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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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我走,石黑一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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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你們好像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當然你可以這麼想;但是你們想想,你們還算是幸運的棋子。唉,本來已經出現一種新的風氣了,但是現在什麼都沒了。你們得要接受,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眾人的意見、情緒,一會兒往這邊走,一邊會兒往那邊去。只是這回轉變的階段剛好發生在你們成長的時候。」
「或許那只是某種趨勢的興盛和衰滅,」我說,「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我們的生命。」
──《別讓我走》,石黑一雄
讀嘛讀嘛 不讀會死
W.M.
在海爾森,這個寧靜、迷人的寄宿學校中,一群孩童在教師們帶領下學習,成長。
這些孩子和一般人的認知沒有任何差異,他們有著各自的感情、喜好,每個孩子都有著自己的社交小圈圈,或許會有互相厭惡、吵鬧的時候,同儕之間的欺凌也沒在這些大大小小的人際圈中缺席。
他們每一個都是如此平凡、正常,和任何一個學校中的孩子找不出特異之處的孩子──除了,他們每一個,都是為了未來能夠將自己的器官「捐」給那些「真正的人類」,他們每一個都是為了這個唯一目的才被「生產」出來的孩子。
W.M.
凱西、湯米和露絲正是一起在海爾森長大的孩子。他們和其他複製出的孩子同樣,自小就「知道」,或說被教育了自己出生的「使命」便是在「人類」有需要時獻出自己的器官,而他們「存活」的每一天,都是在為那一天做準備。
W.M.
於是不管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他們的感情,愛與恨與試圖創造的那些(創作),彷彿都被迫成為一種對「真人」的仿擬,因為即使他們的感情如此「真實」,在這個已經定義了複製人並非「人類」的世界裡,他們所做、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不具有意義,即使有意義,也是被否定的、不被承認為「人類」的意義。
W.M.
對我來說,這其實是一本極沈靜,也因而極恐怖的小說。
W.M.
在這個「複製人僅為人類提供身體而存在」的世界觀裡,雖然沒有真的寫出來,但對於摘取複製人的器官理所當然的姿態下,幾乎可以想見的是,人體實驗或任何不能以「人類」實驗的行為,都能夠在複製人身上進行。
複製人不具有人權之外,或許也不擁有生命權。
而這可說是一個政治管理身體的極致呈現:一群人定義某類型「生命」的存在意義,而後理所當然的「使用」這些「生命」。
W.M.
人類對於經濟動物或許也是同樣的運作方式,只是當將動物換成複製出的人類,而這群「複製人」從外表看和原生的人類無異,甚至他們同樣具有創造的能力、思考的能力,以及和原生的人類毫無差異的「感情」時,複製人的生命權又該被如何看待?
W.M.
在書中的世界,複製人生而為人類供奉肉體已是被廣泛接受的概念,幾乎看不見針對這一點是否應當的質疑或討論(以我最終看完的感想,認為作者就是刻意這樣安排),而,複製人自身對這一切又是如何反應?
W.M.
「我心裡出現了一個想像,因為這裡畢竟是諾弗克,而且我不久前才剛失去湯米。我想著這些垃圾,想著樹枝上不停拍打的塑膠布條,想著如海岸線般,勾住各種奇奇怪怪東西的鐵絲柵欄,我半閉著雙眼,想像自己從小遺失的東西全被沖刷到了這裡,我現在就站在這些東西面前,如果繼續等下去,說不定草地那邊的地平線就會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越來越大,然後我認出那個人就是湯米,他揮揮手,可能還會大聲叫我的名字。想像僅此於是,我不允許自己繼續下去,淚水從臉頰滾了下來,但我沒有啜泣或情緒失控,只是等了一會兒,然後走回車裡,開車前往該去的地方。」
W.M.
在故事最終,湯米和露絲都已經因為反覆的「捐贈」死去,唯一剩下的凱西在一次暫時停留時看著平原,有了這一段獨白。
在凱西(和湯米)這一生,對自己被設定的人生所做過唯一的「抗爭」,是向開設學院的夫人和校長表達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希望能夠將開始「捐贈」的時間延後兩年。
如此微小、幾乎無法說是反抗的願望,卻是他們唯一試圖不遵照被設定的路線行走的期待。
W.M.
「或許那只是某種趨勢的興盛和衰滅,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我們的生命。」
凱西對夫人和校長這麼說,但這微小的聲音從未真正傳遞到擅自「製造」出複製人的人類耳裡,因為複製人「不是」人類,所謂的「生命」也無關緊要。
W.M.
這是一本看似沉靜,卻同時無比絕望,就連絕望都顯得沉靜的書。
最絕望的並不是看起來無法改變的世界,而是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心,這或許才是讀完之後感覺一股怎麼也說不上來的氣悶的主因。
W.M.
或許總會說,弱小之人要試著反抗。
但在這樣一個連自身生命的意義以及存在的目的都早已被定義的世界;這樣一個自出生就已全然否定其反抗權利的世界,「反抗」根本已是不在概念中的存在。
W.M.
讀完的我,大概還是會希望讓這個世界不要越來越像這樣的世界吧……雖然這個世界目前還是,但總歸有一點點的好轉,一點點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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