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破封印的心靈魔物：奧姆真理教事件未解之謎

可怕的是，這種操作方式不僅存在於奧姆真理教，凡舉世間一切宗教，都很習慣否定物質世界的意義，宣揚錢財乃身外之物，奉勸信徒多多奉獻捐款以換取心靈世界的富足等，根據我走訪許多宗教團體的經驗，強調捐錢強度與次數之不同，也能提供我們檢視該宗教團體的可信度。

奧姆真理教前身為奧姆神仙會，更接近是一個瑜珈冥想團體，在泡沫經濟起點的年代，大家的物質生活都十分富足，但是卻與心靈之間產生矛盾的情況下，這樣標榜審視內心的團體獲得許多年輕人青睞。

第一章中，NHK的記者採訪到一位十分早期就加入奧姆的教徒幹部，但並未參與到後續的一連串犯罪刑案，從這位教徒的說法可以得知，麻原彰晃的同一段話，在不同教徒間的理解也不盡相同。

當奧姆神仙會改制成為奧姆真理教後，在一次修行的過程中，有一位教徒突然離世。為了避免負面新聞，幾位麻原的核心幹部，願意為了上師將屍體私自燒毀處理掉。

但受訪的這位資深信徒給出另一種理解，即他們這些「出家」信徒，不只奉獻他們物質上的一切，也包含授權奧姆全權處理他們的「葬禮」，因為葬禮的形式會影響他們的轉生。在這位信徒看來，私自燒掉信徒的遺體，其實是尊重他的意願。

然而NHK的記者還是提出質疑，不管兩種理解為何，說到底大家都同意擅自處理遺棄屍體，說到底就是為了隱匿醜聞而已。

「就結果來看是這樣沒錯，但我認為並沒有意識到這是隱匿事故。當時沒深入想，因為出家本來就是脫離社會的常識。」

「奧姆的出家信徒本來就守法意識薄弱。由於他們下定決心以不同的價值觀生活，才會出家進入奧姆，並不會有不管怎樣都一定要遵守法律的念頭。」

在這起算是意外死亡、但是毀屍事件之後，一位信徒表達出強烈的脫教意願。但由於這位信徒曾參與先前的毀屍，麻原彰晃同樣以避免事情敗露為由，要心腹們將這個麻煩處理掉，甚至下達細部指令，要他們用繩子絞殺後把屍體燒掉。但當時其他在道場的出家信徒沒人知道有同伴被同伴殺了。

當時麻原彰晃將殺掉製造麻煩的人稱作「把他“頗瓦”」，雖是利用這個名詞，美其名地說是在提升對方的靈魂或意識到「更高的層次」。

然而調查記者也質疑，既然「頗瓦」是這麼正面的事情，又為什麼要引開多數信徒，然後偷偷摸摸地「頗瓦」他，再燒掉屍體呢？

局外人輕易揪出的邏輯矛盾，在拋棄社會常識的信徒之間則是想不通有什麼不妥之處。

正因為不斷灌輸給信眾這種扭曲的「頗瓦」定義，讓信眾以為殺人是在拯救眾生。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的犯案者之一廣瀨建一便這樣描述他當時的想法：

「當時我別無他想，就只將這項指令當作是解救苦海眾生。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也許會認為那就是『殺人』，但我無法理解這種一般人的想法。」

除了「頗瓦」，麻原彰晃也使用「金剛乘」修行作為理由，洗腦信眾為了達到「金剛乘」的層次，不僅要去做對別人好的事，也要克服去做對自己不好的事，慢慢滲透信徒的思維，讓他們願意為了上師而殺人，畢竟這也是修行。

同時也透過講道的場合，丟出一個寓言故事，測試有哪些信眾的答案是「頗瓦」，如此一來麻原彰晃就知道哪些人會為了他殺人。

一般提到奧姆真理教，都是跟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畫上等號，然後會在順便一提六年前被奧姆滅門的坂本提律師的慘案。

