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5/5 第五週突發事件 pt.2 】

熟悉地、刺鼻地，那股人體在高熱下煮熟甚至燒焦的氣味，彷彿充斥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市內的大廣場如今也宛如繁盛的的地獄宴會，而他亦是參與的賓客之一，能做到的僅有數落自己的不堪而已。

（與 宮下 蓮央 的限定交流）

從城市邊界處，一具自高空墜落的軀體上，取得了一塊靠近心臟的背部肌肉。

「如果是想逃出去的話……」
「就請協助我吧。」
「讓我帶上你的一部分一起離開。」


自欺欺人，要跟你待在一塊還真是悲慘。

接著，選在深夜時分前往了無人的大廣場，用得到的肉製作出了 Schnitzel 。

——或許是覺得隨便煮對當事人太失禮了吧，最後還是認真的烹調了，還很理所當然的附上了傳統的馬鈴薯泥，雖然他並不是很會製作炸物，但這是他唯一有辦法嚥下去的型態。

最後，在經歷了無數次差點將自己的一部分也入菜的失誤後，將成品端上了餐桌，等待那位「評審」從天而降，品嘗味道，雖然他不知道這名男子的來歷，也不明白他是哪來的資格可以評斷用同類製成的菜餚。

男子落地後，來到桌前嚐了一口，隨即評價。

「不會煮可以不要參賽。」

望著人離去後，他緩慢的入座，最後看著眼前的炸肉排，執起刀叉。

『不會做可以不用做的。』

『不喜歡的話為什麼要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那一句話，像是衝入他的記憶中翻箱倒櫃，倒出了一堆瑣碎無聊的小事，雖然它們始終被他收放在腦海裡的某個角落，而那時的他並未明白自己欠缺了什麼，也不曾像正常的人類一樣喜怒哀樂，充滿渴望。

那現在呢？

你覺得自己像個正常人了嗎？

意識中的那股聲音轟然乍響，他幻聽的次數是顯而易見的增加。


即使偽裝的很好。

又有誰能夠接納你，誰應該接納你呢？

回到這裡來吧，我會接納你。


我會接納你。

「拜託你給我閉嘴！」

他憤怒的低吼，就連手上的餐刀都掉落到了桌面上，但是大廣場上空無一人，僅有監視著他的無人機滯留於此，沒有任何人在對他說話。

在片刻的寧靜中，重新拿起了餐具快速地進食，說什麼都不能把這些吐出來，不然他就要和亡者毀約了，於是他只能胡亂的把餐點塞進嘴裡吞下，試著不要回想起老家祭壇中焦黑的屍體，與那绽裂皮膚的鈍痛感。

我會找到ä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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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去哪裡呢？

只要閉上雙眼，在那黑暗的深處彷彿就可以感覺到那股灼人的溫度，還有強烈的光線，穿透過他的軀殼，在他身上留下烙印，而那印記正在隱隱作痛。

迅速的從側背包裡翻出了止吐藥，能看到一排上沒剩幾顆，天知道他最近一天就吞了多少，倒也是很有膽在藥學院生的眼皮子底下嗑藥啊，他自嘲的心想。

「嗶——」

象徵著任務完成的指示音響起，雖然他根本也沒在注意，只想快點離開並且回到據點或是車上休息，可惜他搖晃的腳步不允許他這麼做，眼看著就要倒下。

「格列！」從後方抓穩了即將失去平衡的友人，焦急的呼喚著他的名字，試著支撐住對方的身軀。

一整天下來看著對方表現的十分不對勁，還半夜悄悄離開據點，放不下心一路跟來，在暗處看著他和任務掙扎的樣子，直到結束時蓮央終究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蓮央？」

在友人的攙扶下勉強穩住了身體，但是強烈的不適與噁心感還是壟罩在他的意識之上，朦朧之中甚至不太能確定接住他的人是誰，下意識地喊出了友人的名字，接著又想到了自己是不是正在給別人添亂，就像過去的自己一樣。

「我沒事……」小力地推了推搭在他臂上的手。
「我可以自己……」才剛想要接著說下去，結果話都還沒講完，他就向前倒下，捲起的袖口下可以看到似乎有一些新鮮的血汙，和數不盡的疤，不知道是怎麼弄出來的。

為了不讓完全脫力的格列直接和地面來個面部的親密接觸，他用力將對方往自己懷裡一拉，兩人都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他支撐起友人的上半身，將對方的身體扶正，讓對方至少能用稍微舒適一點的姿勢靠著，不至於完全躺平。

