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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友情向
Ocean Without Fish

|寫作練習,《記一次失敗的荒島求生》衍生/友情向/(沒用到的tag)稍縱即逝+快遞,來自噗神的旨意: https://images.plurk.com/3BQUHIlCUuUxDBtl4YdWko.png
|歐美背景,全文下收,歡迎閒聊、評論或whatever you l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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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聽潘恩說起那件事時,第一個反應都是「這傢伙在開玩笑/瘋了吧」。

然而,再見他不似作偽、好像隱忍什麼的面色時,他們相信了六成,另外四成內心的懷疑論者還是會忍不住冒出來: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會有人出門玩一趟玩到失蹤?還是個美國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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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多數人聽潘恩說起那件事時,第一個反應都是「這傢伙在開玩笑/瘋了吧」。

然而,再見他不似作偽、好像隱忍什麼的面色時,他們相信了六成,另外四成內心的懷疑論者還是會忍不住冒出來: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會有人出門玩一趟玩到失蹤?還是個美國人耶?

想到這裡,查爾斯穿著一身訂製西裝、嘴邊周旋自以為聰明的辭令的模樣,就會浮現於他們腦中,讓人輕易聯想到B級驚悚電影裡,那些總是在開場第一、第二個被殺死的配角。

反之,潘恩就是頂著苦瓜臉,雖然缺乏主角魅力,卻能借一己之力活到最後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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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搞不懂性格天差地遠的他倆怎麼交上朋友的,可能潘恩自己也一知半解,只是當他意識到時,查爾斯已經擅自將他劃入自己的朋友圈,下班自然而然地找他喝點小酒、周末與節日來訪聚餐、打網球壁球,偶爾去看個棒球,互相介紹女伴與球友……就像所有朋友會做的那樣。

在深交之前,潘恩也曾以為查爾斯是那種私生活極為講究,但其實只是按帳面價值判斷、看不出實質品質差異的難搞(picky)華爾街新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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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他的確就是這樣的人,不過在相處之中,潘恩也發現,縱使性格差異極大,查爾斯也不會勉強他適應自己在金融業裡習慣的快節奏;而儘管查爾斯曾表態自己更喜歡海上活動,一聽他打算上山健行時,查爾斯立刻入手了業餘玩家都嫌誇張的昂貴登山裝備,興致沖沖地說要加入,讓他哭笑不得地說五百公尺的高地不需要把自己包得像要去外太空,卻也因此感到十分溫暖。

是的,且不論那一股狀似紈褲子弟不食人間煙火的臭屁氣質,查爾斯是個溫暖的人。

公平地說,就算有那一股狀似紈褲子弟不食人間煙火的臭屁氣質,查爾斯也是個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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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個查爾斯音訊全無的故事,不料一寫潘恩,就感覺這是很日系漫畫的雙人配置
不高興跟沒頭腦,老媽子跟普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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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fenia: beach person的查爾斯已經擱淺了,mountain person的潘恩可能有點困難 行吧最困難的其實是我
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接下來要寫什麼,讓噗神決定走向好了:潘恩的悲傷治療(lots)曲線救援行動(lots)其他的(lo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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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fenia: 噗神是一個「你寫什麼都好,我都不是很想看(I don't mind and I don't care)」的意思
那我可能就這邊沾一點,那邊沾一點,想到什麼寫什麼好了
蕉*家裡一堆戰鬥雞
還沒看文先被噗神戳到笑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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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家裡一堆戰鬥雞 : 我家的噗神慣性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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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潘恩告訴他倆的共同朋友,也是大學校友傑森,他看見查爾斯的女友(現在或許該說是前任了?)在IG上大曬與新男友的合照時有多憤怒,他有多痛恨逢人就問「今天過得如何(How are you)」的人們,更痛恨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像個憂鬱的中世紀農民誠實回答「人生爛透了,天氣爛透了,不怎麼樣(mais ou manos)」,傑森一改素來漫不經心的態度,告訴他應該放下了。

喔,當然,傑森當然不是這麼說的,他的原話是說:「嘿,兄弟,你、我,大家都做了我們應該做的了。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事情過去那麼久,你不能指責那些前進的人,他們也有他們的人生要過。聽著,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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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恩讀的是機械工程,但他的邏輯向來不是太好,工程數學重修了三次才勉強過了,因此這話在他聽來只有一層意思:假設這不是他或那些人的錯,難道是查爾斯的錯嗎?

