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 蠍木
休憩享樂：【百科全書】

「妳的名字很怪。」
「哈？」
「安妮特——太多多餘的字母而且聽起來像法國人。」

那是她們的第一次對話，安妮特記得自己的名字從此之後在對方口中就只是『安』。
而在多年後她發現自己確實是個法國人，即使只有一半血統。

也許正因如此，當她被一群國中生纏上時，她下意識地用幾句法語裝成自己聽不懂英文的樣子試圖打發他們——顯然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法國學生似乎很高興遇到同鄉，興奮的用法語轟炸，一句都聽不懂的安妮特只能傻傻站在原地。

原先倚在不遠處的柱子旁翻閱手中書籍，原是想隨意看看打發時間，卻是被附近有些吵雜的動靜給吸引了注意。
那是幾句家鄉話，彎繞含糊的字詞偶爾混著有些蹩腳的法語，輕易能聽出彼此的對談不在同一個世界裡。

被圍繞在國中生中間的人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氿慕知道她並不是那一群學生中的其一，事實上，他在郵輪上好幾處都見過那些總是結伴而行的孩子們，裡頭從來就沒有那個呆愣原地的少女。

「在說什麼？」彎腰插入對談中的縫隙，他臉上笑嘻嘻地，以毫無口音的英語打斷對話：「同鄉會交流？算我一個行嗎？」

在一連串的法語攻勢下再次聽見熟悉的英語，安妮特幾乎要感動落淚。

然而尷尬的是她的初衷就是假裝自己不會英文，此刻要是回應的話不就前功盡棄了？
雖然這個法語策略打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正當她還在糾結該怎麼應對時，孩子們的注意力已經轉向那位搭話的男子。

「大哥哥也是法國人嗎？」
其中一個學生開口詢問，接著又是幾句法語，那孩子將手中的書舉到對方眼前，似乎是一位法國作家的作品。

「算是吧，混血。」氿慕挑了挑眉，朝眼前毫不怕生的孩子露齒一笑，接過那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略顯隨意地端詳起來。

領頭的孩子比劃了一陣，描述著文學課老師多麼殘忍，竟要求他們選用英譯版本的法國著作來重新閱讀，並針對不同語言敘述寫出心得來。

矮了好幾個頭的國中生還在嘰喳，像是幾隻過度興奮的小麻雀，他不得不舉起手示意，才勉強找出空隙提出自己甚感疑惑的問題：「尼采是德國人吧，你們挑他的書做什麼？」

聞言，國中生們面面相覷，明顯是將作家的國籍給搞錯了，備受打擊的表情使得氿慕差點忍不住笑。
他轉頭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少女，將書本闔上塞回孩子手中：「去挑本新的吧，還來得及。」

「下次和別人說話的時候，要記得喘口氣。」

孩子們點點頭，參差不齊的喊出道謝後便放過兩人找書去了。

「呼……終於。」
安妮特在學生們轉而圍繞男子時一直屏著氣息，深怕一點點動靜都足以將那群活力過剩的小傢伙們的注意力再度吸回自己身上。

「呃，我想我應該說聲謝謝？」安妮特尷尬地把玩起自己的頭髮，想到自己的糗樣被人看見不禁感到羞恥。
「真沒想到這郵輪上會有這麼多小孩，我應該多做些準備的……」她沒解釋所謂的『準備』是什麼，不過從她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來內容大概不是很『友善兒童』。

「不謝，小朋友太失控也不太好。」雖然不怕吵鬧，對方孤立無援的模樣卻著實讓他腦殼一抽一抽地疼，反正說的是家鄉話，舉手之勞也沒什麼。

聽見對方飽含複雜情緒的嘟囔，他勾了勾嘴角表示贊同，嚴格來說國中的年紀已不算是人類幼崽的範疇，必要的時候帶去關籠似乎也還能接受。

視線從跑遠了的孩子轉回眼前少女，氿慕想起她最一開始流利的法語，不知怎地最後卻沒了聲音。
是怕生還是被熱情過頭的孩子嚇著，反正看書的興致已經溜走，他便隨口提了：「我聽妳的法語口音不差？」

