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外快｜狡兔三窟


　　　　Fertile

　　里卡德盤腿坐在野兔出沒的草場。

　　他今天沒有穿那雙陪著自己隨處亂逛的牢靠皮靴，短上太多的軟布鞋子遮不住輕薄褲管下的足踝，叉著雙腿一坐就讓所有野草都鑽到皮膚邊、癢得像噴嚏。

　　狡詐者總要為自己準備諸多退路，要憑藉殘跡追蹤就須成為更加狡猾的存在，蠢蠢欲動的新手和老練的獵人都已擇了他們各自的捕獵方式，格格不入的少年則捏著圍巾坐在草葉之間、模樣更像是隨性乘涼。

　　當誰問了他怎麼什麼也不想做也來到此處時，少年只笑著答道：「這樣才合群。」

　　不合群的人每每令誰感到雙眼酸痛、好似不找個面具精緻的好醫生用聖水沖過就無法諒解這般怠惰罪孽；不舉錘子的鐵匠卻不是脆弱多病的人，而說他會在意旁人為一雙眼睛付出多少錢財更像笑話——他早在三年前那個夏季的陰天就不再思考成為離群的羊隻正確與否，比起在熟面孔間找個家更像是此刻被追趕的兔子：到了哪兒都好，總歸不是無路可走。

　　他明白野兔象徵上帝最為重要的旨意之一，結實而繁殖對這種獵物來說是理所當然，在每一處動機不同的坑洞裡將皮毛蹭得髒兮兮便能收穫一窩幼兔⋯⋯怎麼會是夏季來獵野兔呢？他指頭纏著圍巾、問自己。若是春季來挖兔子洞該有多麽輕鬆，當機智還未來得及成長時，擁有力量的人就是勝者。

　　不過，今天熱得他脖子上的安撫不得不徹底洗一遍，他本來就沒有妨礙旁人鬥智的興趣，也許回到春季與任何生物鬥勇也是絕不樂意。

　　自己應當要成為一位有智有勇的英雄，他如今仍然篤信，但不是今夏也不會是明春、不會是他明白那些被囑咐著別去明白的事情之前，因此所有英雄該做的事情他是絕不會主動去做的。

　　——這更像是怠惰的藉口，里卡德。誰會語調暴躁地對他說。就算真的有人站在他面前開口他亦不會理會，腦中想像出來的畫面更不需要在意。

　　他悠哉地向熟悉與不那麼熟悉的面孔打招呼，看他們挖開又填平寸寸沃土、設陷阱或觀察蹤影，沒什麼用處還容易生出蟲子的野草在動作間攪得扭曲破碎，少年不免覺得此景親切；他想拿來和記憶比較的可不是眾人忙碌的身影，而是那些草。

　　那些在烈日裡看起來快要乾枯、連根都挖出時才看得出其實還濕潤著的、被拌得像是要腐爛的草。

　　他信手拔了一撮腳邊的雜草。

　　當別人拍拍肩頭、要他換個位置休息時，里卡德相當配合且合群地照做了，甚至為對方指了指某個漏捕之兔逃脫的方向、又連遠近都支支吾吾地說不明白；認得出少年的人都知道他言語如何秩序顛倒，願意指出個明確方位已是極有用，自然不會浪費獵捕的時間抱怨他要幫助也助得不夠多。

　　夕陽將落是他一天裡心情最好的時段，空著雙手就跟著其他獵人回到攤位邊，被卡尼爾大叔審視地看了一會兒才擺擺手、打發他去拿點處理完野兔後剩下的玩意兒。

　　里卡德自然是不心虛也不可能推拒能夠得到東西的機會：這豐鄉是誰也能至的、這肥壤是誰也能握的、這成熟野兔的皮肉骨血更是誰也能收的，根本只有表面合群的人笑瞇瞇地道謝，揣著旁人被糟蹋的辛勤成果踏上回家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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