究竟脫離這個世界是一種錯,還是不說一句「再見」就不見,才是?

從酒吧離開前,傑森給了他一張心理醫生的名片,但潘恩上網查了之後,發現那醫生專治團體與婚姻諮商,Google評分還只有3.2,一點鳥用都沒有。

見他媽的鬼應該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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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恩後來還是去看了醫生,但不是身心科,是精神內科。因為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總會忍不住一次次把熄滅的手機螢幕滑開,看著那欄始終沒有回應或已讀的對話框,以及上頭那句諷刺意味十足的「旅途平安」,無法入睡。

他聲稱這不是心理問題,而是睡眠問題,成功地拿到了一張寫了SSRIs的處方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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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睡眠情況略有改善,雖然沒有以前好,起碼能將身體機能維持在一定水平。

潘恩依舊工作、回家、打球、上酒吧、跟女友做愛,打電話給老家的爸媽說復活節不回去了,像是一顆充滿光澤且耐用的螺絲,穩固地待在它應該在的位置,樸實可靠。

好像他也像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忘記另一根在加勒比海迷航的螺絲釘了。

青少年時期,他有段時間迷戀著大型的鋼鐵結構,尤其是飛機與船舶。那時父親買了一艘價格不斐的蒸氣輪船模型給他做聖誕禮物,他興致勃勃地網羅相關資料,接著發現,船體表面閃爍的流光,時常是由鮮血與消失在建造過程中的無數生命堆砌而成。待新鮮感如潮水退去,那模型就被擱置在書房某層展示櫃裡頭,似是即期打折的貨品,也像是那些未曾實現的童年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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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潘恩想,人們汲汲營營想找到沈船上的寶藏,但那些「消失的人」呢?有人去⋯⋯

未及細想,他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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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都轉「好」了,他也這麼以為。後見之明,也可能一切都在背道而馳的路上。

有天他們在一間鋼琴酒吧吃飯,整頓飯吃下來最驚喜的竟是一筐炸麵團,現場演出的吉他手坐到台前,說要演奏一首不插電的改編曲,在稀稀落落的掌聲中刷起了弦。

起初潘恩沒有在聽,他一整個晚上其實都沒在聽,只是他突然厭倦了飯桌上的話題,有意搓合他朋友與她妹妹的女友語調輕快,聲音因情緒波動聽來有點尖,與之相對,吉他手的中低音是個更好的選擇。

半分鐘後,在朋友驚訝的目光下,他在臉上摸到一把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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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神經科能不能開SSRIs,歡迎科普or更正。
附上不是不插電也不是吉他的BGM:
if Viva La Vida was 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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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恩買了一張橫亙墨西哥灣、加勒比海與北大西洋的地圖,一張到百慕達(Bermuda)的單程機票,收拾行囊後,就獨自踏上了旅程。

在機場接送他的地陪是個葡裔年輕人,叫做羅德里戈,英文說得很流利,沒有口音,但他不知道讚許對方這點是不是一種變相的種族歧視,況且他也沒這個心思,一路上不斷嗯嗯啊啊敷衍,窗外海島景色明麗,耀眼的陽光照得他的倦容更顯凝重。

羅德里戈也注意到了這點,後半段路程也陷入沉默,然後在濱海公路上某個人煙稀少的看臺停下,問他能不能讓自己下車抽根菸。

對這提議心生厭煩,但潘恩更疲於應對拒絕後的摩擦及尷尬,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也隨對方下了車,走到觀景區的圍欄鳥瞰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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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度假之外,我常遇到另外一種獨自旅行的人,是來悼念某些東西的。」羅德里戈刻意站在下風處,但當他呼出白煙時,潘恩仍能嗅到一絲淡薄且低劣的捲菸味。

