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虎落平陽　【滸珀 與 漣蓮 】

「大膽妖女，哪裡逃！」官兵的吆喝響徹東街，滸珀憑藉矯健的身手，熟門熟路地上了城樓。

「賞你們的，柔桑的拜金野狗！」在撒下一疊冥紙後，滸珀縱身一躍，落入漕河之中。

不料官兵窮追不捨，城樓之上利箭齊發。

「嘖！死纏爛打！」滸珀不得不扔掉方才盜得的包袱，拔去背上的箭矢，加速泅水上岸。

江湖走跳，一點箭傷不足掛齒，然而一路東逃的滸珀步伐卻越發沉重。當她發現身中之箭似是有些古怪之時，已雙腿發軟，倒臥荒林。

雨勢紛紛落入林子裡。

許久後，一雙足出現在旁。

經過被雨刷洗濕漉漉的猞猁，手指探去蹲下來輕探脈息。後拉起失去意識的走獸到背上，步伐緩慢的往森山走去———

待女子迷濛醒來，身體已經平躺在柔軟的乾草堆裡。

穿刺的傷還在發疼，但似乎被處理過了。
抬頭張望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さざなみ₊｡˚ :

淅瀝雨聲陣陣入耳，滸珀自草堆中醒來，空無一人的營帳僅剩柴火劈啪作響。

她警覺地坐起，卻牽動了背上的傷，使她費了一番功夫才狼狽地離開草堆。在這巴掌大的小天地中小心探索。

雖說是搭建起來的帳幕，風雨之中竟滴水未進。鍋碗瓢盆擺放有序，無聲述說著屋主在此已居住有時。

屋主究竟是怎樣的人？為何要搭救自己？滸珀靜靜望著這一切，腦海間縈繞著不解之疑。

「啊，」

「…別亂動。」

一個澄澈的聲音從滴答滴答的門前出現。

接著是個身形似少年，臉上罩著看不清面目的竹簍的…人？不由分說抱著摘下大片大片草葉的網袋就靠近過來。

さざなみ₊｡˚ :

興許是雨聲吵雜，亦或傷勢遲鈍了感官，滸珀竟未察覺有人靠近營帳。

突如其來的嗓音，使她慌忙退避至柴火周圍，火光拖出的長影化作銳爪，直奔那人而去。

然而緊繃的肌肉與猛然施術，讓滸珀的背滲出陣陣血絲。

「嗚⋯咿⋯⋯」

她無力地趴在火邊，影爪也沒了進攻勢頭，化為普通的陰影。

戴著怪異竹兜的少年退了開，雙手自然向外。
隨之散開的是一片片捏在掌心裡的日日春花莖或葉脈。

他停頓片刻，然後碰觸遮擋於自己臉前的竹飾，將之摘了下來。

那抹淺蔥色的柔髮掉了出來。

「我是來幫妳的。」

少年的眼瞳是石榴色的寶石。

他低頭撿起地上的葉片，將之放入木碗中輾攪，隨後又朝手心嘔了口晶瑩的絲線拌入其中。
嫩草的味道很快飄散開來。

他將深綠色的泥草沾在手上，跪著向前輕按在傷口的位置。

さざなみ₊｡˚ :

聽著少年柔聲安撫，滸珀卸下了些許心防。但在他的手掌觸碰到自己時，滸珀還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尾巴不安地掃動著。

畢竟自己獨立更生許久，大小傷勢無不自行處置。被他人這樣溫柔照料著，反倒讓她不太自在。

「謝、謝謝⋯⋯」滸珀輕聲答謝。

空氣中青草的芬芳四溢，藥效也逐漸發揮作用。望著眼前清秀的少年，滸珀猶豫著該說些什麼，但她的肚子卻早一步出賣了她。

「咕嚕嚕～」

霎時滸珀尷尬地環抱雙膝，滿臉通紅地縮到了帳幕的一隅。

綠髮少年自然也聽到了那聲抗議。
他摸索腰間，朝對方遞出一壺隨身攜帶的水，再摸索幾下，拿出一些從林子裡摘採的野果。

但顯然這完全不夠彫影獸塞牙縫。

他尷尬看著自己所擁有的＂食物＂，對少女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忽然像是想起庫存，少年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儲藏區翻搗好一會兒，然後就翻出一條經過日曬跟鹽醃等步驟的動物臘肉。他蹙了蹙眉頭，皺起鼻子，看起來沒有很喜歡或對這份食物產生食慾。

但仍夾著拿到火堆旁把肉給烤熱。

「給妳。」

肉有點燙，他把搗草的碗拿來盛裝，還有模有樣的撒上草碎代替香料交了出去。

さざなみ₊｡˚ :

「謝謝⋯⋯」

滸珀看著身邊的水壺和野果，又接過木碗。比起方才，這聲道謝如蚊鳴一般，更像說給自己聽的了。

她嗅了嗅剛烤熱的臘肉，接著咬下一角。

嗯，好鹹。

雖然也會食用烹調過的各類料理，但滸珀還是傾向生食或調味較淡的食物。

儘管如此，飢腸轆轆的她還是大口大口吃著臘肉，卻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你、你不吃嗎？」