「嗯，是我。」撥開格列被汗水打溼的瀏海，見他臉色蒼白，看起來極度糟糕的樣子，蓮央雖然看見了他手臂上佈滿那些明顯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該擁有的疤痕與新鮮的傷口交錯，但這顯然不是一個提問的好時機。

吃完藥後覺得還是很想吐，視線也是一片模糊，甚至沒能意識到接住他的人是誰，於是再次掙扎著想要起身，接著便往桌面上伸出了手，然而卻只是把剛才的藥片給弄掉到了地上，發出了小小的喀嚓聲。

如果注意到的話，可以看見那塑膠與錫箔製成的小包裝上充滿了很多空掉的皺摺，只留下幾格內還裝有白色藥片，其餘部分相當嶄新，似乎是在短時間內使用了很多次。

拾起掉落在地的銀色包裝——裡面的止吐藥錠已所剩無幾。
開封的痕跡看起來間隔時間很短，結合對方的狀態，並不像是單純反胃的樣子。

蓮央把藥片扔在一旁，反手將他拉回，格列雙手被他從背後固定面朝前呈現半跪的狀態「你找死嗎？快吐出來！」不給半點掙扎的時間，就將手指伸進對方嘴裡進行催吐。

「什、住手…！嗚…嘔嘔……」

維持著雙膝跪地的姿勢繼續掙扎著，可惜現在的他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而喉嚨深處受到按壓所導致的嘔吐反射，終於迫使他將胃袋清空，令先前的忍耐付諸東流。

一股酸澀的熱流自喉頭湧上，最終化為了地上的一攤液體，裡面還混雜著一些無法辨識的肉塊、複數顆尚未崩解完的白色藥片、以及某種……正在蠢動的生物組織？

——不，那只是幻覺，沒有什麼組織，那只是幻覺。

眨了眨眼，果然沒有那種東西，但他還是毀約了，沒能把那人的一部分帶出去。

「抱歉……抱歉……」低垂著頭，不知道是在向誰賠罪，不過他的意識確實清晰點了，至少能認出扣著他的人是誰。

哈哈，居然被最不妙的人看到了，真是糟糕透頂，但如果友人是特意要來修理他一頓的話，那倒也不錯。

至少他心裡會好過一點吧。

聽見了低聲道歉的聲音，他放開了對方。雖然不知道格列到底是在向誰致歉，難道又是像方才料理的時候一樣又在對幻覺說話？
格列低著頭，在陰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移動到友人的身側，用袖子幫他把嘴邊的髒污擦了擦。
反正襯衫剛剛就髒了，自己裡面還穿了一件T恤不怕上裸。
「走得動嗎？」支撐起格列的肩膀將他扶起，看見一旁還有幾張沒翻倒的椅子能坐。想著至少得遠離地上那攤嘔吐物，以免身上的人繼續乾嘔。

「……謝謝，我等等就好了，沒事的。」借著友人的輔助坐到了椅子上，說著沒什麼可信度的話，雖然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恢復了，就和兒時一樣。

唬人的棕紅髮亂成一團，瀏海也遮蓋住了大半張臉，平時總掛在臉上的笑容不見蹤影，讓他整個人看來都有些無精打采。

「哈哈，我們怎麼穿情侶裝？」看著友人的上衣，同時動手扯了扯沒有毛衣遮蓋的襯衫，連在這種時候都可以扯這種無聊的玩笑，真是夠了，他也知道。

「……為什麼來了呢？」今晚第一次與友人對視，從那雙漆黑寧靜的眼眸中似乎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原本想說如果對面的人又開始對著不存在的東西胡言亂語，他就要用維修上世紀家電的方法，往前面的腦袋用力拍幾下，沒想到格列已經訊號正常了。

聽見了提問，雙方對視了一會後他並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操作起了手腕上的電子錶。

無人機很快就將他下訂的瓶裝水配達。

「喝。」將水瓶遞給友人，蓮央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不生氣嗎？怎麼可能。
這就是那什麼……暴風雨前的寧靜？

沒能得到回覆，只好默默接過了水，喝了一口後便想交還給對方。

「謝謝……」蓮央應該很生氣吧，雖然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但是他好歹也有自覺感情淡薄的友人對自己的事情分外關照。