他沒有挪動腳步,只是靜候對方的下一句話。

抖掉煙灰,羅德里戈繼續說:「葡萄牙語有個很神奇的字,叫做『Saudade』,我沒辦法在英文找到一個合適的同義詞,但那指的是,一種很深沉、苦中帶甜(bittersweet)的感受,我有時會說那是在悼念一些回不來的東西,像是緬懷青春歲月、那些曾經深愛的人或寵物……或者站在死去的家人的房間時,從內心油然而生的,濃烈而震撼的感觸:我感覺到你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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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美國人不同,當葡萄牙人遇到一個悶悶不樂的人時,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試圖讓他快樂起來。年輕人說,用手指著在幾海浬外盤旋的海鷗給他看。

「那些東西的『不在』,有時會讓我們更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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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們越是追求或渴望的東西,某種層面上,越能反照我們此時的境地與焦慮。
很喜歡Saudade這個詞彙背後的深厚情感,當前我也沒辦法用中文找到一個明確的詞彙,可能是「唏噓」、「感慨」、「懷念」等綜合體,也可能是台語的「稀微」?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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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fenia: 謝謝Apo,評論或感想都很歡迎
說來慚愧,寫作時我往往是很直覺地把「應該放在這裡的東西」插進去,可能大腦深處先一步決定好了哪些是最適合在那裡的一塊拼圖;另外,我也在學習不要試著解釋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寫完後就把解釋權留給讀者,實在很開心能收穫這些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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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里戈找來了他的救生員朋友,三五人跟潘恩一塊研究三個月前──大約是春末夏初之際──的洋流動向,按流向推測人可能會漂流到哪裡的外島;若是更糟,也能查查外灘群島附近是否有離岸流,搜索該海域有無類似的成年男性遺體。

這讓潘恩租借的海邊度假小屋終日瀰漫著煙味,但他沒放在心上,回頭就叫其中一個經營小酒吧的年輕人帶點水煙來,與一群青年在令人毫無頭緒的大地圖前,吞雲吐霧。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是那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決絕性格,或許他跟機器語言一樣,向來都是一或零,只是這種涇渭分明延伸並交錯於情感之上,顯得較常人極端。

而偏離尋常軌跡的,一往被視為與人性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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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這叫做缺乏人性,那什麼是人?什麼才算是人呢?潘恩又想起,那些可能早與船舶焊鐵、沉船、冰山融為一體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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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在他出行的第三天捎來音訊,叫他不要衝動,自己稍後就到。

潘恩不知道這算是什麼衝動,難道人們看到那些NGO義工時,也會覺得他們是一群衝動的人嗎?如果不會,那純粹想要找回、救回、贖回友人的他,為什麼該當被指責是衝動的呢?

他想起許久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具體台詞忘了,但大致上是說,那些失去至愛之人都有一個稱呼,可能是遺孀、鰥夫、孤兒,不知怎地,唯獨那些失去孩子與摯友的人沒有。

究竟是因為所有的文字與詞彙在那樣子的悲傷前頭都無聲,抑或這世界,本無一個讓他們安身立命之所?

假如愛是一種全人類的共同體驗,那這種龐大的孤獨感,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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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olition 崩壞人生(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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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們先聯繫了救援協調中心(Rescue Coordination Centre),詢問當局對先前的失蹤通報進行了哪些搜索。

聯繫窗口表明,那幾日收到的海上救援需求與相關無線電警報,只有一則因錯判風向、從聖喬治港北端往西南方漂流四百海浬的私人單體帆船,無人員傷亡,船上只有一對來自佛羅里達、嚇得半死且飢腸轆轆的夫婦。

因此,接到通報時協調中心就沿岸二十海浬內巡航,搜尋未果,在資料不全的情況下草草結案。

救生員朋友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但這確實是字面意義的「大海撈針」,百慕達的陸地面積是不大,卻被世界上第二大的海洋環抱其中。

「怎麼辦?要放棄嗎?」羅德里戈問。「你來之前已經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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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恩搖頭,沒解釋是拒絕,或是沒做好什麼準備。