但其實在這之間，奧姆真理教便已經犯下不少件以化學武器攻擊目標，或是與教團設施所在地居民發生衝突的紀錄。

由於地下鐵沙林毒氣攻擊事件震驚世界，許多人以為日本警方在此之前毫無作為，但其實各地執法單位都與奧姆真理教交手攻防過。

有趣的是，這些「邪教」的行為模式不分國籍得都很相似。

Netflix上的紀錄片「異狂國度」講述一個在美國壯大的印度上師，其信徒來到美國一個小鎮試圖在此建立屬於他們自己的社區。但教徒們的生活封閉隔絕，無法融入當地文化與生活，但這些教徒還是試圖透過人海戰術，找許多外地的遊民來登記為該區選民，好讓他們自己推出的教會議員可以當選。

奧姆在熊本縣一處偏遠的小村落波野村也幹過一樣的事，該村落原本僅有兩千村民，奧姆買下了附近的土地興建道館，然後也許多教徒申請遷入該地戶籍，試圖左右當地的政治政策。村公所很清楚他們的目的，而拒絕受理，卻反而被奧姆控告，並輸了官司。

只是村公所當然明白他們必輸無疑，他們想做的就是用漫長的上訴與法律程序以拖待變，在這段時間削弱教團影響力。

為何村民會如此激烈？當時村內組織了守望會，還蓋了守望小屋，都是為了監視奧姆人員的進出與活動變化。在一場阻止奧姆建材的卡車進入的錄影說明了為什麼這些村民會如此擔心：

「咒罵聖者的人，給我下地獄。」類似唸佛的聲音越大，就可以越清楚聽出，聲音發自畫面何處。黑暗之中浮現信徒的臉，他們似乎好幾天沒洗澡，臉上都是黑垢，雙眼空洞，全身貫注地詠唱著。

之後，波野村只能用高額的和解金與奧姆和解，作為換取他們離開村子的條件。在奧姆撤出後，村民進入他們的臨時屋查看，不僅發現許多針頭，還發現細菌培養的相關器材。

過去都以為用來攻擊地下鐵的沙林毒氣是在山梨縣的上九一色村裡製作的，但其實早在熊本縣波野村的這裡，奧姆就已經開始武裝化。

調查記者隨後也從前奧姆真理教發言人口中得知，他們當年買下波野村的土地興建道館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化學或是生化武器，規劃要用氣球散播肉毒桿菌等武裝化的行動。然而當年處理教團與村民衝突的地方警署對於武裝化一無所之。

由於奧姆是鑽漏洞取得波野村的那塊土地，日本的國土利用計畫法規定，取得一定面積的土地就必須繳交規劃書、說明土地的利用方式。但奧姆為了隱瞞也為了快速取得土地，便轉彎用「承攬持有者債務的贈與」方式，拒絕繳交計畫書，也因此被熊本縣的警方盯上。

但熊本縣警方也只是用土地當作藉口，其目的還是希望透過搜查可以找到奧姆與坂本律師滅門案的相關證據。然而不幸的是，熊本縣警署中就有奧姆的信徒，導致以土地利用當搜查藉口的事情敗露，也完全未能找到武裝化的證據。

另一位NHK的調查記者，負責的是坂本律師滅門案的部分。

由於坂本律師十分積極協助讓想要脫離奧姆的信徒與家人團聚，因此成了奧姆的眼中釘。某日，麻原召集了六名親信幹部下達指令後，這六人便突襲坂本律師的家，殺害了律師與他的妻子，以及他們一歲多的兒子，最後再載往山林中棄屍。

當時的律師工會甚至自行組織調查小組，試圖為同僚伸張正義，由於神奈川警方在坂本滅門案上沒有進展，已經與律師工會有所衝突，六年後發生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讓輿論回頭批評神奈川警方的無能，認為若是當時可以就坂本滅門案逮捕、瓦解奧姆真理教，後面的沙林毒氣事件就都不會發生。

然而，NHK記者採訪的一位當年的神奈川警探則重申，當時他們已經竭盡全力要揭開奧姆的神秘面紗。由於教團的封閉性質，會參與犯罪事件的都是深得麻原信任的核心幹部，警方僅能對其他信徒旁敲側擊、挖掘一些教團內部的狀況。

