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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𝓑𝓻𝓮𝓪𝓴𝓯𝓪𝓼𝓽

羅克家這十六年來的餐桌上從不缺少秀色可餐的料理，但現在卻不同，櫻桃木色的餐桌只有乾扁的吐司、大眾品牌的加工果醬罐以及剛煮好的咖啡，空氣中的水果甜味混合大量的苦酸味，這是難以稱為美味的一餐。

羅德看著父親將咖啡倒入馬克杯內，他視線駐留在小型黑色瀑布上，但注意力卻不在那，他不想將心力放到父親身上。

「這次不回舊金山，我工作很忙，你自己待著或打電話問你母親。」
又來了，這件事情早習慣了。羅德忍耐不翻白眼的衝動，只有拇指因為使力而發白。
「……我可以自己開車去爺爺奶奶家。」
「要你學開車不是為了讓你開那麼久的路，這樣很危險。」
那是為了讓你們好處理離婚嗎？羅德自然是沒把這些話說出來，他能想像說出口後父親會多大發雷霆，他可能要禁足好幾天。

忍耐好像變成他人生必須學會的課題。

「你聖誕禮物要什麼？」他還沒開口，又聽到補充：「那些對課業不必要的東西我可不會買給你，別想要我買那些粗俗的音樂。」
在咬好幾下嘴唇跟發出些難以辨認的音節後，羅德才回應：「……狗。」
自然接下來不是答應的回覆。也是。羅德想，父親從來沒贊同過他的提議。

「你知道我不給你養狗的原因吧。」
「你會很難過，上次那隻狗死掉的事情你哭了多久。」
「那已經是四年級……」
「你能承受寵物死亡的這件事情嗎？」
父親硬生生打斷對話，強硬的複誦一遍：「你能承受寵物死亡的這件事情嗎？」

∷𝓛𝓾𝓷𝓬𝓱

學校的午休時光是重要的社交場合，羅德平常挺喜歡這時刻，跟朋友們討論相同的興趣或校園的流言蜚語，什麼沒營養的話都能向彼此訴說。
但這本來還算快樂的時光隨著節慶接近就像倒過來的沙鐘般流逝。

羅德把無法融入這氛圍的情緒加註在午餐上，一下一下的捏著已經爛掉的三明治，讓它變得更加難以下嚥。
今天他一如反常沒有主動加入朋友們的話題。

「你這次聖誕節也一樣？」
「雖然感恩節才回去過。」雷回應著。他升高中時搬來洛杉磯這住，在那之前長居其他鄉下城鎮，親戚也都在那，每逢過節都會團聚。
「安呢？」
「我會留在這，只是要參加爸媽安排的各種派對。」瑪麗安的手指開始在半空中探出，一、二、三……這重要的節日對富豪家庭而言可不只是單單的家族聚會，有著更多其他的商業社交意義存在。

而朋友圈的話題總會延續到自己身上。

「羅德？」
對於這話題他竟然只能用「差不多」來回應。
羅德覺得自己太可悲了。他不像雷一樣，整個家族會特意聚會，也不像瑪麗安那樣會被爸媽帶出門參加盛大的派對活動。
今年的回答跟往年比慘不忍睹，至少去年還能說出：「我媽會帶我去外公外婆家過節。」的應答，即使那時候父親早就頻頻因為工作好幾年無法一同過節。

「羅德，你想的話可以來我家參加派對。」
「……謝謝。」
對於瑪麗安的邀約他不知道怎麼反應，回應的口氣平淡到讓他在幾秒後深感後悔，他不是故意用這種態度對應。
但瑪麗安的態度總能收拉羅德激動的情緒。她並不介意羅德的口氣，保持著一貫的態度回應，就好像這是平常的對話。

「有需要可以打電話給我。」

∷𝓓𝓲𝓷𝓷𝓮𝓻

當微波爐傳來「叮」一聲時，羅德立刻覺得慘了，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喊道：「不會吧！寶貝你在吃微波食品？」
羅德的母親艾莉．埃絲特向來是個浮誇的女性，她天真浪漫，在一些地方上粗枝大葉，漫不經心的舉動經常被人誤認為不在乎，但即使這樣她還是有無法忍受以及堅持的事物。
身為料理教室的老師，艾莉不喜歡羅德吃微波食品，尤其是那些一而再，再而三被拿出來的隔夜菜。

「我的寶貝，我請你爸爸幫你請個保母好不好？」
「媽，我已經十七歲了！」羅德忍不住放大音量回應，他感覺被沒由來的羞恥感狠狠打中臉頰，他受不了母親把他當十歲小孩一樣。
「你應該不是在吃隔夜披薩吧！不！」
「媽……」
「媽媽說很多次不要這樣了不是嗎？你爸爸呢！那不負責任的男人是不是又讓你挨餓了？」
顯然繼續與母親對話是毫無進展的，羅德無奈之餘決定把電話擱著，開著擴音可以聽就好，就算他不回應恐怕母親也可以一個人說上五分鐘。
當他打開微波爐試圖取出熱騰騰的披薩時，他聽到母親轉換個話題，終於不繼續咒罵自己的前夫。

「你今年聖誕節要回去舊金山嗎？」
「我想你爸爸還是在忙工作？對嗎？」
「還是你要來媽媽家？我們可以去看看親愛的外公外婆喔！如果有時間也可以帶你回舊金山一趟……」

恐怕連羅德都沒意識到，他在聽到這些話後內心有多欣喜。
但有多欣喜恐怕就有多失望。

「我跟叔叔有一起準備聖誕禮物要送你喔！你一定會喜歡的……媽媽可最清楚你喜歡什麼的！」
「今年就跟媽媽還有叔叔他們一起過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足以毀掉本來的喜悅。
羅德僵硬地站在原地，連食物都咀嚼不下去，他的胃唐突翻攪起來，難受的讓人反胃。

那之後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母親的關懷，含糊地帶過所有聖誕節的話題，整個過程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己不停強調不想跟母親過聖誕節的對話。

∷𝓜𝓲𝓭𝓷𝓲𝓰𝓱𝓽 𝓢𝓷𝓪𝓬𝓴

羅德一直偏愛The Donut Man的甜甜圈，他喜歡那些甜蜜的糖粉，酥脆的表皮及蓬鬆的內層，老店可以撐這麼久不是沒有道理的，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它二十四小時都有營業，半夜兩點跑出去都可以買到。

於是乎他人在深夜拎著一袋甜甜圈開始在海灘邊散步，冬季的夜風冷的讓人縮緊脖子，可惜他沒有穿戴什麼保暖的衣物，不然會恨不得把頭藏進圍巾內。
只是冷空氣也無法讓他離開沙灘。

盡管洛杉磯是座大城市，但靠近沿海的地方同樣缺少光源，夜晚侵蝕整片海水，讓人看不透遠方的波浪，只有遠處的街燈能微微照亮這片沙灘。

羅德經常來訪海邊，當然不是為了欣賞這片黑暗而來。

被冰冷的海水包裹住，由起伏的海浪帶領著動作，腳踩在能行走的地方卻逐漸寸步難行。
六個月前他第一次執行尋死的舉動。
羅德有過無數次關於自殺的念頭，但唯有那次付諸行動，一但執行過就像失去開關的水龍頭般，自我了解的執行想法如同水洩洪不止。

他現在又有這種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