「要不要學學法語的『閉嘴』該怎麼唸。」

因自己觀點被對方所認同而感到欣慰，她帶著笑意回答：「真是實用……要是能搭配『滾開』就更好了。」

或許是因為先前擋在兩人之間的國中生散去，此時安妮特才注意到類似柑橘的淡雅香氣，雖然氣味不像她在船上遇過的其他人那樣強烈且馥郁，但在這個距離能讓她聞到的話，代表這眼前這個人——是個Alpha。

看來老人的那句「與成堆的Alpha同行」是應驗了。

想起之前深受Alpha信息素影響的情況，本來掛著淺淺笑容的她逐漸因緊張而全身僵硬起來。

「搭配滾開也挺適合。」完全不覺得這是在討論如何適當應對小朋友，氿慕腦袋裡閃過許多似乎能用來作為強勢驅離的語句。良好的家教及禮節不允許自己對那些其實也沒做什麼壞事的孩子說出粗俗的內容，不過作為輕鬆閒談的話題還是可以的。

然而眼前的少女似乎並沒有輕鬆到哪裡去。

她的表情從方才的鬆懈到重新緊繃，大概只經過了幾句話的時間，可孩子們都走光了，也沒發生什麼額外令人焦慮的事情———身體不適？還是低血糖？
掏了掏口袋找出一小包水果糖，他朝對方舉起手：「需要嗎，都給妳。」

水果糖？
沒想到這位高大的黑髮男子會隨身帶著這麼孩子氣的零食，安妮特像是初次被人類餵食的野貓，謹慎的瞇眼傾身仔細檢視對方手中的包裝。

唔……看起來應該是沒什麼可疑的——而在經歷剛才的法語災難後自己的確是有些餓了。
她瞄了一眼男子臉上輕鬆自在的神情，幾番思考過後她終於伸手接過那包水果糖。

「謝謝。」
這樣算是接受對方兩次幫助了呢……她撕開包裝，將其中一顆糖塞進嘴裡。
那股香氣仍在她身邊繚繞，但她沒有因此出現四肢無力或是暈眩之類的症狀，反倒感覺緊繃的身體再度放鬆下來。

覺得自己猜對了，氿慕在對方接受了糖果之後顯得很愉悅，一雙黑眸下意識瞇了起來。法國的水果軟糖無論在哪裡都算是頗受歡迎，可他還是更喜歡能含在嘴裡時不時舔弄的結晶硬糖，為此曾與友人展開為期兩天的辯論，最後誰也沒能成功說服對方。

少女接過糖並馬上吃下的舉動無疑是種無聲的鼓勵，在確認她的狀態稍顯好轉後，他又笑了起來：「很好吃吧？是我從小吃到大的牌子。」

正想繼續推廣水果糖的優點，餘光卻瞥見先前離開的國中生們似乎有返回的跡象，大概是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書籍，隱隱能聽見幾句關於修辭與詩句的探討。幸好在繞過兩個書架後孩子們停下了，聚在桌邊開始展開新一輪的辯論。

回過頭，氿慕朝她聳了聳肩：「所以，這位小姐不是法國人？」

「這個嘛，就血緣上來說可以算半個——」因嘴裡還含著水果糖，讓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她乾脆咬碎口中的糖果，一陣喀茲聲後她繼續：「但沒錯，我是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

補充了糖分使她精神抖擻，看了一眼手中的糖果包裝，上頭印著的字樣顯然是法文。
「在道地的法國人面前班門弄斧真是糗大了、哈！」看見學生們大概忘了兩人的存在，她放下心來輕鬆的說著，最初的尷尬似乎已煙消雲散。