看著對方翻箱倒櫃，折騰一番才找出的珍貴食物就要被自己吃完，滸珀面帶歉意地望著少年。

少年沒有任何考慮，直接搖了搖頭。
貓兒露出死鹹的癟嘴被他看見，遮著嘴巴他乾乾一笑。

「父親會把肉弄成這樣保存。」

「不合胃口？」

他好奇的望著兩只毛茸茸的耳朵，還有那條粗厚且甩動著的尾巴。

さざなみ₊｡˚ :

「不會！」滸珀慌忙搖了搖頭，暗恨自己不會演戲。

但一口氣吃完整條臘肉，口味還是重了些。她捧起少年的水壺，壺中清水甘甜，滴滴沁心，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飽餐過後，滸珀頓時覺得精神好了許多。習慣性地舔舐梳理毛髮時，注意到了少年投來好奇的目光。

登時滸珀又羞得雙頰發燙，連忙找了個話題。

「是、是你救了我嗎⋯⋯？」

雖然眼前的少年十分友善，但身分特殊的她還是心有餘悸，特別是聽聞少年還有一位父親時。

「妳倒的地方正好是我會經過的路。」

少年像是並不介意就這麼一直看著對方梳理，眨著鮮亮的眼睛。
一手還拿出自己口袋裡替換用的紗布。

「還好毒不深。」

「這裡也能暫時借妳休息。」

他單純的說完，又想了一下，改以不好意思的模樣點點下顎。「條件是⋯⋯妳要教我打獵。」

さざなみ₊｡˚ :

從少年澄澈的雙瞳，滸珀感受不到一點欺瞞的狡詐。聽見令自己放心的答案，她鬆了口氣，沒想到宵小之輩也能有如此好運的時候。

「打獵？」

滸珀抬起頭，直直與少年四目相交。

「你想獵什麼？」

雖說她向來有恩必報，但少年的條件還是頭一次聽到。滸珀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耳尖上的茸毛隨之晃動。

少年頓了頓。
認真思考。

「兔子可以用陷阱，但油脂少；山雞可以用陷阱，但油脂少；野豬、野鹿…不行，但油脂多。」

「要獵油脂多的。」

他說著。「要給父親補身體。」

さざなみ₊｡˚ :

父親⋯⋯嗎？看著眼前一心行孝的少年，滸珀不禁有些思念她多年不見的母親。

「嗯，我知道了。」

但現在可不是思親的時候，只見她伸出手臂，讓火光在草蓆上投出陰影。

「比起蠻力制服獵物，你應該更適合使用這個。」

滸珀端詳過少年的體態，用影子勾勒出拿著吹箭筒，埋伏於草叢中的呆毛小人兒。

「只要有竹筒和木片，我就可以做出一組吹箭。在我復原之前，你就先用這個，怎麼樣？」

影子隨著她的話語，停在了吹箭命中野豬的一幕。

少年睜著新奇的眼睛看著動物影子，如他所知城鎮裡也有這般娛樂，稱之為皮影。

他開心的拍起手來。

「我去找。」

點了點頭，他起身往旁邊的儲藏櫃又是一陣翻找，拿來塞米飯用的竹筒，一支鏟茶葉用的，跟幾根細竹籤（即使他不確定可以用在哪）。

「怎麼組？」老師？

「妳叫甚麼名字。」

隔了這麼久他終於想起要跟人家要個名字。

さざなみ₊｡˚ :

面對眼前興奮地像個孩子的少年，滸珀也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原來這凶險的世道，還有這樣天真無邪的善人。

「我叫滸珀，你呢？」

此時的她已然信任了這位綠髮少年，草蓆上的陰影幻化出自己的姓名，同時也在呆毛小人兒身邊畫了一個問號。

提問的同時，她細細端詳了少年取來的原料。竹筒稍微短了一些，嗅上去還有股米飯香，這次滸珀忍住沒讓肚子出聲。

而那隻茶葉鏟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莫非是想給箭筒加個手把？至於細竹籤倒是很符合需求，只要稍作加工就可以製成竹箭。

「漣蓮。」

少年盤起腳，把雙肘壓在自己的腿間，雙掌托著下顎，看著少女細思考手裡的材料要用在何處。

「滸珀，」他伸出手點著陰影上的名字。「可以慢慢來，我還是可以逮到野兔跟雞，如果妳不介意。」他想著放在森林中的陷阱應該還有幾個。

「要先好好休息。」

さざなみ₊｡˚ :

真可愛的名字。滸珀看著托腮少年頭上蜷曲的呆毛，那抹淺蔥青綠連結著臉龐、手臂，她不禁有些出神。

「啊⋯⋯呃，你爸爸也住在這裡嗎？」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滸珀趕忙在漣蓮發現之前拋出話題。同時收回眼神，用陰影化作雕刀，在竹筒上加工著。

「我沒關係，你抓到的獵物還是先給爸爸吧？」

漣蓮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心，滸珀很是感動。儘管視吃如命，她還是希望這位孝子以父親優先。

他指了指隔壁掛有一個長簾的房間。「在裡面休息著。」

「要是知道家裡來客人應該會很驚訝吧，畢竟，山裡的這頭很少人經過呢。」

漣蓮邊說著邊擺回原本觀看製作的姿勢，托著腮微微一笑。

「等雨停了，就出去找吃的。妳們兩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