女友傳訊說她下機了,他盯著那行字好半會兒,回訊叫她路過機場的星巴克時,外帶個一打大杯冰拿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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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星巴克不知道有沒有買一送一 (不重要)
查了一下百慕達的海巡編制,1995年前隸屬於英國皇家海軍之下,現在島上的正規軍剩下百慕達軍,這些救援行動主要由RCC(救援協調中心)職掌,如果沒找到人就會轉由其他單位做事後調查,有興趣可以看這:http://www.rccbermuda.bm/...
其中的救援搜尋範圍是我瞎掰的,但如果是近海漁船罹難,應該會參酌經濟海域200浬的範疇去搜尋,我猜 (對,我海事法和海上保險都學得很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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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小屋前時,遮陽帽下的髮絲被風吹得撩亂,手上的大紙袋有一角浸溼,略為破損;司機在後頭悠哉地推著兩個三十二吋行李箱,不知怎地,看起來反倒像是那個來度假的人。

「哈囉,溫妮。」見狀,一群年輕人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打招呼,羅德里戈連忙踏出房接過她手上的咖啡。

溫妮──本名溫絲──錯愕不已,喃喃自語「這是《爆笑一籮筐(Just for Laughs Gags)》之類的惡作劇嗎」,就見默不作聲地走出房子迎接的潘恩,頓時紅了眼眶,三兩步上前抱住他。

「噢,老天,潘恩,你沒事就好!」

「我會有什麼事?」潘恩接住了這個擁抱,讓她身上淡淡的柔軟精香氣,打散這幾日縈繞鼻尖的魚肉三明治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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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溫妮支吾其詞,最後經救生員朋友拼接起來,大意不脫她誤以為他是要步上查爾斯的後塵。

「什麼後塵?」這話讓潘恩登時像是被激怒的貓,低吼著:「他是失蹤,不是死了!而且我也不是要死,是要把他活著帶回家!」

溫妮怯聲問他,萬一他不行呢?萬一要很久呢?

接著,她用了一個查爾斯遊走在華爾街時,常掛在嘴邊的問題勸誘著:「你的停損點設在哪?」

潘恩覺得,她問的這些都無關乎找不找得到他。她問的其實是,他們友情的停損點設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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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恩沒有主動提議,但稍作收拾後,羅德里戈一眾便識相地將空間留給小倆口,坐著溫妮司機的順風車回去,用一杯冰塊已經融化的星巴克賄賂。

天氣悶熱,被這一通精神折磨,溫妮沖澡後在露臺的躺椅上昏昏沉沉睡著了。潘恩坐在一旁,凝望她的側臉不語,皮膚與呼吸都附上一層厚重的濕氣,眼裡也似無光的天色。

海潮聲讓他思緒停擺,像是失眠的時候,身體很累,但意識仍狀似一台不知休止的發動機。

吃藥他睡得著,只是每當他醒來時,第一個念頭總是:啊,怎麼又醒來了?好不容易才睡著欸。

他不知道,其他人一生中有沒有過類似的想法,還是這是一種幸運者的傲慢,他很少跟人談及這些深層的、攸關情緒感知的東西,除了查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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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旁人看來充滿小聰明,卻又渾身破綻的查爾斯。

儘管徒勞無功讓人痛苦欲絕,不過他不想放棄。不想放棄他身上那一點查爾斯,不想放棄查爾斯身上的那一點他。

就算無人為船殼之下的無名死屍哀悼,就算所有人對落於海中的小螺絲不聞不問——

就算這片大海,沒有他要找的魚。


FIN.


欸對,因為悲傷治療、試圖搜救都寫到了,我就想,應該可以結束了……吧?拖太久了原本只想寫一天
btw,潘恩(Pine)和溫絲(Wincy)都是偶然浮現在腦中的名字,感覺挺有趣就用了
對不起明明是美國背景但都是英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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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知後覺發現tag完全沒寫到,我在衝三小
可以硬解釋溫妮是快遞,那些有的沒的情感是稍縱即逝嗎 (太牽強

Fine,就這樣吧,潘恩沒放棄但我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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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fenia: 不虛此行wwww
tag失敗有一部分是我到中段完全忘記這回事,完全是隨心所欲地寫,實在很拍謝啊各位 (舉辦記者會)
這倆在現實中應該都是我很排拒接觸的類型,但寫他們的故事,就像歷經一段未曾體驗過的人生,感覺也不壞,Apo也能得到一丁點閱讀的快樂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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