但警方確實也在追查教團金流的過程中，鎖定了兩間空殼公司，這兩間空殼公司便是用來進口沙林毒氣原料，在那時，奧姆的幾座教團大樓便被觀察到大樓附近的植物都會枯死，且不時有異味飄散而出，於是神奈川警方也嚴密監控著這幾棟大樓的動態。

然而雖然掌握了金流、化學品交易、沙林工廠的情況，以及教團內部刊物中就寫明了奧姆在製造沙林。但神奈川警方無法就沙林案採取行動，因為當年第一起較小規模的沙林攻擊案是發生在長野縣。

神奈川縣僅能針對坂本滅門案進行逮捕，無奈他們無法將沙林毒氣製造與坂本滅門案關聯起來。

然而，神奈川警方也並沒有坐以待斃，警探們蒐集到的情報也是上繳，至於是否有效作為跨部門間的交流利用，就不得而知。

神奈川警方的幹部也為了可以找出強制搜索的理由傷透腦筋。由於有一名奧姆幹部盜用公款後脫教，本來神奈川警方期待奧姆會為此報警，如此一來他們便有藉口展開搜索，只是奧姆當然沒有那麼笨；又或者是教團醫師疑似違反醫師法，能不能藉口搜索等等。直到最後敲定用教團監禁少女的案子，向東京警察廳提出強制搜索申請，無奈最後也是沒有核准，最後大家只能眼睜睜看著半年後發生東京地鐵沙林毒氣的恐怖攻擊發生。

無法成行的原因還是在於轄區問題。奧姆的據點太多，而每個案件或是可疑活動都發生在不同縣市，導致神奈川警方即時掌握了情資，卻也無法越區辦案。直到地鐵沙林毒氣恐攻後，才終於得以執行強制搜查，也才找到坂本一家的屍體。

在地鐵沙林毒氣事件前九個月，在長野縣松本市某個住宅區也發生沙林毒氣攻擊事件，造成八人死亡，上百人受傷。奧姆攻擊的該住宅區居住的多是法院相關人員，而當時奧姆真理教正因為教團設施，與當地居民發生衝突，因而遭告上法院。

當時的長野縣警方在終於鑑識出造成居民死亡的物質是沙林毒氣後，便立刻組織專案小組以追查各種合成沙林必備的化學藥品的流向。此時的長野縣警方除了查到了神奈川警方之後鎖定到的兩間空殼公司之外，甚至又查到了其他四間空殼公司，其目的都是在購買製造沙林毒氣的原料。

無奈當警方掌握到奧姆與沙林毒氣的關聯時，已經是1995年2月，長野縣警方仍在跟監收集更多證據時，3/20便發生了大規模的地鐵沙林毒氣恐怖攻擊。

在兩次沙林毒氣攻擊事件之間，有一段小插曲，便是宮崎縣警方受理偵辦一起父親控告女兒女婿綁票囚禁並勒索的案子。

該男子由於變賣土地的關係而獲得一筆六千萬日圓的入帳，虔誠奧姆信徒的女兒與女婿，便在男子的飲料中下藥，將其迷昏後載往奧姆的薩諦安大樓中監禁。被監禁的三個月裡，男子不斷被注射藥物、被迫聽著要他奉獻金錢的錄音帶，或是被自己的女兒不斷叨念著，最終意識模糊且體重大幅下降身心都受到嚴重摧殘的男子終於妥協了。

但所幸有銀行人員的警覺，一開始以非本人因素，拒絕女兒領取父親帳戶的錢，之後當女兒帶著恍惚的父親出面背書時，銀行人員也認為當事人狀況很不對勁，再次拒絕受理女兒的取款。

在沒有收到其他地方警署的情報的情況下，宮崎縣警方也意外追查到奧姆與沙林毒氣相關的線索。由於報案男子被下藥控制，因此宮崎縣警方最初想追查教團是否購買麻醉劑之類的藥物，卻發現奧姆竟購入大量的沙林解毒劑，間接證實奧姆真理教正在製作沙林毒氣。

報案男子開記者會時，身為奧姆信徒的女兒前去鬧場，試圖將事件扭曲成家庭糾紛，而奧姆教團的醫生也胡扯一段路過救助該男子的故事，在在都證明了這起事件與奧姆有關，因此不同於坂本滅門案，這次奧姆無法用他們不知情帶過去，因而教團內部做了十分嚴謹的沙盤推演與串供。