「我是刻意要避開大家才在這種時間出來的，你也看見我跟幻覺說話了吧？」

夜晚的暗月光從圓缺上傾瀉而下，朦朧的暮色遮掩了兩人的神情，而黑暗之中的對話總有種告解的感覺，彷彿墨水色的陰影對面不是什麼熟悉的朋友。

「如果你也跟著發瘋的話我們還怎麼一起去地獄遊歷啊？」笑笑地說道，語氣似乎又回到了平常那樣。

「這個可是會傳染的，可以的話只讓我在清醒的時候跟你一起行動吧。」說著說著，又隨手從落在地上的側背包中掏出了繃帶，往自己的手臂上纏繞，繞好的布面上似乎又略為透出了暗紅的顏色。

開什麼玩笑。
為什麼還能說出這種話？

「……你承諾過什麼？」沒有接過水瓶，低下頭像是喃喃自語般問到。壓著怒意，聲音輕顫，拳頭捏的死緊。

「……哈哈。」
明明承諾過不會拋下自己的。

「……這算什麼？」
「先是要我不要推開你，現在又反過來要推開我？」用力提起格列的領子吼到，打斷了他包紮的動作。逼著對方抬頭和自己對視，還未撕斷的繃帶滾落在地。

「我不跟過來，你要我明天上哪給你收屍？」
「就剛剛那副樣子，早上你就能上桌了！」怒視著那雙翠綠的眼眸，自己的陰影完全將對方籠罩住。

要是三不五時都像今天一樣搞不辭而別才真的會把他給逼瘋。

明明答應過我要一起的，什麼叫只在清醒的時候一起行動？
「怕傳染給我什麼的，自以為是也該有個限度吧。」

「……管你是看見神還是魔鬼，只要你沒醒，我就負責叫醒你。」不管是十次、百次，還是千次。

放開了死死抓著的衣領，藉著一坐一站的身高差距，雙手將格列環住，按往自己懷裡。

「難道現在才想到要逃跑嗎？」靠在友人的頭頂他低聲問到。

格列身上有著他不了解的過去，那又如何？

不管是癲狂的、痛苦的、癡傻的也好，他只是希望這個對他承諾過不會拋下他的人，能夠好好活在他的身邊。

即使要死，也應該死在一塊。

那些潛藏在心中，友情之上的情感，早就讓他產生過無數瘋狂的念頭。

『想保護他。』

『想撕碎他。』

『想控制他。』

『想佔有他。』

他不希望格列受到他人的傷害，又同時想砍斷他的拇指再挑斷腳筋鎖起來。

「……我當然是很擔心你才會追出來。」

然而他也只是僅僅像現在一樣，嘴裡吐出普通的話語，緊緊抱著對方而已。

自以為是？是的，他也是這麼想，但是要他看著蓮央跟他一起陷入瘋狂的話，不如死死比較痛快，但對方就得接受嗎？他捫心自問，不過人類終究是自私的，他無法考慮得那麼遠，只能苟且於當下，祈求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能盡可能的長。

當然，他也從沒打算要食言。

「我怎麼會忘呢？」從懷抱裡能聽見鮮明的心跳聲「就是因為承諾過才會這麼做的，要是你不在了怎麼辦？」那是他無法也不願承擔的後果。

「逃跑當然是不可能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求得了他人的信任卻不願與人交心嗎？

「——或許吧。」

「……辜負了你的信任呢，對不起。」罕見地同意了虛空中的話語，自己不過是假借著自我主張去傷害重要的人而已，更遑論什麼守護了，真是不像話。

還沒等對方反應，便倏地站裡身，順著友人還環著自己的手勢也將對方抱個滿懷，想將自己心臟的脈動也傳遞過去，告訴他自己還活得好好的，至少現在完全沒事。

「是嗎……我知道了。」

「謝謝你。」

將手收得更緊一些，兩人的髮絲交錯摩擦在臉頰上。他想，如果在混沌之中，他甚至不再是「格列」時，能有人來呼喚他的話似乎也不錯，要是決心要一起撐到最後的話，他又怎麼有資格左右對方的想法呢？

不過他隨便昏倒在路邊又起身自己走掉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在校內商圈與眾人匯合之前就也發生過，當然這個部分他是沒打算提的，要是等等害蓮央又嚇個半死他就真的該去找間教堂懺悔了。

「那未來敲門人的工作就交給你囉？」想著對方要是說不的話他可就不放手了。

感受著對方的心音，緊繃的神經放鬆了許多。

「嗯。」

或許是終於意識到兩個人正站在戶外緊緊相擁，對『朋友』來說現在的氣氛實在有點微妙，蓮央這才鬆開了圈著友人的雙手。

「回去吧。」
悄悄的別過頭，希望夜色的遮掩下，自己耳根泛起的可疑紅暈能不被發現。

——不過他似乎沒認知到自己現在可能更需要處理僵硬到同手同腳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