其他人?我不是唯一的一個?』他興奮地說:『喔,彼得,即使是我長大了,失去你了,我也不會注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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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生活中有令人費解的人物,想想看,他可能是一個戴著假面的資優成人。如果你就是一位資優成人,記得,家庭是你可以做自己、可以找到支持的地方。在一個由資優人士組成的家庭,可以找到安慰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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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ylou Kelly Streznewski《我的天才噩夢》(Gifted Grownups),丁凡、唐宗漢 譯

第一篇 資優成人
3. 隱藏
P. 73 -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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