然而宮崎縣的檢察官相對消極的態度，也阻礙了宮崎縣警方的搜查進展，檢察官想要及早立案，但在證據仍不充分的情況下，被宣告無罪的機率極高，於是警方這邊也消極抗議，故意不將資料送至地檢署、以拖待變。然後就發生了地鐵沙林毒氣的恐怖攻擊。

原來在1995年3月16日便已經決定要在3月22日進入奧姆真理教的據點之一，上九一色村，執行強制搜索。卻沒預料到奧姆真理教在3月20日上午便對東京地鐵發動沙林毒氣攻擊，主要還是警局內部存在奧姆真理教的信徒，將搜索資訊洩漏給了教團，因此麻原決定提早發動恐怖攻擊。然而強制搜索的指令已定，仍舊維持在3月22日當天進入上九一色村的第六薩諦安大樓搜索。

一位菅沼先生曾在1993年的全國警察本部長會議上，點名大家應該注意奧姆真理教等新興宗教團體的動向，但未獲得同僚的重視。

從憲法保障宗教自由的觀點來看，他們對於警察監視宗教團體這件事有所顧慮，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公安警察內部從以前就對宗教團體漠不關心。警察之所以不想碰宗教，並不是怕被說在打壓宗教，或是侵害宗教自由，而是他們覺得「新興宗教不足為懼」，公安根本就不用認真監視。

時任刑事局局長的垣見先生先後收到長野縣與神奈川縣警方的情報，長野縣在調查松本沙林洩漏事件，以及神奈川縣在調查坂本律師命案時，皆發現與奧姆真理教關聯的公司行號購入了與合成沙林相關的化學藥品。

「宗教團體與化學武器結合在一起，這件事本身就讓人無法理解。我自己還沒有辦法在腦中理出頭緒，這個情報該如何有效利用？要怎麼處理比較好？目前我自己都還沒個準。那時我正處於這樣的狀態。」

縱使在1993年9月，垣見先生成立了一個極機密的調查小組，試圖收集串連各個地方警署的調查發現，但一直到松本沙林事件發生前，仍未有過合作調查的行動。

由於當時的法規限制，由於沒有針對沙林的管制法條，就算合理懷疑奧姆真理教正在製造沙林，卻也無法申請搜查令。同時，當年也缺乏廣域搜查的概念，如果沒有直接證據的案發現場，則幾乎是不可能跨縣市部門合作辦案。

熊本縣警方就奧姆真理教違反國土利用計畫法，也一度取得強制搜查的許可，也逮捕了相關人員，卻也找不到任何具跟未來沙林毒氣事件相關、或是其他具有犯罪意圖的證據。

「情報是有限的，因此人在做判斷的時候，不管怎樣只能憑靠自己以往的經驗與知識。如果有些事情一個人不曾經歷過，也從未真正想像過，他會對這些事情缺乏想像力。」

...

這次採訪，可以看得出來，搜查最前線的搜查員在早期階段發現奧姆的陰暗面，一直有強烈的危機感。若這樣的危機感能在警察組織內被共有、運用，那麼說不定就能阻止地下鐵沙林事件。這是事件發生後經過十七年，採訪小組達成的結論。

NHK的採訪小組，輾轉獲得由教團成員錄製的約七百卷麻原「佈道」的錄音帶。採訪小組除了想要探究為什麼警方來不及阻止悲劇發生的原因之外，也想釐清麻原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決定武裝化。

七百卷的錄音帶可以分作三類：第一類是講給一般信眾聽的，主要是引用佛教的一些思想，闡述放下我執的內容，並無特別之處。第二類則是專門講給出家信徒聽的，在這裡麻原便開始揭露他真正的想法，那些對於社會國家的反感，以及想要取而代之的意圖。第三類則是說給高級幹部聽的，對於如何「政變」有著更具體的討論。

官方的結案報告認定，麻原是在1990年的選舉失利後，才開始武裝化。但從錄音帶的內容可以得知，其實早在麻原成立教團之初，就有了想要顛覆現有的社會國家秩序的想法，與其說武裝化是備案，反而更應該說是一直藏著不打出來的大絕招。當時，麻原試圖參加選舉取得席次建立在政治圈的影響力，不料得票率遠不如預期，所以是因為選舉失利，而加速了武裝化的進程。