「哦，道地的法國人。」原先想要笑出聲，才察覺這裡是安靜的圖書室，交談聲也是細小而不影響環境，氿慕於是抿了抿唇忍下：「我也只是半個。」

似乎對少女咀嚼糖果的方式感到有趣，他從另一邊口袋又摸了摸，還真找出一顆可樂糖來拆開含進嘴裡，等著融化些許再咬碎。

「哦，不過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口中蔓延的氣泡感和汽水甜味，使得他放鬆地瞇起眼睛，率先自我介紹：「我是氿慕，這個發音還可以嗎？」
「或是妳也可以喊我西里爾，這其實是個俄羅斯名字——我的血統一半來自白俄。」

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般，這次是真的笑了出來：「一句話都不會說的那種一半。」

對方流利的法語和法文包裝的糖果使她有了那樣的假設，不過說實在的，與成長的文化背景比起來，血統的影響在這方面顯得微不足道。

「氿…慕，是嗎？氿慕……」她不太確定的多念幾次，突然理解了當時好友為自己取小名的心情。
「你也被取了個非慣用語言的名字嗎？我是安妮特，據說是個法國名字來著。」
但顯然『安妮特』的發音簡單的多，只是書寫長了一點點，根本沒有簡化的必要……她在心頭默默對某人發起牢騷。
然而此刻並不是沉浸在回憶裡的好時機——任何時候都不是——『她』已經不在了，而她需要向前看。

安妮特緩緩眨眼，把湧上的情緒推回記憶深處，並從糖果袋中再拿出一顆塞進嘴裡。

不是應該另一個名字更好念嗎？

安妮特的選擇讓他有些驚訝，事實上相較與自己有所關聯的俄式姓名，他確實也比較喜歡她選擇的那一個。帶著笑意重複喃喃兩遍對方的名字，表示自己記下了，氿慕跟著咬碎嘴裡的糖：「無所謂吧，當成英文名字用。」

「西里爾的古希臘含義是『主』，不過我不信基督。」他又想發出笑聲，在圖書室裡保持音量實在太辛苦了，且安妮特往嘴裡塞糖的舉動大大鼓勵了自己將水果糖推銷出去的信心，最後只得舉起食指朝她點了點：「好吃吧？至少我們的法國偏好是差不多的。」

特意加重了兩個字，彷彿至此和對方達成統一陣線。

「不信基督……那其他的『主』呢？」她勾起嘴角，帶有玩笑意味的說：「我不用擔心這包糖是你用來傳教的道具，對吧？」

對方看起來似乎對這個牌子的水果糖特別熱情，她自己平常是不太吃這類糖果的，除了在某些急須補充糖分的緊急時刻，而咬碎後在口中瞬間釋放的甜味是挺上癮的。

「啊，不過說到法國的糖果，難道不是軟糖更為出名嗎？」含著糖果，她歪著頭隨口一提。

「哦，但是妳已經吃了？」

氿慕不置可否，對於以糖果來作為傳教工具的說法感到有趣但困惑，似乎未曾聽聞什麼樣的教派會以此來宣揚自身的神——聽起來是騙孩子的——眼前少女看著年紀雖小，卻不至於到沒有判斷能力的程度。

「不過，當然，我們教派的代表聖物是毒蘋果，白雪公主咬一口的那顆。」但是不妨礙他亂說。

而對方提起的軟糖，那就引起了氿慕另一方面的興致勃勃：「照理說是這樣沒錯......但是不代表我們只能吃軟糖，對吧。」
微微地吐了吐舌頭，他朝安妮特露出狡黠的表情：「與其說是軟糖，我覺得它們咬起來的口感更像糊狀果泥。」

「真危險……還好這顆吃起來不是蘋果口味。」她順著對方那明顯就是胡扯的話不太在意的回應。

「那是——和其他的軟糖比起來的確是這樣……」想起著名的小熊軟糖彈牙的口感，不過那貌似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不同的東西……她雖然喜歡甜點但從來沒想深入探究過其中的奧妙，也許從這點來看自己似乎沒什麼『法國精神』——至少在美食的部分是這樣。