前資深幹部上祐史浩這麼形容麻原彰晃：

「他有很強烈的被害妄想和誇大妄想，那來自於不得志的成長過程，與學業、事業上的挫折。他主張『自己是受到打壓但將戰勝一切的基督』，但我覺得他將不得志、受挫的自己比作遭受打壓的基督，是一種奇怪的自我合理化行為。除此之外，很不幸地是麻原還具有靈能者般的魅力，所以弟子們都被吸引過來。然後他的誇大妄想也跟著變強了。

這種陷入被害妄想之中的狀態，就叫做逃避現實嗎？這種類型的人，一旦出了問題，不會認為是自己的錯而低聲下氣、鬱鬱寡歡，反而會出現被害妄想，認為是別人的錯，對別人有攻擊性。

就如先前所言，他深信自己是『受到打壓但將戰勝一切的基督』，因此他打算藉由激烈的戰鬥，來實現自我存在的意義。」

「更進一步說，這一連串的武裝化與犯罪行為，都不過是他為了當上君王的手段。打從一開始，他心裡就同時有戰爭與和平兩種手段。也就是說，不管用哪個手段，只要能成為王或救世主，都沒關係。因此他先嘗試和平的手段，即參與總選舉，結果還是不行，他便看到宗教也有極限。最後他的想法就變成：『只好發動戰爭了』。我曾經直接聽到麻原說，『政治行不通，所以再來就是軍事活動了。』」

沙林實驗室的「職場」關係真是太病態了。

領導沙林製造團隊的人是土谷正實，從助手的觀察與證詞來看，土谷之所以如此熱衷於製造沙林以及其他化學武器的原因有二：

第一，是土谷本身就具有充滿研究精神的科學家魂，就算實驗室及其簡陋、防護設備措施十分糟糕，土谷見到反應物或是反應溫度不對，便立刻檢討重啟實驗，即使也在合成過程中反覆中毒解毒，卻還是樂此不疲，看見沙林終於生產完成，還會開心地笑出來。

第二，則是與另一位幹部遠藤的競爭。看到這裡的描述就不禁莞爾，如果說土谷是兢兢業業、埋頭苦幹的工程師，遠藤就是那個他媽的只出一張嘴的PM啊XD

當遠藤也被指派參與沙林製作後，他就變成猶如土谷上司一般的存在，當土谷出錯，遠藤就會毫不留情的數落他，然後土谷就會更心有不甘地埋頭工作，不僅做出各式化學毒氣，還要臻於完美。

實驗室的助手也曾經在土谷中毒時，瞥見他一閃即逝的常識人心聲，土谷在中毒的脆弱時刻，也想過要是釋放沙林毒氣後，那些跟父母手牽手的可愛孩子們也都會死，想了就於心不忍。

但教團的洗腦與內部壓力，很快就把土谷「導正」，繼續為教主的頗瓦大計貢獻心力，當然也為了累積自己的功績。

沙林在概念上是沒有解毒劑的（苦笑）

書中寫的是這個

Pampara Inj(PAM )

實驗室助手大谷對於記者問道，為什麼沒有質疑過製造沙林這件事，大谷這麼說：

「我認為奧姆出家的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對自己都沒有自信。我希望有人給我答案，這樣的話就絕對不會犯錯，而且我害怕自己的思考判斷會導致失敗。因此，我追求一個絕對的存在，只要跟隨那個人，一切就沒問題了。在迷惘之中放棄自己的人生，這很不應該。」

記者點評：

以前流行用「心靈控制」一詞來說明奧姆真理教的犯罪行為，但是聽到大谷這番話，我有了新的體會，那就是在被心靈控制之前，得要先放棄自己的責任。

蠻有趣的是，這位大谷當初是因為男朋友中川加入了教會，為了可以繼續見面，才跟著出家。結果一入教就被拆散，因為教義禁止七情六慾。

到了沙林第一次被用在松本的住宅區，以作為對找碴法院法官的報復，該次攻擊造成七人喪生，大谷這時開始對所謂的救贖之說產生懷疑。

最後讓她徹底清醒的是，她發現麻原竟然擁有好幾個私生子。說好的禁止談戀愛、違規者會遭受懲戒呢？麻原正是那個不斷打破戒律的人。

本書是由NHK特別節目採訪組，將採訪相關人事的過程與資料轉化為文字集結出版，因此內容更像是一個重大事件的系列報導，而非有時序連貫性的描述。

但也因為是短篇報導的集合，閱讀起來是蠻好開始與暫停的。

由於日本規定，死刑犯不得接受外界不相干的人的訪問，因此採訪報導中，獲得的最多資訊都是來自於負責搜查的各地方警探；再來是曾經入教的信徒、或是一度身居核心高位、但沒有參與刑事犯罪的幹部；至於麻原彰晃在被捕後則從未表達意見或是發言，記者或是旁人也只能透過旁人證言與零散的證物，推敲可能的真相。

在東京地鐵沙林毒氣攻擊事件後不久便發生了一個案外案，即警視廳的高階長官遭到不明人士槍殺，身受重傷但最終保住一命。

由於正處於全國警方風聲鶴唳掃蕩奧姆真理教的鋒頭上，一方面負責偵查的刑警人手不足，於是將此案的調查權交給原本是情報性質的公安警察，另一方面就演變成公安警察先入為主、打從最初就咬定槍殺警視廳長官的主謀就是奧姆，而導致該案一直到了追訴時效的15年屆滿，都未能抓到真兇。

公安警察的先入為主有罪推定，讓他們錯失掌握第一時間證人證詞的機會，導致後來就只能依靠近乎於編故事的方式，勾畫連結奧姆真理教中的某某這樣那樣的犯了這起案件，最終自然因為證據不足，奧姆真理教在警視廳長官槍殺案上獲得不起訴，卻也讓他們有了一個可以扭曲事實的靠山，表示：「警察在這件事上面犯錯，表示在地下鐵攻擊上也犯錯了，奧姆是無辜的。」

最後也記錄了一篇，美國特地派專員前來日本了解整起時間的原因。對美國政府而言，奧姆真理教是目前唯一一個使用生物/化學武器進行無差別攻擊的組織。對於奧姆真理教這種凡舉肉毒桿菌、炭疽熱、VX毒氣、沙林毒氣等等生化武器，甚至還為了可能的核武，遠在澳洲買了一塊地打算開鑿鈾，而槍枝也不是購買制式商品，而是學習拆解後的構造，回到日本從無到有複製出來。

所有武器都主張親自製造並且還真的成功的案例，感到十分不安，一方面顯示麻原彰晃對於武器化以顛覆國家世界的野心與毅力，另一方面也擔憂這可能引起其他恐怖組織模仿。

遠在日本的恐怖攻擊成了美國政府的他山之石，NHK記者則反思，日本政府似乎沒有為了預防下一個恐怖組織，為了做同等的研究分析而努力。

最後，則是每一個階段遭受奧姆真理教所害的受害人家屬證言，令人難過的是，坂本律師的岳父曾經當面對地下鐵沙林攻擊的死者遺孀表達歉意，因為他說，若是當年他可以再更積極地要求警方追查坂本一家的下落與奧姆真理教，或許六年後的地下鐵攻擊就不會發生。

這也回到了書本前3/4的內容重點，為什麼每個地方警署都有察覺到奧姆真理教這個組織不正常，而且有相關證據證明其正在密謀著什麼，但各方的情報卻都無法及時彙整，各行其是的結果便等來了地下鐵沙林毒氣攻擊。

對受害者遺屬而言，最無法接受的便是這點。

對照前面美國政府的專員的情蒐態度，書本最後似乎也隱隱留下了一股擔憂。表面上每個涉案的奧姆幹部都入獄且死刑定讞，看似一切都落幕了，日本人自己也逐漸淡忘了這個一度震驚世界的恐怖攻擊，然而對於是否從奧姆真理教事件中獲得如何預防下一個心懷不軌的組織崛起？便是這個採訪小組再次提起這個事件的原因，希望世人不要輕忽那些危險的訊息，不要淡忘因為輕忽而受害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