「我猜你已經逛過這裡的美食街了？作為半個法國同胞你對他們的食物感想如何？」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賣這個牌子呢……安妮特看著手中的糖果歪頭思考。
明明是第一次吃卻莫名有種懷念的感覺，如同眼前這位水果糖的前主人。她通常不會花這麼多時間與人閒聊，更何況還是位男性……這就是所謂的出外靠同鄉嗎？

「如果你用蘋果產品的話。」偷偷指了指不遠處一名正在使用筆記型電腦的旅客，金屬色外殼中央正是被咬了一口的蘋果圖標。

提起郵輪上的美食街，氿慕花了一點時間回想，不太確定地評價道：「有好有壞吧，甜點不錯，日式料理差強人意。」
「我在甲板上吃冰淇淋的時候被海鷗搶劫了。」像是想起什麼，他的語氣中流露出些許委屈，「妳去過嗎？靠近大廳的右手邊......就是安全演習的集合處。」

頓了頓，氿慕在最後總結出每個地方都可能出現參差不齊的品質，郵輪餐廳的合作廠商當然也面臨了這個問題，作為流有法國血液的同胞，當然得親自嘗試過全部......這類基本上回答等於廢話的內容。

「哦，你喜歡吃冰淇淋的話？」結束經驗分享前他眼睛一亮：「自助餐廳裡的最好吃。」

「冰淇淋嗎……原來如此，海鷗認證的美味啊。」想像了一下男子被一群兇悍的鳥類襲擊的狼狽模樣，安妮特試著擺出同情的表情但眼裡的笑意出賣了她。

「噢——牠們大概認為任何食物闖進牠們領空都是要給牠們的伴手禮吧。」
她用愉悅的語氣，雙手叉腰一副過來人傳授經驗似的說：「曾經被學校的惡霸搶過午餐費嗎？最好避開這種情境的方法就是成群結黨的行動，惡霸們只敢找落單的下手，也許你只是需要個冰淇淋保鑣——或是一起享用的好夥伴。」

她聳聳肩：「我目前只嘗過咖啡廳的巨大聖代呢，自助餐廳……還沒試過。」

沒有忽略她閒聊中的笑意，氿慕在回想起當時的荒謬窘境時也覺得有趣，可以被歸類在難得但是千萬別再來一次的經驗。海上的霸主原來不是鯊魚，面露深沉地發表時隔多日的感言，再次叮囑對方在甲板上吃東西的時候千萬小心。

「哦，被惡霸搶過午餐......好像沒有遇過，他們說我的食物看起來很難吃。」回想起唯一一次差點面臨校園霸凌的情境，在對方凶神惡煞地湊近、卻看見自己將冰淇淋放上肉排之後就滿臉嫌棄地走了，從此再沒有人覬覦過他的午餐。

安妮特叉腰自信的模樣令他感到有趣，彷彿眼前少女至此終於鮮活起來，他便小聲地拍了拍手：「下次一起嗎？妳看起來很適合當我的保鑣。」
對一個身高差距懸殊的女孩子這麼說，也真的是很不要臉了。

雙手環抱胸前，挑起一邊眉毛，安妮特裝模作樣地說道。
「什麼嘛，居然讓一個弱女子擔任這麼危險的職務……要是冰淇淋沒有你說的那麼可口的話，我可是會改站在海鷗惡霸那邊喔。」

她拿出手機，本想交換個通訊軟體，接著立即想起她此刻並沒有網路，不禁煩躁嘖聲。

好吧，只能用石器時代的老方法了。

「吶，這是我的號碼，要是有冰淇淋需要我的護送，就打給我吧！」

謝謝氿中的交流～！！也謝謝氿慕把安妮從尷尬的困境中解救出來還給糖吃真窩心
自然隨興的閒聊讓安妮放下防備跟著談天說地也好喜歡
（能讓安妮特主動交出聯絡方式真是不簡單wwww

謝謝安妮特中和超可愛又帥氣的安妮特
氿氿喜提半個同鄉（？還有冰淇淋保鑣，真是太不要臉ㄌ （表情

糖果傳教交流好可愛